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習武之人甚至可以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但決不可以不知道少林寺。
少林寺在中土共十座。
而坐落在五嶽中的嵩山少林寺是它們的鼻祖。
嵩山三十六峰,群峰疊蕩,鬱鬱蒼蒼。
少林寺位於第二峰少室山北側,最早建於南北朝時期,即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
少林武功起源於佛教鼻祖釋迦牟尼的第二十八代徒孫達摩。
達摩在少林寺首傳佛教禪宗,自立“大乘教派”,成為禪宗之“祖庭”。
最初少林武術是以鍛煉身體和護身為目的,後來才逐
漸發展並總結成一套完整基本動作,成為武林中獨樹一幟的功夫。
後來在少林僧人不斷的完善之下終於創立了一大流派,即少林派。並與武當派合稱中土武林的泰山北鬥。
“南尊武當,北崇少林”。
少林寺在武人心中極其神聖,天下英雄無不敬仰。
縱然身列異道邪門之人,對少林派亦敬畏有加。
多少年來,少林派為了武林安寧,為了江湖道義,不停地與邪派勢力進行較量,經難曆險,雖然掌門幾易其人,但武德不變、武威不減,依然獨秀武林,傲立江湖。
這天傍晚,少林派掌門兼少林寺住持方丈百慧大師,正坐在禪房內等候召見羅漢堂首座澄明。
他已經讓人去傳告澄明了。
百慧大師已年逾古稀,須發皆白,目光炯炯。端坐那裏一派仙風道骨。
而此刻,他卻微皺眉頭,顯得憂慮重重。
少頃,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僧走進禪房,向百慧大師見禮,恭聲道:
“師叔,您傳喚弟子麼?”
百慧大師微微頷首,示意澄明落座,道:“我想讓你準備一下,今夜就帶兩個人去一趟武當山上清宮。你們見到武當掌門虛空子後,說明我的意圖。
“現今‘血旗盟’網羅邪道高手屠戮正義武林,南北雙俠兩處受到重創。在‘血旗盟’尚未找上我們兩派之前,我們要有所防備。
“我的意思是如果虛空子同意,便讓你們從武當山就去北疆邊境找到丐幫幫主古江山和獨手大俠石頂峰,說明武林境況。
“讓他們在可能情況下抽派出一些高手回來以助我們兩大派鏟除‘血旗盟’,還武林以安寧!倘若虛空子不同意你們去北疆,你們就把他的意見帶回來。”
澄明長身道:“弟子遵命!”百慧大師道:“任重道遠,速去速歸。你可帶靜慈、靜心與你同去。”
澄明離去了。
百慧大師心中略安。
他知道在寺內眾僧中隻有淨慈和淨心武功較為出眾。
他們三人赴北疆,沿途縱有不測,必有驚無險。
北國邊陲燃起烽火,後金國的努爾哈赤虎視大明江山,屢屢帶兵犯關。
大明官兵屢遭敗績,正義俠士義憤填膺。
因此,丐幫幫主古江山和俠義盟總盟主石頂峰才率群英往邊關助戰禦敵。
中原武林留下百慧大師、虛空子和南北雙俠座鎮。
現今“血旗盟”趁機大肆屠戮,禍害武林,致使南北雙俠兩處受到重創,武林天怒人怨,怎不令百慧大師憂心如焚!
更主要的是少林和武當兩派中的精銳高手大多隨石頂峰去了邊關,倘這時“血旗盟”再犯難兩大派,該如何應付!
澄明剛剛離去有知客僧進來稟告:“稟告方丈,現有神醫李靈子的兒子和女兒求見方丈。”
百慧大師一怔,心下暗忖:江湖傳言神醫、藥王和毒王在京城遇害,此事不知是實是虛?
那麼神醫一對兒女來少林寺卻又為何?
吾與神醫交往並不深,他會有什麼事托付於吾?
