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完公事,臨出門時,高天玩笑似的說:“你們廣告部真有央視的做派啊。”劉虻被說愣了:“老兄,這話啥意思?別跟兄弟打啞謎啊。”高天豪爽地一笑:“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毛驢用。你看看那個曾可心,到你這兒才一個半月,瘦得脫了相,跟蘆柴棒沒啥區別。再這麼下去,我看又得給你們廣告部找個內勤了。”高天的話雖說有幾分玩笑,但無意之間也給劉虻提了個醒。公司很忌諱出現這樣的情況,尤其是有員工出現病態。這對於公司來說,不但意味著得承擔很大一部分醫藥費,而且還需要物色新的接替人員。培養一名合格的員工是件很不輕鬆的事兒,所以,一般來說,在這個問題上,程雄很讚賞鄭黎明提出的觀點:“盡責,不要拚命。”
劉虻決定在例會上重新商討曾可心的工作,試用期已經過了大半,劉虻開始琢磨給曾可心寫鑒定了。“積極能幹,善於學習,建議轉正。”這是他給曾可心準備的十二字鑒定。雖然寥寥十二字,卻足以讓曾可心端穩了天宇這碗飯。
周二的例會,曾可心卻沒有出現。劉虻有些奇怪,她一向早來晚歸,今天怎麼會無故遲到呢?就在劉虻抬起手腕不停地看手表時,袁滿開口了:“別等了,曾可心去討債了。”因為曾可心還在試用期,不需要執行公司的打卡製度。試用期人員都由各部門自行記錄考勤。
“討債?哪筆債?”劉虻疑惑地問。“就是曹大富欠的那20萬。”袁滿說得輕描淡寫,劉虻卻有些慍怒:“誰讓她去的?那是她能幹得了的事兒?”袁滿又是一笑,不緊不慢地說:“是她自己要求做事的,還說,希望可以做一些有挑戰性的工作。既然交給我帶她,就不能不給她機會。真人不露相,誰能知道會不會有意外的收獲。”劉虻心裏暗暗叫苦,這個不知深淺的小丫頭,八成是被袁滿算計了。
就在劉虻為曾可心叫苦時,曾可心已經出現在明峰大廈的11樓縱橫集團的前台。素淨的裝修,灰色調,大氣。曾可心暗自在心裏讚歎:這個曹大富倒也有幾分不俗的修養。前台負責接待的是個標致的女孩子,臉上操著職業性的微笑,就像酒店門口那些鮮花般水靈的門迎。
得知曾可心的來意,女孩子笑著問:“小姐,有預約嗎?”“沒有,我是來和曹總談公事的。”實話實說的曾可心把“公事”兩個字咬得特別清晰。那女孩子笑了,那笑容傳遞出一種不屑的譏誚:“來這兒都是公事,我們曹總是很敬業也很講究的人。”
在來縱橫之前,曾可心搜羅了不少關於縱橫的資料,還有一些市井上的坊間傳聞。不打無準備之仗,這是畢業後,曾可心在不多的職場生涯中獲得的第一個經驗。
曹大富靠賣藥發家,他生在鹿市一個叫做下鋪村的地方,這個村子,有悠久的種植中草藥的傳統,據說,早年間,這裏還出過一位禦醫。曹大富書讀的不多,人卻很有膽量。當年,當地政府號召農民開發種植藥材,為了解決資金問題,由政府擔保低息貸款。現在看起來這真可謂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兒,但在當時,卻沒有人敢向銀行借錢。在保守淳樸的鄉村人心裏,借錢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更何況是和公家借那麼一大筆錢。這要是出了差池,還不得蹲大獄?
