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篷飛行雖快,卻是極不穩定,忽上忽下,忽傾忽斜,有如星丸一般在海麵上跳躍。三人無法控製,隻有騎穩桅杆,牢牢抓住帆繩,兜緊帆篷四角,防它翻墜。但見身下巨浪滔天,就像一隻隻伸出來的鬼手,要把他們抓進深海幽冥。
於少龍哈哈大笑,說道:“此刻被吊在帆篷巨傘上飛行,比之在帆板上振衣千仞岡`、濯足萬裏流,可又瀟灑得多了,大有展翅淩雲之勢。李白詩雲:‘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現在我們可不就像大鵬鳥一樣麼?嗯,就讓我以大鵬鳥為題,高歌一曲吧,我要唱出我的淩雲壯誌!”
周南忙道:“打住,打住!你要唱歌,我就隻有跳進大海了,讓你痛失良友。”
於少龍也不理他,有心要在斯芬克斯跟前賣弄才情,清了清嗓子,便大聲唱道:
去偷一枚蟠桃,故意犯一犯那天條;
去摘一輪明月,把嫦娥迎入花轎。
這個世界太無聊,我要重新把一切締造。
也許有些事未必做得到,可也未必做不到。
要問是誰這麼狂傲,聽那雷霆報出的字號。
雷霆報號風蕭蕭,天下英雄盡折腰,
我就是一隻不信天高地厚的大鵬鳥!
大鵬鳥,大鵬鳥,不敢高聲叫,恐驚泰山倒。
大鵬鳥,大鵬鳥,一飛九萬裏,隻恨宇宙小!
唱完了歌,於少龍又笑道:“老周,你還在等什麼?怎麼不往海裏跳啊?我不怕痛失損友!”
周南剛要說話,忽聽斯芬克斯一聲驚呼:“啊,那是什麼?”伸手向海麵上一指。
於、周二人凝目看去,隻見海麵上有幾團黑影正在浪濤間浮沉,帆篷又飛近一些,已看清楚那是幾具浮屍,都全身黑衣,麵目如生,顯見剛死不久。
於少龍斜目一瞥斯芬克斯,見她的黑衣裝束幾乎和浮屍裝束一模一樣,不由暗暗驚奇。
帆篷繼續向前飛行,卻見浮屍竟是越來越多,裝束也全部一樣,黑衣勁裝。於少龍粗略一數,竟已發現了一百多具浮屍,情不自禁地又向斯芬克斯瞧去。
斯芬克斯臉上早已變色,雙目似要噴出火來,厲聲道:“你看我幹什麼?不用問也猜得到,這些浮屍都是我船上的人。我的船被海盜大炮打沉之後,我抱著救生圈跳下大海,看到海盜把我船上的人都抓到了他們船上,沒想到竟會全部遇害!”
周南大叫:“天哪,這海盜也太殘忍了,簡直是沒有人性!”
斯芬克斯麵色嚴峻,冷然道:“現在不是義憤填膺的時候,海盜可能就在左近,我們要趕緊避開。”
於少龍道:“這……這海盜真的如此殘無人道、恐怖可怕麼?”
斯芬克斯瞪視著他,大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以為我在編故事騙你麼?‘一見海冥王,亡魂思故鄉!’你若不想像我船上那些人一樣,做亡魂而思故鄉,最好相信我的話。”
周南道:“海冥王?海冥王是什麼人?”
斯芬克斯道:“海冥王就是我所遇海盜的首領,據說他最喜歡大海和冥王星,所以自稱海冥王,而別人則都說他是海中的閻羅王,是死神的化身。我們遇到鯊魚海怪還可以僥幸逃生,可遇到海冥王,那可就真是大限到了!”
