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逵見他憂容滿麵,心下著實過意不去,忿然道:
“哪個龜兒子,竟使這等絕戶手段,我稟明幫主,即刻趕回家中,向我伯伯叔叔們請教。
“我就不信天底下有我唐門解不了的毒。”
風清揚道:“既稱無解,那自然是誰也化解不了,唐兄亦毋庸自責,即便傳揚出去,於唐兄聲名亦無稍損。”
唐逵道:“不然,世上無絕對化解不了之毒,所謂無解,隻是尚未研究出解藥而已。”
風清揚原想把桑小蛾應喏七天後將解藥送去的事說出來,忽然又想,桑小蛾之言未必可信,唐門使毒技藝獨步海內,門中耆宿名家濟濟,倘肯全力救治,倒頗有希望,便道:“如此多勞唐兄費心了,我代這位姑娘答謝盛情。”一揖到地。
唐逵避之不遑,悚然道:“豈敢,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成與不成殊難逆料,風公子不加罪責也就是了,豈敢當此大禮。”
當下計議已定,唐逵快馬直赴川中,回家研製解藥,解風和侯君集一行趕赴洛陽,自知內亂雖平,外敵仍強,喪亂之餘,倘有強敵圍攻,便可就近向少林武當求援。
這意思雖然誰也沒說,卻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相照不宣。
風清揚驅車載著那姑娘徑回潼關附近的段府,唐逵家傳的王蟾蜍果然非同尋常,那姑娘含在口中一日一夜,拘攣的手爪已然鬆舒,恢複原狀,看來此物雖解不了毒,卻可壓製住體內毒素,使之不致猝然發作,心下寬鬆不少。
過了兩日,華山派大隊人馬回轉華山,風清揚到山上見過八位師兄,卻見嵩山、泰山、衡山、恒山四派掌門均在山上做客,知道這五派掌門是在商議聯盟事宜。
恒山派雖潔身自好,不喜與別派人士多所往來,終究拗不過華山、嵩山、泰山三位掌門的勸說,況且既與日月神教結了梁子,縱想息事寧人、與世無爭也是不能,結成聯盟對恒山派亦有大裨益。
成清銘這些日子來興致極好,見到風清揚更是高興,見慕容雪沒跟隨上山,大是詫異,知道這對小夫妻伉儷情深,一步也舍不得分離的,急忙問起,風清揚將事情說了一遍,神色黯然。
成清銘“咦”道:“這倒奇了,姑蘇慕容名頭雖響,百餘年來毫無作為,也不過是點虛名罷了,還強過咱華山派了?
“憑九弟這人品武功,他打著燈籠也找不著,這般把姑娘搶回去是甚事體?”
寧清宇笑道:“武林世家往往有些窮規陋矩,不過此事就這麼下去可也不是法子。
“九弟的婚事雖說是張天師主婚,料來天下無人敢駁這個麵子,可畢竟未成大典,咱們隨便慣了,人家可是千金小姐,若無三媒六證花轎鼓吹接來,人家也沒麵子。
“隻怕有些人要說,姑蘇慕容貪圖我華山派威名,自行送女上門。”
成清銘恍然道:“正是,還是二師弟思慮周詳,九弟,你們小兩口沒鬧別扭吧?”
風清揚忙道:“沒有。”
經寧清宇一加剖白,他登時心開目明,心裏的結也解開了,說不出的輕鬆歡愉,笑道:“二師哥真是智囊,無論甚麼難事,到了二師哥手中皆是迎刃而解。”
寧清宇笑道:“你少拍我馬屁,小心大師哥揍你。”
眾兄弟哄然大笑,風清揚不好意思道:
“大師哥當然也對我好,隻是大師哥豪邁過人,兒女小事上就想不大清了。”
寧清宇笑道:“那你是說我小家子氣了?你是高興得過了頭了,其實我也不是比別人細心,隻是我也有個女兒,將自心比人心,自然也就料得七八分了。”
成清銘道:“九弟,你把心放到肚子裏,待聯盟大事過後,我親自到姑蘇慕容家走一著,就是搶也把弟妹搶回來了。”
大家說笑了一陣,風清揚鼓起勇氣,把邂逅救下的那位姑娘的事也說了一遍。
成清銘愕然道:“天下間竟有這等事,我若非知道你從無虛言,這事可實難令我相信,不管這女子來曆如何,事情原委怎樣,咱們也要盡全力救她。
“不然豈不枉稱俠義道英雄了。”
大家點頭稱是,許清陽一拍腦門道:
“怪哉,我行走江湖年頭也不少了,這等事竟不叫我遇上一樁呢?”
寧清宇笑道:“九弟都急成這般模樣了,你不說替他分憂解愁,還有心思打趣他,你這師兄是怎生做的?”
