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講 《傷寒論》學習的四個境界

第一境界：學會用經方。

第二境界：掌握張仲景理法，如表裏同治、先表後裏、虛實補瀉、寒溫同用以及“護胃氣，存津液”等。

第三境界：掌握張仲景治學方法：繼承、學習、實踐、創新。

第四境界：學習張仲景悲天憫人、不圖名利、唯求博濟的高尚情懷。

下麵，我們講學習《傷寒論》的四個境界。

學習《傷寒論》，要研究《傷寒論》，第一個境界，首先就是要學會用經方。

我們知道，古今注《傷寒論》的人是非常多的。號稱是八百餘家，甚至千餘家。但是，誰跟誰的理論觀點都不完全一樣。可是，各家都是著名的大家，為什麼？

這是因為經方是非常有療效的。經方的組成是非常有特色的，用於臨床治病，療效是非常好的。曆代醫家對《傷寒論》有研究者，多是擅應用經方治病者。

所以說，我們要學好《傷寒論》，首先就要掌握經方的運用技巧。

如果學會了用經方，就能在臨床上取得很好的療效，就能成為臨床上受到患者歡迎的好大夫。現在有好多人，號稱經方派，他們這個派別明顯的特征就是喜歡用經方。因為經方好上手，應用經方常能取得好的療效，所以就特別容易給學者帶來自信。這個是學習《傷寒論》的第一個境界，也就是第一個層次，叫學會、掌握用經方的技巧。

而第二個境界，要高於用經方的這個境界。就是要掌握張仲景的《傷寒論》的“理法”。

張仲景的理法是非常多的，也是非常科學的，可以說對許多疾病的診療都有普遍的指導意義。比如說，“表裏先後”的治法，就是先治表，後治裏，這是一般的治療思路。但是，也有的時候是在裏證特別突出的時候，尤其是裏邊有虛寒證的時候，表現為下利清穀不止，就是拉肚子完穀不化的時候，也有先救裏後解表的這種情況，就是他有“表裏先後”的治則。有時候也有裏證特別突出的，要用下法，然後用汗法的這種思路，這叫“表裏先後”。一般來說，是先表後裏，但是病情特別嚴重的時候，一方麵表現為陽明腑實了，或者是表現為太陰脾陽虛衰，甚至少陰心腎陽衰的時候，有時候也經常有先救裏後治表的這種思維。這就是“表裏同治”的治法與“知常達變”的思維。

此外，還有“虛實補瀉”的思路，也有“寒溫同用”的思路。比如說，半夏瀉心湯、生薑瀉心湯、甘草瀉心湯這些瀉心湯係列方，黃連湯麻黃升麻湯這樣的方，都屬於“寒溫同用”的這種思路，通過運用寒溫同用，辛開苦降的思路來治療寒熱錯雜、濕熱阻滯中焦、升降失司的這一係列證候，都會有很好的療效。所以說，這些理法也是非常重要的。

還有，像《傷寒論》裏邊重視護胃氣的思想。中醫常說的一句話，叫“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在張仲景的《傷寒論》裏邊，傳承了《內經》的這個思想，也非常強調護胃氣。比如說，許多經方的配伍裏邊最常用的藥，第一味藥是什麼呀？那就是炙甘草。除了炙甘草以外，實際上生薑、大棗這些藥也是非常常用的。為什麼常用生薑、大棗、炙甘草這些藥？實際上都是體現了重視護胃氣的思路。許多疾病在判斷愈後的時候，是不是都要問他能不能吃飯？吃飯的時候到底是應該吃得很多，還是應該逐漸地加大飲食量？這些都體現了張仲景重視護胃氣的思想。

另外，張仲景也特別重視存津液。比如說，《傷寒論》曾指出：“陰陽自和者，必自愈。”還有“小便利者，其人可治”。諸如此類的內容都是在強調津液的重要性。

當然了，張仲景也非常重視陽氣的重要性。津液很重要，陽氣也非常重要。這些都是重視扶正的思路。這些思路，對我們治療各種疾病，包括疑難病症、危重症，都是非常有指導意義的。

所以說，《傷寒論》理法對臨床實際上有普遍的指導意義。我們學習《傷寒論》並不是僅僅為了治療天行瘟疫也就是傳染病，而是為了應對各種疾病。

所以，我們要掌握張仲景的理法。不過，用《傷寒論》的理法，不一定就用張仲景的方。用張仲景的方，也不一定就要用張仲景的“死方”。這個層次，就是學習《傷寒論》的第二個境界。

很多人都知道，我是傳承國醫大師呂仁和教授的學生。呂仁和教授是我的老師，呂仁和教授的老師是祝諶予先生，祝諶予先生的老師是著名的北京四大名醫之一，施今墨先生。施今墨先生專注於研究傷寒、金匱。關於學經典，施老先生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不但要有用，還要好用。”而學經典，不但要鑽進去，還要能夠走出來。在祝諶予先生的紀念會上，施今墨先生的兒子施小墨先生就曾經說過：“咱們學習經典著作，不但要鑽進去，還要能夠走出來。”

