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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尷尬初遇
文熙乘坐的航班抵達上海浦東國際機場，陸家的司機和女管家來接她。
出口處，文熙推著行李車向接機的人群張望，突然另一輛行李車撞了上來。推車的是個戴著墨鏡、氣場十足的時髦女郎，她脫口說了一句“對不起”，頭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她叫雲舒，上海人，擁有中美兩國律師執照，從矽穀回來到上海一家著名的科技公司任職。她與文熙同機抵達。此刻，雲舒的父母正在出口外等待著女兒的到來。
文熙扶了扶快要掉下去的行李箱，看著雲舒的背影皺了皺眉。
這已經是文熙第三次到上海，LR中國公司的總部和研發中心在上海，她家在上海也有一棟中式園林別墅。她喜歡這座城市，感覺在這裏能找到美國紐約和舊金山的影子，而且似乎比之更現代更有魔力。尤其是浦東，每次都給文熙新鮮感。
看著車窗外被稱作地標的幾棟超高摩天大廈和蜿蜒曲折的城市天際線，文熙感受到了這座城市的活力。
“我這次回來的消息，除了我的家人，對其他人請嚴格保密，外人問到，你們就說沒有見過我。從明天開始，我不再用車，自己打車，謝謝。”文熙在車上很有禮貌地交代。
“好的，知道了。這是您要的手機，裏麵有電話卡，也綁定了銀行卡。”管家拿出一部手機交給文熙。
文熙拿著新手機把玩端詳，這是她指定的華為最高像素手機，回中國就要用中國貨。那麼，第一個電話打給誰呢？
“沈夢遠”。
文熙沒想到自己腦海中跳出的第一個人竟然是沈夢遠。
照片裏的沈夢遠臉龐棱角分明，劍眉英武，目光如炬，鼻子高挺，嘴唇微微上翹，有點小性感……當時許願還打趣地問她究竟是看上了沈夢遠的才華，還是看上了他的帥氣，還指責她遠香近臭，身邊有那麼多才貌雙全的青年才俊都視而不見。
許願和文熙了解彼此就像了解自己一樣，這些不過是閨蜜間的玩笑話罷了。
文熙從包裏拿出小本子，找到沈夢遠的電話號碼撥過去。此時的沈夢遠正在會議桌上侃侃而談，當然不可能接她的電話。
雲舒一邊欣賞車窗外久違的風景，一邊跟媽媽聊天，爸爸在前麵開車。
“回來就好，以後就不要再走了。你看現在上海多好，忘了美國，忘了那個人渣。”媽媽指著窗外。
“嗯，再也不走了。”雲舒孩子氣地撲到媽媽懷裏。
爸爸從後視鏡中看了看女兒：“他現在沒有再糾纏你吧？所有的東西都還給他，咱們不需要，徹底一刀兩斷。”
雲舒臉上露出一絲冷漠，沒有作聲。
媽媽覺察到雲舒的態度，拍拍她，輕聲耳語道：“爸爸在跟你說話呢。”
雲舒冷冷地一笑。
會議結束後沈夢遠看到了陸文熙的留言短信，立刻回電話過去。表妹許願再三叮囑他要好好照顧她這個最好的閨蜜，不得怠慢。
“你好，我是沈夢遠，不好意思，剛剛在開會……”
“沒關係，沒關係。”文熙連忙說，“這段時間要給您添麻煩了，請多指教。您看我什麼時間去律師事務所合適？”
“不客氣，互相學習。明天上午十點來律所好嗎？”沈夢遠詢問道，“哦對了，你需不需要倒時差？”
“不需要，謝謝。”文熙滿口答應下來。
可是第二天上午，沈夢遠並沒有如約等到文熙。在他走後二十多分鐘，文熙才氣喘籲籲地趕到了律所門口。
“對不起，我遲到了，真是不好意思。”文熙忙給來接她的女助理鞠躬道歉。
沈夢遠的女助理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表，麵無表情地說：“沒關係，倒時差嘛，沈律師說對你要求不必太高。”
“我……”文熙欲言又止，“都是我的錯，請嚴格要求我。”
女助理自我介紹叫程雪，她把文熙帶到了沈夢遠的辦公室。