許清陽道:“若說有甚差遣,隻消大師哥二師哥吩咐一聲,小弟立馬就辦,毒之一道小弟可是一竅不通。”
寧清宇道:“都是一樣,咱們連暗器都不願用,使毒下毒更非我輩所為,不知哪位兄弟識得使毒行家,咱們請將山來,給這姑娘治上一治,還不會有人不給咱們九兄弟麵子吧?”
眾人麵麵相覷,俱不作聲,顯是誰也沒結交過毒國高人,風清揚笑道:
“多謝眾位師兄,連唐逵對此毒都束手無措,看來是無藥可解了。”
成清銘道:“你也不必灰心,此次咱們五嶽聯盟,我已給各門各派送去請柬,到那日高人薈萃,不愁沒法子想。”
風清揚心中一動,道:“少林、武當、峨嵋幾派的前輩都來嗎?”
成清銘沉吟道:“請柬是派人送去了,但圓覺大師、殷真人、淨思師太三位高人自重身份,怕是未必會來,多半是派弟子來觀禮。”
風清揚微感失望,這三人倘若齊至,希望倒還大些,卻也知不大可能,五嶽聯盟雖是轟動武林的大事,卻也難驚動這三人的大駕。
又和師兄們閑聊一陣。說起丐幫內訌相殘殺的慘狀,眾人都不禁唏噓扼腕,感慨萬千。
風清揚因心懸那位姑娘毒傷,午牌時分便回轉段府了。
這座府第雖然已留給風清揚,他卻使一切依舊,保持師父住時的原貌,他住在原來師父專門為自己收拾的居室中。
那位姑娘手指雖然恢複原狀,但神智昏昏,百事不知。
風清揚每隔幾個時辰輸送內力過去,她便睜開雙眼,喝些米飯。隨即又昏昏睡去。
風清揚每日為她輸力、喂飯、洗浴,連大小便溺也得照顧到,如同伺候一個嬰兒,心中卻覺得好過些。
他在涼州遭逢劫難,武林各派為之喪身失命的不計其數,他對這位姑娘負疚最深,心中打定主意,即便不能為她解毒,也要服侍她到入土。
華山派人忙於打點聯盟慶典,無暇到這裏來,他上山兩次,全派上下無不喜氣洋洋,他卻漠不關切,隻有那姑娘偶爾清醒過來時羞澀一笑,才令他心蕩神怡。
第四日上,葛氏五雄施施然回來了,一個說直追到大漠才將引逗他們的那小子撕成五塊,一個說直追到遼東,你一言我一語爭辯不休,風清揚一聽便知,他們五人定是被那人甩了,不好意思馬上回來,不知在甚麼地方兜了個大圈子,好回來表功,心下不以為意,專等第七日上桑小蛾的解藥。
時日如流,眨眼已是第七日了,風清揚望穿秋水,翹足企盼。
這座府第地處偏僻,武林中人又相戒不得在左近滋事生非,一天光景堪堪過去。連個鬼影子都沒見到。
葛氏五雄上了華山,整座府第死一般沉寂,風清揚閑極無聊,手持太史公的《遊俠列傳》看了起來,正在入神處,忽聽“哧哧”兩聲輕響,抬頭一看,卻是隻飛蛾撲在燭火上,一雙翅膀燒出響聲,轉了一圈,依然向火上撲去,撲得幾撲便被燭火燒焦,死在書案上。
風清揚驀然心中一動,喃喃道:“飛蛾,小蛾,小蛾,飛蛾。”腦中竟爾滿是柔小蛾的影子。
眼見又有幾隻飛蛾撲向燭火,心中不忍,拿起一隻紗罩扣在蠟燭上,隻聽得飛蛾撲罩的聲音。
方寸既亂,書是一行也看不下去了。轉頭看床上那位姑娘香夢沉酣,麵上隱隱若有笑意,額上微沁汗珠,當下移椅過去,為她拭去汗珠,手執一柄折扇為之扇風取涼,驅蚊趕蠅。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人道:“好個溫柔體貼的郎君。”
風清揚聽聲音便知是桑小蛾,驚喜逾恒,回頭看時,卻驚呆了。
但見桑小蛾披頭散發,衣衫不整,身上頗有血跡,一隻腳猶打著赤足,一手扶著門框,氣息濁亂。顯是受了內傷。
心中一急,身子平平飛出,來到桑小蛾身邊,問道:“你怎麼了?是誰傷了你?”
語聲惶急。桑小蛾見到他這副關切的神態,心中甜甜的甚是受用,眼望桌上鐘漏,笑道:“總算沒對你失信,謝天謝地。”
風清揚急道:“先別說這些沒要緊的,讓我看看你的傷。”
見她背部衣衫破碎,露出一大塊白膩的肌膚,正中卻是青紫色的手印,驚道:
“寒冰綿掌,你與趙鶴交過手了?”