遂道:“領他們來這裏吧。”
知客僧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不多時,知客僧領著李烈、李蘭和小呆走進禪房。
三人拜見過百慧大師。
百慧大師讓三人落座,讓知客僧給三人斟茶,然後才和藹地道:“你們來找老衲所為何事?有事盡管明言,老衲定盡力成全。”
李烈和李蘭唯恐百慧大師不肯接見,不得不抬出了老爹名號。
實則,他們一進少林寺就心升敬仰,無異步入聖殿神堂。
此刻見問,李烈便恭聲道:“晚生意欲在寺中習武,待武功長進後進京城刺殺魏忠賢,為父報仇!”
百慧大師道:“令尊當真遇害?”
李烈點頭應聲:“嗯!”
百慧大師道:“魏忠賢權勢熏天,不可一世。閹黨強大,盡人皆知,單憑你一人饒是有再高武功又怎麼能殺得了他?”
李烈道:“閹黨勢盛,禍國殃民,令天下人切齒痛恨。雖然我一人之力甚是微薄,可我相信有誌者事竟成!父仇不報,愧為人子!望大師恩準晚生留於寶刹!”
百慧大師沉吟道:“你要留於寺內習武卻也不難,隻是要像寺中僧人一般遵守戒律。另外,寺內不可容女眷……”
李烈急道:“可以讓我妹妹暫居寺外。”
李蘭附聲道:“原來我想回到家去,隻因有些人意欲奪取先父留下的一部藥書……我怕回去後又中了別人圈套,所以就跟哥哥來到這裏了。”
百慧大師心下釋然:原來他們是避難於此。
遂轉對知客僧道:“你把李公子領去達摩院交予澄清,讓李公子隨院內弟子一同習武,並吃住在一處。
“而這位李姑娘,你可以帶她去找那個經常來寺內習武的獵人張發,讓她暫居在張發家裏。張發有一女,正好與她為伴。”
話音未落,小呆急道:“那我呢?”
百慧大師投目小呆,知道他必是這位李公子的小廝,便道:“你願意習武就留在寺內,否則可以隨李姑娘去暫居寺外。”
小呆對李烈道:“公子,你用不用我照顧你了?”
李烈急忙搖頭,道:“你去寺外照顧小姐吧。”
小呆點了點頭,依戀地道:“那我會經常進寺來看你,你衣服臟了就留著我來拿去替你洗。”
掌燈的時候,李蘭和小呆被那個知客僧領著,來到寺外一個山坳裏。
一進山坳,他們就看見一縷青煙從三間茅屋上嫋嫋飄出。
那個知客僧告訴二人,那茅屋就是獵人張發的家。
茅屋裏亮著燈火。
他們走到跟前,知客僧叫開了門,對門口出現的一個獵人裝束的中年人道:
“阿彌陀佛!張施主,小僧奉方丈之命把這兩位施主送來,他們要在此暫居些天。不知方便不方便!”
中年人打量了李蘭和小呆兩眼,對知客僧笑道:“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既然這兩位小姐和公子不嫌寒舍簡陋,就請進吧!還請淨空師傅回複方丈大師。”
那知客僧淨空就應聲離去。
李蘭和小呆剛想舉步進門,突然中年人身後探出一張少女的笑臉,道:
“我正寂寞得很,這回卻有伴兒了!”
聲音清脆,甚是悅耳。
那中年人張發轉首笑道:“還不快請客人進屋?”
李蘭和小呆就進了茅舍的東屋。
屋內甚是簡陋,有一張木板床,兩把竹椅和一個桌案。
案上放著一盞油燈和還未收拾下去的餐具食物。
看上去這父女倆剛剛吃完晚飯。
“你們吃飯了嗎?”那少女問李蘭,“我們鍋裏還有煮好的兔子肉。哦!有一隻山雞腿和四個山雀蛋。”
李蘭笑道:“我們在寺內吃了。”說著,便打量著這少女。
心下暗想,見到的女孩子怎麼都這麼俊俏!
東方明月倒不用說了,怎麼連這隱身山林的獵人的女兒竟也如此俊美。
看這少女也不過二十歲,身材婀娜,笑靨生香的一張臉,看上去那麼甜美。
兩隻烏黑發亮的大眼睛流露出天真無邪的光芒。
尤其是她那一口雪白整齊的貝齒,襯托得紅潤的櫻桃小嘴愈加完美。
她雖然穿著粗布衣,但卻幹淨利索。
猶如生長在草叢裏的一朵牡丹花,亭亭玉立,顧盼多姿。
“你怎麼這樣看著我,你叫什麼名字?”少女笑著問李蘭。
李蘭就笑道:“我叫李蘭。你呢?”
