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因“囹圄羈麋半歲餘”,最終失去了南開大學的學籍。南開大學的創辦人之一嚴修,十分欣賞周恩來的人品和才華,曾親自托人為他的千金向周恩來求親。嚴校董不但力薦周恩來出洋深造,而且還慷慨解囊予以資助。
十一月七日,“思想顫動於獄中”的周恩來為實現其“大鸞騰飛”之誌,和郭隆真、李福景、張若名等一百九十七名學生從上海乘坐波爾多斯號郵船去歐洲勤工儉學,十二月中旬到達法國南部馬賽港。然後換乘火車,於第二天早晨抵達巴黎。周恩來在巴黎稍作停留,即前往目的地英國。
周恩來一到倫敦,立刻被風起雲湧的英國煤礦工人罷工所吸引,於是他開始對這個已成為英倫社會問題的勞資戰爭進行認真思考。通過實地考察,周恩來的思想認識又有了進一步提高。他認定:英國式的費邊社會主義是空想,俄國十月革命開創的道路才是正確的,才是真正能拯救中國的唯一道路。
一九二一年二月一日,受聘於《益世報》駐歐記者的周恩來為該報撰寫了第一篇通訊《歐戰後之歐洲危機》。他在文中寫道:吾人初旅歐土,第一印象感觸於吾人眼簾者,即大戰後歐洲社會所受巨大之影響,及其顯著之不安現狀也。影響維何?曰生產力之缺乏,經濟界之恐慌,生活之窘困。凡此種種,均足以使社會上一般人民饑寒失業交困於內外。
在泰晤士河畔的一家烤肉館裏,周恩來與先期到達英國的南開同學常策歐、李福景、嚴智開小聚。嚴智開向推著售貨車在店堂裏叫賣的侍者打一下手勢,要了四份烤牛肉。
嚴智開的友好和熱情,引起了周恩來對嚴家父子之情的感懷。他對嚴智開說:“上次去東瀛,這次來西歐,都得到令尊範孫佬的親切關照,我是終身不會忘記的。”
“家父和你乃師生之誼,何足掛齒。” 嚴智開望著一份肥乎乎的烤牛肉發呆,他向鄰桌望去,隻見一位珠光寶氣的貴夫人遞上一便士小費給侍者,遂得到一份瘦牛肉。於是招呼侍者過來,也給一個便士,侍者隨即將肥膘換成瘦肉。
周恩來看在眼裏,不免哂笑:“有錢能使鬼推磨,看來不是中國人的專利啊!”
“其實,外國人更現實。” 李福景說。
周恩來對常策歐說:“我臨來時到府上去了一趟,存放幾件東西。你家裏的人都很好,他們叫你不要掛念家裏,安心求學。”
“不然我又要給家裏寫信了。”常策歐說,“恩來,你的英語很好,就留在英國讀書吧!我們幾個同學在一起,互相也有個照應,多好啊!”
“我也這樣想,打算在英國讀四年大學,然後去美國讀一年,利用假期遊覽考察歐美之社會實況、民族心理……”周恩來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對了,愛丁堡大學給你發的入學通知書,我帶來了,免試入學,隻考英語一門。”李福景把入學通知書交給周恩來。
“你的英語功底好,測試肯定沒問題。”嚴智開也希望周恩來留在英國。
“英語問題不大,我想能夠通過。”話雖這麼說,周恩來內心還是有自己的想法,因為這是第四次爭取上大學了。不過這一次與前三次不同,免試入學,隻考英語一門,照理說,他是可以圓大學夢的。可是好事多磨,到底能否真正踏進大學之門,他自己心裏也沒有十分的把握。
常策歐端起盤子對周恩來說:“我們碰一下,以肉代酒!”
李福景和嚴智開也站起來與周恩來碰盤子:“祝你成功!”
“謝謝。”周恩來坐下後思忖道,“隻是到十月才開學,在這裏還要等八個月哩!”