桑小蛾苦笑道:“豈止趙鶴,我的對頭可多了,來不及和你多說,趁我失血不多,快取解藥。”
風清揚道:“解藥不急,我先治好你的傷再說。”
運指成風,在她所受刀傷劍創附近封住穴道,有一處創口太深,血流不止,又急忙找出金創藥。
桑小蛾急道:“這當口還忙個甚,快趁我失血不多,取解藥救人,血失的再多些,就不夠分量了。”
風清揚奇道:“失血多少與解藥有甚關連,你是怕傷重不治嗎?
“放心,毒我解不了,刀劍拳腳內傷我是包治包靈。”
桑小蛾道:“呆子,我這血便是解藥,那毒我下得分量太重,若是血失多了就不夠解毒的了。”
風清揚一怔苦笑道:“你專會尋我開心,哪有用人血作解藥的。”
桑小蛾道:“我自小服食百毒,血液中亦含劇毒,我所下的牽機百解百死毒隻有用我一身的血液才能化解,那天我不是告訴過你,解藥沒有,殺了我才有,便是此意。”
風清揚見她傷口仍在流血,不由分說,敷上金創藥,熟極而流地包好傷口。
將她平放在自己的床上,道:
“給不給解藥悉聽尊便,我不會強逼你,便希望你實言相告,究竟有沒有解藥?”
桑小蛾泫然欲泣道:“到這地步你還不相信我的話,這毒實實隻有我一身血液可以化解,我難道願意血流而死嗎?”
風清揚此時方始相信,不禁如雷轟頂,喟然歎道:
“或許真是她壽數到了,天假你手,以成其禍,我給你解去寒冰綿掌之傷,你走吧。”
桑小蛾攔住他道:“不必費事了,我怎麼也活不了的,你還是快些取我的血為那姑娘解毒吧。”
風清揚沉聲道:“解毒之事再也休提,你倒幸好血液含毒,不懼寒冰綿掌之毒,趙鶴那廝內力了得,你支撐到現在已殊為不易,若不及時療治,恐怕真要不治了。”
桑小蛾淒然道:“就算你治得了我的傷,我恐怕也活不過今夜,你到外一看便知。”
風清揚走到窗前,赫然震驚,但見高牆外燈火通明,不知有幾百盞燈籠火把,照得曠野亮如白晝,不禁悚然動容道:“外邊那些人都是追你來的?”
桑小蛾道:“不是我還有誰能招惹恁多仇家?”言下頗具傲意。
風清揚苦笑道:“你道行真高,我是甘拜下風。不過就憑這些人就想在這裏搶人,怕還不夠。”
他一躍而出,須臾便回,拍拍手道:“你安心藏在這裏吧,沒人能動得了你。”
桑小蛾正容道:“我雖然窮途末路,卻不是賴在你這兒求生,你既不要解藥,解開我穴道,我出去與這些兔崽子決一死戰。”
風清揚笑道:“是我說錯了話,蛾姐恕罪則個。
“當然不是你賴在我這裏,是我誠心留蛾姐作幾天客。
“你就看小弟的薄麵,別和外麵那些人計較。”
桑小蛾撲哧一笑,隨即又斂容正色,輕聲道:
“我知道你不會讓人欺負我,可是為了我開罪這麼多人,甚是無謂。我七天裏已把我生平仇人都殺光了,死無所憾。
“你還是讓我給這姑娘解毒,然後把屍體交給外麵的人,沒人會說你膽小怕事,反都會讚你是是非分明、俠義為懷的少年英雄,豈不皆大歡喜。”
妙目凝盼,柔情無限,語聲懇摯,並無絲毫作偽狡獪之色。
風清揚不耐道:“這等話不消再說,你是我請來的客人,若讓人從我家中把人帶走,我今後還用做人嗎?”
伸掌貼住她背部,運功療傷。九陰真經的療傷手法甚具靈效,盞茶工夫已然掌傷治愈,那些刀傷劍創將養幾日自會平複。
風清揚拿出一襲女人衣裙遞給桑小蛾道:
“你換上衣服好生歇著,我倒要見識一下你究竟給我引來多少對頭。”
桑小蛾惶然道:“你別出去,那些人厲害得緊,你打不過的。”
風清揚道:“放心吧,在自己家門口還能讓人吃了?
