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隨父坐診
一
“早春,起床了!”
六歲多的早春,聽到父親的叫聲,一激靈,從床上彈了起來,向大廳走去。門外雄雞此起彼伏地啼鳴。
早春“吱呀”一聲拉開房門,忽閃忽閃的燈光下,她父親馮仁禮先生,穿著青色夾衫,神情專注地坐在堂屋桌前搓藥丸。這藥丸和一種用鑽石黃等藥材自製的藥酒,是她家專治跌打損傷的祖傳秘方。
她出生在川北中醫世家,生於一九三一年正月,她父親因此給她取名早春。“爸爸,我來幫忙吧!”早春像以往一樣卷了衣袖,要去洗手來搓藥丸。
馮先生抬起頭,慈愛地看著她說:“你母親坐月子,你去洗衣燒火做飯吧。”
“嗯。”早春應著,就去櫃上取來一盞煤油燈,歪著在桌前點燃。馮先生看著來回走動的女兒,手搓著藥丸,滿意地點頭道:“今天逢趕集,人多較忙。早飯後,你和我一起上街,幫忙抓藥給人治病吧!”
“好嘞!”早春稚嫩的聲音和房外嘰喳的鳥兒一樣,清脆歡快。她很喜歡跟父親去出診看病。她很想像父親那樣學醫救人,可馮先生總說,“可惜你不是男孩”。她不懂,為什麼不是男孩就不能學醫。可早春偏偏機靈,記性又好,從馮先生看病過程中,學到了不少醫學知識。
她提著煤油燈走去廚房,將燈掛在柱子高處,圍上圍裙。洗鍋,加水,拉風箱,打雞蛋。不一會兒,米酒雞蛋就煮好了。她分三個碗盛起,用大托盤裝著分送給父母和奶奶。
她在鍋裏燉著早飯時,就出來給豬、雞喂食,打掃院壩。洗好衣服,在院前柚子樹和皂莢樹間橫綁著的竹竿上,曬得花花綠綠。
這時馮先生又將采回、曬幹在各個簸箕裏的藥材,切絲或切片分裝在寫了名稱的布袋裏。
早飯後,她收拾好碗筷,分別給母親和奶奶的房裏送去開水。臨走時,她朝母親房裏喊道:“媽,中午我回來晚了的話,蹄子燉黃豆湯煨在鍋裏,您就和奶奶先吃。”
早春母親馮楊氏包裹著紅頭巾,來到門口對她說:“春啊,今天忙的話,就好好給父親幫忙。”說完又轉向馮先生,拿下沾在他身上的藥片,柔聲交代道:“放心在街上看病吧,家裏我會照顧好的。”
“你不要沾冷水,我盡量讓早春早點回來。”馮先生叮囑妻子後,才和早春各自用夾背,背著藥材,去三裏外的井峰街坐診。
父女二人走向埡口時,太陽的光線從山頂散落下來,薄霧籠罩著整個村莊。馮家灣那半圓形灣子裏的房頂上,在晨曦中飄起了縷縷炊煙。有人背著夾背,挑著擔子已去趕場。
井峰街,是一個遠近聞名,繁華而古老的集鎮。它坐落在蓬溪與高峰山之間,高峰山有傳說中金口玉言的羅英秀才,更有行俠仗義的王師祖。去那裏朝拜、求學、求功名前途的人很多,途經井峰街時,走累了,往往找個茶館坐下來喝喝茶、聽聽書、擺擺龍門陣。因此街上有大大小小十多家茶館。馮先生的藥攤,就擺在很有名的高家茶館裏。
高家茶館有兩層,五六百個平方,門檻前有幾級台階。馮仁禮先生在高家茶館進門的右邊,常年租了一張四方桌。即使馮先生來遲了,或出診去了,來看病的人坐著喝著茶,聽著人說書,也能消遣打發時光。
早春和父親到茶館時,桌前有幾人已喝著茶等在那裏。馮先生和大家點頭問好。早春放下夾背,甜甜地叫著“叔叔好!爺爺好!”
偌大茶館裏,桌椅整齊有序地擺放著,隻有幾個跑堂倌肩上搭條白毛巾,在樓上樓下的桌上擺放著茶具。說書台醒目地立在那裏。
馮先生給人把脈看病時,早春提起茶壺給大爺、叔嬸們篩茶。然後提著藥袋一一擺在櫃子上。馮先生寫著處方,念著藥名及克數,早春左手拿稱,右手抓藥。她父親的處方開完,她麻利地將藥稱完,包好,遞到大爺手上,收著錢又遞給父親。早春給大爺交代著:“水淹著藥熬,一天喝三次,最好是現熬現喝。”然後就攙扶著大爺出門檻下台階,叮囑道:“您慢點!”
