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黑了。
李烈和小呆還在牆根下坐著。
夜風吹拂,他們都感到了寒意。
他們腰無分文,舉目無親。想投店住宿,卻遭到拒絕。
牆內就是客棧,可是那裏麵的溫暖不屬於他們。
他們隻能露宿街頭。
他們用心感受著用身體體驗著人們常說的那句話:
江湖險惡。
街上不時有行人走過他們的麵前,偶爾有人投目瞥他們一眼,但卻不說話。那一定把他們當成了乞丐。
李烈氣已經消了。
生氣也沒有用。
就算他踢死那猴子或者打小呆幾個嘴巴,可畢竟於事無補。
他們依然被人像猴子一般地耍了。
沒有了馬,沒有了銀子。
有的隻是滿肚子怨氣、憋氣、喪氣和怒氣。
猴子蹲在小呆身邊,好像也在為小呆犯愁。
就在這時候,有一匹馬來到兩個人跟前。
馬上端坐著一個紅衣少女。
李烈一看便覺得無地自容。
自己最倒黴的時候怎麼偏偏遇上了她。
客棧門口的燈籠並不很亮,但就算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中,李烈同樣能夠知道來者是誰。
他熟悉她的氣息。
來的人赫然是令狐小欣。
李烈隻瞟了她一眼,就低下了頭。
此刻,他情願自己是個瞎子。
令狐小欣緩緩地下了高頭大馬,優雅地一甩身後的長頭發,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我以為是誰呢!這不是李公子麼!”
李烈站起身,對還坐在地上的小呆道:“咱們該走了,我們要等的人不會來了。”
轉對令狐小欣道:“這麼巧?”
令狐小欣笑了笑,道:“你不想在這時候看見我,對嗎?一個人當他在外麵倒黴的時候都怕遇見熟人。”
小呆站起身,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倒黴了?”
令狐小欣道:“不倒黴會蹲在牆根下喝西北風兒嗎?”
頓了頓,又道:“你們一定還沒吃晚飯吧?咱們一同去吃飯吧。我請客。”
李烈和小呆確實已經餓了。
李烈淡淡一笑,道:“我們可以去和你吃飯,但有一點我必須聲明:我們身上沒有帶《還童寶典》。而且我們也不知道那寶典藏在哪裏。”
令狐小欣笑道:“你們以為我是別有用心了!?”
李烈歎了口氣,道:“我們也該學得乖些了。”
令狐小欣道:“我不想多說什麼。如果你還拿我當朋友,就跟我一同去吃飯。不然,就算我們沒看見過。”
李烈還能說什麼呢?
他真想大聲說“我跟你去!既然你拿我當朋友,你讓我幹什麼我都願意!”
但是,他畢竟沒說。
八斤酒樓果然是麻城最好的酒樓。
李烈不知道,而令狐小欣知道。
她還告訴他,酒樓的掌櫃趙八斤能喝八斤白酒。
這在麻城絕找不出第二個人。
還是樓上雅間。
燈火明亮,在燈火下的令狐小欣仿佛更加迷人。
迷人的女子不一定要十分美,但十分美的女子卻一定很迷人。
雅間的酒客們無不投目令狐小欣,而令狐小欣的目光隻對準一個人:李烈。
李烈還從沒和令狐小欣坐得這麼近過。
他感到了她身體的氣息。
他有些陶醉的感覺。
盡管他還沒有開始正式喝酒。
酒菜端上來了。
二斤白酒,六道菜,十二個饅頭。
李烈沒細看都是什麼菜,和令狐小欣同桌進餐,一切都是美味。
令狐小欣給李烈斟酒。
李烈知道白水經過令狐小欣的手一倒定然也會變成瓊漿佳釀。
他連幹三杯。小呆喝了一杯。
令狐小欣居然也能喝一杯白酒。
喝了一杯白酒,她仿佛更加嫵媚。
雙頰潤紅,宛如新塗了胭脂。
李烈喝光了二斤白酒,但他還想喝。
可是令狐小欣阻止了他:“我想你沒必要再喝了。”
李烈笑著問道:“為什麼?你請客不應該讓我喝好嗎?”
