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禵在雍正的注視下,於母親的靈柩之前痛哭失聲。哭奠完畢後,這兩個同胞兄弟依舊是麵無表情,誰也不看誰。在一片漠然的空氣中,雍正走到皇太後的梓宮前,從袖裏掏出一道諭旨,諭曰:
貝子允禵無知狂悖,氣傲心高,但我為了安慰皇太後在天之靈,特意晉封允禵為郡王。如果他從此能改過自新,我自然會不斷地對他施加恩澤;如果他繼續作惡,不知改悔,那麼為了維護國法,也不得不將他治罪。
令十四阿哥守皇陵
再說那遠在西北軍中的允禵,當他聽到父皇駕崩的消息後,真是五雷轟頂、方寸盡亂。想到半年前自己還曾和父皇共商平定西北之大計,自己也滿心希望能夠承繼大統,可如今卻已是斯人已去,換了人間。
三十五歲的允禵捧著諭旨,手不停地顫抖,一個巨大而悲愴的念頭向他壓來:他失敗了,而且是一敗塗地,已經沒有了任何機會。但是,允禵又是那麼的不甘心和不服氣,他心想,憑什麼我在外麵出生入死、浴血疆場,而某個人卻安坐京城、君臨天下?
此刻的他,心裏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真是百感交集,是悲,是痛,是怨,是恨?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他的腦海裏麵,隻有迷惑,猶如一片亂麻在無盡翻騰。
允禵本來以為自己是承繼大統的不二人選,可惜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爬得高,摔得也就越重,如今這天下早已是花落別家,自己也隻能徒呼奈何!
也許在這個時候,允禵才看清了自己的這個同母所生的四哥,他是如此的深藏不露,又是如此的縝密可怕。為什麼大家在爭來吵去的時候,沒有人注意他的存在呢?如今回頭想來,一切都遲了一步。
有人或許問,既然允禵手握重兵,何不提兵造反?對此,雍正冷冷一笑,說:“朕剛即位時,便召允禵來京,當時朕垂淚對近侍大臣說:‘正值皇考升天之時,允禵卻不在跟前,他竟沒有這樣的福氣。應馬上降旨宣詔,讓他速速回京以盡子臣的孝心’。朕的本意並不是為了防範他。像允禵這樣庸劣狂愚、無才無識的人,威不足以服眾,德不足以感人;何況在陝西有年羹堯等人在那裏震懾。允禵所統之兵,不過幾千人,而這些人又大都是滿洲子弟,世代皆受朝廷恩惠,他們的家人也都在京城,哪能聽從允禵的指使進行反叛呢?”
誠然,允禵接到雍正命其回京奔喪的諭旨後,就立刻返回京城。他本就沒有造反之心,即使有這想法,正如雍正所說的,內外皆受鉗製,舉兵造反,談何容易?如今風雲突變,允禵也隻能乖乖地束手就擒,幾無還手之力。他的江山,隻不過是個美麗的迷夢罷了。
雍正以體諒允禵的名義,將之召回京城奔喪,解除允禵的兵權於不動聲色間,還贏得了寬宏大量的讚譽,雍正的這一招兒,的確很高明。於情於理,允禵若膽敢造反,必然落下不孝不忠的罵名,而一旦允禵進入京城,那就成了雍正的囊中之物,隻能任由他擺布了。
允禵沒當上皇上,他心裏憋氣,就是不服。激憤之下,他在從西寧回京的路上,不但沒有給新皇帝請安,反而揚言說:“如今我兄為皇帝,尚指望我叩頭耶?我回京不過一覲梓宮,得見太後後,我事即畢矣。”
快到京城的時候,允禵不知是不懂,還是有意挑釁,他命人行文奏事處,詢問到京之後見雍正如何行禮,“舉朝無不驚駭”。這不明擺著的事情嘛,還用問?分明就是不把雍正放在眼裏。
允禵就是要用這種衝動的方式發泄自己的不滿和對雍正的蔑視與挑戰,雖然這根本就是無濟於事的。但是,在雍正的麵前,允禵的這種抗議如泥牛入海,絲毫不起作用。
雍正接到奏事處報告後,根本不予回答,隻是淡淡地說:“讓允禵先去拜謁大行皇帝的梓宮吧。”
