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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日落的陽光穿進窗戶打了個折,餘下看清老兩口半張臉的光亮,另外半張臉被土牆邊的黑暗所籠罩。

老兩口橫眉冷對注視著顧元序,絲絲寒意順著目光困住顧元序。

呼吸之間縈繞燒焦的味道,添上兩分不詳的預感。

“爸......媽......”

顧元序掂量著喊他們一聲。

張金萍站起來跟顧時樞對視。

“趙大紅上門鬧事,老二媳婦受她攛掇,不小心燒起屋子,把自己嚇得早產。”

“這些事,都是因為你收下賴興隆的東西,被李軍看見了,是吧老大?”

張金萍每個字都像拿著鐵錘敲擊在顧元序心口,顧元序撲通一聲跪下。

“媽!我沒有!”

張金萍諷刺一笑,老大的身體倒是比嘴誠實。

“今天我去供銷社找到賴興隆問過了。”

顧元序身體一僵,嘴巴緊閉不吭聲。

張金萍拾起桌上黃荊條。

“家法在咱家當典型打的時候廢除了,但是現在,我看有必要重新請出來了。”

“對父母藏著掖著,該打!”

張金萍甩出一鞭,細長的黃荊條劃破顧元序肩頭單薄的布料,一道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出血來!

“啊!”

顧元序細汗蒙額,沒想到他媽下手這麼快狠準!

“媽!”

張金萍停下,等他承認。

顧元序哆嗦兩下嘴皮子,看著張金萍的眼睛,自顧自地垂下眼皮,選擇閉嘴。

“為人沒品沒德,該打!”

張金萍舉起手就要再甩一鞭,顧時樞恰時抓住她的手腕。

顧元序仰頭,滿眼獲救的喜色,“爸!”

“金萍,我來。”

顧時樞接過黃荊條,順著在半空中的幅度抽下去。

他這一鞭抽的跟上一鞭相差無幾!

“啊——”

顧元序挺直身體倒在地上,單手抱住胳膊冷汗潸潸。

“對手足施以偽善,該打。”

顧時樞精準落下第三鞭,三鞭打在同一處位置,白骨露出。

顧元序猛地伸長脖子,皮下血管暴起,大汗如雨。

緊接著蜷縮著,身體有一定幅度的抽搐。

“我的胳膊......要廢了......”

張金萍俯視著他,搖頭說。

“不打不成才。就是以前打少了,才會讓你變成現在這德行。”

“東西你拿回來給老二媳婦送去,每個月工資上繳,攢下來修繕屋子。”

“東西......沒有......”

顧元序喘著粗氣,咬死一個答案。

張金萍氣的一腳踹過去,“你還在廠裏上啥班!我看你該去幹地下工作!”

“這些東西你是打死也不拿出來是吧?”

廢話!這頓打不能白挨!

顧元序心裏是這麼回的,嘴上是一個字都不說,沉默就是他的態度。

“那我問你,家裏屋子你是管還是不管?”

“......我是家裏老大,該我出一份力。”

“好好好,你被嚇的早產的小侄女,營養跟不上怕是要早夭,你管還是不管?”

“......都是一家人,該管的自然得管。”

顧元序回答的滴水不漏。

張金萍啞口無言,恨自己沒讀過書!

“我跟你媽不可能打死你。那批東西你想私吞,可以。隻一點,再牽連到家裏,不管是任何事,你就別姓顧了。”

顧時樞扔一瓶金藥膏給顧元序,顧元序邊撿邊站起來,埋著頭顫巍巍地走回自己屋子。

張金萍氣不打一處來,“老頭子,你這是在縱容他學精!”

顧時樞握住張金萍的手坐下,輕拍她手背讓她消消氣。

“老大吞下那些東西無非是想用來拉關係,他們廠領導可不是能讓他鑽研出路來的人。”

張金萍回想起老大頂上的領導。

“我記得你還沒托關係把老大送進廠裏前,就有人想從那領導身上鑽空子是不?”

“對,就是那件事。領導當時禮收了,轉頭就向上頭彙報他賄賂行徑,專門給他開了個批評大會,還登大字報了。”

“那人最後是沒幹下去了是不?”

“調去做所長了。”

張金萍噗嗤一笑,“這位置應該讓老大做去!”

所長,專管廁所的掏糞工。

老兩口相視而笑,等著看老大撞南牆。

張金萍笑過之後,心頭升起一股躲不掉的惆悵。

“老三就這麼跟那小子跑了,沒有介紹信在外邊隻能東躲西藏當個黑戶。”

“要是人口辦的人查著,她可怎麼辦?真要把那孩子生下來,她都是黑戶了,孩子怎麼生呀?”

張金萍不理解老三的想法。隻是到底是從自己肚子裏掉出來的肉,多少都會有點擔憂她。

“強的跟頭牛似的性格也不知道隨誰。”

張金萍瞥一眼顧時樞,顧時樞沒認這個責任。

“兒孫自有兒孫福。”

“不管兒孫我享福是吧?”

張金萍哼哼兩聲,老頭子真是打從年輕時候就看得開。

她擔憂的是老三造的孽讓那孩子背。想到那孩子一生的顛沛流離,張金萍是又恨上老三了。

顧家人長的都好,張金萍能被挑中做童養媳,那臉貌也不會差哪去。

顧芳春撿著爸媽好五官長,鵝蛋臉,柳葉眉,狐狸眼,櫻桃唇。

她挑的賴誌遠雖然是渣男,也是有張濃眉大眼的好臉。生下的女兒各有兩人優點,十五歲起就引得村裏人頻頻上門。

十八歲定下第一門婚事,男方給她扣上放浪形骸的名頭悔婚。二十歲第二門婚事,還沒結婚,男方病態的控製欲逼的她自殺未遂。

此後更是在宮外孕和為情自殺中反複跳躍,每每看著她憔悴的回老家修養,張金萍是真心疼自己一手帶大的外孫女。

哪怕後麵她跟個有婦之夫在一起,張金萍也希望她能安定下來。

可惜,在她三十歲時,有婦之夫意外去世。三十三歲時跟所謂多年好友終於領上一張結婚證,卻因為宮外孕切除了輸卵管,反複嘗試試管,不得所出。

“他們要是能把孩子折騰沒,也算積德了。”

張金萍喃喃一聲。

轉身去老大屋裏看看他怎麼樣了。

顧元序撒上金藥膏,嘴裏的枕頭咬的往外崩蕎麥殼。

一陣陣如潮水般的痛楚不斷衝擊,痛的顧元序暈厥倒地。

張金萍推開門時,不小心夾了一下老大的腦袋。

趕忙叫顧時樞過來搭把手把他搬床上去。

鮮血淋漓的衣服被張金萍剪下來,血漬換著麻布給他擦幹淨。

陪了他半夜確定沒有發燒的症狀,張金萍才回自己屋睡覺去。

她一走,顧元序的眼睛立馬睜開。

顧元序望著他媽離開的背影,心頭滋生恨意。

這些好東西對他的前途有多重要,他媽全當不知道就算了,還不允許他自己去爭取!

顧元序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要怪就怪他媽不為他爭取,怪自己做事沒做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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