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靈靈並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十多年前,我們一家人從北方逃荒來到這裏,即將餓死之際,是陳美鳳的爸媽給了我們一頓飯。
因此,陳家對我們有救命之恩。
後來我慢慢喜歡上了陳美鳳,可她一心隻有淩鋒,這個不學無術抽煙打架的街頭混混。
後來,他犯了事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陳美鳳天天以淚洗麵,一心求死。
我才知道她懷孕了,淩鋒的孩子。
陳母彌留之際,請求我照顧她的女兒和肚子裏的孩子。
我立刻輟學,放棄了考大學機會,跟陳美鳳結婚。
旁人都戲稱我是接盤俠,我充耳不聞,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要讓她過上幸福日子。
靈靈出生後,我更是把她當成親生女兒對待。
我在一家工地餐館當廚師,每天從淩晨四點起床幹到晚上八點,隻為給她們最好的生活。
可淩鋒回來後,一切都變了。
原來這麼多年,陳美鳳從來都沒有放下過他。
我陪了靈靈八年,在她眼裏頃刻間就能化為泡沫。
她們的世界不需要我,不如趁早離開。
第二天,我依舊強撐著去掌勺。
昨天預支了工資,不能今天就撂挑子不幹。
陳美鳳突然闖進來大喊:“上菜快一點,我們都等著吃呢!”
幾分鐘後,我端菜上桌,才知道她們在給淩鋒慶祝生日。
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忘了,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陳母八年前的今天去世,於是陳美鳳告訴我,往後都不能給我慶祝。
我欣然答應,八年來,從未收到過她們的禮物祝福。
可是此刻,她們正歡喜地給淩鋒戴上生日帽。
桌上是超大份的生日蛋糕。
靈靈將一幅畫送給淩鋒:“淩爸爸,這是我畫的咱們一家三口!”
陳美鳳眼中深情款款,不斷展示她精心準備的禮物。
“兩瓶茅台酒,一塊托人買的上海牌手表,一件呢絨大衣外套,還有我親手織的七八件毛衣,應該夠過完這個冬天。”
淩鋒不經意暼了我一眼,笑容極盡得意。
我腳步頓住,沒有上前打擾的勇氣。
我當炒菜工,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工資一個月四十五,落下一身病。
工資全部給了陳美鳳,沒有一分錢用在自己身上。
而她剛剛給淩鋒買的禮物,接近五百塊錢,抵過我將近一年的工資。
看著她們母女一起拍手給淩鋒唱生日歌,我隻覺心如刀割,身體一寸寸涼下去。
我花了幾千個日夜也捂不熱她們的心,夢寐以求的祝福和在意,卻是淩鋒不費吹灰之力便唾手可得的東西。
這不禁讓我嘲笑自己,一味的付出換來的隻有遍體鱗傷。
我努力憋回眼淚,陳美鳳卻直直朝我走來。
內心裏還在想著,她是不是也終於想起來,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嘴角笑容還沒散開,她大力的巴掌已經落在我的臉頰。
“劉向北,這就是你說的不嫉妒?那你還往淩鋒的菜裏麵下毒!”
隻見淩鋒捂著肚子過來,臉色十分難看。
“美鳳,你別這樣,是我自己的問題,向北怎麼可能會給我下毒呢?”
我挺直了腰杆:“每一道菜都是正常做出來的,別人吃了也沒事。”
陳美鳳撒潑:“因為你嫉妒我跟女兒給淩鋒慶祝生日,所以你要害死他!”
女兒跑過來心疼地扶著淩鋒,一記眼神刀過來:“媽媽說得沒錯,你果然不像個男人!”
“我要是知道你會這樣,不會認賊作父這麼多年!”
她突如其來的一個推搡,讓我猝不及防撞在柱子上,頓時感受到倒吸涼氣的揪心疼痛。
她走出店裏時那憎恨我的神色,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懷。
伸手往後背上一摸,鮮血沾染了手掌。
我努力撐著,虛弱地叫住陳美鳳:“送我、送我去醫院——”
她撒開手,目光冷冽:“該去醫院的人是淩鋒!你以為裝得可憐兮兮我就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淩鋒是靈靈的爸爸,我們給他過生日怎麼就不行?劉向北,你的心胸太狹隘了!等你想通自己的錯誤再來找我!”
她決然追著淩鋒而去,根本不顧我身下一攤血水。
最終還是老板把我送到了醫院,開始緊急治療。
我被護士推出來,已經是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醫生告訴我,脊柱受到二次傷害,必須趕緊做手術。
幾周前,陳美鳳帶著女兒去逛市集。
突然有一個黃毛騎著破破爛爛的摩托車呼嘯而過,眼看著就要撞上她們母女倆。
情急之下,我推開她們,自己卻被摩托車撞飛幾米遠,骨頭幾乎快要散架。
也正是從那天開始落下了病根。
這次被靈靈一推,直接讓腰部再受重創。
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心裏的鬱結更加深刻。
這次手術少說也要三千塊,而我的錢都在陳美鳳的存折裏。
此刻,她們母女倆應該在陪著淩鋒度過幸福快樂的時光,哪裏還會想起來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呢?
跟飯店老板辭職後,我亦步亦趨回了家。
走到門口,屋內的歡聲笑語頓住了我的腳步。
“爸爸,今天摩天輪真好玩,下次我們一家三口還要去坐好不好?”
“寶貝女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淩鋒,等我攢夠錢,過年咱們去海邊吧,現在都流行海邊拍照了。”
我無力倚靠著牆壁,輕笑起來。
自己一個人在醫院拿藥繳費時,他們卻在摩天輪上相擁共享美景。
下一秒,靈靈繼續說:“爸爸,你在鎮上的新房子弄好了嗎?我跟媽媽不想住這個破屋子了。”
淩鋒寵溺地回答:“放心,到時候肯定把你跟媽媽都接過去。”
“那些家具都是你跟著媽媽一起挑的,我怎麼舍得你們住這破爛的閣樓啊。”
陳美鳳也笑:“也算是布置好我們的新家了。”
我如墜冰窖,哪怕失望過無數次,依然難以承受事實。
原來在我看不到的時間裏,他們已經在另外的地方布置好新家,隻等團圓。
我成為了徹徹底底的跳梁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