曹大富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一個人占了村裏的十個名額,貸款一下來,他就開始在荒山上種植藥材。那年中藥材漲價,曹大富幾乎一夜之間就成了鄉裏的紅人。廣播電台報紙,一窩蜂找上門來。“走別人沒走過的路,掙別人不敢掙的錢。”富起來的曹大富總結經驗,說得擲地有聲,鏗鏘有力。讓他不快的是,這句話卻被記者篡改了:“走別人沒走過的路,掙別人想不到的錢。”雖然隻改了幾個字,曹大富卻覺得這個意思差得太多了,就像一個說腦袋一個說屁股,這話很粗,但話粗理不粗。看到曹大富種植藥材的甜頭,村裏頓時興起了一股種植藥材熱。
狼多肉少,利潤當然漸微。曹大富轉而把資金投向了蒸蒸日上的煤炭、修路這些利潤豐厚的產業。這些產業為曹大富帶來了豐厚的回報。產業多了,成立集團公司勢在必行。集團公司的名字,是曹大富親自定的——縱橫集團,因為他十分喜歡香港電影《縱橫四海》,他在辦公室裏,隻要有時間就會看一遍,百看不厭,有時候,還會叫屬下來看,一起交流心得體會。
腰包鼓了,也就想有點名氣。常常在媒體廣播電視露露臉,成了曹大富處心積慮的事。一開始,他和天宇的合作很愉快。一係列廣告很紅火,但是,在拍電視片時出了岔子。策劃案上,一盤帶子標價55元,報價居然是165五元。這一紕漏被曹大富細心的手下發現。曹大富勃然大怒,把天宇的業務員罵了個狗血噴頭:“你們當老子是睜眼瞎,太不講究,以為自己認識幾個字,就自作聰明。”此後,不但借機撕毀了合同,先前的廣告餘款20萬元也不準備支付了。
這個單子原本不是袁滿負責的。可出了這檔子事兒,劉虻幾次相約,曹大富都避而不見,還讓人傳話:除了程雄,誰也沒資格和他對話。對話?這個詞,讓深知曹大富底細的劉虻差點笑出聲,一個賣藥的,氣勢真大啊!話雖如此,這件事如何解決還是讓劉虻感到很棘手。這筆欠款成了廣告部的軟肋,鄭黎明催問了幾次。這種時刻,袁滿出手了。袁滿的強勢地位在天宇,眾人皆知。老板程雄也得讓她三分。這個謎一樣的女人,對於升職不屑一提,她在會上公開聲稱:“給我一個經理,不如給我多幾個點的獎勵。”這話,讓程雄的臉上多少有些難堪。
袁滿約到了曹大富,但是那次會麵並不愉快。出乎意料,曹大富對袁滿居然很中意。“這娘們兒,肉呼呼的,手感好,屁股大,能生兒子。”有傳聞說,曹大富曾在一次酒後和身邊的人如此流露過。他娶過三個老婆,第一個老婆是患難之妻,可惜患肝癌死了,留下一個女兒。第二個是父母給張羅的,人本分,小曹大富10歲。可惜,結婚五年也沒生下一男半女。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曹大富自然是休了第二任老婆,看在老婆跟他幾年的分兒上,孝敬公婆,就給了一筆豐厚的安家費。現在第三個老婆跟著他也有三年多了,肚皮始終扁扁的。“好看有個屁用,生不出兒子,要她當畫兒擺著看呀!”
以後,袁滿斷斷續續接到過曹大富的幾次相約,話題卻始終在袁滿的個人生活上轉悠,這讓袁滿哭笑不得。一次,曹大富借著吃飯喝了幾杯酒,居然提出要袁滿嫁給他,袁滿當時正喝一碗銀耳蓮子羹,被噎得差點沒喘上氣來。
遇到這樣讓老江湖袁滿措手不及的事兒,她也隻好采取拖的戰術。她和劉虻說:“我估計這老家夥不知道一時抽住哪股筋了,緩一緩,等他沒這個心思了,我一定把錢要回來。”鄭黎明再催問欠款的事兒,袁滿大包大攬地應承下來:“這事兒劉經理交代給我了,需要時間協調。”這話傳到程雄那兒,自然也不能催得過急。袁滿手裏握著的大客戶,都是公司的財神爺。
一晃過了大半年,曹大富對袁滿的心思沒有絲毫減弱,還一往情深地開始給袁滿送花。這些東施效顰的做法,讓袁滿哭笑不得,她隻好繼續拖。一次,曹大富開車到天宇樓下等她。袁滿不得已,扯謊溜走了。被放了鴿子的曹大富不再糾纏袁滿,不過,縱橫的一個經理開始頻頻找劉虻,要商談合同欺詐的問題。不堪其擾的劉虻,為了給老板一個交代,隻能借故開除了具體負責起草這份合同的一個職員。丟卒保車,雖然有袁滿,但老板的權威是不容挑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