“急什麼,你在這兒玩玩看看,考察考察,寫點東西,不正好嗎?”李福景說。
“不行啊!”周恩來頗感為難地說,“英國消費水平之高,為世界各國之冠。年費用需二百英磅,合中幣千元以上。蘇格蘭的首府愛丁堡雖然省一些,亦不下千元……”
“論你的條件,可以申請官費呀!”常策歐建議道。
“你祖籍紹興,申請浙江省的官費比申請京津的官費都容易,可寫信給家父托人動動關節。”嚴智開以老大哥的身份幫助出謀劃策。
“官費可以爭取,但也要準備申請不到。”周恩來臉上泛出苦澀的微笑。
“你放心,我們幾個幫你想辦法。”嚴智開又說。
“謝謝老同學的幫助。”周恩來沉思一會兒說,“我想還是到法國去,那邊的學費、生活費比英國都低得多。”
“你馬上就要走嗎?”李福景問。
“不,我受《益世報》所聘,要在倫敦采寫幾篇通訊。”周恩來回答後站起來。
“這是你要的書。”李福景從包裏拿出英文版《卡爾·馬克思的生平與教導》遞給周恩來。
周恩來接過書轉憂為喜地說:“啊,我太需要了!”
三人以欽佩的眼神望著周恩來,同時站起來,不約而同地說:“祝你成功!”
周恩來渡過英吉利海峽,回到了法蘭西的首都巴黎。他遊覽了市區艾菲爾鐵塔、巴黎聖母院、凱旋門等名勝古跡。可能是經濟蕭條的原因,這個被譽為“世界花都”的城市風采已褪,竟像一個被歲月淘汰的老姑娘。
周恩來先在巴黎郊區的阿利昂法語學校補習法文。不久,同天津的四名勤工儉學生一起,轉到法國中部的布盧瓦城繼續學習法文。在布盧瓦,他除學習以外,還進行社會調查,常常通宵達旦地給《益世報》撰寫通訊,有時還翻譯一些稿子。由於嚴修按期給他寄錢,因此他沒有像其他勤工儉學生那樣在工廠裏打工。
周恩來對學習非常認真,工作也一絲不苟。他行動敏捷,走路很快,近距離的總是步行,遠距離的才乘地鐵。他常把皮包放在膝蓋上,利用乘車時間寫作或讀書。
在周恩來的全部活動中,這時仍將“研究主義”放在第一位。用他自己的話說:他一到歐洲,便“對於一切主義開始推求比較”。
戰後的法國,社會矛盾尖銳複雜,共產主義運動日趨高漲。當時由於法國共產黨已成立,馬克思主義的書籍和報刊在法國十分流行。周恩來在這裏如饑似渴地閱讀英文版的《共產黨宣言》、《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國家與革命》等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
當時,歐洲的思想界異常活躍,除了馬克思主義以外,還有各種不同的思潮雜然紛陳,相互間展開著激烈的論爭。周恩來對這種種不同的思潮曾經廣泛地涉獵,經過冷靜的觀察和剖析,分別得出自己的結論。經過反複地學習和思索,周恩來終於作出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擇,確立了共產主義信念。
作出這個決定,對周恩來來說決非易事。他在日本時就接觸過馬克思主義,以後經過五四運動的洗禮和半年獄中的沉思,又到歐洲進行實際考察並對各種新思潮進行反複比較,前後經過三年時間的深思熟慮,真可謂“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最後才確定自己的選擇。
正因為來之不易,在下定自己的決心後,他的心情格外喜悅,並且再沒有任何的遊移和反複。在給天津覺悟社朋友的信中,他興奮地寫道:“覺悟社的信條自然是不夠用、欠明了,但老實說來,用一個Communism(共產主義)也就夠了……”
不久,北京共產主義小組最早成員之一張申府和妻子劉清揚也來到法國。張申府原是北京大學的講師,五四運動中也是活躍分子,周恩來在北京陶然亭聚會時和他見過麵。周恩來異國遇故知,自然十分興奮,時常去他們的住處討論各種主義問題。
李大釗在北京籌建中國共產黨時,曾要求劉清揚也參加,但劉清揚決意出國求學。在張申府來法國時,陳獨秀和李大釗曾委托他建立海外的組織。到巴黎後,張申府首先介紹劉清揚入黨。
就在這一年,經張申府、劉清揚介紹,周恩來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此,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才華毫不保留地獻給了共產主義事業,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驕陽似火,天氣沉悶。菩提樹紋絲不動,連飛鳥都躲到屋簷和樹蔭下避暑。巴黎哲人廳會堂門庭若市,在“拒款委員會”的組織下,旅法華人反對中法秘密借款的大會將在這裏舉行。
周恩來和劉清揚、郭隆真、張若名在門口接待冒著酷暑趕來開會的華人和勤工儉學生代表。在甬道的旁邊,有相貌相似的兩個青年手捧新出版的《工餘》月刊向來人展示。
周恩來一邊注視著似曾相識的那兩個青年,一邊向提前來到會場的幾個人走去。他給大家打完招呼後,便將會議議程表交給大會主席趙世炎說:“按我們幾個人商量的議程,我又修改了一下,供你主持會議時參考。”
趙世炎接過議程表,粗略看了一下,說:“很好,你來講吧!”