這時茶館裏陸續有人到來,跑堂倌喊著:“客官,請坐!”朝後堂吆喝一聲, “上茶囉!”就有人提著長嘴茶壺跑出來。
輪到一位大嬸接過藥時,她麵露難色地對早春說:“孩子,我錢不夠,下次帶來,行嗎?”
“沒問題!”早春爽快地應著,扶大嬸出門。
茶館裏人已坐滿,嗡嗡的說話聲,叫茶的吆喝聲,跑堂倌遞茶倒水忙碌了起來。說書人穿著灰色長衫站在了高台上。
當早春送走最後一個病人時,父親走去和前麵桌上的人喝茶聽書,擺龍門陣(聊天)。此時說書人丁先生正說《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早春平時也喜歡聽書,但今天逢趕集,她更想去街上看熱鬧。
她站在街沿邊的槐樹下,吸著花香,伸著懶腰看街景。井峰街瓦房相對而建,中間是一條一百多米長、青石板鋪就的長長街道。逢趕集時,人們就在街兩旁擺攤設點。賣菜的賣米的,各種物品擺滿了街兩旁。這時,討價還價聲、吆喝聲不斷。中間時時有馬車、轎子經過。
對麵老婆婆擺賣的各種繡花鞋、虎頭鞋真好看。要是自己學會了,也給弟弟做一雙,穿在他腳上肯定好看。早春心裏想著。
正當她抬腳要去對麵看虎頭鞋時,馬嘶長鳴,伴隨“嘚嘚嘚”的奔跑聲。一群人騎著馬,簇擁著一個看起來很有錢的人,向高峰山方向而來。
“讓開,讓開”地吆喝著,鞭子就“啪啪”地甩,街道兩旁的人慌忙後挪。有人躲閃慢了,東西被掀翻,被甩下的鞭子狠狠地抽到,也隻敢怒視不敢言語。對麵賣鞋的老婆婆因年長,行動遲緩,被呼嘯而過的馬撞倒,鞋散落一地。
老婆婆指著離去的那幫人,號哭著大罵:“該殺的,挨千刀的,不得好死。”老人無助地坐在地上:“我的鞋,我的鞋啊!”她想站起來,可左腳已站立不穩,看樣子是傷了腳。但為了撿鞋,她仍一瘸一拐地挪到鞋散落處,扶著夾背,艱難地彎腰去撿。
旁邊的人們都麻木地各自大聲吆喝著自己的生意,路過的行人也隻漠然地看一眼便匆忙離去。風呼呼地吹得槐樹枝左搖右擺,發出嗚嗚的怪叫,槐花撒落一地。
雖是五月天,讓早春還是感到陣陣寒意。她皺緊眉頭,快步走下台階,繞過賣米的,穿過馬路,彎腰雙手快速撿起鞋,放入老人的夾背。
她要扶老人站起,老人佝僂著腰,左腳卻不能站立,口裏“哎喲!哎喲!疼死我了”地叫著。
她左手提夾背,右手攙扶:“我看您腿傷得不輕,我給您治治吧。”老人擺著手,一臉無助,站著不肯走:“閨女,我沒錢,不治。”風吹得老人的白發淩亂不堪,老人核桃般的臉上眉心緊鎖。
“那怎麼行,不給您揉揉會疼得更厲害。”早春不由分說地拽著老人,向高家茶館走去,將熱鬧喧囂的街道,高聳的青石板瓦房,呼呼的風聲,搖擺的樹枝丟在身後。
茶館裏丁先生正講《王師祖救人》,樓上樓下的人,有的喝著茶,嗑著瓜子引頸聽著,有人手托下巴目不轉睛地看著,還有人頭挨頭小聲嘀咕著。
早春扶老人坐下,倒了一杯水,遞過去:“阿婆,您先喝口水。”然後,就轉身熟練地取出藥酒。
這時說書人講完,樓上樓下的人“好!好!”地叫著,鼓掌歡呼,有人站起來伸著懶腰打著哈欠。有人叫“加茶囉!”就見跑堂的夥計,提著長嘴茶壺給客人桌上咕嚕咕嚕篩滿茶。說書人趁空走下來和馮先生講著話。
早春坐下,不由分說地抬起老人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卷起褲腳,褪去布襪,紅腫的腳踝和三寸金蓮上碰破的傷口呈現在早春眼前,傷口還汩汩地往外冒血。
老人“哎喲!哎喲!”叫著,咬牙切齒道“一幫土匪強盜”,又慌忙放下褲腿。“我不治,我沒錢。”說完老人就扶著桌子,想站起來。
早春按著老人說:“您別動。”就用紗布蘸上藥酒,在傷囗上塗擦著,寬慰老人道:“我和父親不會收您錢的。您看您傷口都出血了,腳踝也腫了不治哪能行。”
老人眼圈發紅,盯著早春為她做這一切。早春倒出藥酒,在老人紅腫的腳踝上,慢慢地、輕輕地揉起來……茶館裏的人吆喝著:“丁先生,快給我們說書聽!”
