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陛下，您真的要假裝失憶，立林予曦為王後？”

黎君羨沉默許久，低歎一聲道：“年幼時，予曦助我逃離皇城；此次巡狩時，又替我擋下致命毒箭，她自己卻中了狼蛛蠱毒，隻剩一年壽命。”

“她愛慕我，卻因隱娘的存在，一直不敢表露。”

“她希望本帝能愛一次她，讓她踏上黃泉路時沒有遺憾。予曦救了我兩次性命，我不忍心拒絕。”

“這一年，隻能先委屈下隱娘。”

“等到予曦壽盡後，本帝會立即恢複記憶，和隱娘道歉，加倍補償她。我很愛隱娘，隱娘也那麼愛我，不會在意的。”

殿外，聶隱娘心臟劇痛。

好似有惡鬼一口一口將她的心啃噬。

得知黎君羨巡狩時墜馬，她無比焦急趕來，生怕自己疼愛的人出現什麼意外，卻沒成想會聽見這樣荒唐的事。

假裝失憶，

另立他人為王後！

黎君羨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還冠冕堂皇地解釋說林予曦救過他兩次......

那她呢？

黎君羨難不成忘了，她救他性命的次數，又何止是兩次？

往日的記憶，在腦海中蕩漾。

那時，她還隻是守玄觀中最具天分的小道姑。

下山前，老觀主給她批命。

卦象顯示，說她乃是天外之人，命途多舛。

會遭遇兩次死劫。

第一次，會被利箭穿胸。

即便僥幸活下來，最多五年時間，也會遭遇不測。

當然，也有破解之法。

方法很簡單，隻要不愛上黎君羨就行。

聶隱娘不知道黎君羨是誰，也不怎麼信所謂的宿命，下山後便開了間書院，傳授自身所學，被人尊稱聶夫子。

直到那一日，滿眼悲苦的少年跪在她麵前，哀聲懇求道：

“黎君羨願拜夫子為師，求夫子救我大黎百姓！”

他是——黎君羨！

聶隱娘眸光深沉，想到了老觀主的批命。

麵對苦苦哀求的少年，她終究還是不怎麼忍心，雖沒有答應出山輔佐，但還是不遺餘力地傳授黎君羨各種兵法、謀略，以及武藝。

學成離別時，黎君羨淚眼婆娑。

“隱娘姐姐，你當真不願陪我一同回去？”

聶隱娘臉色鐵青，咬牙糾正說：“黎君羨，我雖與你年齡相差不大，但也算是你老師，你怎能這般沒大沒小！”

少年滿臉倔強。

“那我要你親口說，從不曾對我動過心！”

“我......”

聶隱娘閉口不言，轉頭回了書院。

少年淚流滿麵，翻身上馬，哽咽著道了一聲珍重離去。

數個呼吸後，聶隱娘長歎一口氣，騎上另一匹快馬追了上去，黎君羨頓時破涕而笑說：“隱娘，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我也會愛你一輩子。”

兩人結伴，聚集起大黎的殘兵。

聶隱娘身先士卒，黎君羨坐鎮大帳。

默契配合下，入侵的蠻夷將士迅速被擊退。

但也有諸多凶險的時候。

每一次，都是聶隱娘舍命去救黎君羨。

最危險的那次，黎君羨大意下陷入了敵人包圍，聶隱娘身上中了八支箭，每一支箭都貫穿胸口。

回來後，黎君羨伏在她身上痛哭：

“隱娘，不要丟下我。”

“我不能沒有你，你要是離開，我也隨你而去。”

隻是，聶隱娘的傷勢太過嚴重，能夠撐著一口氣就已經是奇跡。

望著痛哭的少年，她再次想到老觀主的批命。

利箭穿胸！

批言再一次應驗了。

聶隱娘不後悔，卻見不得黎君羨哭。

她最終決定違背師門規矩，動用禁忌的七星續命之法。

她成功了。

隻是，七星續命，乃是最為凶險的玄壇法門，本應準備三牲六畜，並且壘上九層高台，腳踏天罡步，念誦昊天上帝寶誥。

可當時情況危急，她身受重傷，還是在戰場之中，根本來不及。

黎君羨選擇以身犯險，以自身天命，替她禳災。

七星續命儀式完成，聶隱娘得以存活。

可往後，她的生死也與黎君羨息息相關。

若是黎君羨愛她，她無災無恙。

要是背叛，她會在七日之內，逐漸散失五感，徹底成為廢人。

這些事，聶隱娘不曾隱瞞。

黎君羨知曉得一清二楚，哭著說他永遠不會背叛。

他這輩子，隻會是聶隱娘的夫君。

再後來，淪喪的國土被收複，隊伍愈發壯大。

聶隱娘更是打造了一支虎豹重衛，以三千重甲陣斬十萬北漠騎兵，踏平蠻夷王庭，永絕後患。

平定天下後，她扶持黎君羨登基成為皇帝。

同年，黎君羨昭告上蒼，與聶隱娘大婚，許下生死相依的誓言。

並賜予帝師之位，兩人共治江山。

短短兩年，就讓大黎繁榮富強起來，可謂是再造河山。

所有臣民都說，

皇帝黎君羨愛慘了王後聶隱娘，兩人必然能白頭偕老。

現在來看，卻是一個笑話。

黎君羨寢殿外，聶隱娘失魂落魄逃離。

回到自己居住的秋霜殿後，她驟然吐出一大口血液，胸口更是好似有無數蟲蟻在啃噬血肉。

聶隱娘忍著疼痛，扯開衣袖一看，臉色頓時大變。

手腕處，七個黑點浮現。

這是誓言背叛後的反噬，意味著她隻有七天可活了。

聶隱娘忽然笑了笑。

她依舊不後悔，愛一個人，本就是風雨無阻。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隻是......

黎君羨，我死的那天你會為我落淚嗎？

還有，立林予曦為王後，你究竟是為了償還恩情，還是為了放縱呢？

聶隱娘嗤笑聲，扶著柱子大口吐氣。

是非對錯，都無意義。

因為，她要死了。

不多時，宮女前來傳訊：

“帝師大人，陛下請您過去太極殿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