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一路,臨到地方,葉佳純方才側目去看身邊人,“阿行,等會把我放門口就好,你不用上去了。”
周衍行並未第一時間做出回應,思緒始終被薑唐剛剛奇怪的反應牽絆,但也聽見葉佳純說話了,於是隨口應付句“好”。
葉佳純見他難得失魂,低低笑了,“我說的什麼你確定聽見了?”
彼時汽車已經駛入佳瀾國際地下車庫,待停穩,周衍行方才掛著笑側目過來,“什麼?”
葉佳純並未為難,柔聲重複一次:“我本來想說你不用送我進來,把我放在門口就好,我自己可以上去,但現在看來不必了。”
周衍行窘迫一笑,“剛剛在想事情,有些分神了,抱歉。”
“沒關係。”葉佳純鬆開安全帶,“你早點回去,薑叔一個人可能應付不了杪杪。”
提到薑唐,周衍行的眉頭又半攏,但礙於女友在場,隻好將薑唐的事暫時擱置一旁,輕輕握住葉佳純的手,“今天真的抱歉,約會又——不了了之了,你找個時間,我補給你。”
“我肯定沒關係。”葉佳純笑,玩笑一句:“臨時中斷這種事,通常男性比女性的傷害度更高。”
周衍行再次尷尬一笑。
好事被擾,兩人心中自然都有遺憾,但都是成年人,理智至上,對於突發情況早也見怪不怪了。
周衍行並未撤手,始終握著葉佳純,他的掌心溫熱幹燥,力道適中,在他濃情蜜意的注視下,葉佳純的心亂了一瞬,車裏溫度似乎也逐漸升高,隨時有擦槍走火的危險。
葉佳純及時抽回手,攏下耳根發絲,調整呼吸後笑道:“真的不用抱歉,我是你女朋友,你家裏的事我有責任遷就和照顧,所以不用覺得虧欠我什麼,約會也不需要補,這不是交易。”
這話點在周衍行心上。
他湊上去,在她唇上點到為止,眸中揉進幾份深情,“佳純,你今天真的很漂亮,這件裙子很合身,跟你的妝容適配度很高。”
適當的誇讚有利於感情升溫,他預先做過功課。
可他分寸適宜的誇獎並未在葉佳純心中掀起任何波瀾,隻是淡淡回笑:“早點回去,路上小心。”
目送周衍行的車離開,葉佳純拎著包上樓。
等電梯功夫,她恍惚在玻璃鏡中看到自己,精致妝容之下,卻有幾分疲憊之色。
這不是約會後該有的狀態。
戀愛本是生活的調味劑,但不知為何,每次兩人的約會,總帶點難以言說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根軟刺,撥弄起來不疼,就是難受。
可她細究下去,又發現每次約會都完美無缺,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狀態下,兩人均以合適的打扮,做著合適的事,幾乎挑不出一點毛病。
對於周衍行,好感之外,她心中更多的是崇拜和愛慕,其實她身邊精英男士不少,追求者更比比皆是,但他算是鶴立雞群的存在了,初見時那種心動如今回憶起來依舊殘存,即便是在決策者這個高位上,他這樣的男人也是不可多得的存在。
身世上自己雖算高攀他,但能力上兩人旗鼓相當。隻是在兩性關係中,為求平衡,她不願過多釋放自己內心的愛慕之情。
“女人有時候需要柔和一點。”
她腦中閃過這樣一句,源自那位在女性雜誌設時任主編的朋友。
或者,感情中人應該放低點姿態,無所謂誰遷就誰。
想到這裏,她又拿出手機撥了周衍行的電話過去。
電話嘟了兩聲後接通,“佳純,什麼事?”
電流中聲音一如既往的醇厚溫柔,夜色加持之下,她也不由軟柔幾分:“阿行,我還是希望約會你能夠補給我,我很需要你。”
那邊沉靜幾秒,隨後笑了,“我知道了,你挑時間,好嗎?”
“嗯。”
路上並未耽擱太久,掛斷電話,周衍行加速到家。
此時客廳空蕩無人,他徑直往樓上走,臨近樓梯口,聽見二樓房間裏動靜不小。
聲音是從薑唐房間裏傳來的,音樂聲震動頻次加強,大約走到樓梯口時,裏麵突然哐當一聲,玻璃碎了一地。
周衍行頓足時,卻見房門被打開,薑致遠被推出來,險些踉蹌倒地,他趕緊大步上去。
薑致遠還口口聲聲叫著“杪杪”,情緒很不穩。
周衍行打算進門,結果下一秒門就被狠狠甩上。
薑致遠又去拍門,“杪杪,你跟爸爸說說,到底怎麼了?心裏不痛快別憋著,會憋出毛病的。”
周衍行敲了幾聲門,語氣上比薑致遠要強硬很多,“有事出來說。”
房裏又摔又砸,動靜不小,可就是沒人回應。
周衍行無奈,隻好強行破門進去。
房裏汙糟一片,滿地的碎玻璃渣子以及被撕碎的被單碎片,幾乎連落腳地也沒有。牆上大片白色的汙糟,原本掛著的東西無一例外地被拆下來扔在床上。桌子上的東西也亂七八糟地攤放著,被揉成團的衛生紙更是到處都是。
房間音響大開,放著躁動的鼓點音樂,這樣的背景映襯之下,更令人煩躁不安。
周衍行皺皺眉,進去找人。
薑唐蜷在衛生間浴盆裏,頭發被扯的淩亂不堪,白色瓷盆上落了幾綹,從斷口很容易判斷是被強行扯下來的。
不知為何,周衍行看到這場景,莫名感覺心頭發軟,原本打算跟她算賬的,出口卻不由溫柔了幾分:“杪杪?”
