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遲延一邊貼心地幫我檢查裝備，一邊問。

我笑得落寞。

「現在不跳，以後就沒人陪我跳了......」

他手上動作一頓，下意識想開口，我卻轉過了頭。

凝望遠處的星空，語帶眷戀地問。

「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那時我的雙腿還在，

我們因為跳樓機的座位號吵架，不吵不相識。

一年後的生日，他緊緊攥住我的手，在我耳邊大喊：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沒有回答。

而是在座位升上最高點時猛地吻住他。

其實我們每一世都在這裏相遇。

遊樂場是開始，也是結束。

眼淚蓄了滿眶，我壓著顫抖，微笑道：

「我從小是個孤兒，是你給了我溫暖，是你將我拖出即將要爆炸的車子，抱著我哭的眼淚鼻涕一大把，生怕我死......」

那時他眼角的淚一顆一顆滴在我染血的眼上。

燙得我心都要化了，嘴裏聲聲喊著。

「月月，沒了你，我也不活了！」

可後來，他卻將罪魁禍首抱在懷裏，用吻過我的唇對著她又輕又吻。

想到以前，遲延嘴角的笑又柔了幾分。

他緊了緊我身上的腰帶，再一次湊近耳垂許下諾言。

「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月月，你要陪著我！」

他說的那樣柔情婉轉，我幾乎要信了。

我沒有回應，隻癡癡笑了起來。

他看著我露出古怪笑容，有些不解，剛要說話就被我止住。

「剛截肢那段時間，我高燒不退，醫生說我情況危機，你給我獻了1500cc後還爬了三千台階，為我求了一道平安符......」

「我痊愈後，做不慣輪椅，你送我一雙親手做的拐棍，掌心裏磨的全是血泡，你眉也不皺一下，隻一個勁問我，順不順手......」

「戀愛幾年，你陪我做了將近有100次跳樓機，你明明有輕微的恐高症，還是硬生生克服下來，陪我一起挑戰刺激......」

微風中，我的嗓音有些冷。

遲延的視線一直黏在手機上，絲毫沒有覺察到。

隻敷衍著：「你記性真好，好幾年的事，記得那麼清楚......」

他以為我是在回憶，卻不知我是在告別。

他將我攬進懷裏，吻了吻我額頭：

「我愛你，我們會幸福一輩子。」

我笑笑，心底卻在流淚。

下一秒，他接完秘書的電話後，連眉梢眼角都溢出歡喜。

「她真的醒了？我馬上過來！」

切斷電話後，他連忙轉身，走了幾步半晌又折回。

「月月，平安符借用一下。」

他將胸前的福牌猛力拽下，連我搖搖晃晃的身影也沒有留意。

轉身離去的背影隻透著一股急切。

他似乎忘了，我拄著雙拐站在百米高空。

漫天的燈光將整個遊樂場照得恍如白晝。

遲延的身影在燈光下還是那麼高大挺直。

一如從前。

斷裂的下肢傳來火一般的燒灼感，連同這七世刻骨銘心的記憶都一寸寸燒盡。

媽媽的笑臉越發清晰。

眼看遲延的身影越走越遠。

我敲出最後一行字發了出去，

「遲延，跳完第101次，你在下麵接著我。」

扔下雙拐，我解開身上的鎖鏈，

隨即閉上眼，奮力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