施今墨先生也好，祝諶予先生也好，包括我們呂仁和教授也好，都是能夠鑽進去，而且能夠走出來的典範。我們學習《傷寒論》，要學習張仲景的理法，但是也不要完全拘泥於張仲景的經方。說我就用經方，時方我就不用，這種態度是缺少一種包容的思想，對學好中醫、學會用中醫、傳承經典、創新學術，是極端不利的。

第三個境界就是學習張仲景的治學方法。那張仲景的治學方法是什麼呢？

實際上在《傷寒論》原序裏邊，原書已經寫得非常清楚了。原序講：

乃勤求古訓，博采眾方，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並《平脈辨證》，為《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

“勤求古訓”要求我們要全麵地繼承傳統醫學的精粹，包括四大經典，包括溫病學的著作和後世各家學說。“博采眾方”則要求我們要充分地學習一切有利於人類健康的知識、技術、成果和方法，包括西醫。同時，我們還要平脈辨證。許多人認為，平脈辨證也是一本書，就叫作《平脈辨證》。但此處的平脈辨證實際上就是臨床實踐。所以，我們不僅要學習經典，還要紮根臨床實踐。通過紮根臨床實踐，有助於我們發現真理，創新中醫理論，從而促進中醫理論的進步和中醫學術的發展。這叫什麼？叫“繼承、學習、實踐、創新”。我們也把它歸納為張仲景治學的“八字方針”。

實際上，曾有人專門研究了當代名老中醫的成才之路。其中有一套叢書，叫《名老中醫之路》。山東周鳳梧教授主編的這套《名老中醫之路》裏邊，不管是內科大夫，還是眼科大夫、骨科大夫，可以說這些名醫大家都有著非常堅實的中醫經典閱讀基礎，對《傷寒論》都有比較深刻的理解。所以，我們說繼承、學習、實踐、創新，是中醫成才的一個重要途徑，也是張仲景的一個重要的治學方法。掌握張仲景“繼承、學習、實踐、創新”的這個治學方法是非常重要的，這對一個中醫人的成才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要求。

當然，最高境界還是要學習張仲景悲天憫人、不圖名利、唯求博濟的高尚情懷。

傳說，張仲景曾經是長沙太守，年輕時曾經跟老師同郡的張伯祖學習。他“識用精微過其師”，非常有頭腦，學習非常有收獲，比老師理解的還要深刻。而且，“舉孝廉不行”，因為當時是漢朝，還沒有科舉製，於是，就通過別人推舉來做孝廉，但張仲景不去。後來，又當過這個長沙太守，做長沙太守的時候，就一邊來斷案，一邊在堂上為老百姓治病。

所以，為什麼現在許多的中醫堂館，比如，國醫堂、同仁堂、達仁堂這些與中醫相關的地方，尤其是診所，都以什麼什麼“堂”為名號，主要就來源於張仲景作為長沙太守坐堂看病這個典故。

當然了，張仲景是不是真的當過長沙太守，依然是一個曆史疑案。但是不管他當沒當過長沙太守，張仲景這個人悲天憫人的情懷，那是客觀存在的，醫德是非常高尚的。

在《傷寒論》原序裏邊，明確指出：

感往昔之淪喪，傷橫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訓，博采眾方，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並《平脈辨證》，為《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

就是說，張仲景看到家族裏邊二百多人中就有三分之二的人死了，其中又有十分之七的人是因為得了這個外感病，也就是因為傷寒去世的，他就“感往昔之淪喪，傷橫夭之莫救”，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樣的思維方式，開始致力研究傷寒這個病，最後著成《傷寒論》，成為萬世之醫宗，這也奠定了他在中醫學術史上不可動搖的作為一個“醫聖”的地位。

所以，這種悲天憫人，不圖名利，唯求博濟的高尚情懷，是我們學習《傷寒論》的一個最高境界，是大家應該崇尚的一種最高境界。

我常說，張仲景在那個時代未必就是最聰明的人，因為當時的知識分子中有四歲就能讓梨的孔融，還有敢於擊鼓罵曹的禰衡，善於揣摩心理的楊修，過目不忘的張鬆，等等，可以說個個都是社會精英。那時，許多人都投靠到豪強周圍，“但競逐榮勢，企踵權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務”。結果怎樣呢？哢嚓，哢嚓，嗚呼哀哉！唯有獻身於醫學的張仲景，著成千古不朽的《傷寒雜病論》，兩千年後，這本中醫經典還在為中國人民甚至是全世界人民的健康服務！這是不是很偉大？如果各位有機會學習張仲景《傷寒論》，並用學到的知識與技術為人民服務，是不是也是一件非常令人高興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