“你千萬別露麵,麻煩再多我也承擔得起。”
桑小蛾嫣然一笑道:“這可是你自找的。正經按我說的做,一點麻煩都沒有,不過你出去給他來個死不認賬,這些人未必敢進來搜人。
“房屋恁般多,他們便搜也搜不到。”
風清揚正色道:“蛾姐,現下這座宅裏遍布機關消息,千萬不可隨便走動。
“這些人既不登門求見,還賴在這裏不走,我去看看他們搞甚名堂。”
柔小蛾見他一躍從窗子飛出,不走大門,甚是詫異,轉念想到或許門上裝了機關,他適才出去一會兒,自是啟動久已不用的機關消息。
望著庭院中一起一落,身法美妙的風清揚,喜悅不勝,柔情蜜意充塞胸臆,不由得珠淚潸然,低聲飲泣。
風清揚躍上牆頭,向下俯瞰,但見燈籠火把之下黑壓壓一片人群,足有四五百人之多,三五成群,交頭接耳,竊議不休,人人望著門上兩塊匾額,一塊乃是天師教張宇初天師手書“段府”二字,另一塊卻是少林方丈圓覺大師、武當上任掌門峨嵋上任掌門、昆侖、華山、崆峒上任掌門聯名贈送的“武林第一家”匾額,這兩塊匾額當真有驅邪走鬼之妙用。
那些人眼望府門,神情怪異,逡巡徘徊不忍遽去,彼此觀望,希冀有人敢為天下先,上前叩門,然則良久過去,依然寂無所聞,似乎誰也沒生這副膽子。
風清揚心中暗笑,運足內力揚聲道:“諸位朋友夤夜降臨,不知有何指教?”
登時群相悚然,萬目齊矚,見到有人出來,均是驚喜不禁,一時俱皆語塞。
有十幾人轉身即走,風清揚站在高處,看得分明,高聲道:
“是少林武當的朋友嗎?”
哪些人聞聲停住,走了過來,風清揚凝神諦視,心下一驚,竟爾是少林寺戒律堂首座圓音大師領著十幾個年輕和尚,另幾人卻是殷融陽座下弟子。叫苦不迭道:
“蛾姐真不識厲害,怎地惹上這兩大對頭。”
他倒非懼憚這兩派聲勢,隻因這兩派掌門對他頗有情分,若非萬不得已,實不願與他們門人弟子交手。
當下不敢怠慢,躍下場頭,迎了上去,一揖到地道:
“不知大師佛駕光臨,有失迎迓,恕罪則個。”
圓音合十還禮道:“老衲奉掌門師兄之命,率幾位師侄趕赴華山,一者祝賀五嶽各派聯盟,二者也好教晚輩弟子曆練曆練,見識一下這次武林盛舉。
“不意行到附近,卻見這些朋友聚集此處,唯恐魚龍混雜,有騷擾寶府之事,是以來此……”他忽然止住。
風清揚自是明白其意,心下好生感激。方始省悟這些朋友猶豫不定,與少林高僧在此彈壓亦不無關係,拱手道:“大師請進內奉茶。”
圓音笑道:“風公子在此,老衲就不必多事了,這便趕往華山。”轉身率領弟子走了。
風清揚笑著對幾位武當派人道:
“幾位道長可是奉殷真人之命,來敝派道賀的?”
為首一人乃是殷融陽首徒,道號衝冠,麵上一紅,頗為尷尬,笑道:
“貧道等與圓音大師使命相同,途中卻被千麵妖狐傷了敝派師弟,貧道等一路追下,追到此處卻把人追丟了。”
風清揚怔道:“千麵妖狐?何時又有這麼一號人物?”
他情知所追之人必是桑小蛾無疑,但“千麵妖狐”四字卻與桑小蛾怎生也聯係不到一處,不禁出言相詢。
衝冠道人圓滑老練,他明知千麵妖狐必在府中,然則若說風清揚會藏這等淫邪女子,丟實匪夷所思,他心思縝密,不說不便入府搜人,假稱將人追丟了。
但見風清揚神色錯愕,真似不知,心念一轉道:
“風公子何等人物,怎會知道這號匪類,貧道等這便告辭。
“咱們華山上再會。”轉身也走了。
風清揚心下疑惑,以自己所知桑小蛾行為,“妖狐”二字確也恰當,千麵二字卻從何說起,莫非她善於易容?可自己見過她三次全一樣,懷中亦無易容器物。
少林、武當一去,許多人均萌退意,三五成群地散去幾十人。
風清揚心下暗喜,卻聽院內傳來幾聲慘叫,其聲淒厲,猶如巫峽猿啼,聞之令人毛骨悚然。
原來有幾人報仇心切,見風清揚正與少林、武當兩派人敘話,偷偷潛入院中,不料轉得幾轉,便觸中機關,死於非命。
隻聽一人厲聲道:“風公子,這幾人是為千麵妖狐而來,並非有意得罪,何必斬盡殺絕,手段不嫌忒辣嗎?”
