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文or選理,不僅是個question
周五一早,班主任就趁著晨練剛結束來班裏發了選科意向表,要同學們在周末回家和家長商量選科並由家長簽字之後,於27日早上統一上交表格。
葉貞拿紙巾擦了擦臉上的薄汗,看著選科意向表,陷入了沉思。
宜城作為新高考改革的城市,高考的科目選擇已經變成了三加一加二的模式,“三”指的是語數外三門,其中關於外語,學生可選英語或者日語,當然,大部分學生還是以英語為主;“一”是物理或者曆史二選一;“二”即是剩下可選的科目中的兩門。
宜城一中作為宜城的重點高中,向來是建議成績位於年級前列的同學的選科偏向理科,最好是兩門理科搭配一門文科,這樣的難度會剛好,也算是文理結合,比較方便學習。三中的老師之前也是和葉貞這麼說的。
但是葉貞一直在糾結是兩門文科加一門理科好,還是兩門理科加一門文科好。因為從成績上來看,她的文科是要比理科好的。如果選科偏文科,對於她來說,學習壓力會比較小。
然而,由於新高考的算分機製是按比例賦分,理科從來比文科好賦分、更容易賦到91分以上的高分,隻要葉貞在高考的時候不出大亂子,甚至能拿到滿分的賦分。而相對來說,文科的滿分賦分要更困難一些。可偏理科的話,葉貞覺得自己為數不多的頭發要掉得更快了。
這也是她糾結的地方,到底是要學習壓力小還是要成績概率性滿分,這是個問題。
就像莎士比亞說的那句“Tobe or not to be”,這可不僅是個“question(需要解答的問題)”了,這簡直是個“problem(需要解決的問題)”。
葉貞撓撓頭,決定先去打探一下情況。
瞿雲光依然表情懶散,他看起來每天都沒睡醒:“我啊,我選生物曆史地理啊。”
葉貞雖然不太明白他這樣選擇的背後含義,但她大為震驚。
“可是學校不是鼓勵偏理科,說是好賦分嗎?”葉貞覺皺著眉,語氣很是糾結,“雖然生物說著是理科,可它確實又跟記記背背有關,說是半個文科也不為過。地理也是一樣,說是有個‘理’,但差不多也是文科了。”
瞿雲光很坦然地打了個哈欠,撐著腦袋看葉貞,有些好笑:“是啊,我知道啊。”
葉貞覺得自己現在可能不隻有眉頭皺巴巴了,她整張臉應該都皺起來了:“那你反其道而行之……為什麼啊?你以後想做什麼啊?”
葉貞是真的不理解。
她知道瞿雲光傳說是曆史地理次次滿分的神奇人物,選這倆確實對於他來說不算如虎添翼的話那也是錦上添花,可他居然搭了一門生物?為什麼不是化學或者技術,偏偏是生物?
在葉貞的印象裏,瞿雲光的生物沒有他的化學和技術考得好來著。如果選另外兩個,那不是更容易拿高賦分嗎?
瞿雲光靠著牆認認真真想了一分鐘,決定放棄。
他看葉貞的臉簡直快要陷入空白了,忍了又忍,還是笑了:“老實說,我覺得這個事情沒什麼好想的。我選生物曆史地理是因為我對它們感興趣,跟我以後是否要從事跟它們相關的學習或者工作是毫無關係的。人嘛,人生就是順其自然而不隨波逐流,不到某一刻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
說著說著他伸出手,在自己的選科意向表上瀟灑地簽了個名字,因為他剛剛忘記了,寫完之後他非常滿意自己的墨寶,對葉貞笑道,“我就是到現在,覺得我對生物曆史地理挺喜歡的,那我就選它們了。所以你要問我為什麼,那就是我喜歡啦。”
葉貞木著臉,麵對瞿雲光這樣輕鬆坦然的心態,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她挺羨慕的。如果她也像瞿雲光這樣,學習成績優異關鍵是學習毫不費力每天還去打遊戲,她的選科也是想選什麼選什麼,而不是至今還在生物曆史技術和生物曆史地理之間糾結。
葉貞忽然就想到上上周,她和瞿雲光逃課去網吧被抓的事情。雖然當天她的父母沒有來學校,可她周六回家的時候,被她的父親狠狠地說了一頓。
說她不用功、不努力,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心思不在學習上……什麼的。
當時葉貞真的很想說,如果她的心思還算不在學習上的話,她到底為什麼會年年拿第一?她為什麼不能像她的堂弟那樣,吃喝玩樂逍遙自在,成績全校中下遊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普高呢?
大概是她一不小心說出了心中所想,葉貞聽到麵前一直過於放鬆的男孩子用平穩卻有力的聲音安慰她:“你的父親說得是有些過分了。你已經很棒了,真的。我見過很多努力的人,在一群努力的人裏,你拿到現在這樣的成績,是一點兒也不容易的。但是,”葉貞抬眼,沒有錯過瞿雲光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但是對於我來講,有父母管教也挺不錯的。總比我回家發現房間依然空空蕩蕩的好。講個笑話,我有時候打電話給他們,沒說兩句他們就掛電話了。說是工作忙,忙得很。”
忙到錯過兒子的成長,不知不覺間他們的孩子就變成了現在人高馬大的模樣。
葉貞瞅瞅瞿雲光。
瞿雲光看著葉貞。
此時此刻他們都覺得對方有些可憐,藏在快樂和懶散外表下的,是敏感而不安的心。
“今天周五,物理老師應該不會拖堂。我記得他兒子每周五有興趣班來著,”瞿雲光率先岔開了話題,他怕再這樣對視下去要出大問題,“我們晚上去吃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家麵館吃牛肉麵吧?”