“還是你講吧!”周恩來謙虛地推辭後說,“你們先進去吧,我到那邊去一下就來。”
周恩來向手捧刊物的兩個青年走去,主動搭訕道:“你的刊物,賣嗎?”
年長一些的青年上前一步,拿出一本說:“你想看,就送給你一本。”
周恩來接過刊物,伸出手來說:“謝謝。交個朋友吧,我叫周恩來!”
兩青年熱情地同周恩來握手,年長的介紹說:“周君大名,我們早就聽說了。我叫陳延年,他是我的弟弟陳喬年!”
“哎呀,真是三生有幸,原來是陳獨秀陳教授的兩位公子!”周恩來拉起二陳的手笑著問,“兩位是來參加拒款大會的嗎?”
“我們隻是來看看。”陳喬年囁嚅著說。
“此乃愛國舉動,我們當然要參加囉!”陳延年說。
“那就走吧!”周恩來拉著二陳一起走進會場。
哲人廳不大,隻能容納三百來人。大廳裏人人情緒激昂,熱血沸騰。
趙世炎與周恩來商議了幾句,就邁步走上主席位,用宏亮重濁的四川口音宣布:“同胞們,旅法華人反對中法秘密借款大會現在開始!”
會場上報以熱烈的掌聲。
“今日會議宗旨有三:一為磋商全體反對之辦法;二為預防將來借款之陰謀;三為宣布對於法國之態度,非反對其國民,乃反對少數資本家借款與中國,長中國之內亂者。現由周恩來做《關於借款真相的調查報告》。”
會場上又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周恩來手裏拿著中國留法學生聯合會、華工會、國際平和促進會、亞東問題研究會、旅法新聞記者團的《通告》和調查報告,點頭致謝後說:“同胞們,五團體《通告》已見諸報端,《調查報告》已印成單頁傳單散發,此次會上還將通過拒絕借款決議案。”
劉清揚等人待周恩來的話音一落,即開始散發《調查報告》,相互傳遞,人人爭閱,幾百份報告和傳單被一搶而空。
周恩來示意眾人安靜,接著說:“現在補充強調兩點:第一,三萬萬法郎之秘密借款,遠不止二千五百萬的公開回扣,而是三萬萬法郎都入中國政府的武人政客和法國資本家的私囊,而以中國實業材料交換為條件,用煙酒稅、印花稅擔保償還,此乃法國侵略性借款,中方賣國之借款;第二,此項借款關係中國存亡,所有華人一致行動起來,堅決反對到底,還望法國人民和進步人士支持華人拒絕借款之運動……”
會場上有人義憤領呼:“反對法國侵略性借款!”“反對中方賣國借款!”
趙世炎趁勢說:“現在請中國駐法公使館代表廖領事、李副領事發言。”
廖、李二人互相推辭,李副領事冷冷地說:“你是總領事,理所當然你發言。”
無可奈何的廖世功從衣袋裏掏出皺巴巴的稿子,言不由衷、閃爍其詞地說:“吾敢斷言,此事當係事實。但現在真相如何,則不得而知……”
“請問,陳公使有否參與其事?”王若飛的喊聲打斷了廖世功的宣讀。
“這個……這個我不知道。”廖世功支支吾吾,顯得十分尷尬。
陳毅、李維漢等高呼:“不知道,就滾下去,別耽誤我們的時間,讓別人發言!”
