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何師公好像是跟我提過這麼一回事!
我眼前瞬間閃回何師公殘缺的小指。
師父握著寒光閃閃的菜刀走近我,說道:“我們這一脈割肉剔骨製成的道籙另有用途,暫且不論,但對我們修行人來說,可是莫大的福報。”
我一臉不相信地看著他,你說是修道的代價就算了,挨一刀還叫福報,資本家都沒你狠啊!
“不信是吧?聽我跟你講,但凡修行之人,都要麵臨五弊三缺的困擾,我們入門時自斬一刀,就算暗合了‘殘’之弊,免得日後還要在人事紛擾中,落得個痛苦不已的下場。”
看我不信,他隻得歎口氣,繼續解釋道,“這屬於是鑽了天道空子,也是我們一脈降妖除魔、行善積德,命數給我們的報酬,其他門派的,想砍這一刀還沒這個門子呢!”
修行人有五弊三缺,這點我以前就聽何陽講過了。
五弊是“鰥、寡、孤、獨、殘”,三缺是“錢、權、命”。
真正有本事的修行人,五弊三缺必犯其一,這也算獲得與凡人不同能力的代價。
像民間刻板印象中的“瞎子算命”,其出處多半就是命犯殘弊的命理修行者。
如果我們這一脈真能有選擇的規避五弊三缺,那的確是了不起的法門。
師父像個歹徒一樣,一步步走近我:“乖,快想,你要砍哪一塊?”
我看著他手裏的刀,突然想起自己剝落的石皮,連忙大喊道:“停停停!何師公已經給我準備好了道籙的載體!”
我發了瘋一樣從口袋裏掏出打磨好的石皮,又飛快說了其來曆,生怕動作慢了一點,師父一刀就砍下來了。
“哦,我倒是忘了這茬了!”
師父一拍腦門,哈哈笑道,“你小子,真讓人羨慕啊,連自斬一刀的痛苦都免了,果然是我們門派天生的弟子。”
看他這樣,我哪兒還不明白,他根本不是忘了,就是故意捉弄我的!
我氣鼓鼓地瞪了他一會兒,但很快又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邊上下打量他,一邊問道:“那您呢?您製作道籙的時候,割的是哪裏啊?”
經過我這兩天跟他朝夕相處的觀察,看他實在不像身上哪裏有殘缺的樣子。
“我啊,我割的是闌尾!你當我跟老何那個死心眼一樣啊!所以說,知識很重要啊!”
楊爹又露出譏笑的神情,照例鄙視了何師公一番,才又悻悻地嘀咕道,“老子當初本來還準備拔智齒來的,可你師爺非講跟自己聯係越緊密,製成的道籙效果就越好,老子才狠狠心割了闌尾!現在看來也沒什麼區別嘛......”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
行吧,這就很師父。
“把你胎膜給我,我幫你處理一下,今晚歇業一天,我帶你去占地盤。”師父伸手道。
“啊?”我看著一身花襯衫沙灘褲大金鏈子的他,那種電影裏流氓古惑仔的既視感更濃了......
“師父......”
“嗯?”
“我就想問問,咱門派真的正經嗎?”
“砰!”
我腦殼上挨了重重一爆栗,痛得淚花都出來了。
......
師父花了一個白天的時間,在我的石皮上刻下了我的生辰八字和道名。
“為師蒙你師爺賜名通幽,江湖上的朋友給麵子,尊我一聲通幽道長。”
師父拿著石皮道籙重新還給我的時候,一臉糾結,“不過我算了好幾遍,你孽生這個名字天生暗合天意,就不改算噠,以你的命格天賦,想必要不了幾年,這個名字也能是響當當的。”
“哦。”對入道這件事,我還是懵懵懂懂,自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做完這一切,晚飯時間也快到了,師父今天破天荒親自下廚,給我做了滿滿一桌子菜。
說是他自己“做”的,好像也不準確,因為等菜端上來一看,我才發現全是火腿腸,長的、短的、圓的、方的、肉多的、肉少的、雞肉腸、牛肉腸、澱粉腸、純肉腸......
可憐我前幾天才第一次吃到世界上還有火腿腸這種東西,哪裏能想到,一個火腿腸,還能分這麼多種類?
“快吃吧,老子好不容易才把市麵上能買到的火腿腸都買齊,讓你吃個過癮。”
師父摩挲著我的頭,語氣難得溫和,他手指上因為長期搓搖杆磨出的老繭有點硌人,但這份心意卻讓我愈發溫暖。
雖然,這一桌菜他除了切一下,連火都沒開。
師父自己應該是不喜歡吃火腿腸的,在我狼吞虎咽的時候,他隻是夾著一根煙,嘴裏絮絮叨叨。
他說了很多,有他自己剛入道時,師爺對他的好,還告訴我,幹我們這一行的,積德歸積德,但危險也是真危險,說不定哪天兩腿一蹬就完蛋了,所以趁活著的時候,要對自己好一點,想吃什麼吃什麼,順心意而活。
以我的年紀,他說的這些我大部分都聽不懂,隻是看在一桌火腿腸的麵子上,乖覺的沒有打斷。
等我吃得差不多的時候,他終於站了起來:“走吧!”
“去哪裏?”我咽下口裏最後一塊火腿腸,含糊不清地問道。
“去能要命的地方。”
師父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從現在開始,你走的每一步都要小心,因為真的會死人的,老子可不想剛收個徒弟,還沒入門,就要先給你燒紙!”
“啊!”
我被他這副語氣嚇住,從餐桌上站起來之後,很聽話地每踏出一步,都要先前後左右上下全部看一遍,確定沒問題了,才踏出第二步。
師父走到門口發現我沒跟上,回頭一看,我小心翼翼的樣子頓時讓他額頭上爆出“井”字青筋。
“老子剛剛是比喻!比喻!”
他扶住額頭,臉上露出了痛苦麵具,“唉,小孩子太聽話了也不好。”
略顯粗暴地把我拽出了電玩城後,師父拉著我上了一輛轎車。
我一個小屁孩,也不知道這車是什麼牌子,隻是覺得很氣派,比我以前去縣城看過的任何車都帥多了,坐著也舒服,就在車裏好奇地摸來摸去。
但師父隻用了一句話,就讓我瞬間僵硬,一動也不敢動了。
他告訴我,這車大概六十來萬。
窮人家的孩子已經有金錢的概念了,我在心裏盤算著,我小姨起早貪黑地打工,一年的收入也不過一萬出頭,這一輛車就需要她不吃不喝攢一輩子。
城市和農村的貧富差距,第一次如此鮮明地擺在我眼前。
“我不止這一輛車,這是最便宜的一輛。”
師父看著我,笑了,“你跟我好好學本事,以後自己也能買這樣的車,把你小姨接到城裏來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