風清揚循聲望去,隻見一紅麵老者須髯戟張,狀若關公。
他少在江湖走動,各門各派人士識得極少,聽這老者厲聲指責,心下忿然,冷冷道:
“不知尊駕名號,恕不見禮了,夤夜入宅,非偷即搶,是他們自尋死路,怨得誰來。”
那老者乃過家拳掌門人過壯繆,獨生愛子過延齡死於千麵妖狐之手,一路追來,不意千麵妖狐仇家大多,這幾日又接連作案,行蹤一泄,紛紛追至,哪想到竟追到武林第一家來。
眾人多半相識,即便不識,也是互聞名號,談起尋仇根由,有的戟指大罵,有的卻避而不談,隻因死者死的殊不光彩,自己也感臉上無光,但這仇卻是非報不可的。
先前有少林、武當人在,眾人頗存忌憚,知道這兩派與華山派交好,又素喜多管江湖閑事,單一華山派已開罪不起,若是一並惹惱三派,哪個門派也擔承不起,是以皆默默如立朝馬,卻又舍不得放卻誅殺千麵妖狐的良機。
死於院內的人中,便有兩名過壯繆的得意門徒,他心傷愛子之亡,複痛弟子之失,痛憤交加,出言自然好聽不了。
眼見風清揚神態倨傲,語氣冰冷,愈發恚怒,道:
“好,我倒要看看府上是怎樣一座龍潭虎穴。”作勢向牆上撲去。
風清揚身形疾展,攔在他麵前,喝道:“回去。”
過壯繆急怒攻心,無暇細思後果,一拳搗出,吐氣發聲,喝道:“閃開。”
風清揚一掌拍出,拳掌相交,砰的一聲,過壯繆退了一步,正欲發話,不想巨力猶存,蹬蹬蹬連退三步,立樁站好,一張口欲說未說,一股血箭噴將出來,雅賽關公的紅臉登時如紙也白,身軀一軟,坐倒在地。
眾人相顧駭然,風清揚名聲雖響,真實武功究竟如何,卻是誰也沒見過,過壯繆的武功卻是人所周知,他綽號“賽關公”,非但形似,脾性剛烈,武功亦趨剛猛一路,過家的百步神拳已然登峰造極,江湖中人鮮少有人敢硬接他一拳。
風清揚急切之間亦無法拿捏力道火候,見對方拳風烈烈,顯是全力施為,不敢輕忽,也是一掌全力拍出。
原擬將對手拳力封住即可,不意過壯繆拳法剛猛有餘,柔韌不足,傷敵不成反傷自己,風清揚雖及時收回五成掌力,其餘五成掌力夾帶過壯繆的拳力反擊過去,將他擊得嘔血重傷。
“賽關公”變成老“溫侯”了。眾人原不相信段府會窩藏一個江湖聲名狼藉不堪的淫毒妖女,但眼見府中布有埋伏,均不知是機關消息之屬,還以為是華山派人在內殺人,又見風清揚全力阻截,一掌之下竟把威震豫中的過家拳掌門人擊成重傷,心內了然,千麵妖狐定是藏身府內,隻是不解風清揚與華山派何以全力維護?群情激憤,大起同仇敵愾之心,隻是華山派盛名之下,一時尚無人敢率先發難。
風清揚好生過意不去,待要解釋卻又殊難措辭,僵持有頃,一人道:
“風公子,尊駕是執意要和大夥過不去了?”
風清揚怔道:“這話從何說起,我在家中坐著,又沒招誰惹誰,是你們明火執仗打上門來,分明是你們撒野火,怎地栽派起我的是非來了?”
一位老成持重的人出麵道:“風公子,我們大家對公子都是久仰的,若說誰敢和公子過不去那是沒有的事兒。
“隻不過千麵妖狐逃到尊府,我們既不能入府搜人,又怕千麵妖狐傷了尊府寶眷,都好生心焦,各位兄弟都和千麵妖狐有不解之仇,一時氣昏了頭,出言無狀,還望公子體諒。”
風清揚笑道:“老先生好會說話,舍下雖小,卻也不是任由人來去自如的,我雖不知各位要找的‘千麵妖狐’是何許人物,但絕不會藏在舍下。”
他心中打定主意,文攻文守,武打武衛,軟硬不吃,死不認賬,說甚麼也不能把人交出去。
那人沉吟道:“不會吧,這裏幾百雙眼睛看得真真切切,若非如此我們豈敢甘犯武林大忌,在武林第一家門前生事,別是公子貴人事忙,疏於查點,被那妖女藏過了也未可知。
“是不是請公子回府再巡視一番。”
風清揚道:“不必了,這雖是我師父的宅邸,卻也和我家中一樣,就算多隻老鼠我也查得出來。”
那人聽風清揚語意決絕,絲毫不留餘地,長歎一聲退了回去。其他人心生不忿,一人冷哼道:
“風公子敢情是屬貓的,對老鼠多少知道得這麼清楚?
“不過這年頭世風不古,貓性也大變,不但不捉老鼠,反倒與老鼠狼狽為奸。”
風清揚驀然色變,低聲喝道:“哪位朋友說話,請出來相見。”
那人本沒膽量與風清揚對陣,但風清揚目光已盯住他發聲之處,周圍人怕無端端惹禍上身,俱避開身子,登時在他身周空出一片場子,他雖沒出來倒顯得比別人突出一塊。當下囁嚅道:
“我是罵貓又沒罵你。出來便出來,誰怕了誰了?”
