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了二十年,想女人?
“蘭兒,將水提進來呀。”晚娥催道。
葉蘭兒微一晃神,清了清嗓子,才發出一聲低沉的“是。”
勻稱修長的手在抓住提桶的那一瞬,突出分明而有力的骨節,手背上的青筋搏起,一路蜿蜒至小臂。
葉蘭兒喉中滾動,垂著腦袋將水提進了隔間。
隔間內的水霧更加濃重,恰恰使得眼前景色愈加模糊。
她將水提了進來,卻沒有下一步動作。
晚娥見她動作僵硬,想起她先前的遭遇,怕是還不懂得伺候主子,忙提醒道:“將水倒進去呀。”
葉蘭兒唇線緊抿,頓了一瞬,握著水桶的骨節重新緊了緊,生硬地提起水桶就要往裏頭灌入。
眼見著她毫無分寸地將水桶一股腦兒提起,晚娥忙上前按住,“水要慢慢放。”
無論這裏頭的水霧多麼令人視物模糊,無論葉蘭兒將頭垂得如何低,到底扛不住一個近字。
隨著水柱緩緩垂下,葉蘭兒避無可避地看見浴桶中、清波下,一雙嬌嫩無比的小臉向他看來。
葉蘭兒瞳孔緊縮,不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繚繞的水氣加上燒得正旺的炭盆,叫她周身火氣翻湧,說不出的燥熱。
晚娥想到自己即將南下,竹葵用不了,這葉蘭兒亦是笨手笨腳的,心下甚憂。
主子身邊沒個得力的人,自己如何放心離開。
嗐。
“罷了罷了,你先將拭巾展開在一旁候著便好。”
接著,晚娥又將盥室裏的一應器皿都跟葉蘭兒說了一遍,事無巨細地交代主子沐浴至夜間入睡的習慣。
徐嬤嬤她們或許不知,可晚娥跟了宋若杉十餘年,最是清楚她的習慣。
宋若杉自深秋起便深受手腳寒涼、不易入睡之苦。
故而每日都需熱水坐浴,直至全身發燙,寢臥裏的炭盆也燒得夠旺。
其實夜間伺候之人,在宋若杉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隨著“嘩啦”一聲,宋若杉起身走向葉蘭兒。
葉蘭兒偏頭舉著拭巾,眸光低垂。
幹燥的七層紗上瞬間洇出少女婀娜曼妙的身姿,由點到麵,猶如一副綻放的美人水墨畫。
“蘭兒,你羞什麼?”宋若杉觀察著葉蘭兒的反應,瞥見她微微發紅的耳根,不免覺得好笑。
剛出浴的美人,全身都是鬆弛的,連帶著聲音也添了幾分酥軟。
葉蘭兒皺眉,不輕不重地吐出幾個字,“蒸氣、熏的。”
“哎呀,當真是沒伺候過主子!”晚娥見葉蘭兒又不動彈,直接奪過她捏著的拭巾兩角,將宋若杉牢牢裹住。
再重新為她換上輕薄的寢衣,套上雲襪,這才伺候主子就寢。
“你去吧,讓蘭兒守夜便成。”
夜裏的事兒雖少,卻是細致,晚娥實在不放心隻留葉蘭兒一人,唯恐她照顧不周。
可宋若杉卻很堅持,“外間隻一張小榻,你們又擠不下,難不成,你想同本宮歇在一處?”
“也行。”帷幔裏的嬌人特地翻了個身,在外側騰出一人位置,接著拍了拍床榻,“過來。”
“殿下…”晚娥輕嗔。
“怎麼,不樂意?”
“殿下!”
“你過兩日便要南下,好好休息吧。”
晚娥無奈,隻好退下,臨行前特地囑咐葉蘭兒主子畏寒,中間少不得要起來加次炭火。
葉蘭兒小心應是,待晚娥走後,她抄手看著狹小避著的小榻,皺眉。
她認命似的往小榻上一趟,將手枕在腦後,兩腿交疊在一起,無可避免地超出榻上一截。
嗬。
這短榻,容不下她的長腿。
葉蘭兒睜著眼,看向半空虛無,也不知怎麼的,本隻是想出宮一趟,卻陰差陽錯的入了長公主府這種地方。
還成了她的侍女。
想到宋若杉,葉蘭兒腦中不可控地浮現那副洇在七層紗的美人圖。
他自嘲地笑了。
素了二十年,想女人?