令狐小欣笑道:“再喝就是浪費了。因為我在這二斤酒裏已經溶進了七粒‘蝕心丹’。”
說著站起身,“不用我說,你們也一定知道‘蝕心丹’是一種什麼毒藥。”
李烈一聽一下子跳起來,急道:“你真的讓我們喝下了‘蝕心丹’?!”
他知道“蝕心丹”是一種慢性毒藥。
這種毒藥會在人體內潛伏,每十天發作一次,發作時心癢難忍,如萬蟻吞噬,苦不堪言。當發作三次無解藥便心爛而死。
令狐小欣冷冷一笑,道:“我隻能告訴你們,在一個月內你們不把《還童寶典》送到太平莊換取解藥,那麼你們應該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你們也許能配製出‘蝕心丹’的解藥,但那絕不是一個月內所能完成的。因為配製‘蝕心丹’的解藥需要用四百零八味藥,缺一不可。”
李烈重重地坐下,對令狐小欣道:“你走吧。就算是心爛而死,我也決不會去找你。”
令狐小欣笑道:“你不去找我,你妹妹未必不會去找我!我不信,她真的把《還童寶典》看得比她親哥哥還重要。”
李烈怒道:“我所以還沒有罵你或者打你是因為我一向尊重你!請你離開這裏!”
令狐小欣道:“你想知道那些使你倒黴的人都是誰嗎?”
李烈一怔,脫口道:“你知道?!”
令狐小欣道:“你以為我們真的是巧遇嗎?其實你們自離開李家村,我就一直在後麵跟著你們。你們不認識那幾個人,而我認識。”
李烈道:“那個黑衣女郎是誰?”
令狐小欣道:“燕小雲,江湖上有名的賊道名媛。她是偷了人家的東西被人發覺才跑出城的。而你們救了她卻讓她騙走了馬。”
李烈道:“那個莫大俠和他的蠟黃臉隨從呢?”
令狐小欣道:“武林中根本就沒有什麼莫大俠。那兩個人是‘混世三皮’中人。那個莫大俠莫無路人稱‘牛皮’。
“仗著長相不錯,四處招搖撞騙,他擅長說大話、謊話、廢話、騙人的話,就是很少說真話。那蠟黃臉隨從叫汪六子,是‘混世三皮’中的‘頑皮’。”
李烈道:“那另外的一皮呢?”
令狐小欣道:“另外一皮叫做‘賴皮’李二。就是假扮乞丐‘狗不理’的那個。”
李烈道:“原來那乞丐竟是別人假扮的。莫非丐幫實有‘狗不理’其人?”
令狐小欣道:“‘狗不理’李知足和‘天不怕’王缺是丐幫少字輩兩位絕頂高手。隻不過李知足好色而王缺又好賭。所以丐幫之眾都不理李知足,送渾號‘狗不理’。
“而王缺賭起來什麼都不顧也什麼都不怕,故得渾號‘天不怕’。賴皮李二假扮‘狗不理’行乞,牛皮莫無路和頑皮汪六子在旁瞧準了誰有錢,就想辦法行騙。”
李烈歎道:“真是人心難測!”
令狐小欣道:“所以呢,你要想闖江湖你就不能心太善,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李公子,我該說的都說完了,該告辭了。我在太平莊等你的好消息。後會有期!”
令狐小欣走了,就像一縷輕煙轉眼而逝。
“小二!拿酒來!”李烈大聲叫喊。他隻想大醉一場。
小呆卻低聲對李烈道:“公子,咱們也逃吧,不然等會兒店小二朝咱們要飯錢,咱們拿什麼給呀!”
李烈這才起到令狐小欣說請客,但她並沒付賬就走了。
氣得一拍桌子,浩歎一聲。
店小二又捧上一壇子白酒,足有四斤。
李烈見店小二把酒壇又放到桌子上,就歉意地一笑,道:“小二哥,我們……你們掌櫃在不在?”
他想和掌櫃的說一說,先欠下這頓飯錢,日後一定補還。
店小二作不起主,自然要找掌櫃的。
店小二怔道:“客爺,什麼事兒啊?”