允禵的挑釁,很快被雍正輕描淡寫地消滅於無形間。但是,允禵的怒火遲早要爆發出來。在去康熙靈柩前哭拜的時候,雍正也在場,允禵見了自己的哥哥——這個剛上任的皇帝後,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卻也隻能含屈帶憤地向雍正遠遠地叩頭,“毫無哀戚親近之意”,這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故意讓雍正難看。
雍正很清楚自己這個弟弟的脾氣,但是,在康熙的靈柩之前,他不想發作。他為了表示對弟弟的親善,還特意上前去扶允禵,但允禵脖子一梗,偏就拒不動彈。一時間空氣都似乎凝結,兄弟倆一個拉,一個不動,場麵十分尷尬。
這時,雍正的侍衛拉錫看不下去了,他上前拉住允禵,讓他趕緊對新皇帝行跪拜之禮,允禵甩手咆哮道:“我本恭敬盡禮,拉錫這樣下賤的奴才,也敢對我拉拉扯扯!若我有不是,請皇上將我處分;若我沒有不是處,請皇上將拉錫正法,以正國體!”
天威不可犯!雍正終於發怒了,他當下就命削去允禵的王爵,隻保留允禵最初的貝子身份。雍正元年三月,雍正在送康熙靈柩到遵化景陵行禮完畢後,便命允禵留在遵化守陵,不要再回京城了。
所謂的守陵,明眼人都能看出,不過是將之監禁罷了。不僅如此,雍正還特派自己的親信副將李如柏在此監視並限製允禵的活動。隨後,雍正開始拿允禵的親隨開刀了,他命人傳問允禵的家人向雅圖和侍衛孫泰、蘇伯、常明等人,問:“允禵在軍中的時候,聽說有吃酒行凶的事情,你等從實奏來。”
向雅圖等人不知所雲,回奏道:“並無此事。”
雍正聽後大怒,命將這些人送刑部永遠枷示,連他們十六歲以上的兒子也一起倒黴,同樣被永遠枷示。
話說雍正得了皇位,自己的母親應該高興才是,但是,他的生母德妃烏雅氏的第一反應,更多的是錯愕與驚訝,而不是由衷的喜悅。《清世宗實錄》中記載說,烏雅氏得知雍正即位後,她說:“欽命吾子繼承大統,實非夢想所期。”
此話乃大大的不吉利,哪有自己的兒子做了皇帝,做母親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說自己做夢都沒想到的?烏雅氏的話似乎透出兩層含義,第一是自己並不看好雍正,有懷疑的意思;第二恐怕是自己覺得應該另有其人,可惜最後大位得非所望。
據一般的猜測,烏雅氏大概是希望自己的小兒子,當時呼聲很高的十四阿哥胤禵繼位。胤禛的生母烏雅氏生於順治十七年,比康熙小六歲,她是滿洲正黃旗人,其父名叫威武,是正三品的護軍參領。護軍參領是滿洲八旗的軍職,每旗有十個名額,正參領是三品。
烏雅氏大概在十四五歲的時候進了宮,應該是在康熙的第一位皇後赫舍裏氏去世之後。康熙十六年二月,康熙首次正式冊封嬪妃的時候,封了八個主位,烏雅氏榜上無名,當時她大概隻處於“常在”或者“貴人”這個級別。
直到康熙十七年,烏雅氏喜得貴子,這就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四阿哥胤禛。盡管胤禛在滿月後便被貴妃佟佳氏抱去撫養,但“母以子貴”,烏雅氏生子有功,在康熙十八年她便被冊封為德嬪。
康熙十九年二月,烏雅氏又生下六阿哥胤祚,因為烏雅氏連得兩子,康熙二十年十二月又被晉升為德妃,隻可惜六阿哥胤祚這孩子福淺命薄,六歲的時候就夭折了。
此後,烏雅氏再接再厲,於康熙二十一年六月又生了皇七女,這個小女孩更是短命,三個月不到便早瘍了。不過,烏雅氏這幾年大概頗受康熙的寵愛,她的生育能力也是超級的強,在康熙二十二年九月,烏雅氏又生下皇九女,這個女兒得以順利成長,在康熙二十一個女兒中被稱為“五公主”。
康熙二十五年,烏雅氏生下皇十二女,這也是她的第三個女兒,通常稱為“七公主”,可惜這個小公主也隻活了十二歲。
康熙二十七年,烏雅氏生下她最後一個孩子,這就是十四阿哥胤禵。在當時看來,烏雅氏的確是個“英雄”母親,她總共為康熙生了三子三女,在康熙的後妃裏麵並列第一。