“好!這就來!”說書人喝了一口茶,拍了拍馮先生,向說書台走去。早春仰頭笑問:“阿婆,您感覺好些了嗎?”
老人用袖子擦拭著眼淚,點了點頭。
早春用父親自治的小竹筒倒了藥酒,用苞穀塞子塞好口,取出幾粒藥丸遞給老婆婆:“您回家用這個揉捏,配合藥吃,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老婆婆擺著手,對早春連說:“不要,不要!沒錢,沒錢,咱吃不起藥。”早春將藥塞在老人手裏,笑著安慰道:“我說過,不會收您錢的。”
老人單腳靠著桌子,整個人杵在那兒,無聲地抽泣著,低頭一個勁揩擦著淚。早春又交代道:“您的左腳這幾天盡量少走動,少用力。”
老婆婆長歎一口氣道:“唉!我不上街做生意不行啊!靠賣鞋買吃的……”她閃爍的眼神中,似有難言之隱。
早春取出玫瑰紅布袋斜背身上,向父親說了聲:“爸,我送阿婆回去。”馮先生讚許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早春扶著老人走在路上,老婆婆拉著她的手一個勁兒地拍著,狠下決心說道: “閨女啊!大善人啊!好人一定有好報啊!你救救我的孫子吧!”
早春停下腳步:“您孫子咋啦?”
老人絮絮叨叨道:“我兒子被強行拉了壯丁,媳婦一急之下,丟下孩子一病西去。我隻得帶著孫子艱難度日,現小孫子連續幾天高熱不退”。
早春急切問道:“怎麼不去看?”
老人扯起衣角揩著眼淚,歎了一口氣說:“唉,我找了許多醫館,都因沒錢將我們推在了門外。有人讓我到高家茶館,找你們馮家父女,說你們行醫價格公道,窮人看病沒錢也幫忙先看。我碰壁多了,也不相信有這麼好的事。我老婆子隻得賣鞋籌錢,再帶孫子去看病。今天我特地選在高家茶館對門,觀察你們父女……”
“那快點抱他去讓我父親給看啊!”早春打斷老人的話。
好在路不遠,繞過街後麵一條路,直走約一裏路就到了老人的家。早春進屋後,見小男孩“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軟綿綿地躺在床上。她用手摸了摸額頭,確實熱得厲害,隨即抱著小男孩快步跑回茶館。
她人還在台階,就急急地大喊:“爸爸,快來給小弟弟看看,他熱得厲害。”聽書的人們都轉過頭來,注視著抱著病懨懨的小男孩站在門口的早春。隻見她穿一身藍底白花的夾衫,頭頂紮一根紅頭繩,一根辮子垂在了腦後,汗水打濕了額前劉海兒。她喘著粗氣,紅撲撲的小臉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在四處尋覓。著一身深色長衫,中等個子的高老板站起來,對早春喊道:“剛有人叫你父親去出診了。”
二
老人瘸著腿,拄著拐杖已趕來,聞言急得全身抖動,弓身靠著桌子,拐杖戳著地,沙啞著聲音不停地哭喊著:“我苦命孫子啊!怎麼辦?怎麼辦啊?”
“阿婆,您先坐下。”早春從老人手中接過孩子說,“我來給他治吧!”她用手背擦了一把汗,提桶打來井水,擰毛巾濕敷小男孩額頭上。
老人焦躁不安地問:“這有效果嗎?”
“已入夏,這井水對退熱肯定有幫助。”早春邊用毛巾給孩子擦著全身邊說道。她忽然想起父親曾經給一個小孩用過的方法,於是借來銀戒指裝入酒杯,又將新鮮蛋清打入,加生薑等藥後用布包住杯口,在火上將杯子加熱。她用杯底在小男孩的胸背肚臍等部位推擀著。
有人聽著書向早春投來探尋的眼神,高老板緊鎖眉頭走過來,黝黑的臉上滿是關切:“春啊,你要不要等你父親?”
