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早朝
翌日,晚娥伺候宋若杉起身時,管事嬤嬤已帶著竹葵和葉蘭兒在長公主院外候著。
晚娥固執地先為主子套上羅襪,才拿起象牙梳為她梳頭。
晚娥正要將一頭青絲高高束起,卻聽宋若杉道:“不必了,隨意綰著便好,今日不上朝。”
“不上朝?”晚娥心裏頭咯噔一下,自宋則鳴登基以來,她們家長公主每日起得比打鳴的公雞都早。
為的便是在早朝上幫少年天子對付那群一張嘴便能說死一個人的老頑固。
“昨日才在宮裏說了,一國之本在帝王,今後更加沒有牝雞司晨的道理,本宮再也不早朝了,以免夭壽。”
“再有,從今日起,對外就說本宮於府中小佛堂禮佛,禁閉半月,長公主府閉門謝客。”
宋若杉穿戴完畢,便讓嬤嬤領著二個丫頭進來請安。
竹葵嚴謹端莊,自從進了長公主的屋子起,便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幹淨利落,果然是個小心之人。
宋紀嘉將這樣一個人送到她身邊來,顯然是花了心思的。
倒是那個葉蘭兒……
宋若杉多乜了一眼,周身所透出的那股散漫氣質,叫她看不明白。
拜過主子後,管事徐嬤嬤綻開一張笑臉,“殿下,這竹葵姑娘之前在宮裏是伺候主子的,宮裏的規矩比咱們長公主府嚴苛,竹葵姑娘一點就通,全然沒讓奴婢花心思,至於這蘭兒姑娘,許是之前在宮中領的是外院的活兒,少不得還得費些時日。”
徐嬤嬤知道葉蘭兒是宋若杉自己指的,也不好將話說得太過難堪。
看到徐嬤嬤,宋若杉眼前一亮。
昨日正想著開源節流,今日便有送上門的買賣。
這徐嬤嬤其實是柳府舊人,當初宋若杉出宮辟府,但因心疼新帝,便將得力的都在宮中,自己則同宋紀嘉商量著,從柳府撥了一批人過來,成了長公主府裏的管事。
這兩年,因著宋若杉的疏忽縱容,徐嬤嬤可沒少借著她的勢耀武揚威。
她還記得,上一世這徐嬤嬤偷偷在上京城繁華地段置了一座二進的宅子。
如今聽到徐嬤嬤這麼說,宋若杉哪還有不明白的。
怕是宋紀嘉早在竹葵出宮前,便交代了徐嬤嬤要助竹葵在長公主中立穩腳跟。
宋若杉:“既然嬤嬤這麼說,那便讓竹葵日間伺候,蘭兒排在夜間,白日裏依舊跟著嬤嬤學規矩。”
“奴婢定當竭盡全力!”徐嬤嬤竊喜。
府裏的事情,長公主慣於聽她的意見。
守夜是個苦累的活,在主子麵前也不常露臉。
宋若杉如此安排,便是有意重用竹葵,或許是要將其提拔成同晚娥那般的近身侍女。
隨後宋若杉又過問了幾句府裏的事,徐嬤嬤一一對答。
宋若杉讚了一句,“這府裏多虧有嬤嬤掌事。晚娥南下之後,更是要仰仗嬤嬤張羅大小事務,你們兩個,日後若有不明白,直接請教徐嬤嬤便是。”
這叫徐嬤嬤越發得意。
隨後,竹葵被留下來伺候,徐嬤嬤則帶著葉蘭兒離開。
一早上宋若杉賞花喂魚、看閑書,一派從容。
原本晚娥還擔心宮裏會早早派人來催。
可沒想到,竟是到了午後,宮裏那頭才打發了人過來,詢問今日宋若杉是否身體不適。
又說今日聖上賜封柳二爺為欽差,定於十日後啟程南下,並讓言貞長公主與左相於朝廷休沐日同上京郊聖宇寺,為此次南下籌款祈福祝安。
宋若杉深知,皇帝內心裏對她早朝一事實則頗為忌憚,這次打發人過來,不過是做做表麵功夫。
故而,她不過隻將清早告訴晚娥的話又說了一遍,便輕易將人打發走了。
況且,不參與朝事,她還能堂而皇之地避開暗翼會的開支。
待用過了晚膳,宋若杉便讓竹葵先回去。
趁著這間隙,晚娥忍不住問道:“殿下昨日還說要將竹葵打發了,怎麼今日卻將人留在了日間?還有徐嬤嬤……”
見宋若杉沉默不語,晚娥也不說話了,再說下去,反倒像是她在嫉妒徐嬤嬤能被主子重用似的。