當時能和烏雅氏比拚的隻有三阿哥胤祉的母親榮妃馬佳氏,她為康熙生了五子一女,但隻有“二公主”和最小的胤祉活了下來,其他都不幸早瘍了。
而烏雅氏的六個子女中,除了皇七女早瘍、六阿哥胤祚六歲夭折和七公主十二歲夭折外,四阿哥胤禛、五公主和十四阿哥胤禵都順利長大成人。胤禛出世的時候,烏雅氏還不能親自撫養自己的兒子,因為清宮規定,隻有嬪以上的後宮主位、包括嬪這個級別在內才有資格撫養皇子。由此,胤禛從小便和烏雅氏分開而居,由皇貴妃佟佳氏撫養到她病逝為止。
盡管胤禛和生母烏雅氏有請安或祝壽等固定的見麵時間,但是,在宮中的森嚴製度下,母子間似乎既無法親近,也缺乏必要的交流和溝通。正如雍正自己所說,“生恩不及養恩大”,或許在當時胤禛的眼中,養母佟佳氏才是一個慈愛的母親。
由此,雍正和親生母親烏雅氏的感情不如養母佟佳氏,這也就很自然了。雍正即位後,對養母佟佳氏家族的封賞也是遠勝於生母烏雅氏一家,這大概也是雍正一直想報答佟佳氏的緣故吧。
從烏雅氏這邊來看,她除了不能時刻接觸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外,由於胤禛養母的地位尊貴,而她自己地位的卑下,這可能也構成了她對胤禛感情的障礙和隔閡。
或許,胤禛也曾因為自己是皇貴妃撫養而在無意間流露出驕傲的神態,這自然會讓烏雅氏感到不自在而傷心難過。久而久之,母子關係自然互生隔閡,陷於關係淡漠的尷尬境地。
由於幼年時期缺乏生母的母愛關懷,成年後的胤禛對烏雅氏可能大都浮於禮節性的尊重。這種關係,可能既陌生,又熟悉;既頻繁,又冷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種被製度戕害而蒙上了陰影的母子關係,既悲哀又傷感。
從母子的性格來說,烏雅氏和胤禛倒是頗有相似的地方,就連一胞所生的十四阿哥胤禵,也都是十分的倔強而情緒化。康熙說小時候的胤禛“喜怒不定”,這種容易情緒化的性格估計也是來於烏雅氏的遺傳。
胤禛和胤禵兩兄弟本都是性情中人,胤禵可以為保八阿哥胤禩而頂撞盛怒之下的康熙,胤禛雖然在爭奪儲位的時候韜光養晦,但他即位後性格凸顯,寫的很多批示也是爽快淋漓,令人拍案叫絕。
烏雅氏也是如此,一樣的執拗,一樣的感情用事。本來雍正做了皇帝,作為母親的烏雅氏應當高興才是,但這皇太後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人費解。雍正即位後,烏雅氏說自己不願接受“天子以四海奉養聖母一人”的威福,居然要以死相殉,隨大行皇帝康熙而去。這,實在是太不給雍正麵子了。
據雍正自己說:“父皇駕崩之時,母後哀痛欲絕,決心隨父皇殉葬,不飲不食。朕叩頭痛哭,上奏母後說:‘皇考以大事托付給我,今母親執意以死相殉,那兒臣更有何依賴?將何以對天下臣民?那我也隻好以身相從了。’經過再三哀求,母後才放棄尋死的念頭,勉強進食。自此以後,朕每晚都要親自到昭仁殿去詳細詢問值班太監,得知母後一夜安睡後,才放心地回到守靈的地方。”
如此看來,烏雅氏的做法不僅絕情,簡直就是添亂。雍正也是被她逼得沒有辦法,最後隻能說:“沒辦法,你死我也死,省得我蒙受不孝之名,沒臉去見天下臣民。”
一個要以死相殉,另一個以死相逼,最後烏雅氏隻好妥協,放棄了自殺的念頭。這對母子的關係也未免滑稽。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本是雍正登基的喜慶日子,烏雅氏卻又弄出不和諧音符。
按照慣例,皇帝登基前,應先到皇太後處行禮,禮部官員按照雍正的旨意,提前一天將登基的程序啟奏皇太後,烏雅氏卻說:“皇帝誕膺大位,理應受賀。與我行禮,有何緊要,概免行禮!”