話雖如此說,兩足卻不聽話,釘子般釘在地上,便想挪動分毫也難。
風清揚冷冷道:“朋友指雞罵狗的本事甚是高明,手上功夫想必更高了,在下倒想請教幾招。”
那人眼見素有“神拳”之稱的過壯繆尚且一招受傷,焉敢出麵應戰,可眾目睽睽之下,不戰臉上又掛不住,傳揚出去日後沒法做人,鼓足了勇氣欲待出來,可雙足發軟。怎樣也邁不動步,羞怒交迸,哇地一聲竟爾大哭起來,二十幾歲的人竟如一個孩子。
風清揚心中一軟,溫言道:“朋友不願賜教也就是了,何必急成這個樣子。”
那人聞言更是羞憤,分開人群,掩麵疾奔,功夫也不太差。
風清揚扼腕歎息,知道這人的江湖聲名算是毀了。
眾人雖在激憤之餘,眼見風清揚神成凜凜,一招打得過壯繆重傷嘔血,一招未出嚇得一人大哭而逃,均生懼意,先前那位言語得體的老者又出來打圓場道:
“風公子,我們大家守候半夜,怎地也不能讓我們空手而歸吧?”
風清揚道:“老先生的意思是打秋風吧?可惜在下身無長物,府中一草一木均是恩師所留,任何人都動不得。”
老者老臉脹紅,分辯道:“絕非此意,老朽是說公子也該給我們個情麵,讓我們走的光彩些。”
風清揚不解道:“此話何意,尚望指教?”
老者道:“隻消公子對天盟誓,說千麵妖狐不在尊府。我們立刻就走。”
眾人齊聲附和,有人道:“對,你以你師父的名義發誓。”
有人道:“你要是違了誓言,就讓你死在那妖女手上,死得丟人現眼,慘不堪言。”
七嘴八舌,亂成一團。
老者之意原是讓風清揚虛說幾句,大家也不算灰頭土臉,心照不宣,留些情麵,就此一拍兩散,皆大歡喜。
不意有人推波助瀾,大壯聲勢,倒變成逼迫風清揚立誓了。
風清揚氣得仰麵長笑,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
須臾,笑聲戛然而止,麵上紫氣氤氳,冷冷道:“誓我是不會發的,諸位有何手段,盡可施將出來,是單打、群毆,我一人接著,管保不會令你們失望,各位請劃出道兒來吧。”
先前那老者急得搓手跌足道:
“這是怎說的,算了,風公子既說沒有,就是沒有,我們大家相信得過便是。”
眾人起哄有餘,擺道較藝卻嫌不足,這些人分屬幾十個大小門派,有不少人無門無派,不過是些江湖散人,既無人領頭統領,人心不一,均希望旁人先上,自己觀觀虛實,看看風向,倘若風清揚後勁不足,便可乘機撿個現成便宜。
人同此心,心同心理,竟爾無人出麵劃道,卻也無人知難而退,雙方又呈僵局。
風清揚自知理虧,也不願毫無來由地與各派人士大起衝突,便欲趁勢收蓬,打道回府。
轉過身沒走兩步,驀然“呀”的一聲,兩眼圓睜,有如見到世上最不可思議之事。
朗朗星光下,但見牆頭露出張俏麗驚恐的麵孔,不是群雄所極欲追拿、必殺之而後快的桑小蛾還會是誰。
饒是風清揚定力如山,一霎時隻如高樓踏空了一般,一顆心沉向無底深淵,自己智辯力戰,使出渾身解數,才把群雄弄得束手無策,眼見將收全功,不意她在這節骨眼上現出身形,半夜的努力盡皆付諸東流。
早有人望見,嚷道:“千麵妖狐”,“騷狐狸果然在此”、“騷蹄子快出來,與你家道爺大戰三百回合”。
風清揚滿嘴苦澀,一躍上牆,氣道:“你怎地出來了?”
桑小蛾江湖閱曆豐贍,適才一看場中情景,已知端的,方虞被人看破,登時知道又闖了大禍,見風清揚麵色不快,語聲嚴厲,心下委屈,扁扁嘴道:
“人家怕你被這些烏龜王八蛋打傷了,這才出來瞧瞧,有甚可怕的,我出去抵命給他們便是。”奮力一躍從牆頭滾落下來。
風清揚隨即下落,甫至桑小蛾身邊,風聲銳厲,一刀一劍已然砍至,風清揚手中無劍,分明看到這一刀一劍中都潛生四五個破綻,偏生無法攻出,心念一轉,運起姑蘇慕容的“鬥轉星移”心法,疾伸兩指,搭在刀背上,一按一轉,那柄單刀驀然轉向,雷霆萬鈞般砍向長劍。
“當”的一聲,長劍落地,使劍人急忙後躍,怒道:
“商震,你這狗頭,怎地打起自家人來了?”
