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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5

記者的長槍大炮因為祝明的話,立刻調轉方向直對我,恨不得將鏡頭戳進我眼裏。

一連串問題子彈似得打在我身上。

“您就是十五年前放火燒死家人的孤女——沈枝?”

“請問您此次無償捐出沈氏遺產,是為了彌補幼年時犯下的錯嗎?”

“聽聞您是邪物轉世,這次祝氏集團項目出問題,是否和您的煞星命有關?!”

我顫抖著唇說不出話。

捂住耳朵試圖將一切聲音隔絕在外。

頭頂忽然被披上件外套,祝景將我牢牢護在懷中。

大吼:

“這是你們作為記者該有的素養?!誰敢再拍小心我不客氣!”

祝家繼承人發話,記者們麵麵相覷,四散退開。

祝景指尖輕顫,無措地為我擦掉眼淚。

我僵硬轉動眸子,動了動幹澀的唇。

“遺產究竟怎麼回事?”

當年沈家突遭橫禍,公司也被幾個股東分刮幹淨。

除了幾張搶救下來的照片和零散幾個首飾,根本沒有所謂的遺產。

祝景眼神閃爍不定。

“沈伯伯在你出生時就為你留了退路,沈氏集團雖已倒閉,但巨額財產會在你成年後全數交給你。”

所有問題全部解開了。

難怪祝明願意將我養在身邊,難怪我說出計劃,祝明就立即跳入陷阱。

難怪我有意疏遠祝景,他卻還是和我結婚。

他們一家早就盯上了這筆錢,就等和我結婚再轉移資金。

隻有我傻傻什麼也不知道。

那我蟄伏隱忍十五年又算什麼?

祝景看出我狀態不對,倏地紅了眼眶。

“阿枝,我承認和你結婚有遺產的關係,但我隻是想用它綁住你,我真的不知道你說的…”

他話還未完,會場火警警鈴大響。

滾滾濃煙從縫隙中浸入。

人群尖叫四起,倉皇逃竄。

祝景猛地變了臉色,想攙扶我離開,卻又腳一軟倒在地上。

我擦掉眼淚,看著台上已經昏迷的祝明和摔在一旁被喝過的礦泉水,冷冷道:

“我從未覺得幾段監控就能讓祝明認罪,所以早就準備好後手。”

“至於你…”

一滴淚緩緩從祝景眼角滑落。

“就試試運氣是否和當年的我一樣,能從大火中死裏逃生。”

說完將提前簽好的離婚協議扔給祝景,大步離開。

會場外,李叔在提前準備好的車內等我。

看著我手臂有被火灼燒過的痕跡,他歎了口氣。

“你還是心軟了。”

救援隊已經到了,祝景不省人事的躺在擔架上被送進救護車。

我收回目光,無意識轉動無名指上的婚戒。

“就到這吧。”

“如果李叔還覺得不夠,我會幫忙。”

李叔是當年在沈家大火中喪生保姆的丈夫。

是他不畏風險偷得監控證據。

也是他在我還渾渾噩噩時告訴我真相。

如果沒有李叔,或許直到我死,都還沉浸在對祝家的感恩戴德裏。

李叔一言不發,默默啟動轎車。

祝氏集團總裁祝明葬身火海的消息很快傳遍網絡。

有記者冒著丟飯碗的風險,將我沒有被打碼的照片曬在新聞裏。

【放火燒死全家的孤女時隔十五年再次出手!】

話題很快爆了。

網上一部分是自以為很懂的看客對我品頭論足,更多的是大批水軍在論壇裏對我進行人身攻擊。

“我有朋友知道內情!據說這沈枝是個邪物轉世,天生害人的命!祝家每天都會用蛇牙草壓製她的煞氣!”

“難怪…這沈枝還真是個禍害!看麵相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的照片被P成遺照,住址被人肉出來。

就連我打工的咖啡店也被人惡意縱火。

店長不堪其擾,讓我賠償損失後將我開除。

如此大規模的網暴,背後一定有人操控。

我下意識將目標鎖定在祝景身上。

可卻沒有深想的勇氣。

我發出的解釋淹沒在謾罵中。

劃著手機,一條訊息忽然彈出。

【祝氏繼承人祝景將於一周後舉行世紀婚禮】

6

我怔愣地點進資訊。

照片裏方寧淺笑嫣然的模樣映入眼底。

網友的討論還在繼續。

“聽說祝家為了震沈枝帶來的煞氣,才在祝總頭七剛過就辦喜事。”

