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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的女人失重的女人
牛伯成

第二章

梅欣去看那片土地的時候,並沒忘記叫上馮哲。大馮接到電話馬上就過來了,借了一部桑塔納轎車。坐在車上,大馮不斷向梅欣介紹汽車的行情,好像梅欣什麼時候委托過他買車似的。大馮說,最好買一部南韓“現代”,車質好,價格也便宜。

梅欣最討厭的,就是大馮的自作聰明,不管你怎樣想,他總在那裏喋喋不休。

那是一片待拆遷的平房,周圍算不上繁華,但離城市的中心區不很遠。那地方叫柳園街,在梅欣看來,環境要多差有多差,地塊是狹長的地塊,後麵有一座工廠,前麵倒是臨著一條彎曲的街。柳園其實不見什麼“園”,柳樹倒是有幾棵——可哪兒沒有柳樹呢?

梅欣隻看不講話,大馮卻在那兒不住嘴地誇讚,告訴梅欣,這條街要修直,後麵的工廠也要搬遷。將來,這地方是一大片中高檔住宅區,說不定還能發展成商業和金融中心,在這裏投資,大有幹頭。他勸梅欣,在這裏搶先建造一座寫字樓,也可造一座商場,當然,開發第一片住宅區也不是沒有前景,關鍵看梅欣有無決心投入了。

梅欣說,你是不是受誰委托,來當說客?

大馮說,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我可是有內部消息的。

這是大馮拉著梅欣“考察”的第三塊土地。另一塊在市內,麵積不大,關注的公司甚多,地價已高得嚇人了,一畝地達到三百萬元,沒有大投資,起建高層建築,是劃不來的。再一塊在東郊,土地便宜,但周圍發展起來需要相當一段時間,目前沒有更大的開發價值。

梅欣違背了自己的第一個原則,她說了不與大馮合作,可實際操作起來,她才明白自己是離不開大馮的。

這事事出有因。她剛剛回來,在這邊還沒立下什麼根基,未能建立起自己的關係網。而大馮——這段忙房地產,裝了一肚子信息,他的公司重要的一塊業務,就是靠炒這些信息吃飯的。近水樓台,為何不用?這其實符合做商業的規則,到一定時候,在經濟上給對方某種答謝也就是了。

因借用一輛汽車,現在她的身份是一家中日合資公司的投資商,大馮是房地產掮客。兩人在司機麵前各演各的戲,梅欣覺得,大馮演得的確很像。

跑了大半天,梅欣感到疲累了,大馮做的最漂亮的事,就是在適當的時候知趣地告了辭。並沒把她送回家,而是送到離她家不遠的國貿大廈。梅欣不失麵子,大馮也圓滿地把介紹人的角色演到了底。

柳園這塊地皮是區建委劉秘書介紹的。梅欣不久就接到劉秘書的電話,沒直接詢問看地後的想法,卻說希望能與她單獨談一談。地點也沒訂在建委機關,而是外邊的國民飯店。

劉秘書叫劉國凱,既然他安排在飯店見麵,吃飯就是必然的了。他們兩個人,占了一個雅間。菜點得不多,檔次卻不低,這一餐兩人花掉500多元,喝了點淡酒。

吃飯時沒展開正麵話題,劉秘書隻籠統地問了問梅欣對柳園環境的印象。飯後,他把梅欣帶到樓上的一間空房。這種談話方式,一開始梅欣就覺得神秘,她不大了解大陸這幾年的變化,隻能隨機應付。

兩人在房間裏坐卞,劉國凱泡上茶水,這才說,咱們先務虛,再務實。我不是代表我自己,又可以說,我隻代表我自己——這句話的意思你能明白嗎?