商震也不明白何以刀在中途變了方向,卻也知道被風清揚做了手腳,扔刀後退道:
“不是我,是這小子使妖法。”情急之下,連公子也不叫了,直呼起小子來。
桑小蛾咯咯笑道:“河洛雙英,平日法螺吹得鳴鳴響,怎地一招也接不下,連兵刃都丟下了,是要繳械投降嗎?”
河洛雙英齊聲怒喝:“妖女,又是你在搗鬼?”
適才風清揚出指太快,這二人誌在斫殺桑小蛾,均未見到他有何舉動,是以轉念間便認定桑小蛾從中搗鬼。這些人多半吃足了“妖狐”的苦頭,此次圍截追殺,雖幾近得手,卻也被她古怪精靈變幻無方的手法戲耍個夠,若非如此,僅憑風清揚出麵,群雄也未必不給麵子,遑論圍攻段府,甘冒武林之大不韙了。
桑小蛾笑道:“蠢才,栽在誰手裏尚且不知,不服重新來過。”抓起刀劍向兩人擲去。
雙英怒道:“妖女,老子服你作甚?”伸手抓住刀劍,猛地“啊”的一聲大叫,道:“刀劍有毒。”
就著星光一看,整個手掌並無異樣,隻是灼熱火燎,猶如放在燒紅的鐵砧板上。
眾人無不駭異,自桑小蛾一出現,群雄目光灼灼集中到她身上,再細微的舉止亦覷得分明,並未見她取毒下毒,不知她怎地在瞬息間將毒敷在刀劍柄上。
桑小蛾道:“饒你奸似鬼,也喝老娘洗腳水,就憑你們兩個呆鳥,也配跟老娘作對。
“乖乖地滾回洛陽,向少林寺的臭和尚要幾丸解毒丹吃,三日三夜不得動用內力,過了三天,這兩隻膀子就別想要了,不過一人一臂,改稱‘河洛單英’,倒也無妨。”
雙英相視一眼,情知討要解藥是無望了,隻希望她此言不虛,少林寺慈悲為懷,討幾枚解毒丹倒是易事,兩人疾奔而去。
桑小蛾哈哈笑道:“兩頭呆鳥,老娘下了毒不會解嗎?三日後此毒自消,少林寺的解毒丹倒是毒藥了,龜兒子,慢慢享用去吧。”
群雄愕然,不虞她心地恁的歹毒,均感背上微生涼意,一人越眾而出,肅然道:
“風公子,這妖女的手段你也見過了,先前你維護他,或許不知她的為人,現下還要庇護她嗎?”
風清揚意頗猶豫,親眼目睹了桑小蛾的手段,“妖狐”二字委實不虛,隻是不解何以沒加上毒之一字。
低頭望去,隻見她麵容冰冷,眸子中又燃起了地獄般的煉火,似能將世上一切罪惡吞噬,心意立決,開口道:
“我不知她是不是你們所說的‘千麵妖狐’,不過她是我請來的客人,現下你們不能動她,風某雖然不才,卻也不至連一受傷女子都保護了了,更不會讓我的客人受人欺侮。”
那人上前一步道:“公子,女色禍人,自古皆然。
“公子俠名播於四海,武林中人誰不欽仰,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何苦為這等淫賤人自損聲威。”
風清揚道:“閑話少敘,你們勝得了風某,不妨將風某也一並殺了,否則一切免談。”
那人好話說盡,並無絲毫效驗,惱怒殊甚,桑小蛾卻暈生雙頰,媚眼流波,一雙妙目盯住風清揚,愛意盡露。
群雄中有人道:“這小子枉稱俠義,卻是重色輕義、戀奸情熱之徒,多說做甚,並肩子上,先作了這妖女。”
桑小蛾麵色倏變,手指輕揚,一丸閃亮的東西堪堪射入說話人口中。
那人“哇”的一聲欲待吐出,卻是甚麼東西也沒有,正詫異間,忽感舌頭麻脹,方欲收回,卻被什麼物事擋住了。
頃刻間便明白過來,嚇得魂飛魄散,喉頭“荷荷”作響,麵容痙攣,如遇鬼魅,僵在那裏,手兀自在空中舞動。
群雄見此人一條烏黑閃亮的舌體齊出口外,脹得饅頭也似,眼中滿是詭異恐怖之色,狀若惡鬼,俱皆駭然,心下栗栗危懼,不由得以手遮口,守住入口要道。
一人喝道:“事已至此,還顧忌什麼,咱們便與華山派拚了。”
桑小蛾雖能偶爾發出毒物,然則重傷之下,已無還手之力,是以此人知道,殺桑小蛾不難,卻要先過華山派這一關。
眾人早已將桑小蛾恨之入骨,直欲食其肉寢其皮,眼見仇人在前,分外眼紅,但對風清揚總是心存忌憚,不敢放手一搏,待見桑小蛾接連傷人,手段之辣聳人聽聞。
群雄均是血性漢子,至此熱血沸騰,目眥欲裂,一人倡議,群相附和,登時將甚前因後果盡皆拋諸腦後,人人拔出兵刃,蜂擁而上。
