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雍正正確地運用了打拉結合、戒急用忍的政策,因而三年末至四年初時政局日趨穩定。一方麵已經成功地平定了青海羅卜藏丹津的叛亂。另一方麵,政局基本穩定下來,尤其是國家財政狀況從嚴重的危機窘境中擺脫出來,這兩大心腹之患的緩解,標誌著雍正的皇位基本穩固。
而且,多年來允禩一夥的敵對情緒有增無減,使雍正已不能再容忍下去。在這樣的情況下,雍正認為對自己的政治對手轉守為攻的時機已經到來。
允禩是個有野心的人,麵對失敗,難免會有抵觸情緒;而雍正帝位得來也不容易,康熙在的時候,兄弟們之間還鬥得死去活來,何況現在康熙已經不在了。
所以說,即使允禩能夠甘心臣服,雍正也未必會放過他。雍正即位後就去過遵化東陵一個地方,別的哪兒都沒去過,一來是他政務很忙,二來何嘗不是怕他的那些反對派趁他出京發動政變?
雍正雖然登基後表白說:“朕之昆弟子侄甚多,惟思一體相關,敦睦罔替,共享升平之福,永圖磐石之安。”
但這些話不過是表麵文章。雍正將允禟等人盡行遣散,其目的無外乎孤立允禩,敲山震虎。雍正元年三月,雍正先拿允禩老婆烏雅氏的娘家人開刀,他指斥烏雅氏的舅舅吳爾占和表兄色爾圖“無知妄亂,不安本分”,下令削奪其屬下佐領,撤銷安親王爵,並將他們發遣回盛京思過。就連允禩本人也難逃處罰。
當年九月,雍正去遵化東陵將康熙和四位皇後的神牌升附太廟時,指責允禩監造的列祖神牌“漆流金駁”、“皇上乘輿法物,以斷釘薄板為之;更衣幄次,以汙油惡漆塗之”,最後責罰允禩和他手下的工部侍郎、郎中等人跪太廟前一晝夜。
在那個夜色如水的晚上,允禩跪在太廟前,腿都已經麻木了,當時他的心裏,又是何等的滋味呢?或許他的心也在流血吧。王權,就是那可以讓人生,也可以讓人死的東西啊。
不僅如此,雍正還動不動就當眾指責允禩,給他難堪。雍正二年,雍正斥責允禩:“凡事欲激朕怒以治其罪,加朕以不令之名。”
雍正三年二月,又說允禩:“懷挾私心,遇事播弄,希動搖眾誌,攪擾朕之心思,阻撓朕之政事。”雍正還無端指責說:“先帝的梓宮運往山陵,常例是用夫役二萬名,而允禩說要減省一半,又說上駟院養的馬太多,要加以裁減,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不就是為了暗諷先帝糜費、標榜自己節約嗎?此外,他又以破紙寫奏章,祭祀的時候也用破損桌案。允禩並不是才力不及或者智慮不到的人,而是要存心這樣做,真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麼?”
雍正三年三月,雍正召集群臣討論總結四位總理事務王大臣的功過時,允禩被評為“無功有罪”,不但白忙活一場,反而惹禍上身,終究逃不過一個死字。
現在看來,雍正在這期間對允禩的指責頗有不公之處。其實說白了,允禩在負責工部事宜的時候,其目的不過是想節省支出、講求實效,這本是出於公心,但卻被雍正罵為“存心陰險”、“不忠不敬”,實在是“動輒得罪”、無可奈何之事。
總的說來,雍正在繼位之初,還沒有對那些原反對他的兄弟們下狠手,原因是他當時地位尚未穩固,加上西北用兵,後來又有年羹堯案和隆科多案夾雜進來,使得雍正無法集中精力對付允禩一夥,但等到前麵的那些事情都平息下來了,允禩等人就要真的倒黴了。
雍正元年二月十日,雍正上位不到三個月,便發出警告說:“朕即位以來,外間匪類捏造謠言,妄生議論;朝內則佞臣朋比為奸,結黨營私,蠱惑人心,擾亂國是。朕發遣一人,就有人說朕是在報複舊怨;擢用一人,又有人說朕的恩典是出於私心。允禟奉命去西寧,屢次推逶,怠慢不肯啟程,耽延時日,卻有人為之庇護,代為巧飾。朕所交辦的事情,則顛倒錯謬,以至諸事掣肘。朕懲治一二奸惡的太監,又有人說朕淩逼弟輩,揚言無忌,真是悖亂到了極點!朕即位以來,對那些犯錯的弟兄及大臣無不寬宥,但眾人並不知感恩。百日之內,擾亂朕心者百端!你們不要以為朕寬仁,不嗜殺人,就可以任意侮慢朕麼?你們是不是希望逼朕開啟殺人之端呢?”