“這是沈律師今天的行程，11:30-13:00美國瑞爾公司的午餐會，14:00-15:30與上海知識產權法院法官見麵，16:30-17:30在法院旁的咖啡館接受谘詢， 18:30宴請陸文熙。”程雪打開工作筆記給文熙看。
文熙問：“沈律師每天都這麼忙嗎？”
“是的，他昨天晚上才從北京趕回來，去那邊法院開了一個庭。”程雪邊說邊打開手機，並問文熙有沒有微信，“今天晚上吃飯沒問題吧？我剛剛預訂好了座位。”
二人加好微信，程雪把餐廳地址發給了她，文熙一看，居然是環球金融中心91樓的柏悅酒店世紀100餐廳。
“你們沈律師都在這種地方請實習生吃飯嗎？”文熙瞪大眼睛望著程雪。
“實習生？不是，你是第一個。”程雪意味深長地端詳著文熙。
這眼神讓文熙有些渾身不自在。好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好朋友許願的電話來了。許願同文熙年齡相仿，秀氣的五官，颯颯的氣質。兩人是高中和大學的同學、好友，因為許家在國內一起糾纏了好幾年都沒了結的官司，許願曾給學法律的文熙介紹過她家的律師，也就是她的遠房表哥沈夢遠的情況。文熙大有興趣，並於上個月跟許願提出來，想利用這個暑假來給沈夢遠當實習生，這才有了此次上海之行。
電話繼續響個不停。文熙看了程雪一眼，不知該不該馬上接。
程雪叫她先接電話。
按下接聽鍵，許願清脆的聲音傳來：“跟沈夢遠見麵了嗎？怎麼樣？”
文熙走到一邊，壓低聲音道：“還沒有見到沈律師，我遲到了。晚點打給你啊。”
“這人，不是從來不遲到的嗎？”許願自言自語一句，掛了電話。
見文熙放下電話，程雪指著一排書櫃，問文熙看中文有沒有問題：“我先找些關於沈律師的資料給你看。沈律師是入選全國千名涉外律師優秀人才裏最年輕的，典型的青年才俊，最擅長知識產權，同時還是專利代理人。你看，這裏陳列了他榮獲的很多獎勵。”
“好的，我先學習。”文熙一副崇拜的表情。
“我再找一些電子版的發給你。”程雪邊說邊打開沈夢遠的電腦。文熙精神振奮了一下，全神貫注地盯著程雪的手上動作，試圖去破譯開機密碼。
“你就在這間辦公室吧，中午十二點我來叫你吃飯。”程雪的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你的郵箱，我發給你。”
文熙沒有理會程雪在說什麼，眼睛如掃描儀一樣迅速瀏覽電腦屏幕。某個瞬間，一個名為《天華訴訟》的文件夾赫然跳入她的眼簾，文熙心中一驚。
出師怎麼如此順利？
這個沈夢遠呢，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文熙期待著跟他見麵的那一刻。
幾個小時後，文熙打車來到環球金融中心。
此時，沈夢遠也在車庫急匆匆地停好車，一路小跑。
文熙和一群人走進通往91樓餐廳的換乘電梯，她有點頭暈，心裏蹦出個念頭：我是不是也低血糖了？正眩暈間，文熙身後閃進兩個人高馬大的男子，狠狠地撞了她一下，文熙倒了下去。
“你怎麼了？醒醒！對不起啊，對不起！”撞她的男子正是沈夢遠，滿臉焦急。
眼前這姑娘臉色蒼白，嘴唇烏黑，身上微微抽搐。沈夢遠隻能緊緊抱住她，給她掐著人中。這姑娘好像在哪兒見過。沈夢遠猛然想起來，上午在律所樓下門口，見這姑娘正攙起一個虛弱倒地的中年婦女。
後麵那個跟沈夢遠一起撞進來的胖男子抹著汗珠，自責道：“怪我，怪我……”
電梯裏眾人都有些著急，議論紛紛：
“這姑娘怎麼了？”
“癲癇？”
……
文熙無力地擠出幾個字：“糖，有糖嗎？”
旁邊一長者登時醒悟過來：“她可能是低血糖，誰身上有糖？”
一個女孩從包裏掏出一塊巧克力，沈夢遠接過，飛快地撕開包裝塞進文熙嘴裏。
電梯到達，沈夢遠抱起文熙一路小跑進了餐廳，胖男子也跟在後麵，大聲叫：“服務員，快拿糖水來，有人暈倒了！”
沈夢遠把文熙放在沙發上，一邊請周圍人散開，一邊叫隨後趕到的胖男子趕快撥打120。