少女道:“草兒。你多大了?我該叫你姐姐,還是妹妹?”
李蘭道:“我十九歲。”
草兒笑道:“我十八歲。那應該叫你姐姐了。我叫你‘蘭姐姐’好嗎?”
李蘭道:“好啊!”
她們說話的當口兒,張發也在打量著小呆。
小呆覺得這獵人的目光像看穿了他的心,使他挺尷尬。
就不禁紅了臉,低下頭去看腳下的猴子。
“你叫什麼名字?”張發問小呆。他和小呆坐在竹椅子上。而李蘭和草兒已經坐到床邊上去了。
小呆道:“我叫小呆。”
張發道:“你們來少林寺幹什麼?”
小呆道:“我家公子來少林寺練武。就讓我陪小姐在寺外暫居。”
張發點了點頭,笑了笑,道:“這麼說你們是大戶人家的子弟了。”
小呆道:“我們老爺是神醫李靈子。不過,現在他老人家已經去世了。”
他想神醫的名聲遠播,世人多敬仰有加,若是亮出神醫名號,這獵人一家或許對他和李蘭另眼相看。
張發卻隻是淡淡地道:“神醫?好像聽說過。”
轉對床邊兒的草兒道:“草兒,就讓李小姐和你住在西屋吧。我和這位小公子住這屋。明天我再做兩張木床。”
李蘭道:“給你們添麻煩了。”
第二天吃罷早飯,張發就拿著獵叉,背上弓箭進山了。
草兒對李蘭和小呆說“如果你們沒事兒幹,就和我去放羊。挺好玩兒的!”
他們三人就趕著草兒的那十多隻羊離開山坳,來到一個小山坡。
羊兒們在吃著草,草兒和李蘭及小呆就坐在旁邊閑聊。
小呆一直插不上話,便把猴子叫到身邊撫弄猴子。
草兒與李蘭閑談著,一眼看見猴子戴著的玉玲瓏,就湊過來摸了摸笑道:
“這玉玲瓏好漂亮呀!”
小呆見草兒終於和他說話,便笑道:“真的嗎?”
草兒道:“你們家一定十分富有吧?不然這麼漂亮的玉玲瓏怎麼會給猴子戴?”
李蘭在旁笑道:“草兒,你不知道,那猴子可是我們小呆的寶貝。他撿了那玉玲瓏就給猴子戴上了。他還給猴子起了個名字叫‘小美人兒’”。
草兒一聽就笑得前仰後合,好不容易忍住笑,對小呆道:“難怪了,你撿到好東西當然要送給你的小美人兒了!”
小呆被草兒笑得紅了臉,囁嚅道:“我原本不知道這東西這麼好……”
小呆一直認為鷹夫人不會把什麼好東西送給他。
想不到這玉玲瓏不但小姐看著說好,竟連這個草兒見了也說好。
就這樣,小呆和李蘭便在張發家居住下來。
張發又為兩個人打做了兩張木床,把原來他蓋的被褥拆洗之後送給李蘭了,他和小呆蓋獸皮。
小呆很是勤快,幾乎包了一切粗活兒。
提水、劈柴、清理羊圈。
有時還跟著張發外出打獵,自然是背扛所獵的獵物。
而李蘭則常常與草兒去放羊,兩人親密得儼然一對親姐妹。
張發常常去少林寺練武。
他說練好了武功,一則可不怕別人欺負,二則也有本領獵獲那些大野獸。
他說他和寺內的和尚們混得很熟,有些和尚還偷著吃過他的獸肉。
從張發嘴裏,小呆和李蘭知道李烈在寺內很好,不但練武刻苦,而且頗守戒律。
張發幾次勸李烈來他家吃肉,都被李烈婉言拒絕了。
小呆聽後就暗自慶幸:
多虧自己沒留在寺內陪公子練武。
小呆一天無憂無慮,能和李蘭終日在一起,他覺得很愉快。
而李蘭卻常常想念沐無名。
可她又不能外出尋找,因為她怕遇上那些想奪《還童寶典》的人。
小呆和李蘭在寺外住了十幾天了,他們誰都沒進寺裏去過,因為李烈讓張發捎出話來,不讓他們去看他,他說他能照顧好自己。
李烈在寺內確實也很好。
他刻苦好學,又十分勤快,在眾僧中混出了極好人緣。
加之他是神醫之子,眾僧便都高看他一眼。
這天是李烈進寺習武的第十四天。
他和幾位僧人吃了午飯,便去燒開一壺熱水沏了茶,分別給幾位僧人斟了碗茶。
僧人們剛剛接過茶去,還沒等喝,忽然聽到鐘聲當當大響起來。
幾個僧人一聽鐘聲就都放下茶碗,臉色微變。
他們知道這是召集全寺僧眾的訊號。
李烈正想詢問,一個僧人對他道:“方丈鳴鐘集眾,顯然是出了大事,我們都要去大雄寶殿,你就呆在這裏吧!”