光說狠話還不行,得拿出點強硬的手腕來。當天,雍正便將允禩死黨蘇努的兒子勒什亨革職,發往西寧隨同允禟效力;蘇努的弟弟烏爾陳也被連累,著一並發往。
從雍正二年起,雍正便開始為徹底消滅允禩集團而進行必要的輿論準備。就在這一年,雍正發布了《禦製朋黨論》,其文洋洋灑灑,闡述了雍正對朋黨的獨到看法,並嚴厲指出目前朝廷中還有人搞結黨,對抗皇權,其矛頭直指允禩等人。
雍正要求各大臣將這篇文章認真學習,自糾自查,和允禩等人劃清界限。《禦製朋黨論》中這樣寫道:
朕惟天尊地卑。而君臣之分定。為人臣者,義當惟知有君。惟知有君則其情固結不可解,而能與君同好惡。夫是之謂一德一心而上下交乃有,心懷二三不能與君同好惡,以至於上下之情暌,而尊卑之分逆。則皆朋黨之習為之害也。
夫人君之好惡,惟求其至公而已矣。凡用舍進退,孰不以其為賢而進之,以其不賢而退之。或恐其所見之,未盡當也,故虛其心以博稽眾論,然必眾論盡歸於至正。而人君從之,方合於大公。若朋黨之徒,挾偏私以惑主聽,而人君或誤用之,則是以至公之心,反成其為至私之事矣。孟子論國君之進賢,退不肖。既合左右諸大夫國人之論,而必加察焉,以親見其賢否之實。洪範稽疑,以謀及乃心者,求卿士庶民之徒。而皇極敷言,必戒其好惡偏黨,以歸於王道之蕩平正直。若是乎人君之不自用,而必欲盡化天下之偏私,以成大同也。
人臣乃敢溺私心,樹朋黨,各徇其好惡以為是非,至使人君懲偏聽之生奸,謂反不如獨見之公也,朋黨之罪,可勝誅乎?我聖祖仁皇帝,禦權六十年,用人行政。超越千古帝王,而大小臣僚,未能盡矢公忠。往往要結朋黨。聖祖戒飭再三,未能盡改。
……
在《禦製朋黨論》中,雍正逐條指斥朋黨之爭造成的危害性,並曆數了由此而滋生的諸種弊端。雍正還以歐陽修的《朋黨論》為靶子,火力甚猛地駁斥了結黨營私的小人行為。
雍正引經據典地從理論上宣揚了皇帝絕對專權的必要性和合理性,並指出了朋黨的危害性和不法性質。從本質上看,他以君主的身份講述這些問題,多切中時弊,直指朋黨的危害。
由於在雍正二年、三年受到年羹堯案和隆科多案的幹擾,雍正這兩年對允禩黨人多為指斥,並沒有對他們下狠手。不過,雍正還是先做了一些掃除外圍的工作,譬如將允禩黨的骨幹貝勒蘇努革爵。
雍正三年又將允禟貝子的爵位革除;同年,將允禩死黨阿爾鬆阿和鄂倫岱二人發配到奉天贖罪,兩人於次年被誅。更為甚者,雍正連死了的允禩黨人也不放過,比如死於康熙五十五年的阿靈阿,雍正特派人去將阿靈阿的墓碑改鐫成“不臣不弟暴悍貪庸阿靈阿之墓”。
對另外一個允禩黨人的核心人物揆敘,他本卒於康熙五十六年,且被康熙諡為“文端”,但雍正也沒有放過他,將之奪官削諡,墓碑改鐫成“不忠不孝陰險柔佞揆敘之墓”。