梅欣說,不管你代表誰,我們間也是甲方乙方的關係。

劉秘書說,OK,又說,在大陸做生意跟國外不同,主要的是要找對人。馮哲可能跟你吹過風,但生意我不跟他談。為什麼?就因為他周圍的麵鏟鏟得太寬。我希望一對一的打交道,辦實事,不希望有過多的閑人介人。

梅欣說,我喜歡這種風格。

劉秘書笑了,扶扶眼鏡說,其實你在選擇,我也在選擇,做事首先都要選好對象,梅小姐你說是吧?我一開始就沒把你當作一般的投資商,我覺得咱們有緣分,有共同做事的可能。我覺得我們都是有眼光的,你沒看錯人,我也沒看錯人。我這方麵,所有的事情都能辦,包括所有的手續,這絕對沒問題。當然,有的,需要你出麵去做,關係我通融。你那邊,可以多摸摸情況,早下決心。我想梅小姐是能夠把握住時機的。

梅欣已覺出這是場半官半私的談話,點頭說,我想這沒問題。

劉秘書說好,現在咱們就開誠布公,說實際的。

他打開文件包,從裏邊取出一張草圖,鋪在床上。看圖紙比看實地清楚多了,可以一目了然。

劉秘書為梅欣做解釋說,這次納入柳園規劃區的總麵積是多少,某公司某某公司已簽征地協議的有多少,都是哪些地段,現在剩下的地段還有哪些。

從規劃草圖看,那地方已經分割得七零八落了。售出的土地用重筆劃著框框,她注意到其中有天河公司字樣。餘下的地段是一個狹長的帶子形,帶子一麵臨街——這當然不錯,另一麵是工廠,跟梅欣去現場看到的情形一樣,這是不利的。看了草圖才明白,其中寬闊些的地方已被別的公司“占領”,窄的地方能畫成矩形塊塊的,最大麵積也就1000多平方米,不到兩畝地的樣子。

梅欣說,我看這已經是殘羹剩飯了。

劉國凱說,不對。我留下的,是規劃區最黃金的地段。他伸手指了指,正是梅欣估計到的那1000多平米。|

梅欣說,劉秘書,我要考慮考慮。

劉國凱說,那當然。不過我希望梅小姐能夠快一些,不要讓別的公司跑到前麵。

梅欣說,我有劉秘書幫忙,還擔心什麼?

劉國凱說,那不一定,朝裏擠的公司,哪個在上邊也有內線。

梅欣望了他一陣,說,那好吧,我抓緊。劉秘書最遲等到我什麼時候?

十天,最多十天。劉國凱說。

大的方麵訂下來,談話也就變得輕鬆了。梅欣谘詢了一下前期的手續如何辦理。劉秘書說,得先在規劃局把項目立下來,然後與“地主”簽訂協議,報土地局批一下。

梅欣問,你那方麵,你說“什麼都能辦”,是什麼意思?

劉秘書笑了,說,規劃局,土地局,都是建委管轄的部門,都可以通融,就是這個意思。

梅欣說,明白了。

劉國凱又說,那塊地皮,你隻能以土地有價出讓的形式,也就是租賃的方式拿到手。租期我可以做到五十年至七十年。在單價上我可以下浮。當然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意見,決定這件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

梅欣說,我聽明白了,你能下浮多少?‘

劉國凱說,最高15%。

梅欣算了算,說,我希望下浮18%,加上優惠條件,下浮到20%。

劉國凱說,這恐怕不大可能。

梅欣說,這就看劉秘書的努力了。

劉國凱沒說話。

梅欣又說,我的原則是利益均沾。我們可以事前講好,下浮18%,我可以拿出1.5個百分點,下浮20%,我可以拿出2.5個百分點,當作活動經費。

劉國凱擺擺手說,這個問題回頭再談。

他們沒涉及價格,劉國凱既不是“地主”,又不是土地局的官員,他們間現在談不到價格問題。他們要談定的隻是各自的“原則”。

梅欣又問,付費方式上,劉秘書有什麼想法?