說完,幾個僧人就匆匆地走了。
李烈想跟去看個究竟,終於忍住。
心想:還是老實呆在這裏的好。
就獨自坐下喝起茶來。
心中默想著那套金剛拳的套路。
少林寺的大雄寶殿裏已經集聚了全寺八百餘名僧人。
他們分輩排列,甚是整齊,人數雖多,卻靜而不喧。人人都神色凝重,看上去肅穆莊嚴。
這時,百慧大師在兩名老僧陪同下緩步從後殿走出。
殿上僧眾一齊躬身施禮。殿上三聲鐘響,諸僧齊宣佛號:“南無釋迦如來佛!”
佛號聲落,百慧大師投目眾僧,莊容道:“今天官兵圍困本寺,內情雖然未明,但本寺已厄難臨頭。老衲已遣達摩院首座澄清代老衲去迎請客人。
“過會兒,不管發生什麼變故,沒老衲指令,諸弟子不可妄動!若有不從者,將送戒律院懲戒!阿彌陀佛!”
眾僧齊道:“遵命”,聲震殿宇,甚為雄壯。
眾僧都知道,在百慧大師身旁的兩位老僧是般若堂首座澄仁和戒律堂首座澄玄。
不知何故卻不見羅漢堂首座澄明。
他們知道,在“澄”字輩四位高僧中數澄明武功最高,僅次於方丈百慧大師。
不多時,大殿門口一陣腳步聲響,眾僧見澄清陪同十個人昂然走進。
這十個人有三個人都是官兵武將裝扮,盔甲鮮明,佩刀掛劍。
另七個人裝扮各異,兵刃也不盡相同。
三名武將眾僧認識的不多,但這七人俱大多認識。
竟是“中州七大名捕”。
百慧大師見澄清陪這十人走到跟前,便合什微笑,道:“老衲百慧見過三位將軍和七位名捕閣下。”
百慧大師認出三位武將是河南省的三位總兵。
為首的這位紅臉大漢是總兵正職田爾闊。
據說是朝廷錦衣衛都督田爾耕的堂弟。
另兩位是總兵副職,一個叫馬昌,一個叫葛順。
“中州七大名捕”分別是“辣手、鐵手、神手、怪手、聖手、狠手、絕手”,都是在江湖中名聲響亮的人物。
他們都直接聽命於河南巡撫。
今日不但“中州七大名捕”全部出馬,而且還出動了官兵。
據報寺外旌旗招展,圍寺官兵至少也有一萬多人,大有鏟平少林寺之威勢。
卻不知究竟出了什麼大事!
這時,為首的田爾闊朝百慧大師拱了拱手,沉聲道:
“方丈大師,武人粗蠻,不善言辭。我就直話直說了吧!今日我們來是想讓少林寺交出兩名膽敢犯上作亂的逆賊!”
頓了頓,見百慧大師神色茫然,又道:“五日前,位於洛陽的九千歲祠堂裏的九千歲雕像的腦袋被人砍了去,有人看見是兩個和尚所為。
“並且據護祠之人講他們追蹤那兩個和尚就是你們寺中之僧!故今日我們前來要你們交出那兩個逆賊法辦!”