“看來上一位‘祝太太’的影響也是夠大的,哈哈哈哈哈…”

“都克死人了影響能不大嗎?要我說,祝總還是太仁義,非要收養沈枝,要是放著沈枝自生自滅,哪裏會有後麵這麼多事。”

我無視評論區撲麵而來的惡意。

指尖點進婚紗照。

祝景穿的西裝和與我結婚時是同一件。

方寧知道我們要結婚,哭鬧了很久。

祝景看我毫無反應,冷著臉讓工作人員給我和方寧一人拍了一組婚紗照才算解決。

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

看著本應廢掉一隻手,卻又完好出現在大眾麵前的方寧,我自嘲地笑笑。

“阿景,你又騙我。”

李叔聽到消息後,憤恨地一錘桌子。

“當時你就不該救他!讓祝景父子一起燒死算了!”

“小枝,不然我們現在就把監控視頻公布了吧?”

我搖搖頭。

“不急,讓輿論在大點。”

李叔知道我有自己的主意,便不再多說。

一雙蒼老變形的手緊了又鬆。

沈家火災發生後,我被送進祝家。

祝明發覺李叔有意無意的在祝家外徘徊,派人將他打到半死,丟進海中。

如果不是被趕海的漁民救下,他早就沒命了。

這麼多年來,李叔隱姓埋名。

在工地扭鋼筋,在廠裏打零工,苟延殘喘的活著,就是為了給死去的家人報仇。

我勉強勾起一個笑,安慰他:

“已經等了十五年,不差這一周,害過我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隻是沒想到,當晚我就被幾個黑衣人打暈綁走。

再醒來,是被一盆涼水澆醒。

方寧重重甩了我幾個耳光,笑容殘忍又嫵媚。

“沈枝,沒想到你還有落在我手裏的這天吧?”

“要不是你這個賤女人從中作梗,我的孩子怎麼會沒了?!”

她舉起匕首,狠狠紮穿我的手掌,笑聲癲狂又尖銳。

“…哈哈哈哈!!眾人不都說你是邪物轉世嗎?今天我就讓你死在大火裏,和你家人還能做個伴!”

我痛得直冒冷汗,視線模糊間看見方寧示意手下潑灑汽油。

嘭的一聲,大火蔓延開來。

我撕下衣角捂住口鼻,發現大門被牢牢封死。

絕望間,門外有人在瘋狂砸門。

祝景焦急的臉闖入視線,公主抱起我逃離。

他的手臂微微顫抖,眼底猩紅一片。

“對不起阿枝,是我來晚了。”

我脫力的暈倒,再睜眼已經是在醫院。

祝景疲憊的臉在見到我醒來後頓時綻放光彩。

“還難受嗎?”

“阿枝,和方寧結婚不是我本意,那時我正在醫院昏迷,我…”

我冷淡打斷他。

“不用和我解釋,你父親害死我全家,現在我又親手殺了他,阿景,我們早就是化不開的仇人了。”

祝景眼底閃過一抹痛苦。

“你一定要這樣和我說話嗎?”

我緩緩合眼,不想多言。

灼烈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很久才挪開,隨即推門而去。

我在醫院養傷的消息很快被有心人透露。

有媒體喬裝打扮混入進來,引起不小騷動。

幾個護士雖沒有明說,但看我的眼神卻帶著些責怪。

無法,手上的傷還未養好,我便辦理了出院。

租住的出租屋牆上被紅漆噴上血淋淋的“放火怪”、“殺人凶手”、“滾出去”幾個大字。

房東又是埋怨又是氣憤的將我的行李打包全部扔了出去。

最後還是李叔在橋洞裏找到凍得瑟瑟發抖的我,把我帶回了他住的地下室。

地下室陰暗潮濕,魚龍混雜。

李叔不人不鬼的在這裏偷生十數年。

看著牆上被貼滿的和當年火災有關的人物關係圖。

心裏忽然湧上巨大的不甘與痛恨。

不甘自己美滿的人生被打破,痛恨自己貪戀祝景曾給予的一點點溫存。

再開口,聲音裏帶著自己也沒發現的顫抖。

“李叔,你怪我嗎?”