李烈道:“你去把掌櫃的找來,我跟他說。”
店小二就轉身下樓去了。
少頃,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人腆著大肚子跟著店小二搖了進來。
李烈急忙站起,一躬到地,恭聲道:“在下李烈見過掌櫃的。”
這個大肚子中年人正是酒樓掌櫃趙八斤。
見了,就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李烈訕訕地道:“是這樣,我們……的銀子讓人給偷去了。所以……這頓飯我想先欠著,待改日一定登門奉還。望掌櫃的能……”
趙八斤漠然地道:“別說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李烈道:“知道。”
趙八斤道:“知道還這麼做,分明沒把我瞧在眼裏嘛!這裏是酒樓,不是慈善堂也不是供叫化子解餓的粥棚。”
李烈忍著羞辱,道:“你幹什麼說三道四!讓欠我們就欠,不讓欠看我們身上什麼值錢,隻管開口,我們也不想賴賬。
“家財萬貫,還有措手不及的時候。出門在外,誰都難免倒黴。”
趙八斤上下打量李烈兩眼,轉對店小二道:“他們是多少飯錢?”
店小二細細一算,回稟道:“一共是十八兩三錢。”
小呆急道:“這麼多。你後拿來的這壇子酒我們沒喝。應該……”
店小二截聲道:“這壇子酒沒算在內。你猴子吃的東西我也沒算在內。”
趙八斤目光一亮,問李烈道:“你能喝這一壇子酒?”
李烈道:“什麼意思?”
趙八斤道:“你有多大酒量?”
李烈道:“沒試過。但我知道從沒醉過。”
這家夥是不是想和自己鬥酒?
趙八斤笑了,露出兩顆大金牙:“沒醉過?這麼說就是海量了?”
李烈道:“不敢。我隻聽說過天底下隻有一個人是海量。那個人就是‘酒鬼’。”
趙八斤道:“這還用你說!天下間喝酒的人誰不知道‘酒鬼’!他以酒當飯,據說有八年都沒進一個米粒。
“你能嗎?兄弟,我看你也算得上是個喝酒的人,這樣吧,如果你喝下八斤白酒,還能站著不趴下。
“我這頓飯錢不但不要,還賞你二十兩銀子。若是你喝趴下了,明天醒酒後給我劈一天木柴當飯錢。怎麼樣?”
李烈聞言,頓時豪氣上撞,一拍桌子高喊一聲:“拿酒來!”
李烈和小呆走出了八斤酒樓。
剛出門口,李烈就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小呆急忙丟下猴子把他攙扶起來。
李烈甩開小呆,腳步踉蹌,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去,嘴裏大聲吟著: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月已升,光華如水。夜已深,涼風襲人。
李烈又倒了下去,就在一家店鋪的窗下。
小呆和他的猴子急追到跟前,見李烈已經睡著了。
小呆想叫醒李烈去客棧投宿,因為他們已經有了二十兩趙八斤賞的銀子,但是叫了幾聲,李烈卻昏睡若死。
小呆在李烈身旁坐下,把猴子摟在懷裏。
他舉目天宇那一輪皓月,喃喃道:“喝了這麼多酒,換了別人醉也醉死了……公子是好人,為什麼要經受這樣的折磨?闖江湖,真是……”
話未說完,“嘩”的一聲,瓢潑大雨當頭淋下,猴子驚叫一聲,從小呆懷裏竄了出去。
皓月當空,哪有半朵雲彩?
原來是從窗子裏潑出的一大盆臟水。
臟水潑出,窗子又被人關閉。
小呆擦了擦臉上的臟水,聞到一股腥臭。
又為身邊的李烈擦了擦臉。
李烈似全然不覺。
小呆打了個寒顫。
他覺得渾身的衣服已然濕透了。
他想去敲那窗子罵幾聲。
可是轉念又一想,人家也沒請我們來這裏坐啊!怪誰呢?自認倒黴吧!