劉國凱說,基本上是這樣,梅姐看好地皮,要先交納定金,然後,辦理立項手續,簽定征地協議。這部分手續,我可以協助你辦理。

梅欣說,定金要交多少?

劉國凱說,定金交10%~20%,其餘部分,在簽定土地征用協議後的六十天內付清。這是市裏統一的規定。

梅欣說,定金可以,但我隻能支付50%的現款,其餘我在受益後兩個月內清算。

劉國凱說,這絕對不可能——我方才說了,這是統一規定。

梅欣立刻說,那我們幾乎就沒得談。

我很遺憾。劉國凱說。

我也遺憾。梅欣這樣說,人已經站了起來。

沒想到他們這樣快就談崩了。本來好好的,幾乎就在轉眼之間就發生了逆轉。兩人都僵住,態度強硬,互不讓步。甚至——連一點點緩衝的餘地都沒留下。

從國民飯店出來,梅欣舒了口氣。她覺得,事情大有眉目。雖然正式談判還沒開始,可誰都知道,正式談判那不過是走個形式,而真正的談判,其實是在前期的接觸中完成的。表麵看,他們沒有談攏,但實際上,他們已經非常接近。20%的下浮點很可能能實現,少打預付款的方式也未必不能鬆動。她的信念是,隻要努力,在大陸沒有做不成的事情。

這次接觸,至少有幾點是十分清晰的。第一,那塊狹長的地段,對方招商困難,在政策上有擠兌對方的餘地。第二,劉秘書在談判中時而堅定,時而模糊,雖然他以一個中介人的身份出現,但背後他很可能牢牢地控製著那塊土地。第三,劉國凱在談清所有的條件之後突然翻把,是為了給自己留下討價還價的餘地,但他的胃口,最大不會超過2.5%~3%。羊毛出在羊身上,隻要價格合適,她拿出3%來並非不可考慮。第四,1000平方米對大公司或許看不上眼,但這樣的麵積正好符合她的想法,再大,她的資金有困難。

關鍵是柳園那塊地方的發展有無前景和她的選項如何定位。這是最實質的問題,這個問題一旦確定,她可以大刀闊斧地幹它一場。

林珊一大早就來到了所服務過的教育學院。

操場還是那樣,在學院大門的左邊,用欄杆圍著。一些人在做晨練,穿著運動衣褲慢步跑圈。這使她想起從前的生活。人的感覺就是這麼奇怪,看到熟悉的場景,她覺得自己並沒離開那樣長久,一切又跟昨天銜接上。她還是那個文靜的教授公共課的女講師。

其實,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回到學院,生出一種新的優越感,她到底與眾不同,因她有著與那些熟悉的人不同的經曆。她的心情在這既熟悉又陌生的感受中衝撞著,興奮而又刺激。

一個人影投入她的眼簾。瘦瘦的,戴一副眼鏡,微微有些駝背。

本來,她朦朧地預感到會遇到他,卻沒想到,走進教育學院大門頭一個跟她打招呼的就是他,這可真是巧了。

咳咳,這不是林珊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說話的是許老師許誌謙,手裏端著個小鋁鍋,剛剛買早點回來,上邊擺著油條,還在冒熱氣兒。

林珊說,有些天了,今兒過來看看。

許老師說,到我家坐坐,我搬家了。

林珊說,不了,改日吧,哪天我和我先生去看您。

許老師就顯得不大自在,極不合時宜地告訴說,我離婚了。

林珊心裏打了個空拍,極快地撩他一眼說,國內這是怎麼了,連許老師這樣的人都離婚啦?

許老師說,不是我要離,是人家把我離了。咳,你看你看,一見麵就跟你說這些,多不好。

林珊仍問,你一個人生活,還買這麼多果子?

