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孟淮安和我,從校服到婚紗。
開始有多美好,結束便有多幻滅。
所謂黏纏的愛情故事,也不過就是一個走,一個跟。
無論起緣如何,宿命都逃不過蘭因絮果。
我早已看開,拔開筆蓋,落落大方簽字。
孟淮安卻因那句‘溫晚沒出現之前那樣’恍惚了許久。
回過神來,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幾分猶豫,「陳沅,我們不至於走到這地步......」
簽字的手頓住,墨水暈出一個模糊、猙獰的點。
像極了我們的婚姻。
即便努力維持現狀,日後也會被不堪塗滿。
何必呢。
而且。
我抬起頭,麵前孟淮安的臉,漸漸和前世那個冷漠、厭惡的男人的臉重合。
他說:「陳沅,溫晚隻是一時沒控製住親了我。她是不對,但你也不該打她。」
他說:「陳沅,你就像個瘋子!」
他說:「陳沅,別費勁了,媛媛得的是基因病,基因病你知不知道!治不好!治不好!花再多的錢她都會死的!」
其實那時候,我已經被媛媛的病,還有溫晚不停換新號發來的騷擾短信,折磨得心力交瘁。
但我從沒有抱怨一絲一毫。
我隻是麻木的、平靜的接受一切。
然而在孟淮安說媛媛必死無疑,我轉過頭,看到病床上媛媛那張慘白小臉,陡然滑下來的眼淚時。
我突然瘋了一般,尖叫,咆哮:
「你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我讓大師給她算過命,她會長命百歲!」
「你就是想逼垮我!和溫晚那個賤人雙宿雙飛!你休想!休想!」
「我不會離婚!我的媛媛也不會死!」
孟舟的聲音則更尖銳,他大喊大叫,「不要!快點讓妹妹死吧!她好醜!好胖!就是因為她,我連最新的玩具車都買不了!」
我怎麼都沒想到,這樣惡毒的話,竟然能從一個八歲小孩口中說出!
我甩了孟舟一個巴掌。
心臟卻像被挖了一塊。
痛得厲害。
孟舟其實從小就不是讓人省心的孩子。
月子黃疸指數降不下來要照藍光,可他在艙室裏一直哭鬧,我便伸進一隻手,不停安撫他。
二月又鬧,他肚子脹氣,我整夜整夜熬著給他做排氣操。
再大點,又一直生病。
最嚴重的一次,他燒到四十度,抽搐驚厥,翻白眼。
是我站在急診室外,跪求醫生救他,跪求老天爺,保佑她的舟舟有驚無險,如果要他的命就拿她的命抵。
後來,舟舟會說話了,第一句就是‘媽媽’,再後來,就是‘媽媽我最愛你了’。
就是這個,被我精心嗬護長大,存滿了我無數柔軟與美好回憶的孟舟。
竟然此刻成為了刺向我的尖刀。
我可以不在意他對自己的傷害。
但我絕不能容忍,他這樣惡毒地詛咒我的媛媛!
我的媛媛。
從出生就插著針管。
從出生就沒有呼吸過醫院外的空氣。
我的媛媛明明已經活得那麼艱辛了!
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媛媛!
誰也不行!
我抬起頭。
眼睛裏的決絕看得孟淮安猛地一怔。
我把協議推過去,「簽吧。」
4.
簽完字,三人以一種詭異的和諧,上桌用餐。
那盤宮保雞丁被我吃了個幹淨。
孟舟陰陽怪氣:「裝什麼裝。」
他伸手要搛陳沅手邊的鱸魚,夠不著,他瞪我,「你沒看到我要吃這菜嗎!給我夾啊!」
孟淮安也皺眉:「陳沅。」
然而,對上女人冷漠的臉龐,孟淮安不知怎麼突然噎了口,伸手給孟舟搛了一箸,「吃吧。」
孟舟看著碗裏尖刺縱橫的魚肉,愣愣抬起頭,看向我,「你不給我挑刺嗎?」
我放下箸,平靜地迎向孟舟的視線,「孟舟,我已經不是你媽媽了。你可以讓你的溫阿姨給你挑刺。」
孟舟眼圈漸漸紅了,卻還是逞強道:「你以為我稀罕你給我挑!你的口水那麼惡心!誰知道有沒有病毒!」
孟淮安不耐:「陳沅,你何必跟一個小孩計較?晚晚待他好,他喜歡晚晚也很正常。」
我點頭,「所以我讓他找溫晚給他挑刺啊。」
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孟舟‘哇’的一聲哭了。
孟淮安臉一霎黑完了,他放下碗,沉聲:「陳沅!」
我無視他的怒火,將碗裏最後一口飯用盡,「我吃飽了。」
然後,平靜起身,將碗放進洗碗槽,「你洗碗。」
孟淮安正欲反駁。
我平聲道:「以前都是你洗的。」
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可孟淮安恍若被一錘子悶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