“小美人兒,快讓我來抱一抱。”小呆對猴子說道,“我好冷。”
李烈醒來時覺得陽光很刺眼,而且渴得要命。
他睜開眼睛,看見靠牆根歪著腦袋昏睡的小呆。
那猴子像是怕凍著小呆似的伏在他胸前在為他取暖。
小呆的口水流出老長。
李烈坐起來,發覺衣服上濕了好幾處。
他叫醒小呆,告訴他,要吃些東西然後離開這鬼地方。
小呆見李烈完好如初,竟眼圈一紅流下淚來,喃喃道:“公子,你昨晚喝了那麼多酒,我真為你擔心。”
李烈拍了拍小呆肩頭,歎了口氣。
兩人就找到一個小吃鋪,要了十個饅頭,兩大碗豆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他們覺得這饅頭和豆漿,實在是世間最好的美味。
吃完飯,李烈和小呆就上路了。
他們出了麻城,沿官道徒步北行,去往滄州。
兩個人的心情是沉重的。
因為他們此時身上都潛伏著毒藥。
令狐小欣說得很明白,如果在一個月內吃不到解藥,他們就有生命危險。
李烈知道,盡管小呆隻喝了一杯酒,但所中的毒性是一樣的。
令狐小欣當時也喝了一杯,但她可以在離去後服下解藥。
李烈不想回李家村去,他知道妹妹未必這麼快能回到家。
他寧可死,也不想讓令狐小欣得逞。
他的脾氣就是這麼剛烈,寧折不彎。
他要讓令狐小欣看一看,他是有骨氣的。
他要在這一個月內趕去滄州為北俠治好傷,那樣也算對得起霍天寶。
兩人一路北上,途中餐風露宿。好在有趙八斤賞的銀子可以打間。
隻是苦了兩條腿。
非止一日,這一天,他們來到一座大山前。
他們看見山前的石碑上刻著三個大字:大別山。
李烈就欣喜地告訴小呆,他們要走出湖北境地了。
他們要穿越大別山,卻沒想到在山裏迷了路。
太陽落山了。
李烈和小呆轉悠了一天還沒出山,已是精疲力盡。
一天沒吃沒喝,他們覺得饑腸轆轆。
終於,他們在一塊岩石上坐下來。
“我們迷路了。”李烈茫然四顧,懊喪地道。
小呆喘著氣,擦著臉上汗道:“老也走不出去,咱們怎麼辦?”
李烈道:“我知道怎麼辦?但願能遇上一個獵人或者樵夫指點迷津!不然,餓也餓死了。”
小呆看了看蹲在岩石下的猴子,歎道:“小美人兒,你能不能給我們去找點吃的東西。我們實在是餓了。”
那猴子似聽懂了他的話,叫了兩聲,身形一竄,奔向旁邊的樹林。
小呆見了急得大喊起來:“喂!快回來!你也會迷路的!”
猴子已經鑽進樹林裏去了。
小呆遂不安起來,咕噥道:“它會找不到咱們的。”
李烈道:“走了更好。免得跟咱們一塊兒餓死。”
小呆就淒然道:“這個該死的小美人兒,原來它怕跟咱們一塊兒餓死,便顧著自己逃了。”
李烈四處張望一陣兒道:“咱們也不能總坐在這裏。應該找個山洞過夜,免得遇上野獸。”
小呆有些害怕了,道:“可別遇上老虎或者是黑瞎子……”
李烈道:“就怕遇上狼群。那樣咱們連骨頭都剩不下。”
說著站起身,道:“走吧,要盡快找到一個山洞才安全。”
小呆也站起身道:“可是,小美人兒若是回來,便找不到咱們了。”
李烈道:“咱們連自己都管不過來,哪還有心思管它!走吧!”
當先走向旁邊的一條羊腸小道。
小呆隻得跟著,一步三回頭,神情甚是淒慘。
他們沿羊腸道往前走,旁邊不時傳來野獸的低嗥和野鳥的鳴叫。
惶惶前行,以期能發現一個山洞容身。
林裏幽暗,怪影不時閃現,害得兩人一驚一乍,頭皮發麻。
走著走著,李烈猛的停住腳,咕噥一句:“這裏怎麼有腳印?”