在處理年羹堯和隆科多案的時候,雍正還經常借題發揮,時不時地當眾諷刺抨擊允禩一下。比如說到祭祀孝道的問題,雍正重提舊事,說當年允禩母親死的時候,允禩為了沽取孝名,在母親死後的一百天裏假裝悲傷,走路還要二人扶掖,匍匐而行;又在定例外加行祭禮,每次祭奠的死後還要焚燒珍珠金銀器皿等物,似乎要蕩盡產業,以表孝心。
雍正接著又說:“我就搞不明白了,你允禩到底要搞什麼名堂,你說你悲傷吧,喪事完畢後你不但沒瘦,反而長胖了。長胖的原因呢,恐怕是因為允禟、允(礻我)和允禵幾個同黨以送飯為名,百日內輪流饋送,每天豬羊就要殺個二三十頭,你們四個人的下人也每日宴筵紛擾,這大家可都是看在眼裏的。允禩這樣做無非是沽名詭詐,無知的人還以為孝順,舉國哄傳,幸好我父皇洞鑒其人,曾在眾阿哥會集處降旨切責允禩說:‘孝者惟在誠心,欲沽孝名,即為虛偽,即為不孝,人子不盡孝於父母生前,而欲盡孝於歿後乎?’這就好比一個乞丐,你對他說:‘你死後,我為你焚祭金銀萬萬兩’。人家雖然是乞丐,也是想活著的,死了金銀再多有什麼用呢?”
雍正的嬉笑怒罵,不但把允禩說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各大臣聽後也竊笑不已。等到輿論上造好勢了,外圍打掃幹淨,年羹堯也賜令自盡了,隆科多差不多也搞定了,雍正便要向允禩集團發動最後的猛攻了。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雍正在西暖閣召集親王、貝勒、貝子、公及滿漢文武大臣開會,會上雍正發布了一個措辭嚴厲的上諭,其中開門見山地宣稱:“廉親王允禩狂悖已極。朕若再為隱忍,有實不可以仰對聖祖仁皇帝在天之靈者。”
隨後,雍正開始和允禩細細算總賬。他從康熙時期開始算起,把當年允禩爭奪儲位的種種不法行為和對父皇康熙不忠不孝的惡行,從頭到尾數落了個遍,什麼當年父皇生病的時候不聞不問、擅自燒毀父皇的諭旨等等。
說到這裏,雍正話鋒一轉,說自己嗣位之後,允禩“總以未遂大誌,時懷怨恨,詭詐百出,欲以搖惑眾心,擾亂國政”。接著,雍正又說自己是如何的百般寬容、諄諄訓誡,並對他委以重任,希望他能痛改前非雲雲。
說到這裏,雍正突然提高嗓門道:“朕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但允禩詭詐陰邪,日甚一日!既然允禩要自絕於天、自絕於祖宗、自絕於朕,那宗姓內豈容此不忠不孝、大奸大惡之人?”