可惜是個草包,不過兩年時間便將手中的權勢作沒了。
隻是這長公主府,或許倒還有幾分利用價值。
別的不說,做個暫歇之處,養養身體,應當不錯。
他此番出宮,正缺個安穩的落腳處。
縱觀這長公主府,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昨日他翻牆而出,就在落地的那一刻,嘔了好大一灘血。
躺了那麼久,到底這副身子骨,是大不如從前了。
葉蘭兒偏頭,淺色的月光透過窗戶紙,正好落在他喉間的一顆珠子上。
正不知該如何入睡,但聽得內室傳來一聲低喚,“蘭兒。”
葉蘭兒驀地起身,動作利落,回到裏間,“殿下?”
“掌燈。”
葉蘭兒依言,室內方重新亮起,便見宋若杉從床榻上搬出一撂書冊,看樣子,像是賬本。
宋若杉將這些賬本和自己挪到小案上,緊緊地裹著錦被。
“蘭兒,你可識字?”
葉蘭兒對上昏黃燈下的那對明眸,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認得一二。”
宋若杉指了些簡單不需過腦的活計交給葉蘭兒,兩人一同忙到了三更。
葉蘭兒一開始隻是依樣畫葫蘆,做好宋若杉交代的,可眼見夜越發深了,宋若杉依舊沒有想要休息的心思,葉蘭兒有些受不住。
到底是久病初愈的身子,若要這般熬夜,如何將身體養好?
葉蘭兒瞥了眼一塌糊塗的賬本,眼見宋若杉還要耗下去,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殿下,這賬好生奇怪,蘭兒看不明白。”
“你看得懂賬本?”宋若杉眼露喜意,可很快又生了猜疑。
“家中開過酒肆,幫阿爹記過幾筆賬,阿爹特地將奴送去同大店的賬房先生學過幾日。”
……
再次收拾妥當,躺回小榻,已是後半夜,葉蘭兒闔眼便睡。
難得的是,一覺無夢。
再次醒來,竟是被那盆銀絲炭熱醒的。
還真是稀奇,之前一閉上眼睛,不是被追殺,便是在殺人。
一時沒了睡意,他想起晚娥的吩咐,索性走入裏間,拿著銅盆和鐵鉗換炭。
許是她動作太大,帷幔裏頭的人翻了個身。
葉蘭兒沒理,可就在他轉身之際,裏麵的人叫住了他。
“晚娥,口渴。”
虛弱的聲音,仿若耍賴時的嬌嗔。
葉蘭兒輕嗤一口,心道這草包真難伺候。
瞥見茶案上正好有現成的,葉蘭兒放下炭灰,從水壺裏倒了半杯水,來到榻邊,並不溫柔地說了聲,“喏。”
裏麵的人沒動作,葉蘭兒索性坐到榻沿,觀察起那個人的睡顏。
真不安分,若是夜夜如此折騰,還怎了得?
見宋若杉不再動彈,葉蘭兒冷哼一聲,就要將水隨手潑掉。
值此之際,帷幔裏伸出一隻又白又細的手,低低地垂著,骨相極美。
“嗯…”宋若杉閉著眼,發出輕薄的鼻音,像是在等她做些什麼。
葉蘭兒苦笑,就著伸出來的手,微一用力,便將臥榻裏的人輕輕扶起。
她舉杯就著宋若杉的唇,以命令的口吻道:“喝。”
那半夢未醒之人倒也聽話,就著他的手勢,抿了一口,可很快,那人皺了眉,拂開了他的手。
杯中灑出的水落在虎口之上,葉蘭兒這才發現,這水涼得很。
“嬌氣。”
葉蘭兒一手放下宋若杉,另一手將杯中所剩不多的涼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