怪我將他十五年的經營雷聲大雨點小的發泄出來。

怪我在祝明死後有過一瞬間的放棄。

放棄公布真相,全了祝家最後的體麵。

7

李叔渾濁的眼裏仿佛裝著數不清的哀傷。

明明才四十多歲,頭發卻已半邊花白。

“在聯係上你前,我曾看到過你和祝景的相處。”

“那時你因祝景隨口一句35碼的腳好看,就扭斷關節纏了腳。”

“祝景惱你太過聽話而傷害自己,卻在你喊了一句疼,又認命的倒回來抱你離開。”

“於是我猶豫了,猶豫要不要將殘酷的真相告訴你,因為這樣會毀了兩個相愛的人。”

他蒼老的聲音在空蕩的地下室裏顯得尤為失真。

心裏一根名為理智的弦突然斷掉。

捂著臉失聲痛哭。

被祝家收養後,我變得患得患失。

周圍人的議論、厭惡的目光像一把把鈍刀,無時無刻不在切割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而祝景對我的溫柔像一束光,我拚了命的想抓住。

我遵守祝家對我設下八點回家的門禁。

願意在小黑屋學習如何做好一個聽話的乖乖女。

變得沒有靈魂,喪失自我。

我隻求他…別像父母一樣留我一人。

我哭到幾近昏厥,當夜就發起高燒。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出去買藥的李叔立刻又回來了。

手裏還提著一袋傷藥。

“有人在門外放了這個,大概是知道你的手傷會引起高熱,裏麵還準備了退燒藥。”

眼淚大顆大顆滴落。

不用言明,我也知道這是誰的手筆。

我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高燒才總算退去。

祝景結婚的消息在熱搜上高高掛著。

李叔打點好關係,將我安排進了婚禮現場做服務生。

而他混入婚慶公司,將原本準備的祝賀視頻換成了沈家當年失火的監控。

“出乎意料的順利,像是有人故意放任。”

李叔意有所指。

“小枝,能相信他嗎?”

半晌,我點點頭。

“能。”

婚禮當天,我戴上口罩為賓客準備酒水。

轉身正好被人絆倒。

是方寧的好閨蜜許夏。

許夏看著自己臟汙的衣裙,張嘴欲罵。

卻在看到我熟悉的眉眼又猛地止住聲音。

“喲,我當不長眼的是誰?原來是小祝總的前妻沈枝呀。”

四周賓客聽到動靜,好奇地將我圍成一圈。

我低下頭想離開,被許夏一把抓住受傷的手掌。

“沈枝,今天是我好朋友方寧的大喜之日,你故意出現有什麼目的?!”

賓客們一驚,捏著酒杯連連倒退。

“她就是那個煞星沈枝?”

“克死祝總還不夠,現在又來小祝總婚禮上鬧事!我看她就是被祝家掃地出門不甘心,想故技重施害死新娘!”

“這女人真夠惡毒!聽說她為了討小祝總歡心,做事毫無下限,你敢信現在這年頭居然有人會裹腳…哈哈哈哈哈…”

“我要是她,早就拿裹腳布吊死了,免得禍害別人!”

許夏揚起一抹冰冷的笑,手指在我的傷口處暗暗使力。

“破壞了婚宴就想走?”

她砸碎手中的酒杯,抬抬下巴指了指碎玻璃。

“隻要你跪在上麵磕三個響頭,我就放你一馬。”

我沉著臉沒有動作。

喧鬧中不知是誰推了我一把,膝蓋重重磕在尖利的玻璃渣上。

我疼得忍不住放聲哀嚎。

狼狽的樣子引得眾人一陣哄笑。

許夏揪起我的頭發就要往地上按。

眼睛觸碰到玻璃碎片的瞬間,男人的怒喝響起。

“住手!”

祝景額角青筋狂跳,抬腳狠狠踹在許夏膝窩上。

他厭惡地瞪著躺在地上慘叫的女人,公主抱起我離開。

腳步頓了頓,冰冷的視線望向已經呆滯的賓客。

“這裏是祝家的婚宴,沈枝也是我的人,輪不著外人插手羞辱!”

說完不顧瞬間沸騰的人群,帶著虛弱的我回到休息室。

方寧見到我縮在祝景懷裏,漂亮的臉蛋頓時變得怨毒起來。

目光沉沉,死死盯著祝景放在我腰上的手。

“阿景,你怎麼把這個女人帶回來了?”

見祝景不搭理她,反而翻出藥箱為我小心塗藥,有些急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忘了是沈枝害死祝伯伯的嗎?!”

“阿景,今天是我們的婚禮,你一定要把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帶來氣我嗎?!”

