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婆子哪裏比得上楊穆的速度。
楊穆被她重重撞上胸口,顧不得疼,隻把人緊緊抱住,比任何人都更著急,喘息著道,“表姑娘,你冷靜點。”
高柔無力靠著楊穆,有些崩潰,“我對不起央央,對不起姨母,對不起將軍府,你讓我死了吧。”
“表姑娘,不是你的錯。”
楊穆心疼她,對宋韻帶了不耐煩,“央央,你昨天不問青紅皂白殺了表姑娘的丫頭,明知她昏倒還丟下不管,就沒想過萬一她出了事要怎麼辦。”
“今兒要不是我,她還不知被人怎麼嘲弄。到底是你們將軍府的人,你現在還逼她做什麼。”
這就急了。
宋韻凝視著楊穆心疼又不得不克製的著急,縱然已經知道了真相,心裏還是一陣抽搐。
前世她同樣被人恥笑嘲諷,楊穆卻沒露出半點心疼,等旁人罵夠了他也隻是淡淡說了句,“我會娶你。”
再細想,自己之前從馬上摔下來疼得眼淚直流,他怎麼說的呢?
他說,“早提醒你小心些,這會兒哭什麼,平白讓人看笑話。”
所以宋韻即使疼得失去知覺,也咬著牙把眼淚逼回去。
愛和不愛,早就分明了。
是她自己愚蠢。
宋韻睨他們一眼,“多問兩句罷了,我又沒說她知道。”
楊穆一臉失望,“央央你···”
周氏臉色一變再變,她不滿楊穆和女兒說話的態度,但也知道女兒癡心一片,再爭執下去恐怕不妙,立刻開口打斷,“好了好了。”
“人沒事就好。”
“來人,先送表姑娘回房更衣,讓溫大夫仔細看看有沒有傷著。”
宋韻沒說什麼。
高柔雖心有不甘,卻也隻能就此打住。本以為宋韻一通質問指責還好應付,哪知她今兒變了個人似的。
高柔手指輕輕碰了下楊穆手背,後者立刻會意。
楊穆緩了緩,“央央,我剛才有點激動,話說重了。你別在意。”
宋韻背對著他,不給反應。
楊穆繼續道,“昨晚的事是我的錯,我該讓小廝先過去跟你說一聲的。”
“一想到你遇到那樣的麻煩,我頭皮都麻了。”
“央央,你要是有個什麼,我、我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眼眶發紅,再次伸手過來,宋韻卻好似背上長了眼果斷躲開。
空蕩蕩的掌心令楊穆心頭生出種從未有過的失落,向來隻有他無視宋韻伸出的手,她何時讓他落空過?
“說完了?”宋韻冷冷道。
他壓下渾身的不適,眼中閃過一絲精芒,“芙蓉簪給我吧。”
“妙珠是將軍府下人,你殺就殺了,但乞丐不是。城中發生命案,大理寺必然要走一遍流程。”
“你留著凶器麻煩。”
宋韻嗤笑,想拿簪子捏住她軟肋?
不等她開口,母親周氏輕咳一聲,“此事不必小侯爺費心,將軍府還護得住央央。”
楊穆抿唇,“夫人莫怪,我並無輕視將軍府之意。相反,昨晚之事錯都在我。若大理寺追究起來,我便說人是我殺的,與央央無關。”
周氏本來對他不甚滿意,聞言眸光微轉,有些動搖。
宋韻回頭,精致的側臉輪廓給楊穆一種陌生感,“倒也不必。殺個人而已,犯不著旁人替我頂罪。”
楊穆覺得她今日氣性過於大了,自己低聲下氣這麼久,她還不識好歹。
旋即冷下聲,“央央,此刻不是耍性子的時候。”
“我沒耍性子,我說了、不需要。”
“你!”
氣氛越發僵冷,管家這會兒匆匆跑來,“夫人,肅王來了。”
周氏心裏咯噔一下,一年前夫君戰死,就是肅王親自扶靈回京!她猛然就以為難不成是鋒兒···
宋韻察覺母親呼吸停滯,當下便知母親心中還有陰影,心裏又酸又疼,急忙攙穩母親。
不怪管家說話大喘氣,因為他也十分意外,“王爺說、是來找小姐的。”
宋韻眼皮微動,周氏更是一臉疑惑。
楊穆想到高柔說昨晚宋韻是被肅王送回來的,也頓時心下一緊,“你什麼時候和肅王有交集了?”