早春仰著頭:“高叔,病不等人,您放心吧,會有效果的。”
約莫一個時辰後,小男孩的熱有所緩解,並緩緩睜開了眼睛,直喊:“婆,喝水,喝水。”老人用手臂揩眼淚:“好好。”
早春趕忙倒開水。高老板眉頭舒展,誇讚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如此沉穩。”喝茶人讚道:“嘿!馮先生這女兒,小小年紀還真行哎!讓她一治,小男孩還救醒了!”
早春拿湯勺舀開水,吹了吹,喂小男孩喝。見馮先生走上台階,忙說:“爸,您給小弟弟開點藥吧。”
馮先生看著滿頭大汗的女兒,驚異於她的記憶力,隻見過一次就做得這麼好。他輕歎一聲:“唉!她要是個男孩跟我學醫就好了。”他開了處方,早春抓好藥後對老人說:“您盡快拿去給孩子熬了喝,很快就會沒事了。”
老人喜極而泣:“大好人,大好人!”說著,忙雙手合十致謝。
早春看向馮先生,懇求道:“爸爸,我想給小弟弟買雙虎頭鞋!”馮先生喝了口水道:“有鞋穿就行了,不要花那冤枉錢”。
早春咬著牙,手絞著辮子,嘟囔道:“可那老婆婆受傷了,不能做生意,孫子又病了。”
馮先生再沒吱聲,將錢遞給她。
早春抱著小男孩說道:“阿婆,我送您回家。”
“好!好!”喝彩聲和著聽書人的掌聲在身後響起。
回到老人家裏,早春選了一雙虎頭鞋,將錢遞過去,老人搖著手不接:“不,不要!我還沒給你藥錢呢!”
她將錢塞到老人手裏:“您先渡過這難關,以後再說吧!”又指著鞋道:“您如果信得過我的話,讓我把鞋拿去擺放到桌旁的櫃子上,幫忙宣傳著試試看,也許能賣出去呢?”
早春背回鞋擺在櫃上,聽著丁先生說書,愜意地哼著童謠。
“春兒,來吃飯。”馮先生見過了中午,就叫了兩碗抄手。他對早春交代道:“你吃了就回去,你媽畢竟還在月子裏,不能讓她洗冷水。你奶奶又看不見,你就辛苦些,多幹點活!”
早春夾了一個抄手放口裏,仰著頭對父親說:“我曉得的,爸爸!我去給張婆婆買完米麵後就回去。”
馮先生交代早春道:“剩的錢,不能亂買東西,要還給張婆婆喲,老人家也不易。”
“好。”早春答應著,放下碗。
馮先生拿出零錢遞給早春:“你拿去買點喜歡的東西吧。”她背著夾背,蹦蹦跳跳地走了。去幫張婆婆買了米麵,父親給的零錢她沒舍得給自己買東西,給母親選了發卡,給奶奶買了一盒薑糕。
初夏的風柔柔地吹著,太陽照在山坡上,四周的景致早春無心欣賞,她快步走著,給張婆婆送去了米麵。見老人水缸裏沒水了,又提著小水桶,去一百多米遠的井裏給老人提了幾桶回來。
張婆婆無兒無女,一個人淒苦地生活著。早春時時幫她挑水、撿柴、上街采辦些物品。
早春背著夾背,抬手擦著汗,沿水井拾級而上回家。台階兩旁自家的核桃樹已結出青澀的果子,桃杏差不多已經熟了。她伸手摘了一個桃子,嘎嘣咬了一囗, “嗯,真甜!”
旁邊的絲瓜花上還有幾隻蜂蜜嗡嗡叫著,黑狗見她回來搖頭擺尾地迎了上來。這時,大丫著急地在身後叫道:“早春妹妹,你爸哩?蜜蜂蜇著了我的臉,又癢又腫了起來。”
早春轉身,見大丫捂著臉,“哎喲!哎喲!”痛苦地呻吟著。她隨手摘了絲瓜花用手揉爛,去房裏對母親道:“媽,您幫我擠點奶在手裏。”
馮楊氏擠著奶,嗔怪著:“你這孩子要幹啥呢?”早春伸手接著問:“媽,您和奶奶吃了嗎?”
“嗯,吃了!”
她出來將手上的伴有母乳的絲瓜花,給大丫敷在蜂蜇處,才取下夾背,將發夾、薑糕拿出來了,再進房遞給母親。“弟弟睡著了!”摸了摸弟弟粉紅色肉嘟嘟的小臉說道。
大丫跟在早春身後,看向馮楊氏:“大娘好!小弟弟好可愛啊!”又對早春道: “神了,不癢了,也不那麼疼了哎!”