宋若杉作勢敲了下晚娥的腦袋,方笑道:“你呀,是個忠心的,就是平日不愛動腦子,本宮要打發的,可不止是竹葵一人。”
再說,這些人不飄起來,她怎麼治她們。
見主子起了整頓的心思,晚娥心中隻有歡喜,也跟著傻笑道:“奴婢在殿下麵前動腦子作甚,殿下想做什麼,盡管吩咐奴婢就是。”
竹葵回到和蘭兒共用的廂房時,正遇見徐嬤嬤正同葉蘭兒說話。
“你這張臉,長得就跟個狐媚子似的。”
徐嬤嬤圍著葉蘭兒轉了一圈,“不過,肩寬腰窄胯粗,身段糙是糙了點……”
她來到葉蘭兒身後,冷不丁地對著那翹臀狠拍了一下。
得意道:“不過,倒是個好生養的。”
她手上沒攢著力道,想起自家侄兒二十有六了還取不上媳婦兒,便想著要將葉蘭兒銷出去。
“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若趁此尋個好人家,也不枉你到長公主府來走這一遭,我家中有個侄兒,今年……”
徐嬤嬤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自家侄兒,全然不察一旁的葉蘭兒臉色已僵得凍人。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冷不丁地撞上了一記狠絕的眸光。
徐嬤嬤霎時愣住,心裏頭沒來由地生了股懼意。
懼意?
徐嬤嬤不舒服起來。
不是,她怕這個蠢丫頭做甚?
今日長公主在眾人麵前,對她多有抬舉,又將這兩個新人交給她調教,她本以為能夠輕易拿捏葉蘭兒,可不料這葉蘭兒就是個榆木腦袋,對她並不十分恭敬。
徐嬤嬤這才動了敲打教訓的心思,可這葉蘭兒愣是不開竅。
“嘿,你個小賤蹄子,你這眼神是怎麼回事?殿下叫你守夜的意思,難道你不明白?往後你在這府裏的日子到底要仰仗誰自己掂量掂量清楚!我可是好心好意……”
“你剛才用的是哪隻手?”
葉蘭兒驀地發聲,嗓音不僅低沉,還輕飄飄的,叫聽的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啊?你說什、什麼?”
徐嬤嬤在高門大院頤指氣使慣了,就是主子們平日裏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
葉蘭兒這副冷森駭人的臉色,她還是第一次見。
徐嬤嬤莫名心悸,兩隻手緊緊捏在一起。
“右手?”
葉蘭兒淡淡掃了一眼,隻見徐嬤嬤左手下意識地搭在右手背上,像是護緊了一般。
“右、右手怎麼啦!小賤蹄子,難道你還想……”
徐嬤嬤作勢要去掐葉蘭兒,可一對上她那副要殺人似的的眼神,心裏便直哆嗦。
抬起來的手,不知怎的又輕飄飄地落了下去。
“我、我懶得同你計較。”
徐嬤嬤將手規規矩矩地壓在身前,咽了口水,嘴角一抽,“隻是你這府規,怕是要多學幾日了。”
徐嬤嬤大搖大擺地走開,葉蘭兒卻因此耽誤了些時辰才來到漱心齋。
長公主的房門輕掩,葉蘭兒不太自然地在外向宋若杉請安。
卻是無人應答。
可屋內不時傳來人語對談,分明是有人的。
葉蘭兒推開門,剛往裏一踏,便聽得裏麵隔間中,似乎滑過一道潺潺的水聲。
再多走幾步一步,隻見房中一盆銀絲炭燃得正旺,室內過分暖和。
而隔間裏,正蒸騰著白茫茫的水氣。
“是蘭兒來了?將外麵那兩桶水提進來。”
說話的正是晚娥。
葉蘭兒不自覺地瞥向裏間,但見屏風那頭,隔著嫋娜蹁躚的煙霧,浴桶中的半截身子影影綽綽。
葉蘭兒一時怔忪,下頜不自覺地繃住,渾身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