小呆沮喪地道:“那是我們的腳印。咱們又轉回來了。”
話音未落,側耳細聽,急道:“你聽,是小美人兒的叫聲。就在前麵。”
他們循叫聲前奔。
出了樹林,見原來他們坐過的岩石上果然有隻猴子,正一聲聲地叫,聲音淒楚,樣子悲涼。
“小美人兒!”小呆喊了一聲,奔過去。
那猴子見了便一竄撲進小呆懷裏,用舌頭舔他的臉。
舔完,掙脫小呆的手跳在地上,叫著向小呆招手。
然後往一處樹林子走過去,走幾步便回頭看一眼。
小呆說道:“一定是它找到吃的東西了,要領咱們去。”
便跟著猴子走去。
李烈就隨在後麵。那猴子穿過一片樹林,便把兩個人領到一條山溪跟前。
溪水淙淙,甚是清澈。
兩人見了便過去捧水喝個飽。
猴子又向兩人招手,然後走向旁邊一個山坡。
兩個人就跟在後麵。
小呆咕噥道:“莫不是還有好吃的?”
猴子停住了。
在它身旁是一棵山梨樹。
見小呆和李烈走近,它就攀上梨樹摘下山梨扔給樹下的小呆和李烈。
小呆和李烈甚是歡喜,一一接住,吃得津津有味。
猴子見了高興得上躥下跳,把山梨扔了滿地都是。
吃著山梨,李烈對小呆道:“咱們在這兒吃梨,你讓它去附近找找有沒有人家。這麼大個山不能沒有獵戶。”
小呆就招手把猴子叫到跟前,對猴子說了。
那猴子就叫了一聲,飛快地沿山溪往下遊跑去。
猴子回來了。
它又向小呆和李烈招手,讓兩人跟它走。
接著,它就領著兩個人沿山溪往下遊走來。
把兩個人領進了一個山穀。
李烈和小呆走進山穀,就看見了暮色中的一縷炊煙。
炊煙是從三間茅屋中飄出來的。
看見有人煙,李烈和小呆這份高興自是不言而喻。
這時李烈便覺得小呆的猴子真是好可愛。
茅屋裏亮著燈光。
他們剛走近,就聽見了裏麵的說話聲,但是看不見屋裏的人。
因為窗戶上用獸皮遮擋著。
李烈上前想敲門,小呆拉住了他,低聲道:“先看一看,別是裏麵不是好人。咱們的虧可沒少吃。”
李烈點了點頭,兩個人就蹲在窗下,把那獸皮掀開個縫往裏麵窺視。
茅屋裏有四個人。
兩個坐著的人和兩個站著的人。
坐著的都是中年男人,一個穿一身白衣,手裏拿一把扇子。
白白淨淨的一張臉,眉清目秀,看上去沒有表情,斯斯文文儼然是一個書生。
另一個中年人穿紫衣,手裏拿著個葫蘆。
一雙鷹眼,目光銳利,留著八字胡,胡須卻是黃色的。
他的頭發也是淺黃色。
站著的兩個人都是彪形大漢,一個獵人裝扮,一個樵夫裝扮。
這時,就聽那個黃胡子的中年人對書生模樣的中年人都:
“現在你可以問他們話了。”
那書生便對麵前的獵人道:“你願意服從我命令嗎?”
獵人道:“願意。”
書生道:“我命令你回家去殺死你的兒子,你肯嗎?”
獵人道:“你讓我去殺了他,就說明他該死。殺該死的人我有什麼不肯!”
書生又轉對那個樵夫,道:“你願意服從我的命令嗎?”
樵夫點頭道:“願意。”
書生道:“我現在就讓你帶我去你家,然後你叫開你家的門,讓我進去強奸你的妻子,你肯嗎?”
樵夫道:“你是我的老大,你發布命令,我就服從。我知道你是對的,我妻子應該遭到你的強奸。我可以幫助你。”
書生道:“你們對我的命令有懷疑嗎?”
樵夫道:“沒有。我絕對服從。”
獵人道:“沒有。我也絕對服從。”
書生看了兩人一眼,對那樵夫道:“現在我命令你拿起你的砍柴刀。”
又對獵人道:“你拿起你的獵叉。”
樵夫彎腰拿起一把砍柴刀。
獵人彎腰拿起一柄獵叉。
書生對樵夫道:“你的左手已經沒用了,我讓你砍掉它!”
樵夫道:“遵命!”右手一揮砍柴刀,砍掉了左手血流如注。
窗外的小呆要驚叫出聲,李烈急忙捂住了他的嘴。
屋裏書生又對獵人道:“你的右腳應該作廢,用你的獵叉刺穿它!”
