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餐廳裏的氣氛有些凝滯。

牆上的老式掛鐘滴答作響，指針不緊不慢地滑向七點。

桌上已經擺了幾樣簡單的早點，一碟鹹菜，幾個白麵饅頭，還有一小盆小米粥，正冒著淡淡的熱氣。

蘇媽媽坐在桌邊，手裏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瓷碗的邊緣，目光時不時瞟向樓梯口。

蘇海平端著一杯熱水，沉默地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色，眉頭微蹙，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重新回到餐桌上的蘇小梅顯得有些不耐煩，她用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碗裏的鹹菜，嘴角習慣性地向下撇著。

一直以來家人對陸依依的態度，讓她心裏憋著一股火，尤其是看到母親和父親都向著那個陸依依，更是讓她覺得委屈又憤懣。

憑什麼？

她才是這個家土生土長的女兒！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

蘇小梅抬起頭，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先出現的是哥哥蘇潤明，他側著身，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身邊的陸依依。

而陸依依，微微低著頭，臉上似乎還帶著一絲未褪盡的紅暈，她的手，正被蘇潤明緊緊地、自然地牽在手裏。

兩人一步一步，慢慢地從樓梯上走下來。

晨曦透過窗戶，給他們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看起來竟有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蘇小梅的眼睛像被針紮了一下，一股酸澀混合著嫉妒的情緒猛地湧上心頭。

她忍不住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開口，

“喲，這可真是恩愛啊，下個樓梯都要手牽手，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倆膩歪是吧？”

她這話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走到樓梯最後一階的蘇潤明和陸依依聽得清清楚楚。

蘇潤明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正要開口，陸依依卻輕輕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必理會。

然而，蘇媽媽卻聽不下去了。

她猛地轉過頭，平日裏對女兒還算溫和的眼神此刻變得異常嚴厲，聲音也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小梅！那是你嫂子！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有沒有點規矩！”

蘇媽媽很少用這樣重的語氣對蘇小梅說話，這一下不僅讓蘇小梅愣住了，連蘇海平也轉過頭，帶著一絲不讚同地看向女兒。

“媽！”蘇小梅被母親突如其來的嗬斥弄得又驚又氣，臉瞬間漲得通紅，“我......我說什麼了？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那也不能這麼說！”蘇媽媽的聲音又提高了幾分，眼睛死死地瞪著蘇小梅，“依依是你哥哥的妻子，是我們蘇家的人，你以後再敢用這種態度對你嫂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銳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蘇小梅的臉，帶著毫不掩飾的不滿和警告。

與此同時，蘇媽媽的目光快速地掃過並肩站在那裏的兒子和兒媳。

看到陸依依雖然臉上有些尷尬，但眼神卻比昨天平靜了許多，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而兒子蘇潤明臉上則是一片坦然和溫柔，看向陸依依的眼神裏充滿了嗬護。

兩人之間那種無聲的默契和親近感，是過來人一眼就能看穿的。

蘇媽媽懸著的心，悄然放下了一半。看來，小兩口上樓之後，是真的把話說開了，誤會解除了。她緊繃的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彎起一個細微的弧度，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讓陸依依這樣一個在城裏嬌生慣養長大的姑娘，跟著他們一家老小下放到艱苦的農村去，本身就是一件極其委屈和困難的事情。

更何況之前家裏還因為小梅和她的矛盾，鬧得那樣不愉快。

如今，陸依依能夠不計前嫌，願意繼續和潤明在一起，並且答應跟著大家一起走，這對於整個蘇家來說，無疑是一件值得慶幸和感激的大事。

這意味著，至少在這個動蕩的年月裏，他們一家人還能齊齊整整地在一起，共渡難關。

蘇小梅被親媽當著哥嫂的麵狠狠訓斥並瞪了一眼，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惱。

她想反駁，想繼續撒潑，可一對上母親那嚴厲得不容置喙的眼神，再看看旁邊站著的、雖然沉默但明顯站在陸依依那邊的父親，以及哥哥蘇潤明那帶著警告意味的目光。

最後視線落在陸依依的臉上，尤其是看到她和哥哥那緊握的雙手，蘇小梅所有的不滿和即將脫口而出的刻薄話語，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知道，在這個家裏，尤其是在“下鄉”這件關係到全家命運的大事麵前，她再鬧下去，隻會讓自己更加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