烏雅氏的意思似乎是肚子裏有氣,說自己與新皇帝雍正登基沒有關係,不肯接受行禮,這弄得雍正精心準備的登基大典差點泡湯,實在是大煞風景。有上一次事情的教訓,雍正知道母親烏雅氏的脾氣的確是不好對付。於是,雍正便派禮部、內務府總管等官員,加上和允禵關係不錯的允禩,大家一起去勸說皇太後受禮。
但是,烏雅氏也真是執拗得可以,這麼多人勸她都不聽,覽過仍不受。雍正被弄得焦頭爛額,萬般無奈之下,隻得自己親自出馬,再三懇求,烏雅氏這才不情不願地說:“諸大臣等既援引先帝所行大禮懇切求情,我亦無可奈何。”
好一個“無可奈何”!聽烏雅氏的意思,好像是看在先帝的先例份兒上才答應群臣的請求。這詞用的,絕了。按照慣例,雍正得給烏雅氏上皇太後的尊號。
當時,內閣翰林院也已將“仁壽”皇太後的尊號擬好,皇太後的表文、冊文,還有金冊、金寶這些證明文件和儀仗程序的各項準備事宜也都弄好了,欽天監也挑了個黃道吉日,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偏偏烏雅氏就是不同意。
烏雅氏說:“梓宮大事正在舉行,淒切哀衷,何暇他及。但願予子體先帝之心,永保令名。諸王大臣永體先帝之心,各抒忠悃,則兆民胥賴,海宇蒙休。予躬大有光榮,勝於受尊號遠矣。”
烏雅氏以康熙的葬禮未完成為借口,既不接受皇太後的尊號,也不肯從居住多年的永和宮搬出。看來,烏雅氏對那些破落製度是要頑抗到底了。這下,雍正是被弄得頭皮發麻,本來他當上這個皇帝就有點不明不白,所以他才在這種儀式上要做得循規蹈矩,盡量完美,免得天下人說他的閑話,誰料得生母烏雅氏卻和自己處處不配合,這真是讓雍正這個做兒子的心裏憋氣,卻又無可奈何。
沒辦法,雍正隻好又硬著頭皮,親自去“誠敬諄切叩請再三”,但這次,烏雅氏卻死活不聽,她再次來了個:“諸王大臣援引舊典,懇切陳辭,皇帝屢次叩請,予亦無可如何。知道了。”
“知道了”,這是中國的權術史上是一個極為經典的詞。“知道了”隱含的意思可就太多了,也許是表示未置可否;也許是表示不同意;也許是讓請示人看著辦,若辦好了,說明屬下聰明伶俐;若萬一辦不好,領導也可以推掉自己的責任;總而言之,領導總是能從“知道了”這裏把握先機。
烏雅氏的“知道了”,不過是緩兵之計,用這詞給勉強搪塞過去,實際上就是不願意受封號,也不想搬到皇太後該住的寧壽宮去。牛不喝水強按頭,烏雅氏就這倔脾氣,她是皇帝的生母,雍正能拿她怎麼辦?沒辦法,這事也隻好拖了下來。
沒多久,在雍正元年的三月,正好到了雍正登基後烏雅氏的第一個生日。按理,這皇太後的生日得有個儀式叫“聖壽節”,以表示皇帝孝敬母親,以“仁孝治天下”。
禮部官員也擬安排雍正帶領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集體去給皇太後慶壽,不料烏雅氏還是不給麵子,“奉懿旨,免行禮。”雍正本想利用好這個機會改善和生母的關係,讓母親接受封號,並移居寧壽宮,但烏雅氏似乎早有所料,未及雍正開口便將之拒於門外。