宋韻冷道,“跟小侯爺沒關係。”
“將軍府有客人來,就不送小侯爺了。”
她說的隨意,聽得楊穆心上一緊。
他沉下眸光,鄭重其事道,“簪子給我。”
“丟了。”
宋韻是真沒說謊。
楊穆臉色已經非常不好,宋韻從來不會拒絕他的!
下一秒,他見對自己冷漠疏離的宋韻眼眸一亮,唇角也勾了弧度,整個人都有了生氣。
還當她終於忍不住了,可宋韻卻跟著周氏上前,“參見肅王殿下。”
趙靖穿一身青藍色勾金邊的常服,長發用同色絲帶鬆鬆束於腦後,不顯慵懶,倒多了份平易近人的清貴。
周氏和宋韻欠身的同時,趙靖廣袖一揮,低啞的聲音滿含磁性,“免了。”
然後他挑眉睨了楊穆一眼,森然壓迫感席卷而來。
一瞬間,楊穆恍然生出種生死肅殺的沉重感,呼吸都緊了。接下來,肅王的話更是讓他驚愕不已。
“帶血的簪子在本王車上,雲巷那個乞丐的屍體也已經處理過了。”
“將軍府指望小侯爺善後的話···”
他沒說完,挑眉嘖了一聲,嘲弄輕視的意味比說了什麼還更讓楊穆不舒服。
宋韻眼神微微抬起,浮現淡淡驚訝,然後大方行禮,“給王爺添麻煩了。”
趙靖天生的眉目深邃,高鼻薄唇,加上十幾年在外打仗,即使難掩蒼白病氣,從內而外的淩厲感依舊令人不寒而栗。
但他對宋韻很溫柔,聲音都會刻意再壓小些,“小事一樁。”
“昨晚送你回來,本該進來同夫人問個安。但時間太晚,不便叨擾。”
“今日冒昧上門,夫人不會嫌棄吧?”
他自是開玩笑,但周氏一聽是王爺昨晚送央央回來的,心裏一陣踏實,“王爺折煞臣婦。”
“您救了央央,該是我們登門拜謝。”
母女倆對視一眼,到底還是鄭重行了大禮。
周氏吩咐,“上茶。”
宋韻想到以前父兄回京,王爺偶爾過來,兄長都是專門叮囑沏一壺龍井。
府中平日待客的隻是普通毛尖,她便攔下侍女,“去兄長院裏取新龍井。”
趙靖盯著她的背影,“宋小姐有心了。”
宋韻頷首,“王爺不嫌棄就好。”
“宋小姐這話就見外了。”
侍衛雲隱忍不住看了主子一眼,頭一次見王爺這麼話多。即便在陛下麵前,他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答應一聲,跟人宋小姐倒是有來有往。
同樣震驚的還有楊穆,宋韻對他不理不睬,對肅王倒是熱情。
就這麼晾著他不聞不問?
以前,再尊貴的人和楊穆比起來,宋韻也絕不會多看一眼。就因為昨晚那點事,自己和高柔已經給她道歉,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非要故意在他麵前給肅王好臉!
趙靖這會兒又明知故問,“本王沒打擾宋小姐和小侯爺吧?”
宋韻竟然衝楊穆犯了個白眼,“我方才已經請過小侯爺離開,他約莫還等表妹千恩萬謝。”
楊穆喉嚨一堵,臉色難看極了。
趙靖挑了挑眉,更是直接,“那勞煩夫人派人帶他去別處等。”
“本王有事和宋小姐說。”
周氏先前還覺得女兒是生楊穆的氣,但她從來有度,知輕重,絕非胡鬧之人,必是還有自己不知道的隱情!
再一想楊穆昨天幹的事,周氏也沒好氣,“小侯爺···”
楊穆忍下火氣,“等央央消氣,我再來給她賠罪。”
又宣示主權似的,對肅王恭謹行禮,“央央脾氣大,若有得罪之處還請王爺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