雍正先定了個調子,會一開完,允禩便被開除宗籍,其代表皇室的黃帶子也被當場收繳,逐出宗室,不再受皇室保護。他的同黨,允禟、蘇努、吳爾占等人也受到同樣處分,一並開除宗籍。
更絕的是,雍正說,允禩之所以犯上作亂,主要是受他的老婆唆使。因此,允禩的老婆烏雅氏也被革去福晉的封號,斥回母家嚴行看守。烏雅氏被發到她的舅舅們家時,雍正還說:“但給她幾間房間居住即可,要嚴加看守,斷不可讓她同外麵互通信息。”
被強迫休妻之後,允禩也是有氣沒處發。這時,他的貼身婢女懇求他去雍正那裏“謝罪奏退”,允禩氣呼呼地說:“我丈夫也,豈因妻室之故而求人乎?!”
婢女聽後,自知無望,當晚便也上吊自盡了。允禩眼看這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也唯有流涕歎息。允禩被欺負到這個地步,雍正算得上辣手的。不但允禩的老婆被整治,連允禩的養母惠妃都跟著倒黴。
本來康熙死後對自己的那些後妃作了安排,說那些上了年紀的妃子如果願意的話,可以搬出宮和自己的成年子女居住。惠妃的親生兒子允褆因為被永遠圈禁,當時雍正問她可願去養子允禩府中頤養天年,惠妃和允禩的關係不錯,當下就表示“欣然願往”。
允禩被開除宗籍後,雍正又讓誠親王允祉和莊親王允祿將惠妃接回了幽靜無邊的深宮。允禩在正月初五的會議上被定性之後,雍正四年二月,允禩由宗室親王降為民王,削去其所屬的佐領人員,隨即又革除王爵,交宗人府囚禁於高牆之內,身邊隻留兩名老成穩重的太監服侍。
就在這個月底,允禩的老婆被命自盡,雍正還不解恨,命將之焚屍揚灰,徹底消於無形之中。奇怪的是,雍正自己的第三個兒子弘時因從小不學好,當時交與胤禩為養子,雍正後來下諭說:“弘時為人,斷不可留於宮庭,是以令為允禩之子,今允禩緣罪撤去黃帶,玉牒內已除其名,弘時豈可不撤黃帶?著即撤其黃帶,交於允裪,令其約束養贍。”
但是後來乾隆登基後,曾說:“從前弘時年少無知,性情放縱,行事不謹,皇考特加嚴懲,以教導朕兄弟等使知儆戒。”
據說弘時似乎因對父皇不滿而參與了允禩的集團,試圖奪取儲位,大概也是在這個時候被雍正處死的。處死自己的皇子,在清朝似乎也就雍正幹過。
允禩被拘禁高牆後,雍正的心理強迫症又發作了,他在三月份的時候強迫允禩改名。允禩接到命令後,無可奈何,隻得將自己改名為“阿其那”,兒子弘旺被改名為“菩薩保”。五月,雍正又命誠親王允祉和允禟的同母哥哥允祺親自辦理允禟的改名一事,結果允禟被改名為“塞思黑”。
由此,在雍正眼裏便沒有允禩和允禟這兩個兄弟,而隻有“阿其那”和“塞思黑”兩個東西,後來的諭旨裏提到這兩人的時候,都是用這兩個代號。
那“阿其那”和“塞思黑”是什麼意思呢?“阿其那”在滿語裏意思大概是指畜類、狗之類的東西,引申出來大概是罵允禩是個狗東西。“塞思黑”也是滿語,意思大概是“可惡的、刺傷人的野豬”,總歸不是什麼好名字,雍正的意思估計是要把這兩人罵成“豬狗不如”。
至於允禩的兒子弘旺改名為“菩薩保”,似乎沒有什麼惡意,因為當時也有滿人起這個名字的。也有說“阿其那”原義為“去馱著你的罪行吧”;還有說轟趕狗的意思。
當年四月,雍正命都統楚宗和侍衛胡什裏將允禟從西寧押解回京師。五月中旬,當他們到達保定的時候,雍正又傳來命令讓直隸總督李紱將允禟留在保定關押。