許老師說,哪啊?兒子跟我在一起,我把老太太也接過來了。

林珊說,那倒滿熱鬧。

學院的宿舍樓在大學校園裏邊,進大門朝右拐,恰在操場的對麵。林珊隨許老師朝裏邊走,不由得就想起當年的情景。

那時她跟盧曉葦還沒結婚,晚上曉葦賴著不走。轉天早上在宿舍樓門口碰見許誌謙,也是剛買早點回來。許老師騰地就紅了臉,支吾地說,你們,這……這麼早就出去啊?當時許老師住她家樓上,他肯定是想到別處去了。

許老師比她大七八歲,斯文,循規蹈矩,樓上樓下住了幾年,見麵說話總客客氣氣。隻是在盧曉葦麵前說話結巴,單獨見了林珊愛臉紅。許老師的想法她明白,心裏沒惡感。許老師除了有次喝醉酒說過喜歡她那樣的話,其他越格的事沒做過。

許老師的夫人是個愛鬧陰天的女人,時時都戒備著林珊。

戒備什麼——不過是他們兩人同在一個係,同在一個教研室,許老師是男的她是女的,在宿舍樓又住在樓上樓下。

即便許老師對她有好感,他們也是好同事,好朋友,不像他老婆想得那麼齷齪。當然,林珊年輕漂亮,你以為年輕漂亮的女講師就會愛上你老頭子啊?那不過是不漂亮的女人的淺薄罷了。

許夫人給她家潑過臟水,直接潑在她家的木門上。然後許夫人到處散布,說林珊是學院宿舍樓裏的妖精。

這件事鬧過一次風波,梅欣也介入進來,糊塗人打了一場糊塗仗,倒弄得林珊很長時間沒法跟許老師說話了。

林珊出國前,許老師跟她進行了一次鄭重的談話,她才明白,許老師真的是愛上了她,他戲稱自己是單相思,竟然拿兩千美金資助她。這筆錢後來林珊歸還了,但當時的確幫了她不小的忙。林珊至今記得那天談話的沉重,也記得許老師注視她時,那雙帶血絲的眼睛。

林珊今天是來找王院長的,走到王院長樓洞門口跟許老師道別。許老師指了指,說,我家在三棟四樓,有工夫來串門。林珊抬頭望望,心裏奇怪——什麼時候許老師也搬進了教授樓?想問又沒問,看著許老師端著早點拐進另一個樓洞。

王院長其實是學院的副職,林珊的老係主任。林珊出國五前王主任很器重她,幾次談話都勸她不要去趕那些時髦,不要荒廢了學業。那時,林珊覺得他滿腹的學究氣,現在回想起來,才體會到那是老教授的肺腑之言。

她沒有荒廢。許多人到國外,主要目標就是打工賺錢,可她不然。在日本,錢當然要賺,不然就無法生活。但她並沒轉而去走做生意的道路。她總覺得她的性格和理想,都不在經濟方麵。她選擇了考學,報考了一家有獎學金的教會大學,學習“東西方文化比較”專業。在梅欣看來,她犯神經,走的是一條隻有傻瓜才會選擇的道路。

王院長比過去老了,白頭發比黑頭發多。人卻顯得清臒而很有精神。見到林珊,聽她說她已回國,又聽說她仍想回教育學院任教,連著說了三個好字。

林珊說,我可沒有那麼好,這些年在國外太累了,回來,打算過幾天清淨日子。

王院長說,清淨日子不好找,現在哪兒都喜歡鬧地震。

林珊解釋說,我是打算靜下心來做做學問。

王院長說,我指的就是做學問。現在,做學問人做的也不是學問了,你猜是什麼,做的是鈔票。

林珊說,國內變化這麼大嗎?

王院長說,大,翻天覆地那樣大。過去說,世界統一於物質;現在可以說,世界統一在金錢上。

說完他也笑了。

林珊的印象,王院長是個推崇嚴謹治學的古板式的人物,從來不苟言笑的,現在居然也有了這樣多的牢騷,來幾句黑色幽默。

她問,是不是我回來,你不歡迎啊?