薑唐沒反應。
周衍行搖搖她,她才抬頭,滿臉淚痕,雙目有一瞬失焦。
周衍行沒再追問,先行把人抱出去。
薑致遠看她這樣子更加擔心,抓著女兒的身子使勁搖了幾下,“杪杪,怎麼了?你說話,別嚇爸爸~”
“別——動——我——”
這三個字幾乎是薑唐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足足半分多鐘才吐完。
她抬起頭,眼裏蓄滿了仇恨,冷冷注視著眼前的人。
薑致遠被她這樣的眼神看著,精瘦的身軀狠狠震了一下,可語氣還是柔和的,依舊關心她:“怎麼了?有什麼不痛快的跟爸爸說說?”
她攥著手,看著眼前的人,反而覺得他的關心令人作嘔。
突然,她胳膊一甩,直接將人甩出幾米遠。
周衍行把人扶起來,臉色極其難看,盯了她一會兒,估摸是想過來跟她算賬,卻被薑致遠攔住了。
薑致遠揪起袖子抹了把眼淚,借著周衍行胳膊上的力道,費力將身體從走廊椅子上提起來,耐心道:“杪杪,你哪裏不舒服,你跟爸爸說?或者你打爸爸一頓,隻要能讓你心裏舒服,你想幹什麼都可以,好不好?”
“我想幹什麼?你不知道嗎?我想讓我媽回來!我想讓她活!”她抓著薑致遠的胳膊,用猩紅的眼睛去瞪他,質問他:“你說,怎麼能讓她活過來?”
“杪杪,爸爸知道對不起你——但,但你媽媽已經走了,你要接受這個事實呀——”
“我不接受!我憑什麼要接受!有誰問過我的意思?我沒同意為什麼要接受!”
她抓著薑致遠胳膊的手猛然開始用力,力度在憤怒的加持下越來越重,抓的薑致遠開始打顫。
周衍行強行把她拉開,先安撫薑致遠:“薑叔,要不您先去休息,我來處理。”
薑致遠倒在沙發上無措搖頭,捂著臉,眼淚順著手心一直默默流淌。
“您身體要緊。”周衍行攏著眉。
可薑致遠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
周衍行幹脆半蹲在地上,握著薑致遠的手耐心勸導:“薑叔,這樣鬧下去也不是辦法,您相信我——您先去休息,房間我明天讓人來打掃,剩下的我也會處理好,您放心。”
剩下的?應該指她吧?薑唐想。
薑致遠無奈,隻好聽話回了臥室。
周衍行去廚房倒了水,安置薑致遠吃了藥才過來,關上臥室門,強行把薑唐拉到三樓。
薑唐不情願,可力道上敵不過,生生被拖著上了樓梯,腰間因此被磨了好幾道口子。
周衍行將她丟進自己臥室,關上門,獨自折回了書房,期間什麼也沒說,幾乎漠視了她。
薑唐緊跟著進了書房,並不打算在他臥室裏睡。
“想在這裏睡?”周衍行問。
“對。”她順勢答。
“好,那你在這裏睡。”周衍行將桌上的電腦拿著回了臥室,沒多說什麼。
薑唐在書房靜靜站了幾分鐘,又去了周衍行的臥室。
周衍行看著她,臉色依舊平靜,似乎不會生氣一樣,隻問:“打算折騰一晚上?”
他這樣子讓薑唐更氣了,咬著牙:“我不喜歡你家,很不喜歡。”
周衍行無奈笑笑,“不喜歡,今晚也隻能將就著,明天,你喜歡哪裏就去哪裏。”
他的語氣毫無溫度,薑唐心裏一酸,緊緊攥著拳頭。
“睡覺去吧。”周衍行說,準備躺下。
薑唐一個箭步衝上去將人拽起來,用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將人甩到一邊,“我不許你睡覺!你有什麼資格睡覺!”
周衍行仍舊沒脾氣,走過來看著她,好聲好氣道:“好,我不睡了,你睡,願意在書房就在書房,願意在臥室就在臥室。”
她似乎激怒不了他似的,不論她做什麼,他總是那樣從容,她隻攥著拳頭按捺自己的暴怒。
可他的平靜卻像烈火一般隨時將她點燃,且一次比一次燒的旺盛。
薑唐咬咬牙,扭頭朝外走。
周衍行緊跟著她走出去,見她要下樓,疾速上前把她拉住:“去哪兒?”
薑唐回頭,“我跟我爸爸一起睡,不行嗎?”
“除了薑叔那兒,你想去哪兒都可以——”周衍行鉗住她胳膊不讓動,“薑叔心臟一直不好,你要還算個人,就別去打擾他。”
還算個人?她冷笑,心抽的疼。
“我本來就不算個人。”她咬著牙,用力掙脫周衍行的禁錮,卻始終沒掙開。
“乖一點好不好?算我求你。”周衍行終於服了軟,語氣柔和不少。
薑唐感覺心裏的怒火瞬間少了一點,但也隻是一點。
“你是他親兒子嗎?”她猝然發問。
周衍行手顫了下,可臉色卻還是很平靜,問她:“你從哪兒聽的這些?”
薑唐笑了,“我這個當事人還需要從別人嘴裏聽嗎?”
周衍行沒說話,隻看她,似乎在等她繼續。
她又道:“你媽是怎麼跟他搞上的?還真是不要臉!”
話音落下的一瞬,薑唐的下巴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捏住,那力度仿佛要把她下巴卸了似的。
“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周衍行的呼吸逐漸加重,臉色也不再平靜。
那隻手的力道更重了,薑唐疼的流下眼淚,卻還嘴硬:“聽說……你爸跟他是戰友?你……你說……你爸知道他們的事嗎?所以……你到底是誰的兒子?是我親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