祝景挽下我的褲腳,眼底晦澀不明。

“忘恩負義?祝家是怎麼對她的,你真的毫無察覺?你背地又是如何對待阿枝,真當我什麼都不清楚?”

8

心裏猛然泛起一陣酸楚。

原來他不是不知道,隻是無所謂而已。

知道祝明對我懷有醃臢的心思,但還是因為方寧一句玩笑話,把我送上他的床。

知道方寧矯揉造作,但還是在她喊了一聲疼,把滾燙的熱水潑在我身上。

他恨不得所有苦難降臨在我身上。

他在逼我,逼我向他低頭。

這樣我們的關係才能恢複如初。

恢複到我故意疏遠他以前一樣。

可是…

我望向男人冷峻的側臉。

阿景,我們之間隔著血海深仇,隻有互相折磨,才能對得起枉死的冤魂。

門外司儀叩門的聲響打破屋內劍拔弩張的氣氛。

祝景替我整理淩亂的碎發,聲音溫柔得要膩出水來。

“儀式要開始了,你腿受傷就別亂跑,留在這裏好好休息。”

“阿枝,你想做的事我都會滿足你。”

他的肩膀有些顫抖。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婚禮還是如常舉行了。

祝景在給我機會。

給我一個為自己正名,讓祝家徹底潰敗的機會。

想到這,眼眶裏蘊起一層水霧。

我跌跌撞撞起身,一瘸一拐地奔到宴會廳。

周遭賓客下意識嫌惡退後,生怕和我靠近一步就會惹災上身。

我分不出多餘的心思,眼睛直勾勾盯著台上致辭的二人。

方寧一邊說著我願意,一邊挑釁地衝我揚眉。

身後屏幕突然閃爍兩秒,一段昏暗抖動的視頻亮起。

是那晚方寧將我綁在倉庫內企圖燒死我的畫麵。

整個會場都回蕩著她尖銳淒厲的詛咒,像是來自地獄裏的惡魔。

方寧的笑臉僵住,渾身驚恐地顫抖起來。

還不等眾人反應,屏幕切到下一個畫麵。

那是一段久遠、霧蒙蒙的監控。

畫麵裏沈家人喝下飲料全部陷入昏迷。

包括手裏拿著煙花,年紀尚小的我。

煙花棒被人踩滅,幾名保鏢訓練有素的點燃屋內,而始作俑者祝明正高高在上的睥睨四周。

緊接著,祝家一些灰色產業的賬本,甚至還有涉黑的證據完完整整的展現在眾人麵前。

這些東西不是內部人員根本接觸不到,更不是我和李叔的手筆。

淚眼朦朧間,我恍惚看見祝景笑著對我說了什麼。

還沒來得及擦掉眼淚,仔細辨認。

祝景和方寧被早已埋伏好的便衣帶走。

方寧因為殺人未遂被刑拘。

方阿姨哭喊哀求許夏能動用關係,企圖讓女兒無罪釋放。

許夏冷嘲熱諷後毫不客氣地說出:

“我可沒有方寧這種殺人犯的閨蜜!”

一時間,方阿姨哭聲止住,發狠將許夏從樓梯退下,斷了一條腿。

而祝景,因為牽扯經濟犯罪,也被收押。

他不理睬我的探視,隻托人帶了一句話。

“阿枝,你自由了,去做你喜歡的事吧。”

父親留給我的沈氏遺產被判為不正當所得,時隔數年,又重新回到了我手中。

正打算將這個消息告訴李叔,卻得知他在地下室內已經自殺。

被鄰居發現時,屍體已經臭了。

但那張蒼老的臉上卻掛著平和的笑。

祝家放火殺人事件鬧得沸沸揚揚。

網友的攻擊對象換成了死去的祝明和虐待發妻的祝景,以及小三上位的方寧。

全網都在給我道歉。

名譽、真相、遺產,我全都有了。

可望著死寂的家,我又好像從未得到過什麼。

心裏隻剩無盡的茫然和痛苦。

打開從祝家帶出的行李,一張泛黃的紙條無意滑出。

是小時候和祝景第一次見麵,他在課上偷偷遞給我的。

【我叫祝景,你叫什麼?】

那時我太過膽小,不敢在老師眼皮子底下傳紙條,紅著臉怎麼也不肯望他一眼。

時隔多年,我流著淚在祝景歪歪扭扭的字跡下認真寫道:

【沈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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