於少龍也感到了事態嚴重,但卻無計可施,歎道:“雖然如此,但我們根本控製不了帆篷,想避卻也無法避開。”
說話之間,前麵又出現了一些浮屍,隻是黑色的浮屍上麵,卻有一大群白色的海鳥,有的在海麵上啄食屍身,有的在低空盤旋。帆篷越飛越近,三人已然看得十分清楚,那些海鳥都是長嘴利爪,身上白羽如雪,隻是在翅膀末端才略呈灰色,灰白的翅膀展開,闊達數米。 周南歎道:“阿龍,剛才不讓你唱歌你偏唱,還唱什麼大鵬鳥,這下可真的把鳥招來了,招來一大群!”
斯芬克斯叫道:“不好,這是信天翁!”
於少龍道:“怎麼不好?信天翁不是食腐的鳥類麼?它們是在啄食那些浮屍,難道還會把我們也一起吃了不成?”
斯芬克斯尚未答話,帆篷帶著三人已飛入了低空盤旋的鳥群,急衝過來的桅杆登時將兩隻信天翁撞翻,墜落海中。這下於少龍已經知道如何不好了,那些信天翁見同伴被撞死,竟似惱怒異常,都瘋了一般向三人撲擊過來。這群信天翁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一撲上來,光是尖利的鳥嘴就形成了一片刀山劍網。
周南駭叫:“哎呀,這下可要了命了!咱們這是交的什麼華蓋運,怎麼處處遇險,步步有難啊?”他騎坐在桅杆之上,一手抓著帆繩,一手揮拳打翻兩隻信天翁,但同時後背已中了兩爪一啄。他沒有上衣,赤裸的背部頓時鮮血淋漓。
於少龍道:“老周,你不是喜歡驚險刺激麼?這回可‘刺擊’得過癮了吧?”揮拳如風,抵擋信天翁的攻擊,身子在桅杆上挪動數尺,護在斯芬克斯身前。但信天翁實在太多,他擋護也擋護不住,早已有十幾隻向斯芬克斯撲來。
於少龍也是赤著背膊,連著兩啄,鮮血飛濺,卻不顧自己,拳如重錘,接連打落三頭撲擊斯芬克斯的信天翁,看斯芬克斯時,隻見她臉色煞白,緊咬銀牙,出手如電,每一下都擊在信天翁的腦門兒之上,信天翁一被擊中,便立時腦碎頸折,墜落海中,片刻之間,已經有十幾隻信天翁被她擊斃。
於少龍想不到斯芬克斯竟有如此淩厲身手,正訝然之際,忽聽周南“哎喲”一聲,中了狠狠一啄。原來一頭信天翁疾啄周南右眼,周南不及揮拳擋擊,慌忙身軀後仰閃避,可眼睛雖然避開,後仰之時,下頦上揚,嘴巴卻被啄了個正著,登時唇翻血流,如吃了死孩子一般。
於少龍笑道:“哈哈,這頭信天翁一定是個母的,喜歡上了你,和你親了個嘴兒。這還是你的初吻吧?”
周南哼道:“也算不得初吻了,以前就經常有大母蚊子叮我的嘴。嗯,這隻信天翁隻啄我的嘴而不啄你的嘴,品位還算不低。”說話之時,伸手抓住一頭信天翁脖頸,將它掄舞起來,狠擊其他撲來的信天翁。他和於少龍都知道此時形勢,豈止是險惡而已,群鳥已將他們裏三層外三層的團團圍住,帆篷都已被擋在空中打轉,難以飛行,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變成鳥糞隻是早晚之事,是以便打趣說笑,來放鬆緊張恐駭的心情。
可是再怎麼說笑,他們也輕鬆不起來了,信天翁竟是越來越多,遮天蔽日,將他們困在了愁雲慘霧之中。這些信天翁都是身軀龐大,爪抓嘴啄,簡直比兀鷹還要凶猛,別說三人都赤手空拳,便是利器在手,全副武裝,也實在難以抵擋。而且這些信天翁不但凶猛,還悍不畏死,已經有不知多少隻被三人打落,但卻是前仆後繼,一邊進攻,還一邊發出怪聲淒唳,亂神刺耳,懾人心魄。
周南遍體鱗傷,手中當做武器的信天翁也已被抓啄得隻剩一副骨架,不由得駭極而怒,叫道:“這他媽的哪是鳥啊,簡直比惡鬼還狠!”