獵人說了聲“遵命。”把獵叉貫進了右腳。
書生又對樵夫道:“沒有左手的人應該死去。你自刎吧”。
樵夫說了聲“遵命。”砍柴刀往脖子上一抹,身形倒了下去。
書生又對獵人道:“右腳作廢的人也應該死,你自殺吧。”
獵人說了聲“遵命。”抽出獵叉,對準自己的胸膛,猛地刺了進去。
慘哼一聲,倒了下去。
書生笑了笑,轉對黃胡須紫衣人道:“藥兄,祝賀你!你成功了!你為這種藥取了什麼好名稱?”
紫衣人道:“‘黃豆丹’。”
紫衣人道:“‘黃豆丹’?這名稱不雅。”
紫衣人道:“正如美女不需要穿好衣服一樣,我的這種藥也不需要一個好聽的名稱。適才你看見了,這藥有黃豆粒那麼大,我就叫它‘黃豆丹’。
“另外,我還要指出一點:‘黃豆丹’是速溶於水的,也速溶於其他液體。而且無色無味。這使它用起來更加方便。”
書生道:“好吧。咱們談一談條件。如果我把《還童寶典》送給你,你給我多少粒‘黃豆丹’?”
紫衣人道:“五十粒。我第一次隻配製五十三粒。試驗用掉三粒。”
書生道:“可剛才他們每人隻服一粒。”
紫衣人道:“在此之前我用一粒作了試驗。若不成功,我不會當著閣下的麵再作第二次試驗。”
書生道:“好吧。我會為你送來《還童寶典》。說妥了,五十粒。一粒也不能少。而且,就算你第二次再配製出來。
“不經過我的允許,也不能隨便送給別人。也就是說,‘黃豆丹’在世間隻屬於兩個人,除了你,就是我。”
紫衣人道:“我答應你。”
書生站起身,道:“我這就去太平莊,也許‘毒狐’已經把《還童寶典》弄到手了。後會有期!”
書生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裏。
在茅屋旁邊的草叢裏李烈和小呆才探出頭
。他們心裏充滿了恐怖。
他們隻想立即離開這裏,遠遠地逃走,並把看到的聽到的全部忘掉。
可是,就在他們鑽出草叢,離開茅屋還不到
百步時,卻被那個紫衣人發現了。
紫衣人的身形便像大鵬一樣從他們頭頂飛過,截住了他們的去路:“兩位朋友,既然來到了這裏為什麼不進屋坐一坐?”
李烈和小呆以及他們的猴子就進了屋。
屋時彌漫著草藥味。
李烈覺得像走進了自己家的診所。
他們進的是西屋。
而剛才紫衣人和書生呆的是東屋。
他們知道,此刻在東屋的地上還躺著兩個死人。
紫衣人讓李烈和小呆坐在竹椅上。
然後很和氣地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李烈道:“我們是趕路的,進山後迷了路。見這裏有人煙就來了。”
紫衣人道:“那為什麼不進屋就想走?”
李烈道:“我們隻是……不想打擾你。”
紫衣人笑了笑,鷹眼愈加銳利如劍,道:“是麼?!”
李烈急改口道:“我們見屋裏出來人了,以為是抓我們的,所以……才”
紫衣人道:“你們怕被人抓嗎?”
李烈道:“是的,我們因為餓急了,偷過一家飯館的饅頭。”
說謊誰都會,隻是想不想說。
李烈不得不說謊,他知道,對方若知道他們偷聽到了對方的秘密,他們九死一生。
紫衣人道:“你在說謊!我最討厭說謊的人!本來我想殺了你們,讓你們死得痛快一點,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要留下你們來試驗我研製出來的藥物。”
李烈挺身站起,急道:“我們與你無冤無仇……”
紫衣人冷冷地道:“世間的人都是我的仇人!”
李烈急道:“可那個白衣書生卻是你的朋友!”
紫衣人道:“那是我要利用他!仇人難道不可以利用嗎?還有什麼事比利用仇人去殺仇人更令人開心的呢?”
李烈道:“閣下能告訴我們你是誰嗎?那樣就算死了我們也不冤。”
紫衣人冷道:“你們很想知道我是誰嗎?”
李烈道:“當然。”
紫衣人道:“我就是‘藥閻王’。”
李烈脫口道:“你是藥王前輩的師弟?”
