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輩子,算是到頭了!
隻是可惜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身家。”
助理小李茫然失措,形如呆雞。
心電圖上的線條,漸漸趨於平直......
可惜啥?
我這輩子,該享受的都享受過了,該折騰的也折騰夠了,不是早就安排好後事,把所有的財產都捐給那幾家國字號慈善機構了嗎?
是遺憾沒給你留點兒吧?
此刻。
另外一個透明的梁金濤正飄在空中,三十幾年的塵與土,此刻竟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那邊,醫生們站在病床兩側,眼神交流著。
“500毫克腎上腺素,準備......”
針管裏透明的液體,在緊張的氛圍中閃著寒光。
“哎呀媽呀,這是要給我來個終極一擊啊......”
梁金濤親眼看到自己的肉身猛地一顫,腦袋裏就像被扔了個炸彈,“轟”地一聲,然後就啥都不知道了......
再睜眼時,周圍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了快進鍵,飛速地流逝著。
然後,一切又突然定格!
梁金濤感覺到自己好像沉了下來,不再輕飄飄的。
這是......回到肉身了?
我了個去,難道這老天爺看我這輩子過得太精彩,又讓我回來再續個集?
梁金濤急忙睜開眼。
這一睜可不得了,竟然發現自己正頭朝裏躺在一張破舊的土炕上!
“啥情況?這是給我來了個靈魂穿越,還是直接給我送回了老家?”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疼!不是夢!
“難道說......我梁金濤,這輩子的戲,還沒唱完?”
屋外。
趙秀芬倚坐在窗邊的舊木椅上,心緒煩亂得如同窗外被狂風撕扯的樹葉,怎麼也安定不下來。
她輕輕撫摸著還未顯懷的腹部,那裏孕育著新生命,卻也是她心中沉甸甸的負擔。
尤其想到睡在炕上的那個整日遊手好閑、好吃懶做的丈夫,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揪緊。
他會不會接受這個孩子?
會不會因為孩子的到來變得更加更加人見人厭?
這些擔憂如同巨石般壓在女人的心頭,讓她難以喘息。
不等趙秀芬這邊理出個頭緒。
從殘破的院牆處露出一個頭發亂糟糟的腦袋。
那人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探手伸進汗衫使勁揉搓著身上的臟汙問道:“濤子媳婦,大中午的一個人發什麼愣呢?”
這突然想起的沙啞的男子聲音,頓時把愁腸百結的趙秀芬給嚇了一跳。
也將她從沉思中給拽了出來。
等抬頭看清楚說話的人是誰之後。
趙秀芬觸電般從木椅上站起來,兩手揪著衣服下擺,扭頭就進了屋子。
並且。
“咣當”一聲把兩扇破舊的木板門從裏麵給關上了。
那個頭發亂糟糟的男人對此早已習慣,渾不在意地咧開嘴笑了笑,哼著跑調的戲曲晃悠著離開了。
趙秀芬關門的聲音。
也徹底把瞪眼躺在炕上的梁金濤從不可置信中給拯救出來了。
他一骨碌爬起來,急切的眼神從糊著窗花的窗欞上掃過,一眼就看見了背靠門板,兩眼緊閉,臉色有些發白的女人。
雖然整整三十三年沒見麵。
此刻又頭腦發脹。
可梁金濤還是一眼就認不出來,那不是自己的媳婦兒趙秀芬嗎?
就在這時。
院子外麵,突兀地響起一個破鑼似的聲音:“就差你了,來一口......”
聽到這一聲,像是被塵封了多年的熟悉的腔調。
梁金濤驀地心跳如鼓,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聽到那聲呼喚,趙秀芬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原本閉著的眼睛,也瞬間睜開。
她驚恐地望向梁金濤,嘴唇開始不停抖動,想說什麼,卻不敢張口。
“就一口,又不會上癮,怕啥?”
院牆外麵,破鑼似的聲音,如同魔咒一般,繼續穿透牆壁,誘惑力十足。
趙秀芬下意識地眼睛緊閉,使勁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不想聽到,緊隨其後的下一句“濤子,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娘胎裏帶來的膽子都讓娘們吃掉了!!”
更害怕看到,梁金濤聽到這句話之後就會蠻橫地伸手要錢。
梁金濤此刻早已淚流滿臉,看著趙秀芬。
也“看見”了七個月後出生的兒子......
還有什麼,能比重新愛一次更加令人激動呢?
“嘖嘖,磨磨唧唧的,準是又讓娘們給嚇唬住了?大不了離了,再找一個黃花大閨女!”
沒有任何意外。
耳熟能詳的第三句話,被從破鑼一樣的嗓子裏吼了出來。
梁金濤抬起胳膊,用臟兮兮的袖子使勁插了擦淚眼。
沒急著下炕去安慰受到驚嚇的妻子。
即便在遠走香江後的三十三年裏,無數次幻想過這樣的場景。
而是側身一把抓起床頭櫃上麵放著的老黃曆:1990年2月6日,庚午年臘月21。
“咕咚!!”
梁金濤使勁吞咽口水的聲音,在此刻寂靜的房間裏,發出很大的動靜。
被才把手掌從自己耳邊移開的趙秀芬聽得清清楚楚。
自然也聽到了,那個跟破鑼一樣的嗓子發出的罵罵咧咧遠去的聲音。
“媳婦,現在幾點了?”
梁金濤艱難開口,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趙秀芬原本就奇怪丈夫今天的反常行為。
聽到問自己現在幾點,臉色瞬間大變,急忙把右手藏在身後,死死地壓在門板上。
一個字都沒有說,眼淚就已經奪眶而出,很快就順著臉頰滑落,滴在紅色尚未褪去的棉襖上。
到底還是把主意打到出嫁那天娘家爸戴在自己手上的手表了。
趙秀芬心如死灰。
看到無聲哭泣,絕望地看著自己的妻子,梁金濤瞬間反應過來,妻子誤會自己了。
也難怪,一朝被蛇咬,還十年怕井繩呢。
自從她嫁過來,一年時間裏,倒是有六個月跟著自己挨餓遭凍,擔驚受怕。
最近這一個多月,更是每天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沒聽到確切的時間,是自己咎由自取。
三十三年來,有件事,卻如同毒蛇變幻成的夢魘,始終盤踞在梁金濤的記憶深處。
讓他至死都無法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