斯芬克斯出手狠厲,加上於少龍拚命相護,竟沒怎麼受傷,這時沉聲道:“信天翁就是這種拚死無畏的習性,不惹它們也就罷了,一旦惹上它們,它們就會群起而攻,瘋狂反擊,敵人不死盡死絕,絕不罷休。我們無意中撞死了幾隻信天翁,便惹下了大禍,現在就算是萬能的上帝,恐怕也救不了我們了!”
於少龍知道斯芬克斯所言非虛,他曾看到過一篇有關信天翁的真實報導:
一九四二年夏天,美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為打消太平洋日本海軍奪占中途島的企圖,曾派遣了一艘戰艦去占領一個無名荒島。當美艦駛到距無名荒島一海裏時,夜幕已經降臨了,偵察參謀尤利斯帶領十名偵察兵上島偵察。
當他們利用夜幕靠近無名荒島時,發現島上有一麵足有半米多高的灰白色圍牆,靠近圍牆時,才發現這“圍牆”竟是一大群熟睡的信天翁。
偵察兵們企圖從熟睡的信天翁群中穿過,盡快登上海島。但他們的行動驚醒了群鳥,數以萬計的信天翁騰空而起,對這些不速之客一陣瘋狂俯衝,尖嘴啄,利爪抓,翅膀打,這些偵察兵手足無措,被抓啄擊打得抱頭鼠竄。為了行動的隱蔽性,危急中,他們隻能用匕首與群鳥展開殊死搏鬥。刀光閃處,信天翁一隻隻慘叫著墜落在地上。當擊退第一群信天翁後,偵察兵們坐下來正要喘口氣時,誰知第二群又發動了新的進攻,偵察兵們隻得又奮力自衛。
經過兩小時的激戰,他們打退了信天翁的第二次進攻,疲倦使他們隨地就寢,天亮醒來,卻驚訝地發現,他們夜裏竟睡在了足有一米多厚的信天翁屍堆上。
他們以為危險已過,繼續搜索全島,誰知信天翁戰敗後,搬來了救兵,又招來了大批信天翁,這次它們采取低空盤旋的新戰術,像轟炸機一樣把又臭又黏的鳥糞拉在偵察兵的頭上,霎時間,島上鳥糞已厚得驚人。偵察兵們企圖退到棕櫚樹林裏隱蔽,卻被信天翁攔住去路,它們用尖嘴啄和爪子抓,把士兵們圍攻得滿地亂滾,有的眼睛被啄瞎,有的衝鋒槍和匕首被叼走。尤利斯等人竭盡全力逃進棕櫚林,用步話機向艦上呼救,當允許他們開槍還擊,並得到附近海域快艇和十幾架飛機的增援後,他們開始從陸上、海上和空中用火力攻擊信天翁。
戰鬥持續了近兩個小時,島上信天翁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但從其他島上又飛來更多的信天翁,它們不甘失敗,在空中盤旋,有機會就俯衝下來啄人抓人,被圍困的偵察兵還是沒能解救出來。迫不得已,美軍隻得動用了轟炸機轟炸和施放毒氣,並用推土機開道,推開鳥屍鳥糞,坦克緊跟其後以火力掩護,才慢慢進入棕櫚林,解救了被圍困的偵察兵。
激烈的人鳥大戰持續了一整天,當夜幕再次降臨時,信天翁才停止了進攻。美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夜在該島搶修了一條簡易飛機跑道和公路,但是,天剛剛亮即被信天翁占領。信天翁們甚至舍身撞壞螺旋槳和發動機,使飛機墜毀。盡管美軍采取了各種措施,但信天翁卻視死如歸地保衛家園,無奈,美軍總部隻得命令撤離該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