烏雅氏這些舉動,似乎是太不近人情了,這到底又是為什麼呢?這事恐怕還得從十四阿哥允禵說起。允禵是烏雅氏最小的兒子,父母疼愛小兒子,甚至對小兒子偏心,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天下的父母,總認為自己對待子女是公正的,所做的一切也是不偏不倚、非常有道理的,但問題就在於,世界上就沒有不偏心的父母。感情這東西,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烏雅氏本該是幸福的,她的兩個兒子都很有出息,其中必有一個做皇上,但是,問題偏就出在她認為該做皇上的,卻沒做上,而她又偏愛這個落敗的孩子。
允禵從西北回來後,雍正一開始便給了允禵一個下馬威,將他的王爵革去,隻保留了最初的貝子身份。這做母親的看著兩個孩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一個不讓一個不服,做哥哥的如此露骨地欺負弟弟,心裏怎能不傷心難過?
偏偏這三人還都一個脾氣,就是死不認輸,誰也不肯妥協,結果矛盾越陷越深,幾至於無法掙脫。這雍正越打擊允禵,烏雅氏便越不配合雍正的工作,兩人幾乎陷於冷戰狀態。
也有人猜疑說,烏雅氏本就偏愛小兒子,而且康熙晚年的時候,小兒子的呼聲很高,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小兒子的皇位被大兒子篡位奪去,烏雅氏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本來可以名正言順、堂堂正正做皇太後,如今卻成了“篡位賊子”封的偽太後,這怎能不讓她氣惱?
雍正元年三月二十七日,雍正即位後第一次出北京城,這也是他做上皇帝後僅有的幾次出城之一。他這次要帶著王公大臣,還有皇太後及後宮的妃嬪,親送康熙的梓宮到遵化東陵。
這次送葬活動人員眾多,規模浩大,所幸中間沒出什麼大的亂子。本來送葬的事情進行得挺好,不料就在行完禮後,送葬隊伍準備返回北京的時候,雍正卻做了一項重大而無情的決定,那就是將允禵留在遵化守陵。這等於就是將允禵軟禁於此了。
不僅如此,雍正還拿允禵府上的人向雅圖和護衛孫泰、蘇伯、常明等人開刀,將他們施以枷示。隨後,在允禵被軟禁在遵化的時候,雍正又借口有人在奏折裏將“大將軍”與“皇上”並寫,將允禵貝子的祿米革去,以儆示尤。就這事而言,允禵並沒有任何過錯,雍正明擺著就是在有意整允禵了。雍正這麼欺負弟弟,做母親的當然看不下去。就在允禵革去祿米的第十天,烏雅氏便突然犯病。
根據《清世宗實錄》的記載,烏雅氏在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日末刻發病,第二天醜刻便去世了。烏雅氏從發病到死亡,中間不過短短的十幾個小時,顯係暴卒,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就不得不讓人猜疑了。
《大義覺迷錄》記載了這樣一段民間傳聞: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皇太後烏雅氏居住的永和宮裏突然傳來吵鬧聲。原來,雍正聽說皇太後生了病,急忙趕來看望,不料還沒說上兩句話,兩人便爭吵了起來。
外麵宮女和太監們戰戰兢兢,都不敢進去。隻聽皇太後在大罵:“你為何對你弟弟如此絕情!他到底犯了什麼彌天大罪,你要如此害他?你到底還想要怎樣?是不是把我們母子都整死了,你就高興了?”