歡迎,你能回來我求之不得,又在國外深造過,一定能成為學院的教學主力。不過……

不過怎麼了?林珊問。

哎,是這樣,咱們書歸正傳啊——現在學院裏正在搞體製調整,人員安排,都要下邊聘任。你要回學院,我舉雙手歡迎。可這件事還要征得係裏的同意。

林珊覺得,老八板的王院長又回來了。

她笑笑說,你就不能做做工作?

王院長說,工作當然可以做,不過,你也不要漫過橋去,該找的,還得找找他們。

林珊心想,她把事情想簡單了,就問,現在誰在係裏當主任?

王院長說,這人你熟,是許誌謙許老師。看著林珊驚愕的樣子,他擺擺手又說,老許當然沒什麼,問題是光他一個人說了還不能算,還要聽書記的。係總支書記是夏玉婷。

林珊心裏就咯噔一下,眼前立刻浮現出一張肉乎乎的胖臉,一副反光的眼鏡,眼鏡下邊一雙讓人心裏發冷的三角眼睛。

她對夏玉婷沒太多的好印象。人的感覺大體都是對應的,夏玉婷對她也沒好印象。夏老師也是她的教研室的老人兒,矮個子,比她早幾屆留校,在教研室總是莫名其妙地詆毀她。說不清原因,是女人間的妒忌,是同性間不好打交道,還是另有別的什麼隔閡。人之間最可怕的就是這種說不清理由的怨恨,因你無以應對。夏玉婷陰陽怪氣,眼睛裏是刺兒,言語間也是刺兒,見麵就冷下臉來,把針把刀紮到林珊的皮肉裏。

當然,許多年過去了,誰都有變化。

固守家庭的許誌謙居然離了婚,古道熱腸的王院長也變得挖苦而圓滑了,那麼夏玉婷呢,今天她會是副什麼樣子?

到係裏走動一圈,這是林珊預先沒準備的。她把事情看得太簡單——她打電話給王院長,例行下手續,回學院工作應該易如反掌。一句話的事情,誰知會有這樣多的煩瑣。她想到的隻是自己一方的選擇,還認為挺崇高挺偉大的,很有點自我犧牲精神;卻沒想她還要被對方挑選。主動與被動的位置掉個過兒,心裏就不大自在,感受也變得古怪。

熟悉的校園忽然就有了陌生感。她像個外人,她就是外人,隻不過回到時過境遷的老地方罷了。不可以再掉以輕心,不可以再妄為自得,夾起尾巴做人挺重要的。

方才見過許誌謙,馬上再去拜訪,她覺得滑稽。

係辦公室沒什麼大變化,還是那樣簡陋。林珊進來時,許誌謙坐在辦公桌後邊,正埋頭寫東西。林珊躡手躡腳,她故意躡手躡腳。這時她能看到許誌謙光亮的赭色的頭頂,周圍一圈稀疏的頭發。

許誌謙抬頭,立刻站立起來,哎喲——你怎麼來了?稀客啊。

林珊說,現在是稀客,將來就是常客了。

許誌謙說,那我也歡迎,永遠歡迎。

林珊坐下,許誌謙忙活地為她沏了杯白開水,林珊便把自己打算回學院任教的事說了一遍。

許誌謙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搖著頭說,我沒有問題——可我不明白,現在大家都想法兒朝外跑,你怎麼轉一圈又要回來?

林珊坦白地說,轉一圈才明白,幹什麼最適合自己。這也算我的一大收獲吧。

看不出,是進步了。許誌謙說,或許你是對的,你心裏有比較,我沒有,那些一天天吵吵要出國的人,心裏也沒有。

這時夏玉婷人沒進來聲音先到了,邊推門邊說,又是哪個吵吵要出國啦?

進來看見林珊,驚訝一下,說,林老師啊,什麼時候回來的?