早春去到右邊房裏叫著:“奶奶,我給您買薑糕回來了。” “好。乖孫女。知道奶奶喜歡這口,又買了。”
早春順手遞了一塊給大丫,然後掰了糕喂奶奶嘴裏。她轉身去堂屋,彎腰和大丫抬著竹躺椅,早春笑著交代:“你按這方子連擦幾次就會沒事了。”
大丫對早春投來佩服的眼神:“你真行。”
太陽光下,鳥在樹上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地鳴唱,雞悠閑地在樹下覓食。二人在院壩放下竹躺椅,早春右手擦了一把汗,自豪地說:“我跟父親天天去看病,不僅學會了給人看簡單的病,還學會給豬牛治病的方法咧!”
那個年代,鄰裏鄉親喂豬牛不易,隻要有人請馮先生,他也樂意幫忙。大丫跑過來,拉著早春的手,央求道:“我娘說,我家豬這幾天不好了,你給看看吧!”
“好啊,等我把奶奶扶出來曬太陽就和你去。”二人手拉手進門,扶著奶奶出來坐在躺椅上。奶奶念叨著千百遍的話題:“都是我這個瞎眼的婆子,九十了,閻王還不收走,苦了你們囉!那年我生下一對龍鳳胎不久,你爺爺就去世了,我哭啊哭啊,哭瞎了雙眼,害了你父親幾十年……你父親支撐這一大家子不易啊!春啊!你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他啊!”
早春給奶奶揉捏著肩頭,用她那清脆銀鈴般的聲音,歡快地回答道:“奶奶您放心,我不僅要孝敬爸媽,更要好好地孝敬您咧!”
早春分別給奶奶和母親送上一碗湯後,就和大丫手牽手,向她家走去。
這時迎麵走來一位約摸三十來歲、額角有癩疤的婦女,人們都叫她“癩子嬸”。隻不過她的癩疤比較輕,又用頭發遮擋著,已看不見。她對大丫問道:“大丫,我給你家豬弄藥吃後,好了嗎?”
大丫對著她“哼”了一聲,拉著早春快跑著說:“我媽說,這個癩子嬸,隻知道收錢,也不知弄的啥藥,我家豬越吃越嚴重了。”
早春用手背在紅撲撲的小臉上擦著汗:“她娘家父親不是獸醫嗎?她應該學了點救治知識呀!”
大丫不滿道:“學啥?她隻想著收錢!上次收了錢,還是沒把我家豬看好。最後,還是你父親弄藥治好了我家豬,還沒收錢。”
早春拍著胸說:“以後有事找我,我會像我父親那樣,不會收錢的。”
有幾個孩子湊上來,歡呼道:“太好了,以後讓娘就找你,免得出錢給癩子嬸。”癩子嬸恨恨地盯著早春道:“好你個馮早春,想斷我財路,我讓你好看!”一進大丫家門,早春喘著粗氣急問:“嬸子,豬怎麼啦?”
“母豬下的豬崽,屙白屎。”
早春學著父親那樣,先看,又摸著它哼哼直叫的豬鼻子,辮子甩腦後說道:“出汗顆粒不均勻,舌黃厚,又屙白屎,說明寒氣重,要祛寒。”
大丫娘點著頭道:“像你父親的神態。”
早春輕輕拍了下豬背,小豬哼叫著跑開。她又交代道:“嬸子,您要保持豬窩幹燥,經常換草。用高粱米等炒焦加鍋底灰熬水給母豬喝,或加在豬飼料裏,可祛寒祛濕,小豬崽也會好。如果豬有眼屎,舌尖有紅顆粒,就是熱症。豬熱症可用魚腥草、車前子等加飼料喂。”
大丫娘用早春教的這個方法,還真治好了小豬。
當早春哼著歌回家時,癩子嬸雙手叉腰,在半道上攔住了她,咬牙切齒道:“你父親搶我飯碗也就算啦,你小小年紀也斷我財路。哼!今天不打你一頓,你就不知道老娘的厲害。”說著,就一手揪早春衣服,一手抬起要打。早春低頭咬了她手一口,疼得她“哇呀哇呀”捂手亂叫,早春趁機跑了。
癩子嬸撿起石子正要扔向早春,卻見小黑狗瞪著眼對著她汪汪直叫,她隻得怒吼道:“馮早春,鬼丫頭,我跟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