正當大家手忙腳亂之際，文熙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樣的情形她一年會發生一兩次，這就是低血糖，媽媽的遺傳。她平常包裏都帶著糖，有點不舒服馬上吃塊糖就沒問題了，但偶爾也有疏忽的時候，就像今天。
胖男子連忙給文熙遞過杯子，把吸管放進她嘴裏：“醒了醒了，謝天謝地！……你是低血糖嗎？快喝糖水，或者我還是送你去醫院看看吧？”
文熙虛弱地搖搖頭：“不用了，謝謝。老毛病，沒關係。”
有個男聲傳來：“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是我倆撞了你，我們會負責任。你也應該自我保護，留下證據，把行使權利的自由握在手中。”
這人怎麼像學法律的？文熙眼睛往下掃，見還有一名男子蹲在自己麵前，蹙著眉毛，但看不清長相。
“放心吧，我不是碰瓷的，不用你們負責任，是我自己低血糖。謝謝你們照顧我，你們忙去吧。”文熙又重申了一遍，慢慢從沙發上起身，衝他們微微一笑。
就在蹲著的男子起身時，文熙看到了他的臉，兩人四目相對，遲疑了一秒。
沈夢遠衝文熙笑了笑，說聲謝謝欲轉身離開，可就在轉身的一刹那，自己的衣服被女孩扯住了，沈夢遠下意識地回過頭。
“對不起，請問您是沈夢遠律師嗎？”女孩怯怯地問。
文熙突然發現，麵前的男子長得很像照片和視頻中的沈夢遠，而且自己不正和沈夢遠約在這裏吃飯嗎？
“你是？”沈夢遠一愣，仔細打量著女孩。五官清麗脫俗，氣質高雅，應該是見過就比較難忘的類型，但他除了上午在律所樓下見過，又感覺似曾相識。
“我是許願的同學，陸文熙。”文熙已經完全活過來了，大大的眼睛放射著驚喜的光芒，沒想到眼前男子真的就是沈夢遠。
“哦。”沈夢遠想起來了，許願給他發過一張她和文熙的合影，難怪有點眼熟。但是對於女生他從來都是很難記住的，因為女生本來就不好辨識，換件衣服，換個發型，馬上就認不出來了，何況才在照片上那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
“沒想到會是你，你怎麼樣？真的沒什麼嗎？”沈夢遠一連幾問，一副更加關切的表情。
“真的沒事，讓您見笑了。”文熙略顯尷尬，有些手足無措，一年一兩次發作的老毛病，卻偏偏在陌生人麵前出醜。
沈夢遠問：“你是不是上午快十點就到了我們律所樓下，那時候好像有個人暈倒在地？”
“是，我看見門口有個阿姨低血糖發作，就先送她去醫院了，因為我比較有經驗，她自己都不知道。”文熙的神情像個可愛的孩子。
沈夢遠投去讚許的目光，文熙的行為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我們去預訂的座位吧。”沈夢遠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路上文熙忍不住瞟了沈夢遠幾眼，覺得他的側麵比照片上還要好看，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像歐美人的線條。尤其是鼻子，如雕塑一般，如果是女生的鼻子，她會想是不是做出來的。沈夢遠身材很好，一身襯衫西褲，典型的瘦高型男，一看就愛運動，所謂“行走的荷爾蒙”那類。這可跟她想象的中國律師有所不同。
沈夢遠和文熙麵對麵坐下來，這裏是全上海位置最高的餐廳，將黃浦江兩岸的美景盡收眼底，使人豁然開朗。
沈夢遠和陸文熙坐在中餐自助區，因為有共同語言，兩人很快談笑自如，沒有了之前的拘束。
沈夢遠想到文熙低血糖，幫她拿了很多甜食，一個勁兒叫她多吃點兒。
文熙努力吞咽著，麵露難色地看著沈夢遠：“我可能吃不完。”
“我吃我吃！”沈夢遠馬上把一盤點心挪到自己麵前，尷尬地笑笑。也是，這麼多點心別人怎麼吃得完呢，難道不吃別的了嗎？