李紱接令後,便將總督衙門前的三間小房收拾出來,四麵圍以高牆。李紱將允禟關進去後便將前門封閉,另設轉桶傳進飲食,院子四周則加派官員和兵役晝夜輪班看守。
六月初一,雍正公布了允禩、允禟和允禵三人的罪狀,其中主犯允禩罪四十條,從犯甲允禟罪二十八條,從犯乙允禵罪十四條。至此,此案鐵板釘釘,允禩黨人也就此被蓋棺定論,至少在雍正朝是不得翻身了。
允禩的罪狀主要包括:謀刺允礽,希圖儲位;暗蓄刺客,謀為不軌;詭孝矯廉,收買人心;擅毀朱批,悖逆不敬;晉封親王,出言怨誹;辦事不公,顛倒是非;挾私懷詐,遇事播弄;庇護私人,益張羽翼;逆理昏亂,擅操賞罰;含刀詛咒,全無恐懼等等。雍正最後還給他加了個評語,稱其“凶惡之性,古今罕聞”。
關於“含刀詛咒,全無恐懼”一罪,其實是允禩被圈禁之後的罪名。雍正在上諭裏說:“允禩在宗人府拘所的時候還十分囂張,對看守的太監叫嚷著說:‘我向來每餐止飯一碗,今加二碗,我所斷不願全屍,必見殺而後已!’”
此時的允禩,也知道自己這一生是不會有任何希望了,他的話意大概是“我決不自殺,就是要讓你雍正來殺我,我頭可斷,但你雍正也要背上屠戮昆弟之惡名!”
雍正似乎也看出了名堂,他說允禩此舉,不過是“欲激怒朕心,務令朕誅之而後已,以玷汙朕名譽於萬一,以泄其忿”。更可笑的是,雍正派人去宣布允禩和允禟罪名時,允禩口含小刀,指天發誓說:“我若與塞思黑再來往,一家俱死!”
雍正聽後很不舒服,他覺得這一家是指愛新覺羅整個家族,似乎也包括他在內。他這時倒還意識到他們是一家人。再說允禟,他這時的日子可真不好過。
監禁期間,允禟的日用飲食不搞特殊化,全部和普通犯人一樣對待,再也不是那個養尊處優的“九王爺”了。過慣了好日子的允禟哪裏吃得了這苦?他被關押在保定的時候又正是酷暑季節,可憐的允禟很快便被折磨到奄奄一息。
據說胡什裏把允禟押到保定的時候,直隸總督李紱接到人犯後便說:“等塞思黑一到,我即便宜行事。”
後來,李紱“便宜行事”的結果便是將允禟囚禁在這個暗無天日、手足難伸的小屋之內,“鐵索在身,手足拘攣”,“屋小牆高,暑氣酷烈”,有幾次允禟中暑暈死過去,李紱便命用冷水澆醒。
七月二十五日,允禟因為腹瀉虛脫,幾次不省人事,當時也沒有醫生來給他診治。在八月底的酷暑中,可憐的允禟在這悶熱難當的黑屋子裏,淒淒慘慘地結束了他的一生,時年四十三歲。
允禟病危之時,李紱曾向雍正奏報,雍正說:“朕不料其即如此,蓋罪惡多端,難逃冥誅之所致。如有至塞思黑靈前門首哭泣歎息者,即便拿問,審究其來曆,密以奏聞。”
允禟死後,李紱上奏說:“今已逾七日,不但無有哭泣歎息之人,亦絕無一人至塞思黑門前。”
允禟身後如此淒涼,恐怕也是和雍正的“即便拿問”之令有關吧。允禟死後,欽差大臣法海將允禟的妻子和家屬從西寧帶到保定,雍正跟李紱說:“此事你莫管,任法海為之。”
雍正的話不知何意,可能是嫌李紱的手段過於毒辣也很難說。就連押送允禟的人也被連累,都統楚宗和侍衛胡什裏等將允禟從西寧押送到保定後,雍正以楚宗、胡什禮先未請旨,卻擅用三條鎖鏈將允禟鎖拿,然後又故意將鎖寬鬆,任其脫卸,斥其明顯是有意欺罔。
