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澆醒我時,爸爸早已不見蹤影。
我像被丟棄的破布蜷在牆角,瞄了眼時間,顧不上狼狽,換身衣服就往衛生所狂奔。
到病房時,媽媽正鬧著要出來找我。
我忍著痛安撫好她,又勉強陪她吃了小半碗飯,才拿著她寫好的信,出了病房。
還沒走幾步,村裏有名的地痞撞了過來。
我不願惹事低頭要走,他卻用油膩的手在我手背上磨蹭。
“呦是今禾呀,怎麼來衛生所啦,是又想男人了?”
我用力甩開他,低喝道:“滾!”
“裝什麼,不就是個破爛 貨。”
那猥瑣打量的眼神,好似我沒穿衣服一般。
媽媽聽到動靜趕了出來,側身擋在我和地痞中間。
“吳江,有事你找我,別動我女兒。”
“喲,當媽的還跟閨女搶男人呢?”
吳江故意拖長語調上下打量媽媽,嘴角扯出惡心的笑。
“可惜啊,徐娘半老還浪到住院了,老子不喜歡。”
媽媽氣得渾身發顫,卻死死攥住我的手,硬生生把我往後拖。
吳江見狀竟叉開腿邪笑,“你家男人說要賣你女兒,來給老子先驗貨!”
這舉動如同把我當眾釘在恥辱架。
我攥緊拳頭想拚命,媽媽卻搶先一步,抽走病患家屬的扁擔狠狠打跑了他!
等人一走,她整個人一軟,倒在地上。
我慌亂站在病房外等待醫生檢查結果,無數異樣目光紮在背上,整個人都快撐不下去。
此時,葉思衡出現在走廊盡頭,還有他懷裏的宋可雲。
他看到我,眼底閃過一抹疑惑,正想走過來。
宋可雲低低呻 吟一聲,葉思衡立刻抱起她大步離開。
我木然偏頭望向急症大門,議論聲卻刺耳地鑽入耳膜。
“他對象就大腿擦破點皮,他緊張成那樣,我也想有這種對象!”
“還是知青呢,這節骨眼肯花時間陪對象看病,少見!”
是啊,恢複高考多難,時間比槍杆子還金貴。
這兩個月我偷偷攬下大半工作,包攬他生活瑣事,生怕他來不及複習。
結果他倒好,拿我省下的時間,去給別的女人當牛做馬!
不知過了多久,醫生推門而出:“病人身體已經受不得刺激了。”
我連連點頭,進屋看媽媽。
她卻怕吳江心懷惡意回來鬧事,死活趕我走。
無奈我隻得先離開,打算寄完信再回來偷偷守著。
剛走到轉角,就和葉思衡正麵碰上。
見到我,宋可雲立馬嬌滴滴跟我告狀。
“今禾姐,你說說思衡哥,就這點傷口喘兩口氣的事兒,非要我來衛生所,都被人笑了。”
葉思衡摸了摸她頭頂,柔聲哄:“乖,你身子弱不能馬虎。”
說罷瞥向我,語氣隨意:“阿姨沒事吧?”
“沒事。”
我聲音發木,說完便與兩人擦肩而過。
葉思衡不知什麼時候追了上來,袖口還沾著紅色藥水。
“可雲下井落下的氣喘病犯了,我不能不管,就是帶她看個病,你別瞎想。”
目光掃過我手中的信封,突然嘲諷一笑。
“又給你外公和舅舅寄信?這麼多年一封回信都沒有,你還不死心?”
我不想和他爭吵,默默抽出手將信和錢遞給郵差。
他卻再次抓住我的手,將衣袖拉高,音調帶著些許疑惑。
“夏今禾,手鐲呢?”
我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激動。
這手鐲是他三年前,親手做出來送我的。
從那天起,手鐲就從未離過身。
想起這段時間他做的一切,葉思衡眼中閃過一抹心虛。
追問道:“回答我。”
我垂眸看著交握的手,打算實話實說。
此時,耳邊傳來宋可雲尖銳叫聲。
衝出去時,惡犬正追著她狂吠。
葉思衡抄起我的飯盒狠狠砸過去,順勢拽著宋可雲躲進郵局,全程沒給我一個眼神。
被徹底激怒的狗,衝著我撲了過來,生生咬下我一塊肉。
小腿撕 裂般地疼,血水流了一地。
我看了眼緊閉的郵局門,心一寸寸冷了。
下一秒,葉思衡卻拿著棍子衝出來打跑了狗。
“你是不是傻,不知道躲嗎?”
他罵得凶狠,眼眶卻紅透了。
我有些恍惚,分不清過去現在。
兩年前我和他偷偷上山打獵,意外碰到黑熊。
當時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想都不想推開他,自己跑去攔熊。
熊撲過來時,我以為自己死定了。
可他不但沒跑,還用刺刀狠狠紮了熊後背。
就那樣單槍匹馬,和熊纏鬥了半小時。
確認熊死那一刻,他的表情和此刻合二為一。
見我沒回應,他有些緊張朝我走過來。
郵局門緩緩開啟,宋可雲哭著跑出來抱住他。
“你把我嚇死了,怎麼可以就那樣衝出來。”
葉思衡的手還沒碰到我,就收了回去,慌慌張張幫她擦眼淚,再沒看我一眼。
閉了閉眼,腦海中重疊的目光瞬間崩裂。
再次張開眼,我拖著腳,慢慢朝衛生所挪去,留下一路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