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新疆烏魯木齊采訪,本來時間就很匆忙。無奈老天“愛”我,一場遙遠的大雪,把我攔截在首都機場。
去新疆要采訪馬漢慶案件。
這是公安部第三次懸賞20萬元在全國通緝的A級要犯。前兩次,一次是2001年3月,公安部通緝靳如超,他在石家莊連續製造爆炸案件,造成108人死亡;另一次是2004年2月的馬家爵,他在昆明市雲南大學的學生公寓裏,殺害了4名大學生。
馬漢慶是什麼人,他犯的什麼案子,此時的我,還全然不知。
接受采訪任務,我在河南的登封,站在丁村的黃土坡上接出版社的電話。
“這個人比白寶山還要厲害。”電話裏這樣說。
“必須抓緊時間,否則,人就要被槍斃了。”
這已經充分說明了這次采訪的緊迫性。
旅途卻極不順利。
我來到北京,那天是2004年12月19日。在首都機場,我和新疆公安廳的朋友通電話。朋友說:“這邊正鬧天氣,你那邊還好嗎?”我說:“北京還好,有點假陰天。”他說:“新疆要下雪了,航班沒受影響嗎?”我說:“可能問題不大吧,沒通知不能起飛。”
再與烏魯木齊市局副局長黃亞波聯係,形勢就突變了。亞波說:“噢喲喲,好大的雪哦,你恐怕是飛不了了。”
那是新疆入冬的第一場大雪,直下了兩天兩夜。
我滯留在北京,被機場安置在亮馬橋附近的新世紀賓館,隨時等候機場和新疆的消息。有幾次說雪停了,隨即的消息說,又下了起來。
兩天後我來到烏魯木齊,第一個感覺就是冷。
到處都是雪,烏魯木齊整個被白雪覆蓋著。雪後的烏魯木齊全城戒嚴,所有機關學校企事業單位的人都到街道上鏟雪。我們的掛著“O”字牌汽車就從這些鏟雪的隊伍中穿越過去。
現在,我坐在黃亞波副局長的辦公室裏,房間很暖和,他兩手放在桌子上,徑直地望著我。我們是熟悉的。六年前,來疆采訪白寶山案件時,在另一間——六道灣刑偵支隊長辦公室裏,他也是這樣。先端詳你一下,並不急於說話。
在這裏,我第一次接觸到馬漢慶的案情。
馬漢慶是公安部通緝的A級要犯,公安部曾兩次在全國範圍內通緝他,這是首例。第一次在九年前,馬漢慶在在湖北武漢持槍搶劫銀行,打死4人,搶劫人民幣65萬元。再一次是現在,2004年11月公安部發出通緝令,馬漢慶多次在新疆搶劫殺人。
黃局長說:“這些年裏,我遇到的真正能稱為對手的罪犯隻有兩個,一個是白寶山,一個是馬漢慶。”
黃局長是有個性的刑偵指揮員,外表粗獷,內心細致,是個愛書的人。我們相識多年。我的印象,他言語不多,說話的同時就在思考著。他看你時目光有審視力。他有脾氣,他說在辦馬漢慶案子中,他發過一次很大的脾氣,把一屋子人都“罵”了。分析案子,他輕易不說話,說話就直奔要害,一語驚人。
他分析馬漢慶和白寶山的異同。
他說,白寶山和馬漢慶都是孤身作案,都持有軍用槍支,他們出身相近,童年相似,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孤僻,殘忍。
白寶山的案子我是熟悉的,此人多次襲軍襲警,前後打死17人,包括警察、軍人和無辜群眾。在新疆邊疆賓館公開持槍搶劫,當場打死7人,打傷5人,搶劫人民幣140萬元,膽大妄為,手法極其凶殘。
馬漢慶呢?9年前在武漢搶劫銀行後逃遁,此後僅在新疆烏魯木齊出現過三次,持槍搶劫殺人,作案時間極為暫短,搶劫後立即消失。
兩人都是身負數案罪惡累累的職業犯罪者。
白寶山首案發生在1996年3月31日,他在長達一年半時間裏連續在北京和新疆作案,1997年8月19日在烏魯木齊邊疆賓館作案後第17天,警察在他北京的家中將其抓獲。
馬漢慶首案發生在1996年1月10日,他於1998年11月來烏魯木齊作案,此後,新疆的警察與他周旋了6年,直到2004年11月,馬漢慶在他海南的家中落網。
白寶山的凶殘是無以複加的,他有相當的反偵察手段。但與馬漢慶相比,他更像綠林大盜,鹵莽而不計後果。馬漢慶作案預備期相當長,有周密的計劃性,警方想到的,他幾乎都想到了。瞬間作案,立即逃脫,自控力和反偵察意識極強。比較而言,他是更難對付的對手。
黃亞波有個偵察理念:任何人都會犯錯誤。我們的偵察工作就是要發現對手的錯誤而治其於死地。白寶山盡管凶狠狡猾,他殺掉同夥是一個錯誤,警方就此打開了缺口。馬漢慶來新疆作案本身就是一個錯誤,還有他的作案“定式”,盡管他極為謹慎但仍犯下了他至今並不知曉的錯誤,而最終落到黃亞波和他的刑偵戰友的手中。
這是一場長達9年的較量。這個過程裏,武漢警方始終沒有停止工作,重慶的警察始終沒有停止工作,黃亞波和他的戰友們也始終沒停止過工作。馬漢慶的確逃到了天涯海角,但他沒有逃脫掉全國刑警布下的天羅地網。
2002年6月10號,是馬漢慶第二次到新疆烏魯木齊作案的日子。他持軍用手槍,搶劫殺人,再次震動烏市。
這一天,也是烏魯木齊的刑警們最忙碌的日子。在馬漢慶開槍搶劫之前,黃亞波和他的戰友們為另一起案件緊張工作著,他們為解救一名被綁架的人質竭盡了全力。
雖然這起綁架案與馬漢慶案件無關,卻牽動著黃亞波太多的思考。
我們的故事,就從這一天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