百慧大師一聽,心陡然一沉。
他知道九千歲指的就是魏忠賢。
自從浙江巡撫潘汝禎在杭州為魏忠賢建起第一座“生祠”之後,全國許多地方都爭相效尤,建起了魏忠賢的“生祠”。
祠堂原來隻是人們為了紀念死人才建的,而閹黨勢盛,許多地方官為了表示對魏忠賢崇敬和忠心,便建起“生祠”,裏邊塑上魏忠賢的雕像,照例燒香燃燭,叩拜如儀。
試想,“生祠”裏的魏忠賢的雕像被人砍去了腦袋,該是對魏忠賢多大不恭不敬,地方官如何承受得起!難怪河南巡撫派出了“中州七大名捕”配合官兵行動。
驚愕之餘,轉念一想,頓然心中一凜:
這是個陰謀!
田爾闊見百慧大師沉吟不語,便又道:“方丈大師,你因何不說話!?莫非不想交出那兩名逆賊?!”
百慧大師道:“老衲在想,會不會是有歹人嫁禍我們少林寺?意在毀我少林清譽。想我少林派眾僧戒律嚴明,何人敢如此胡作非為!尚望田將軍明察!”
田爾闊冷道:“這麼說方丈大師是不承認那兩個和尚是少林寺的人了?!”
百慧大師朗聲道:“少林全寺僧眾聚集於此,田將軍就請一一辨認,若找出那兩個作案之人,老衲自無話說!否則就是老衲想承認,田將軍也不好回稟巡撫大人。”
田爾闊冷笑兩聲,轉對“中州七大名捕”,道:“你們中有人說那兩個賊禿躲進了少林寺,現在你們有本事就在寺內將那兩個賊禿揪出來。
“揪出人來,我田爾闊不才,願將這少林寺變成九千歲的祠堂!揪不出人來,咱們就一同去見巡撫大人,一齊丟官罷職回家哄老婆抱孩子!”
話音未落,“中州七大名捕”中的“聖手”朗聲道:“辣手、鐵手、神手、怪手,你們四個人去寺中各處搜尋。狠手、絕手和我在殿內搜查!”
大雄寶殿內鴉雀無聲。眾僧都憋著氣、窩著火,橫著眉,認憑聖手、狠手和絕手像狗一樣在身邊聞來聞去。
百慧大師,澄清、澄仁、澄玄四位老僧神色凝重,憂慮重重。
田爾闊誇下海口一旦找出人證,便將少林寺變成魏忠賢祠堂,那麼言外之意就是血屠少林!
看來今日之劫必凶多吉少!
殿內的聖手三捕還沒有搜查完,殿門口有人厲喊一聲:“兩個賊禿找到了!”
少林和尚最忌別人罵他們“賊禿”,今日別人竟“賊禿”不離口。
而他們卻敢怒不敢言。
聞聽這聲喊,眾僧都一齊望向門口,皆暗暗吃驚。
門口處已有兩名灰衣僧人被鐵手等四捕揪進殿內。
兩名灰衣僧人垂著頭,樣子極其狼狽。
鐵手等四捕將兩名僧人揪至百慧大師麵前,放開手。
鐵手對百慧大師冷道:“方丈大師,人證帶到,你還有何話說!”
話音未落,那兩名僧人一齊跪在百慧大師麵前,垂頭哀求道:
“方丈大師,你可得救救我們!”
百慧大師道:“抬起頭來!”
兩名僧人便緩緩抬起臉。
一人道:“方丈,弟子願受戒律院懲罰,你可別讓他們帶走我們。”
百慧大師高宣佛號:“阿彌陀佛!二位裝得卻很像!但你們根本就不是本寺弟子!甚至亦非出家之人!”
鐵手冷道:“方丈大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們不但承認作案,而且還承認是少林弟子!”
田爾闊道:“方丈大師,有了這兩個人證,我們就是把天捅個窟窿,做的也不算過分!你們可以不承認他們是少林弟子,但那沒關係!”
百慧大師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田將軍,你們來意不善,老衲早了然於心。明說了吧,你們要把我少林怎樣!?”