葉貞果斷同意了瞿雲光的提議:“可以。”
瞿雲光又恢複了半死不活的樣子——葉貞充分懷疑他過的是美國時間,跟她有時差——嗬欠連天:“說起來,你為什麼不喜歡吃香菜啊?難道你是基因性的?”
葉貞搖頭:“不是,香菜我可以吃,但是沒必要。”
瞿雲光趴在桌子上做睡前預備動作:“我還說,我知道有一家烤魚很不錯,但是那家老板的香菜不要錢。如果你是基因性不能碰香菜的話,那就算了。”
葉貞懂了,這就是說那家老板在烤魚裏死命放香菜啊。可那是烤魚誒!就算她真的是基因裏讓她不能吃香菜,她也止不住嘴饞。
葉貞思索一秒,理智瞬間被口水征服,都不帶掙紮的:“沒事,我可以吃烤魚。”
上課鈴響了,數學老師走進教室,同學們窸窸窣窣的聲音逐漸消失。
葉貞聽到瞿雲光對自己說:“好,下周一帶你去吃烤魚。”
葉貞必須得承認,這句話比之前瞿雲光說“我教你學習”還讓人心動。
何止心動,她的心臟都要上高速了,高速的終點站還是ICU。
葉貞忍不住想笑,看了下講台上的數學老師還是憋住了,隻是瞄了眼瞿雲光。
還沒睡的瞿雲光對她眨了眨左眼。
葉貞收回了視線,並覺得有些晦氣。
晚上瞿雲光回到家,家裏一個人都沒有。他略過了開客廳燈的環節,直接摸黑去了自己的房間,翻出充電器,給自己電量告急的手機續上了費。
然後他點開微信,把一串數字輸入到了搜索框裏,再等到跳轉後,添加了好友。
幾分鐘後,好友申請通過。
瞿雲光估摸著葉貞可能是偷偷摸到手機的,就決定不跟她寒暄了,直奔主題地打下一段話,發了過去。
其實他本來想當麵對葉貞說的,他措辭了一整天,後來又覺得如果能趁著這個機會加個葉貞的好友,也不錯。
葉貞等宿管阿姨走了之後才敢把自己的手機從枕頭底下拿出來,還做賊心虛地看了眼寢室門口,確定寢室門關著、宿管阿姨去查隔壁寢了,她輕輕歎了口氣,準備看瞿雲光給她發了些什麼。
白色的氣泡包裹著這樣一段話:“其實我覺得,別人要你做什麼比你自己想要做什麼來說,更加微不足道。不要因為別人讓你選修兩門理科還是三門理科,你就強迫自己去學,這樣你自己是不會快樂的。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到底想學什麼。你今天問我以後想做什麼,那你想清楚了嗎?你以後要做什麼呢?你現在選科和你的未來相關嗎?如果你也是什麼都沒想好,那就想想自己最喜歡什麼吧。好歹你也是宜城第一欸,不要愁眉苦臉糾結這點小事啦!”
很奇怪,明明做同桌才一個月,真要說的話可能才二十天,葉貞卻在腦子裏為這段話自動補充了瞿雲光的語氣和表情。她都能想到瞿雲光要是當麵對自己說,肯定是托著臉或者下巴,靠著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但是語氣很認真很鄭重。
不過,看到“宜城第一”四個字,葉貞總覺得瞿雲光在嘲諷自己。
要不是他那天跟個大笨蛋一樣吃什麼冰激淩,他會肚子疼然後沒辦法進行考試嗎!不然這個第一怎麼會到她手裏!現在他對自己說“宜城第一”,他就是在陰陽怪氣!
氣死了,瞿雲光,她葉貞的一生之敵,她確定了!
講是這麼講,她還是在自己的選科意向表上填了生物曆史地理。
倒也談不上是喜歡,隻是這三門對於她來說,學習會相對的輕鬆一些,她就可以有更多時間準備主科的高考了。嗯,瞿雲光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姑且算他有些功勞吧,幫助她篤定了選擇。
在27日早上交給班主任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手心出汗了——怎麼說這也是人生的一個轉折點吧?緊張也該有的。
葉貞心想這要是什麼遊戲,從她選生物曆史技術還是生物曆史地理開始,就已經衍生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世界的葉貞每天都在研究三視圖,另一個世界的葉貞就是目前的她,未來可能是每天都在背書。
背書總比畫三視圖好,空間構想能力很差的葉貞確信,能用嘴完成的就不要用手了。
葉貞回到座位,剛坐下,瞿雲光就湊了過來,聲音帶笑:“你也選了生物曆史地理,你是不是要和我繼續比賽決一雌雄啊?”
“我就是女的,你就是男的,決一雌雄大可不必,爭個高低還差不多。”葉貞衝他抱拳,笑得那叫一個開心,“按這個情況之後咱們應該也是一個班的,考試也更容易比成績了,你開心嗎?”
瞿雲光故作深沉地“嗯”了一會兒才說:“我早就知道你看我不順眼,肯定表麵上跟我嘻嘻哈哈,背地裏恨不得給我紮小人讓我高考完蛋吧?”
葉貞知道瞿雲光在跟她開玩笑,並沒有因為他的用詞而生氣,隻回答道:“你原來知道我一直很想比過你啊。”
瞿雲光故意擺出疑惑的表情:“嗯?這很難知道嗎?就不說你了,我們學校都好幾個想把我從第一的位置上踹下來的。可惜他們不行,你也不行。”
葉貞覺得拳頭硬了:“……你好欠揍。”
瞿雲光笑眯眯:“謝謝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