“聽許願說你讀的都是名校，清華大學的工科，西南政法大學的法律，這個專業組合設計得很好。”文熙表揚沈夢遠。
“其實沒有設計，學法律完全是偶然。一個偶然的機會，邂逅了著名的知識產權泰鬥、西南政法大學的張傑茹教授，知道了知識產權對科技強國的意義，知道了我們國家與發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的差距……我就有了舍我其誰的熱血感，追隨我的導師去了重慶的西南政法大學，走上這條技術與法律跨界的道路。”沈夢遠謙虛地笑笑，往嘴裏塞進一塊小點心。
其實，他也不怎麼吃甜食，要是在外麵肯定就扔了。可這是自助餐啊，在女生麵前，尤其國際友人麵前不能浪費。
“你的選擇很正確呀！現在世界大國紛紛把知識產權強國、科技強國上升為國家戰略，中國現在特別需要知識產權人才。”文熙讚許道。
“是的，我不後悔當初的選擇。以後大國的經濟戰、貿易戰最終會是科技戰。科技戰意味著知識產權大戰，所以我覺得知識產權雖非文非武，但亦文亦武，也是大國重器。”沈夢遠眉宇間明顯透著對自己選擇的滿意。
“中國近年加大了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贏得了國際讚譽。好像去年最高法院專門設立了知識產權法庭，由一名大法官來兼任庭長，還重審了幾個重大案件吧？”文熙主動提到知識產權。
“哦，這個你也知道？你熟悉知識產權領域嗎？”沈夢遠的話裏多少有點意外。沈夢遠記得許願說文熙之前是學政治的，所以他當時的判斷是她可能不擅長知識產權類的法律事務。
“還算關注。”文熙暗自得意，偷偷觀察沈夢遠的表情。
沈夢遠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我手上正好有一樁與美國公司的複雜訴訟，你知道美國LR公司嗎？”
“不知道。”文熙竊喜，卻故作平靜地搖搖頭，繼而又說道，“不過上午在事務所，你的助手程雪給我大概講了一下。”
沈夢遠說：“沒關係，我抽時間給你講。”一高興，沈夢遠便一塊一塊地就著辣菜吃甜點。
文熙看得眼睛都快直了，問：“這是現在的流行吃法嗎？我也嘗嘗。”說著就從沈夢遠麵前的盤子裏夾起一塊慕斯。
沈夢遠嗯嗯地答應著，心裏說：“你如果真懂知識產權，我再來一盤也樂意。”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能吃甜食的男生。”文熙側著頭，用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中文和英文都這麼好的華裔三代。”沈夢遠說出這句話之後發現自己完全文不對題，於是補充道，“真的，我發現你的中文講得真好，比我還好。”
“必須學好中文呀，看看人家川普的外孫女，羅傑斯的女兒，中文說得多好，我還是中國人呢！”文熙心裏想，我從小跟著赴美的中國電視台主播學中文，能學不好嗎？
沈夢遠朝文熙豎起大拇指。
A省。許願父母的家裏。
許願媽媽正在用儀器給許願爸爸許巍然做電子針灸理療，頭上、胸口到處都是貼片。
媽媽叮囑道：“過幾天開庭，你可不要太激動，庭上也不用說太多，夢遠他們做律師的會說。”
“知道。”
“許願說她那個好朋友文熙來上海了，給夢遠做實習生。我們什麼時候去上海看看她吧？”媽媽突然想起。
“讓夢遠關照好她就行了，人家跟我們老年人聊什麼？你說許願跟她一起回來多好。”爸爸感歎。
“是啊，你說她這是跟誰賭氣呢？一個字，怪！像你。”媽媽數落道。
“當初不是咱們不準她回來嗎？回來怕被抓了。”
“當初是這樣啊，當時的情形誰說得清楚？她可是咱倆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