田爾闊陰冷一笑,道:“我有言在先,把這少林寺變成九千歲的祠堂!嘿嘿!這將是天下間最大的祠堂!九千歲若知道定然十分高興!”
又逼視著百慧大師厲聲道:“方丈大師,你的弟子犯上作亂,你身為方丈難辭其咎!我們要把你和這三位老僧連同這兩個賊禿帶回去向巡撫大人複命!
“你快下令這些和尚滾出少林寺!少林寺從此在江湖除名。明天這裏就叫‘九千歲聖祠’了!”
百慧大師氣得白須抖動,正欲開口,身旁的澄玄怒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喝畢,身形一閃到了田爾闊身後,單掌壓在田爾闊“大椎穴”上,冷道:“田將軍,我掌力一吐,你就會立斃當場!”
田爾闊臉上掠過一絲驚駭,冷道:“你殺了我,我們寺外二萬鐵甲軍會將這裏夷為平地,殺得你們雞犬不留!”
話音未落,副總兵馬昌和葛順一齊拔出劍來。
馬昌以劍抵住澄玄,對葛順道:“葛將軍,你快出去命令眾兵殺進來!”
葛順正欲外衝,澄仁搶步擋住他去路,冷道:“葛將軍要離去除非殺了老衲!”
“動手!”聖手見狀大喝一聲,抽出了兵刃。其他捕快也紛紛亮出名刃。
一場大戰,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田爾闊對百慧大師冷冷道:“方丈大師!你總不想讓少林千秋基業毀在你的手上吧!嘿嘿!”
百慧大師還沒等開口,忽聽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遠遠傳來:“少林寶刹,享譽天下。是何人膽敢在此胡鬧!”
這聲音分明在山門之外,但入耳清晰,顯見說話人內功之高已臻化境。
繼而,眾僧中內功低劣者聞到這聲音便都駭然色變,他們分明感到隨著這聲音飄來,有股寒氣侵入體內。
但俱都竊喜,聞此言來者是友,可能少林脫厄有望。
來的一共有十四個人。
當他們一齊走入大雄寶殿時,他們帶進的陰寒之氣已令正午的陽光為之黯淡。
為首的是個中年人,看上去像個病人。
隻有病人才有這樣一張慘白如紙的臉。
看見這個中年人昂然走進,田爾闊,馬昌和葛順還有“中州七大名捕”,都一齊拜伏於地,齊稱道:“參見趙侯爺!”
少林眾僧包括百慧大師等四位高僧俱驚愕失色。
這時候,百慧大師認出跟隨這位中年人走進的另外十三個人赫然是“恨世六鬼”和“害世七煞”。
那麼,這個麵帶病容的人會是血魔趙善麼?
那麼,血魔又怎麼變成了“趙侯爺”?!
臉帶病容的中年人根本連田爾闊等人一眼都不瞧,好像他們在他眼裏就像幾隻螞蟻。
他在百慧大師麵前停住,當胸一抱拳,笑道:“在下‘血旗盟’盟主趙善拜見方丈大師。”
果然是血魔!
想不到血魔竟這麼年輕!
看上去他決不到五十歲。
渾身上下也不像有一點“血”色。
白白的手,白白的臉,竟連耳朵也是白白的。
他看上去並不凶也不惡,甚至這張麵孔還帶有幾分慈善。
但是,他渾身上下無處不散發出陰寒之氣。
如果不看見他是個活生生的人,誰都會相信來到麵前的是一個剛剛從陰曹地府鑽出來的陰鬼。
百慧大師竟還是第一次與血魔正麵交鋒。
但他知道他們師父“情帝”。
“情帝”十八歲獨闖少林寺時敗在百慧大師的師父手下。
而過了三年,“情帝”再闖少林寺時,就打遍少林無敵手了。
但百慧大師曾聽人說過,血魔雖是“情帝”之徒,但他稱霸武林用的卻不是“情帝”傳的武功,而是偷了“情帝”手裏的一部邪門功夫的秘籍。
那部邪功秘籍原是邪派第一魔頭“正正老人”的《天蠶大法》。
“情帝”能獲得“正正老人”的《天蠶大法》,顯然他戰敗了“正正老人”,而舍不得將此邪功秘籍毀去,卻沒想到讓他徒弟竊去。
百慧大師雙手合什,沉聲道:“趙盟主駕臨敝寺,老衲迎接已遲,多有失禮!”
