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硯書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嘲弄。
“既然如此,有勞上官將軍了。”
一桶桶火油澆在我身上,後背和前胸的傷口隱隱要裂開,疼得厲害。
火舌在劍身遊走,時不時刮過我的皮膚,灼得傷口處的皮肉開始焦黑。
血汨汨地湧了出來,又被烤成幹涸的血漬。
可此刻南芷的滿心滿眼都隻有柳硯書,一會給他研墨,一會替他執筆,一會給他擦汗。
足足一個時辰,我渾身上下像在地獄烈火中煎熬掙紮。
疼痛感和脫力感襲來,倒下的那一刻,我聽到南芷為柳硯書的讚歎:
“硯書,你的丹青功底真是出神入化,畫得如此傳神,當真是大才!”
我倒在地上,餘光看著柳硯書正緊握著她的手執筆作畫。
兩次,十年來我總共牽過她兩次手。
第一次是初識,她於亂軍之中抓住我,救我出苦海。
第二次是我上官家一百二十八口戰死,我跪在武祠外悲痛欲絕,她牽著我的手說往後風雨與共。
故人風姿依舊在,於我卻已然是陌路人。
半晌之後,南芷戀戀不舍地放開柳硯書的手,目光才看向我:
“子瑜,你怎麼還不起來?不過是舞了個劍,有這麼累嗎?”
我以劍支撐,掙紮著想要起身,剛剛站定身體,前方三丈高的燭台不知為何突然倒塌。
情急之下我用盡最後的力氣跑向南芷,伸手拉住她。
她卻一把甩開我的手,一手護著柳硯書後退,一手淩厲的掌風推出。
我脫力跌落在地。
燭台在空中轉了個方向,直直地向我倒來。
明火接觸到我身上的火油,立即猛烈上躥,我痛到在地上打滾。
“子瑜!”
南芷想趕來,卻被火舌逼退。
教眾將一盆盆涼水澆在我身上,火焰終於熄滅。
可我的後背和前胸,暗紅的血肉翻卷,邊緣焦黑蜷曲,黃濁的液體不斷滲出。
就像千萬根針同時紮進骨髓一般,我的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
南芷飛奔到我身邊,一掌擊退圍著我的教眾:
“都是沒用的東西!子瑜你怎麼樣了?你為什麼不躲開,你明明可以躲開的阿?”
我心裏湧上一陣陣悲涼,為什麼不躲開?
因為我躲不開。
舊患新傷早已讓我成了一個廢人,從裏到外的廢人。
如果她有過一點點關注我,哪怕是從下人的口中也會知道,我如今的身體已大不如從前。
大夫匆忙趕了過來,小心地將我抬上擔架。
南芷顫抖地撫摸著我的額頭:“沒事的,子瑜,我陪著你。”
我用盡全身力氣想去牽她的手,卻在即將觸碰到她手的瞬間被拉開了距離。
“不好了,柳公子受到驚嚇昏倒了。”
丫鬟的高喊讓南芷猛然回頭,覆在我額頭的手驟然抽離。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她轉身朝著柳硯書的方向離去。
我沾滿灰燼的手懸在空中,然後重重垂下,揚起微末的塵埃。
就像我們的相遇,浮沉中的一粒沙,不需要狂風,一口氣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