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暖在洗手間裏待了許久,門外傳來陳與丞不耐煩的催促。
“你還要搞到什麼時候?每次都這麼磨磨蹭蹭。”
“馬上就好......”
關掉水龍頭,江暖甚至來不及擦幹淨唇角手背上的血跡。
她蹌蹌踉踉扶著牆出來,無論有多麼蒼白虛弱,都不會被陳與丞“看”在眼裏。
此時此刻,他隻是不耐煩地用盲人探棍在地上點了又點,言語依舊冰冷斥責。
“你到底在幹什麼?這都幾點了?”
今天晚上有個重要的慈善拍賣會,對陳與丞來說意義非凡。
因為壓軸的一件展品,據說是當年紅極一時的已故藝人林美音留下的最重要的遺物。
三年來,陳與丞買空了她留在市麵上所有的珍藏孤品唱片,在無盡黑暗的視覺世界裏,靠著她的歌聲才能尋求片刻的安心。
他專門購置了一套別墅,堆滿了與林美音有關的一切。
甚至叫人布置了一套1:1還原的臥室,兩人曾經用過的衣物,被枕,就好像時間從來沒有流逝過。
那是即便作為陳與丞妻子的江暖,也從不被允許踏入的禁區。
因為她不僅是外人,更是罪人。
三年前,她那在陳家當了多年司機的父親因為疲勞駕駛撞上貨車,不僅自己當場死亡,更導致後排座位上的陳與丞和林美音一死一瞎。
曾經的天之驕子困在無盡的黑暗和痛失愛人的雙重深淵裏,一度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陳家父母看著頹喪不堪的兒子,目光轉向孤苦無依的江暖。
於是他們做主將她嫁給了陳與丞,希望她能貼身照顧他後半生,也好能為陳家生下個一兒半女。
可男人那些無處宣泄的仇恨就像刀子一樣,一開刃,永不收鞘。
江暖逆來順受地堅持了兩年多,終於等到了一紙“赦免”的診斷書。
肝癌晚期,三個月不到的生命。
讓她在迅速接受現實之餘,不禁重重舒了一口氣。
終於,要解脫了。
車子開往酒店拍賣會的路上,江暖捂著痛到痙攣的上腹,又反嘔了幾下。
陳與丞的聽覺敏銳,不由得眉頭一簇:“你到底怎麼了?”
江暖搖搖頭:“隻是有點胃脹氣。”
陳與丞推了推臉上的墨鏡:“你該不會是有了吧?”
江暖一怔,抓在車座墊上的手指驀然一緊。
沒等她開口,陳與丞便自顧冷笑一聲:“我勸你最好不要自作主張。爸媽的意思,不代表我的意思。就算真有了,我也不會同意讓你生下來的。”
江暖知道,他說到做到。
想當初結婚一年多陳與丞都不肯碰她一個手指頭,後來還是陳夫人用了點手段,在他的藥湯裏下了些藥,才叫兩人徹底做了夫妻。
江暖肚子也是爭氣,一次就中,但莫名不到兩個月就流了。
當時全家人都為此惋惜不已。隻有陳與丞冷笑著說:下藥這種事,你能做,我也能做。
再後來,陳與丞對她算是豁出去了。隻要有生理需要,隨時予取予求,從不考慮她的意願。
隻是每次一定會戴安全措施,而且東西隻叫他最信任的助手去買。當天買,不存留,完全不經江暖的手。
江暖明白,他信不過她,他怕她動手腳。
“沒有,我身上還來著例假。”
江暖咬了咬牙,把臉轉向窗外。
陳與丞皺了下鼻翼,他失明後,無論聽覺還是嗅覺都變得更靈敏了。
他覺得江暖應該沒撒謊,因為他的的確確在她身上聞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隻是他不知道,江暖的肝癌已經進入第四期了。此時她手裏攥著的一團紙巾,滿滿的都是她剛嘔出來的血......
她將紙巾攥緊,藏到坤包裏,同時翻開手機,看到陳與丞主治醫生發過來的一條消息。
江暖咬了咬唇,用指尖輕輕推碰了一下身邊的男人。
“少爺,許醫生說,你的二次複檢報告出來了,他說你的眼球肌底功能經過這三年的恢複,已經可以接受移植手術了。現在就隻要找到合適的眼角膜了,陳老爺和陳太太已經利用各個渠道在幫你尋找——”
“那又怎樣?”
陳與丞冷冰冰地嗬了一聲:“合適的眼角膜是說找就能找的?更何況,這世上也沒有什麼東西是我真正想看到了的。除了——”
江暖深吸一口氣,緊張地握住手機,靜待後文。
“除了看你的報應。”
陳與丞冷笑一聲,摘下墨鏡,一雙無神的眼睛直盯著江暖那張不知所措的臉。
江暖抬起手,悄然擦去唇角溢出的血跡。
其實他已經看到了,她的報應就在眼前。
“其實,捐贈的角膜已經找到了。”
江暖小聲說了一句,然後翻開手機,將安樂死機構發過來的一份遺體捐贈協議書電子版保存了下來。
說話間,車到了拍賣會的酒店,現場出人意料的熱鬧。
無數記者媒體團團簇擁在門口,似乎在采訪什麼橫空出世的“大人物”。
江暖扶著陳與丞,原本是想帶著他從方便通道進去的。
隻聽身後一聲清脆的呼喚——
“與丞!”
高挑的身姿,嫵媚的容顏,仿佛時間從來沒有離開過。
那個光鮮奪目的女人,正是三年前“已死”的林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