血魔道:“方丈大師,在下是來為少林寶刹送旗的。少林派威名天下,天下英雄無不敬仰。隻是在下見寺門處缺少點綴,便特意送來一麵旗幟,點綴寺門。”
百慧大師白眉微蹙,沉聲道:“可是貴盟的血旗?”
血魔道:“不錯!如果方丈大師同意在下把血旗插在寺門上,那麼在下就讓田將軍他們收兵回去,不再追究別的什麼事!”
百慧大師道:“若老衲決不依從呢?”
血魔道:“那麼,在下就看一場熱鬧。看一看你們如何抵擋田將軍那兩萬官兵。另外,有一樣東西,在下還想讓方丈大師過目。”
轉對“恨世六鬼”道:“把咱們帶來的禮物獻上!”
話音一落,“恨世六鬼”中的姚信捧著一個木匣走到百慧大師跟前,“啪”的一聲打開,遞到百慧大師眼前,冷道:“望大師笑納!”
百慧大師沒有去接那木匣。
因為他看清那木匣內裝的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武當派掌門人虛空子的人頭!
耳畔又響起血魔陰森森的聲音:“武當派的上清宮已經插上了我們的血旗,鮮豔得很。那麵旗幟是用虛空子的血染成的!”
偌大個大雄寶殿靜得隻能聽見人們的呼吸。
田爾闊和馬昌、葛順以及“中州七大名捕”還跪在那裏。
血魔沒讓他們起來,他們就不敢起來。
少林眾僧都看著百慧大師。
血魔及他帶來的人也注視著百慧大師。
情勢很簡單:
擺在百慧大師麵前的隻有兩種選擇:
要麼率全寺僧眾與血魔等人及眾官兵開始一場大拚殺;要麼屈服血魔,同意插上血旗,以示少林派歸降“血旗盟”。
“是閣下殺了他?”百慧大師問血魔。
“是他自殺。在下可沒本事殺死虛空子前輩。”血魔回答。
百慧大師緩緩地投目澄仁,道:“澄仁,你知道澄明去了哪裏麼?”
澄仁頷首道:“知道。”
百慧大師點了點頭,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轉對殿上眾僧道:“殿上眾弟子聽著:現在老衲宣布一件事:因老衲無力再勝任本派掌門和本寺方丈之職,故讓般若堂首座澄仁接任本派掌門和本寺方丈之職。”
說完,轉對血魔道:“老衲相信,澄仁方丈會給閣下一個滿意的答複!”
澄仁急道:“師叔,你不能……!”
百慧大師看了澄仁一眼,歎道:“吾意你當明白!”說完,猛揮右掌拍在自己的“百會穴”上。
身形一晃,吐出一口鮮血。
又重重一掌拍在心窩上,身形緩緩欲倒。
澄仁和澄玄急忙攙住,穩穩平放地上。
“老衲去矣!”百慧大師說完就慢慢閉上了眼睛。
澄仁和澄玄、澄清在百慧大師身旁跪下,合什哀誦“阿彌陀佛”。
眾僧亦都合什哀誦“阿彌陀佛”。
他們都希望百慧大師在亡靈能升入西方極樂世界。
田爾闊帶著馬昌、葛順和“中州七大名捕”走了。
他們收兵回去複命了。
當然也帶走了那兩個偽裝少林寺僧人的人。
血魔帶著“恨世六鬼”和“害世七煞”也走了。
他們走之前留下兩樣東西:虛空子的人頭和一麵血旗。
血旗就插在少林寺的大門上。
澄仁代表少林派向血魔低下了頭。
但血魔一離開,澄仁就當著眾僧的麵宣布:
由澄玄接任他的掌門之職,說完他也自斃其身,倒在了百慧大師身旁。
澄玄就說明百慧大師的意圖:
暫且屈服“血旗盟”,待澄明從邊關帶人回來,就毀掉那麵象征奇恥大辱的血旗,與“血旗盟”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