兩個女人握手,夏玉婷打量她,矮矮的身體向後仰著。夏玉婷沒像林珊想象得那樣胖,人顯得沉穩、老練,眼角上布滿了內容豐富的魚尾紋。一說話,一投足,已有了領導幹部的風度和派頭兒。

三人坐下,夏玉婷說,快講講,日本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林珊說,這我可說不出來。在日本生活很緊張,出去遊玩的時間是有限的。要我看,隻是櫻花節熱鬧。其他地方,像富士山什麼的,我統統沒去過。有時候到海邊看看,搭朋友的車。日本的海灘不錯,海水很藍,沙灘是金黃色的。

許誌謙插嘴說,林老師這次回國,不再走了。

是嗎?夏玉婷目光閃了一下。

許誌謙又說,她打算回學院工作。

夏玉婷“喔”了一聲,說,那不是屈才嗎?

林珊說,怎麼會屈才呢?學院是高等學府,在國外,當教授是個很受尊敬的職業。

夏玉婷的眼睛眯了眯,又去看許誌謙。

林珊繼續說,我已經找了院領導,院裏讓我再找找你們。你們都是我的老同事了,這件事不會反對吧?

夏玉婷的反映是敏感的,這從她矮胖身體的躁動和略變急促的呼吸中都能感覺出來。她的目光向兩邊漂移,似乎在揣摩林珊的用意,揣摩林珊背後已經與許誌謙串通了什麼。

真的要回來啊?她問。

林珊唱低調,說,我回國,總得有個接收單位吧?

夏玉婷笑了,這時她的情緒已轉變過來,開玩笑說,看來,我和許主任要做你的接收大員了。

後來的氣氛變得緩和而又融洽,三人坐著說了會兒往事,談得滿熱鬧。林珊出國前後的人事變動,熟人們各都有些什麼新聞,學院的工作如何不好做——總是夏玉婷一個人在那裏說,林珊和許誌謙當聽眾。夏玉婷有口才,過去就是係裏的一張鐵嘴,用語比過去更圓熟些,雖然偶有刻薄,大多的鋒芒都藏匿著。

有人來找夏書記,把門推開一道縫。

夏玉婷說,你先等等,我們這裏有事情。

那人把門關上。

夏玉婷對林珊說,每天都忙,做不完的事務工作。你們待著,我去看看。說話一副大當家人的口吻。

夏玉婷走後許誌謙把門掩上,說,夏書記變化不小吧?

林珊點頭說,變化不小,可性格沒變。

許誌謙說,她現在是係裏的正一品官員了,權力在我上邊。

林珊說,許老師也講權力了?

那倒不是,你知道我這人,業務腦子。我是說,夏玉婷做了書記,脾氣大得很,夠得上專橫跋扈了。

這沒看出來。林珊說。

許誌謙搖著頭說,女人啊,權力如上更年期,不好對付。

林珊覺得這話唐突,眼睛轉轉問,你是不是說,我這事情有難度?

那也不一定,你是學院的老人兒,又是在職出去的,那時也沒有退職的說法,想回來誰也攔不住。不過,你得容我慢慢做些工作。

許誌謙肯定是話裏有話的,林珊隻好點點頭。

林珊走後夏玉婷才進來,這期間她始終沒露麵。以至於林珊不大好意思,對許誌謙說,你代我向她告下別吧,我實在等不了了。

林珊一走夏玉婷馬上就走過來。

許誌謙坐在椅子上望她,一副詢問的表情。

夏玉婷也換了副麵孔,直截了當地說,我不同意她回係裏,沒有位置,你呢?

許誌謙就慢慢地摸著禿頭頂,他沒說話。

夏玉婷眯起眼睛,又說,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勸你不要藕斷絲連。

許誌謙說,你什麼意思?人家林老師有家庭有孩子,再說,我們過去隻是住在樓上樓下,往來都很少往來,你這樣亂講,有什麼道理?

你心裏沒鬼,你急什麼?夏玉婷眼睛翻了翻,又說,這事你自己看著辦,反正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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