趙世炎宣布:“現在請女土代表發言。”
劉清揚、張若名、蔡暢等一起擺手謝辭。
趙世炎又宣布:“現在請李書華宣讀各地華人反對借款的來函來電。”
李書華登台念道:“自從五團體《通告》在報上發表後,共收到旅法的各地華人團體和個人支持拒款運動的來函來電共一百三十八封,有馬賽、蒙達尼、聖日爾曼、克魯鄒、沙多居裏、墨蘭、比夫古爾、阿爾卑斯山區、芬丹的露、布盧瓦……”
未等李書華讀完,講台上突然冒出一個人邊散發傳單邊高聲喧嚷:“我是克魯鄒的華工,我要說的是你們今天到會的全是群眾,群眾聚會就應該做群眾的事,和強盜土匪講和平是不行的。僅僅是演說一陣,簡直無用;打電報、遞呈文,也隻是官樣文章;惟一辦法不妨用相當方法直接做去!”
有人高聲問:“何為相當辦法?何為直接做去?”
那人搖頭晃腦地說:“相當辦法,‘手槍’二字也;直接做去,就是重溫五四時的對付曹、陸、章三個賣國賊的故事也!”
一部分人起哄,鼓掌和之。
會場另一角,周恩來看到陳氏兄弟不聲不響地在思而索之,就過去問:“唉,你們兩位對此看法如何?”
“愛國精神可嘉,可是不知道你們的初衷如何?”陳延年反問周恩來一句。
“還有,這次反借款之舉動的結果會怎樣?”陳喬年也問了一句。
“我們的初衷就是主席宣布的三條。”周恩來講解著鬥爭的方略,“五團體商定,愛和平、主文明,旨在反對中法秘密借款,不重演北京對付曹、陸、章的故事,也不重演在日本的打擊公使館玻璃窗之武戲,更不使用手槍!”
二陳點頭讚許。
這時主席台上趙世炎宣布:“旅法華人拒絕借款之大會宣言一致通過,立即付印發表!今後拒款運動之一切事宜,均由五團體協同辦理。現在散會!”
趙世炎、蔡和森、周恩來等拒款委員會的核心人物邊交談邊往外走。周恩來抖了抖手中的文稿說:“當務之急,是把今天的會議新聞、會議《宣言》迅速發出去。”
“好啊!”趙世炎同意周恩來的意見,“那就由你負責宣傳與聯絡事宜。”
周恩來早有考慮,他認為大會既開,華人的一致意見的實現,全靠五團體代表注意動向,熱忱奔走,為之鬥爭。於是他又建議:“過幾天再開一次商談會,還應同法國議會中的共產黨人取得聯係。”
陳毅讚成道:“對頭,鬥爭與聯係同等重要。”
王若飛主動提出:“我陪恩來去與兩個法共議員朋友見麵。阮愛國認識古久裏……”
“阮愛國?是不是那位越南朋友?”
“是他。我們可以通過他先與古久裏見麵。”
“好,我正想拜訪這位老大哥呢!”
這是一座幽靜典雅、花木繁茂的別墅花園,不時飄來一陣陣鳶尾花的清香。花園的樹蔭下坐著一位金發碧眼的中年婦女,她身旁的一位中國姑娘正在忙著擺放水果,她們好像要在接待一位客人。
突然有人敲門,金發女士高興地說:“快請進來,你怎麼……”
進來的不是她要等的人,而是送報的郵差。金發女士失望地搖搖頭,接過報紙信件,隨手打開,瀏覽消磨時間。
報紙上的呼籲挽救中法銀行、維護法國在遠東經濟信譽的一組文章,引起了金發女士的注意。她看著報紙,心裏在想,法中兩國政府對留法的中國學生和華工反對中法借款的行動,絕不會等閑視之,自己的得意門生周恩來偏偏涉足於這一事件中……
周恩來輕輕地走進大門,被中國姑娘看到了,隨輕聲說:“他來了!”
周恩來向金發女士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辛老師,你好!”