桑小蛾惶急道:“你快走,他們攔不住你。”
風清揚搖搖頭,腦中卻現出莊夢蝶被眾人圍攻而死的情景,歎道:
“想不到我也會這個死法。”
桑小蛾見他執意不走,甘願為自己而死,心中激蕩,道:
“你如此為我,我早已心滿意足了,你快走,我要先走一步了。”便欲嚼舌自盡以銷眾怒。
風清揚早防她此著,伸指點中她“頰車”穴,斥道:“
傻子,事已至此,他們哪會放過我,與其自殘性命,何若力戰而死。”
反身一腳將一人踢飛,手爪伸處已扣住一人脈門,順勢下了他手中長劍,將他整個人掄起,一式“橫掃千軍”向十幾件兵刃上砸去。
這些人殺紅了眼,竟不收兵刃,十幾件兵刃盡數招呼到那人身上,“啊呀”幾聲,便已分成幾截。
風清揚持劍在手,疾刺十幾劍,使出獨孤九劍中的“破箭式”,將身周攻至的刀劍斧錘盡數蕩開,喝道:
“別迫我太甚,逼我大開殺戒。”見到這些人勢若瘋虎的打法,亦不禁心寒。
一人罵道:“兔崽子,這當口還說風涼話,且吃我一刀。”
風清揚一劍刺出,正是那人左肋空門,那人眼見此招太過精妙,無招可解,逼不得已向右一撲,使出地滾功夫,向後滾去,險險避開這一劍。
後麵人潮水般湧上,風清揚背靠圍牆,三麵受敵,情勢委實堪慮,隻消疏漏一刀一劍,便有性命之虞。
風清揚見這些人均非一流高手,出手之間漏洞極多,若是單打獨鬥,一招便足以製其死命,然則同時有十幾般兵刃攻至。
若欲在電光石火的刹那,一一向各人攻到,卻也大難,隻得劍式成環,運起內力,將攻至的兵刃盡數震開,封在外緣。
如此打法卻是有敗無勝的局麵,群雄人數幾近三百,輪番大戰,風清揚內力雖強,耗得一分便是一分,而群雄一輪過後,一輪接上。
下去之人不多時便內力充沛,全無所損。
風清揚接連十餘輪,已然氣息不勻,內息竟爾不暢,右臂隱隱作痛,情知如此下去,再有三十輪,劍網便會被眾人攻破,心意一決,內力上使出“鬥轉星移”神功心法。
這門神功習成之後,僅與人單打獨鬥時用過幾次,倒是靈光得很,但同時對付恁多兵刃,靈驗與否殊無把握,倘若不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可要“以彼之道,引施自身”了。
腦中將神功心法疾速想了一遍,將功力提至極致,施出“鬥轉星移”第五成功夫來,全力一搏。
隻聽得叮叮當當轟轟隆隆聲不斷,如金玉相擊,清脆動聽,隨即啊喲喲一片慘叫,但見十幾人仰麵跌倒,各人兵刃盡皆插在自己身上,便如集體自殺一般,齊豎豎布成一圈,說不出的奇詭淒厲。
風清揚也被自己的佳構傑作震呆了,說甚麼也想不到這一式竟如此威力,全然不似人之所為。
後麵正擬接續而戰的人恍若晴天一記霹靂,好半晌才發出一聲尖叫,返身狂奔,其餘人呆視半晌,齊地發聲喊,沒命價四處奔逃。
已是心寒膽落,魂飛魄散。
桑小蛾麵色慘白,訥訥道:“世上,怎會有這樣的武功,你真會妖法?”
風清揚道:“無稽之談。”
心下卻也疑惑這心法究竟是不是妖法,“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固然已是武林中人的口碑,但數百年來,卻無人見到過誰當真精擅這門絕藝,均以為不過是武林神話而已。
風清揚先前亦曾試使過“鬥轉星移”,但不過是將對手的兵刃轉向,較之武當派的“四兩撥千斤”固然精微過之,卻也大同小異,若非熟知內力運使的外人看來,更是一般無二,如眼前這般將十幾位對手的招數毫厘不爽地還施彼身,著實匪夷所思,風清揚雖然在手上施出神功。卻是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了。
一夜大戰,不知東方之既白,清風徐來,草木不驚,唯見屍體兮,相與枕籍乎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