另外,有人向允禟投書及允禟與穆經遠來往等事均未奏聞等,最後將楚宗和胡什裏發往阿爾泰等處軍前效力。看來,押解王爺這種事情,也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當年九月初,允禩也在監所中患病,似乎是嘔吐之症,九月初五後,便飲食不進,生命垂危。雍正在得知允禟死後,又聽說允禩快不行了,似乎也心有不忍,他召集了群臣討論,想從寬曲宥允禩,並令人“用心調養”。可惜的是,允禩大勢已去,沒過幾天便也跟隨允禟魂歸西天了。
老八允禩和老九允禟這對難兄難弟,平時關係就很鐵,連死法都很像,一個上吐,一個下泄,就連死亡時間也相距不過十天。當然,還有一點未必是巧合,那就是兩人的監禁環境想必也都是極為惡劣的。
“天潢貴胄,壽年不永”,雍正說自己在裏麵一點責任也沒有,恐怕是說不過去的。清史專家孟森在《清世宗入承大統考實》裏說:“屠弟一款,尤為世宗所自稱不辯亦不受者。夫不辯是否即受,論者可自得之。”
是的,雍正並沒有親自命令將允禩和允禟處死,是他們自己病死的,正如雍正所說,“自伏冥誅”!允禩和允禟不過是命不好罷了,誰讓你生在帝王之家,又屈居人下?
年輕時的雍正,曾經寫過這樣一首詩,名字叫《七夕》:
萬裏碧空淨,仙橋鵲駕成。天孫猶有約,人世那無情?弦月穿針節,花陰滴漏聲。夜涼徒倚處,河漢正盈盈。
可惜的是,人間雖有情,權力卻無情;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平心而論,雍正和允禩都是有抱負、有能力的人才,他們誰做皇帝都是夠格的。但是皇位隻有一個,康熙在的時候,允禩不能和他去爭;康熙死了,又怎能和皇兄去爭呢?
所謂動輒得咎,慨難身免。允禩這輩子,可謂是“一生是才無處用,隻恨生在帝王家”,他的德才兼備,群臣愛戴,諸多阿哥愛護,反成了不可饒恕的罪過,這也是一種命運的反諷吧。
值得一提的是,雍正打擊允禩等人,除了有報仇雪恨的意思外,他也是利用屢興大案的方式來樹立自己的威信,以強化其君權。雍正通過這些血淋淋的例子,使得大臣們隻能惟自己的意誌為轉移,全無自己的獨立思考能力,這也使得全國的臣工日益奴隸化、被動化。
後來隨著軍機處的設立,更是使皇權的專製程度達到了一個新的曆史高度。直到近半個世紀後,乾隆在1778年正月的時候發布了一道諭旨,其中說,就“心術而論”,允禩與允禟“覬覦窺竊,誠所不免,及皇考紹登大寶,怨尤誹謗,亦情事所有”,再次肯定了雍正對允禩和允禟的處理是正確的。
但是,乾隆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口氣轉緩,說允禩與允禟“特未有顯然悖逆之跡,皇考晚年意頗悔之”。因此,“朕今臨禦四十三年矣,此事重大,朕若不言,後世子孫無敢言者。允禩、允禟仍複原名,收入玉牒,子孫一並敘入。”
乾隆的這句話說得很中肯,“朕若不言,後世子孫無敢言者”。說真的,這麼大的一個冤案,乾隆離得最近,威望最高,如果他都不敢平反的話,後代子孫誰敢?由此可見,乾隆對父親當年骨肉相殘的舉措,還是頗有微詞的。
最終,乾隆將他那可憐的八叔和九叔恢複了原名,其子孫也一並歸入宗籍之中,在皇室族譜“玉碟”上載錄他們的名字。雖然晚了點,但也算是為允禩和允禟恢複名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