“看在侯府養育你十五年的份上,快些滾出京城,這裏麵是幾件換洗衣裳,還有你從前最愛的首飾也一並帶走,省得叫外人看見你衣衫襤褸的以為我們侯府虐待你,今日離去就別想著回侯府,我和你爹——”
她話語一頓,急忙改口:“總之我們不會認你,更不會讓你與雪姐兒同處一室做姐妹惹她難過!”
秦昭雲的腦海裏如走馬觀燈般掠過前世今生兩輩子的記憶。
在侯府的前十五年他們確實待她很好,爹爹慈和,娘親小事上依著他們做主,大事上嚴格教導,兄長關愛,若沒有這個變故,他們一家子多和睦幸福啊!
這也是前世的她即便身心備受折磨也要留在侯府的原因。
自從身世揭穿以後,他們對自己毫無信任,任由林落雪說什麼是什麼,將她釘死在惡毒心機女的柱子上惡語相向,痛斥詆毀,毒打毒罵。
不論她做什麼想要彌補道歉的行為,都會被他們認定是她舍不得榮華富貴,想害林落雪繼續鳩占鵲巢,一次次的屈服認錯換來更惡毒的報複。
直到付出一條命的代價,她才知道他們是真的不在乎她!
她,也是時候該清醒過來了!
秦昭雲緩緩抬眸,一雙狹長的鳳眸中淡然冷漠,沒有任何情緒。
她瘦弱的身板挺得筆直,眼神在每一個人身上掃過,最終落在林長忠和林徐氏的身上。
“我知道,從今往後我秦昭雲與建康侯府再無任何關係,我不會在外透露往昔的一切,也絕不會再讓人知道我與侯府從前的關係。”
林徐氏微擰眉梢:“那你在這跪了大半個下午,鬧著一出又作甚?”
秦昭雲心中想笑,她明明是被打暈扔到花廳院子裏,活活凍醒以後想求林徐氏相信她,不是她推的林落雪,是林落雪自導自演。
她隻是想辯駁一個清白,落在他們眼裏就是鬧騰?
“我沒有,沒那個必要!而且你們也不值得我留戀!”話落,秦昭雲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不再看任何人的臉色,轉身堅決離去。
那包袱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似乎被主人拋棄。
不知為何,看著秦昭雲那一抹消瘦離去的身影走出院子消失在門口,林長忠的心裏莫名有些不安。
林徐氏的眼眶有些發熱,天天死纏爛打瞧著令人煩心,真決絕的離去,反而勾起她的不舍,都是冤孽啊!
林落雪一瞧見林徐氏眼神裏竟然有不舍的神情,趕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柔柔弱弱的感歎一句:“娘親,姐姐她好可憐啊......”
這一句話,喚醒林徐氏。
林徐氏瞧著身旁瘦弱的親生女兒,頓時惱火道:“她有什麼可憐的,鳩占鵲巢多年,該是時候回到她應該回的地方!”
林徐氏不再觀望,挽著林落雪就往回走,一邊安撫她:“雪姐兒,你莫要多想,娘隻當是從前養了一條狗,如今狗要歸家隨她去了,日後娘定會加倍疼寵你,將從前十五年缺少的疼愛都彌補給你!”
林長忠等人也收回視線,隻是他們的臉上都有些微妙的複雜。
良久,林梧淸才冷笑道:“也不知是真是假,總歸今日趕走這塊狗皮膏藥,咱們侯府終於能恢複平靜了!”
“住嘴!”林長忠瞪了一眼林梧淸,又看向眾人吩咐:“從今往後侯府誰也不許再提她,若誰敢嚼舌根子鬧到雪姐兒跟前叫她難過,我定不饒他!”
大家夥不再多說,各回各院。
屋簷上。
剛剛查案經過的主仆二人目睹了院中的一幕。
一襲紫衣的男子,慵懶的躺靠在牆頭,嘴角幽幽勾起一抹令人目眩的笑容。
“阿季,你看剛才那個假千金如何?”
紫衣男子身旁的黑衣男聞言,瞬間明白主子的意思。
“主子是說以剛才那女子做切入口?可建康侯府密不透風,那女子隻是假千金,如今又被趕出府去,怎能幫到我們調查侯府?”
紫衣男子未說話,隻抬手點了點腦袋。
“主子難道是讓她回來繼續糾纏侯府,到時候我們的人跟著她潛入侯府做內應?”
“嗯,還不算笨!”
黑衣男無語:“......可剛才那女子鐵了心不打算再回侯府。”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那假千金心中有冤屈恨意,或許我們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紫衣男人說完站起身,攏了攏衣衫,飛身一躍便消失在夜色中。
“大人你去哪?”黑衣男緊跟其後。
“勾搭朋友去啊,這還用問,笨死你算了!”
“......”
......
天色擦黑,秦昭雲漫無目的的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腦子裏思索著該去何方。
林落雪容不下她,自然不許她這個麻煩留在京城礙眼,可要是回鄉下秦家,秦昭雲是打心底裏抗拒,畢竟從老秦氏身上就能看出,這一家子絕非善茬。
倒不是她怕他們,而是真不想和有著血緣關係,卻從未相處過的陌生親人相處。
一輛馬車疾行而來,秦昭雲剛想閃身躲開,誰知馬車簾子掀起的那一刹那,簾子後的那張臉她做鬼也忘不掉。
謝朔!
怎會是他?
親自替長公主行刑的就是他,這個新皇身邊的狗腿子,能屈能伸,八麵玲瓏,卻又狠戾無情,殺人如麻。
此人也是奇人,考中狀元後不入翰林,非要自請下放當官,不過一年就破獲林州貪墨賑災銀子的大案,三年官員政績考核後直調回京入刑部為官,這才年方二十一歲就已經成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一職,主管推勘獄訟,監察京城勳貴,凡是經他之手複核的案子幾乎次次血流成河,哀鴻遍野。
她仿佛看見自己被一鞭鞭勾起血肉,活活鞭打死的慘樣!
秦昭雲下意識的低頭轉身,不想碰上這麼個殘暴的狗腿子,卻冷不防的被身後的墩子絆倒。
正愁沒借口突然找上秦昭雲!
這不機會來了!
馬車戛然而止。
趕車的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廝,瞧見秦昭雲摔倒,立即跳下馬車好心上前攙扶。
“這位姑娘,馬上就是宵禁,你怎麼還在這長街逗留?幸虧遇見我們大人,否則換成五城兵馬司的人定要捉你進牢裏嚴刑拷打一番,看是不是他國細作混入京城!”
秦昭雲不敢抬頭,壓下心底的慌亂,站起身後立即抽出手道謝:“男女有別,不勞小哥費心,我這正要歸家去呢......”
話落,秦昭雲轉身就走,匆匆忙忙拉開一段距離,倏地想到出城的方向與之相反。
正硬著頭皮準備折身而返,街道上傳來“梆、梆、梆......”的打更聲。
遭了!
宵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