藥閻王一怔,道:“你也知道藥王?”
李烈道:“當然。我小時候藥王還抱過我呢。”
藥閻王道:“那麼,我若用你作試驗也便宜了你們!”
李烈道:“前輩,我們和藥王熟悉,您應該看在藥王的麵上,放我們一馬才對,怎麼還要……”
藥閻王截聲道:“住口!小子,你知道我平生最恨的人是誰嗎?就是藥王沐無跡!”
李烈愕然,啞然。
藥閻王道:“但我也要感謝他。是他使我成了‘藥閻王’。我隱居山穀,與世人為敵也要感謝他!
“雖然他死了,但我還是要與世人為敵,我要讓世人知道,是藥王把我逼成這樣的。我要讓恨我的人也恨藥王!”
李烈曾經聽父親說過,藥王有一個師弟,兩人同時跟著“藥仙”學醫。
並且同時愛上了“藥仙”的獨生女兒。
“藥仙”死後留下兩件“寶貝。”
一是他的女兒,一是《藥經》。
藥仙臨咽氣前告訴兩個徒弟:
得《藥經》者不可得他女兒;得他女兒者不可得《藥經》。
藥王就得到了藥仙的女兒,把《藥經》給了他的師弟。
可是到後來,不知怎麼搞的,《藥經》卻落到藥王手裏,而藥仙的女兒卻離開了藥王。
藥閻王成名是近幾年的事。
江湖上突然出現了一些新奇古怪且十分霸道的毒藥。
有些毒藥合神醫、藥王、毒王三人之力也無法醫解。
三人順藤摸瓜,終於查到了毒藥的研製者是藥閻王。
可他們卻找不到藥閻王,便奈何不了他。
現在,毒尊和藥仙作古,毒王、藥王和神醫又被害身亡,天底下唯藥閻王獨尊,無一匹敵。
也許,藥閻王正是怕有人深研了《還童寶典》成了氣候與之為敵,故才千方百計爭奪《還童寶典》。
因為他必然聽說《還童寶典》是經藥王、毒王、神醫三人之手著成,裏麵也必然實錄了藥仙的《藥經》和毒尊的《毒經》之精華。
倘若藥閻王再得到《還童寶典》,他就會更加有恃無恐、名震天下,為所欲為。
李烈感到了處境的凶險。
他自覺已經倒黴得到了極點:
竟然遇上了藥閻王。
他甚至恨起小呆的那隻猴子來了。
若不是猴子引路,他們怎麼會撞到這裏。
藥閻王實在是令人寧死也不願見到的人物。
李烈終於承認了他的身份。
他知道這是唯一的自救辦法。
“你是神醫的兒子?!”
藥閻王鷹眼閃著駭人的光。
說完就抑首長笑三聲。
笑完又說道:“那《還童寶典》一定在你的手上了?!”
李烈道:“應該說在我妹妹我們倆人手上。因為埋藏寶典的地方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他不敢說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他怕藥閻王殺他滅口,那樣藥閻王雖沒有寶典,便依然霸絕天下,無恐世人。
藥閻王顯出愉快的模樣,道:“你怎麼不早說?我險些害了你們。我與世人為敵,但獨敬重令尊神醫。可是,你怎麼讓我相信你說的不假!”
李烈道:“你可以問我一些神醫情況,看我知道不知道。”
藥閻王道:“不錯!你有沒有聽令尊說過我和藥王的情況?”
李烈道:“先父說藥王前輩和尊駕是一師之徒,你們的師父是藥仙。藥仙去世前留下他的獨生女兒和《藥經》。
“尊駕得《藥經》,藥王前輩得到了藥仙的女兒。可後來,不知怎麼搞的《藥經》又落到了藥王前輩手裏,而藥仙的女兒卻離開了他。”
藥閻王點著頭,道:“夠了。單憑這些就可以證明你是神醫之子。因為天下間知道這些的人實在沒幾個。小子,你想不想見一見藥仙的女兒,還有她的兒子啊?”
李烈一驚,脫口道:“他們……?”
藥閻王道:“就在屋後麵的山洞裏。我可以帶你們去開開眼界。”
李烈的心陡然一沉:
他們怎麼會在山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