“快坐下,快坐下!”金發女士高興地站起來,指著石桌上的水果、飲料說,“吃啥,喝啥,自己拿。”
金發女士叫辛西婭,是周恩來在南開學校的英文老師。這位美籍法國人離開天津後,輾轉美國又回到她的祖國,婚後改名碧細。金發女士旁邊的年輕姑娘,是周恩來的同學兼女友張若名。
張若名倒了一杯飲料給周恩來,嬌嗔著說:“忙著開會,一定口渴,先喝點。”
“謝謝!”周恩來看了一眼老學友。
碧細女士十分關切地詢問周恩來近來的住處、學習、生活等情況,然後說:“如果你的手頭拮據,我可以資助你到英國讀大學。”
周恩來思想上早就有所考慮,他十分感謝老師的美意,告訴她:“嚴校董又寄來五百元,加上稿酬的收入,生活是可以維持的……”
未等周恩來說完,張若名插話:“你應該盡快去英國讀大學。”
碧細女士說:“若名,你不要心急,讓周恩來慢慢講。”
“我想,求學,非僅入課堂聽講而已,社會百象,皆為所研究的科目。”周恩來又喝了口飲料,接過張若名削好的蘋果,思考著說,“再說,大批的勤工儉學生都在巴黎,我也不忍心離開他們。”
“還是離開的好。我找你來就是想告訴你,你們華人拒款損害了法國資本家、銀行家和中國軍閥官僚的利益,他們要聯合起來報複你們!”碧細女士根據從官方獲得的消息,力勸周恩來去英國躲一躲。
周恩來站起來踱了幾步,然後說:“我也早有耳聞,廖世功也威脅過我們,他說法國人不會出錢培養中國學生來反對他們。這點我理解,法國人救濟中國,退回庚子賠款,資助勤工儉學,決非出於善心,他們像江湖騙子一樣是另有所圖的。”
張若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李石曾、吳稚暉倡導勤工儉學,創辦裏昂、比利時中國大學,也都是想在年輕人當中培養他們的信徒。”周恩來剖析了中國北洋軍閥政府的意圖。
碧細女士驚訝地問:“原來你是這樣認識的啊?”
張若名接著問:“那我們怎麼辦?”
周恩來圍著石桌轉了一小圈,又喝了幾口飲料,然後坐下說:“我們是有誌於振興中華的一代,要尋求愛國救國的成才之路!”
碧細、張若名也被感染得熱血沸騰,以互不相同的心態與周恩來的目光相對。
周恩來思忖著說:“我正在給天津《益世報》趕寫一篇西歐通訊,名字叫《中法的借款案之近訊》。通訊分六個要點,最後提醒國人注意:是役也,旅法華人在形式上可謂已獲勝利。惟公使館員一時屈於群眾勢力之下,其所聲明,不能認其為良心上之主張。官僚狡猾,難保其事後不思反汗也……”
事實正如周恩來所預料的那樣,中國駐法公使陳篆在簽署第二次旅法華人拒款大會決議案時,對他的下屬王曾思和沈覲展氣憤地說:“華工和留學生人多勢眾,眾怒難犯,但是可以釜底抽薪……”
中國使館因對勤工儉學生發動拒款事件不滿,於是在八月二十日布告:停發在二月事件後改由使館發放的勤工儉學生生活維持費。後來,裏昂中法大學校務部又拒絕克魯鄒勤工儉學生提出的入學要求。
麵對被逼上絕路的慘境,趙世炎對李立三說:“我們要發動一場爭取勤工儉學生到裏昂中法大學入學的運動。”
“對,我們不但要爭得吃飯權、工作權,還要爭得求學權。”李立三的外表特征除了總是西服眼鏡的像一個銀行經理外,就是嘴巴大,當看到有的同學情緒不高時,他就表演把拳頭塞進嘴裏,引得大家一陣哄笑。
周恩來一直積極地參加這場鬥爭,並在激烈的鬥爭中始終保持冷靜的頭腦。他頗有預見地提醒道:“鬥爭是複雜的,鬥爭要講究策略,要做兩手準備。我建議各團體留下一部分骨幹,以便負責後方工作和準備以後的鬥爭。”
九月二十日,由趙世炎、蔡和森、李立三、陳毅、羅學瓚等一百多人組成的“先發隊”,分別從巴黎、克魯鄒、蒙達尼等地到達裏昂。但學校早有準備,所有的教室、宿舍都已被鐵將軍把門。他們無法進入,隻好在校園的草地上露宿。
校方不但拒絕同“先發隊”代表交涉,反而還要求裏昂市長以“逮捕匪類”的名義派軍警前來鎮壓。第二天,法國政府出動六輛卡車二百多名警察,包圍了“先發隊”並把他們囚禁在一座兵營裏。後來又將一百零五名學生押送到馬賽,強令他們上船回國,隻有趙世炎一人在同學們的幫助下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