跪在地上磕頭說:“兒臣不敢,兒臣決無此心!”
皇太後說:“那好,我現在就要見允禵,你把他放回來!”
雍正說:“先帝的陵墓需要有人看守,允禵心高氣傲,經常犯錯,讓他在那裏好好閉門思過也好。”
皇太後氣極而笑道:“好,好!你是鐵了心要把他關死在那裏了!你不要以為自己得了這皇上就可以任意妄為,這天下人的眼睛可是雪亮的,人心裏頭有杆秤的,到時你就不怕後人戳你的脊梁骨?”
雍正似乎也被激怒了,裏麵傳來茶杯摔碎的聲音。不一會,宮中突然出“砰”的一聲,似乎什麼東西撞在了柱上,隨後便歸於沉寂。雍正走了出來,臉色陰沉,喝道:“皇太後病危,還不快傳禦醫!”
但此刻為時已晚,第二天宮中便傳出皇太後歸天噩耗。當然,永和宮的柱上是沒有血的。到底皇太後是不是撞柱而死,這已經無從考證,但從烏雅氏的身體而言,不到一天便宣告死亡,實在出乎人的意料。
據說烏雅氏原本有氣管炎和哮喘類疾病,加上康熙的駕崩對她可能打擊很大,但是,這可能都不是最主要的。烏雅氏身體狀況的惡化,恐怕還是因為胤禛和允禵這兩兄弟間的傾軋所導致,特別是雍正對小兒子的不公正待遇,怎不讓烏雅氏這個做母親的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雖然民間傳聞中的“逼母”一說未必成立,但烏雅氏的死,要說和雍正一點關係沒有,那也說不過去。由於史料的缺乏,無法知道烏雅氏在允禵被囚後是什麼態度,但斷然不會是漠不關心、不聞不問。
也許就在那個晚上,烏雅氏爆發了,她可能嚴厲地責備了雍正,也可能聲淚俱下地替允禵求情,求雍正放他回來,讓她見上一麵,可惜她的願望終究沒能實現。
據官方記載,雍正聞知皇太後病重後,急忙趕到永和宮,晝夜侍奉湯藥。也就在當天,雍正派侍衛吳喜和朱蘭太去遵化景陵將允禵召回。
但是,意外的事情發生了,當時負責看管允禵的副將李如柏在放走允禵後,心裏覺得後怕,生怕是有人矯詔陰謀造反,便又派人以“旨意未明,又無印信”的理由追回了允禵,並將雍正派去的侍衛扣押,然後自己親自向雍正請旨,問是否要放允禵回京。
等到李如柏得知確屬雍正的旨意後,這才將允禵放回北京,但此時已經是二十三日的白天了,烏雅氏早在當天的淩晨崩逝,享年六十四歲。晚了,一切都已經晚了。允禵回到皇宮,見到的隻是自己母親冰冷蒼涼的梓宮。不過,李如柏卻從中受益了,後來他被賞賜了一千兩白銀,並被升為總兵官。
烏雅氏死後,雍正也不必再去懇請皇太後接受尊號,也不必再讓皇太後從永和宮搬到寧壽宮去住了。但頗為奇怪的是,雍正在烏雅氏死後,卻先將她的梓宮移到寧壽宮,停靈三天後才運到帝後停靈的壽皇殿。這其中的含義,實在讓人捉摸不透。難道雍正不知道這樣做是違背母親遺願的?
允禵在雍正的注視下,於母親的靈柩之前痛哭失聲。哭奠完畢後,這兩個同胞兄弟依舊是麵無表情,誰也不看誰。在一片漠然的空氣中,雍正走到皇太後的梓宮前,從袖裏掏出一道諭旨,諭曰:
貝子允禵無知狂悖,氣傲心高,但我為了安慰皇太後在天之靈,特意晉封允禵為郡王。如果他從此能改過自新,我自然會不斷地對他施加恩澤;如果他繼續作惡,不知改悔,那麼為了維護國法,也不得不將他治罪。
當年九月初一,烏雅氏的梓宮隨同康熙的梓宮入葬景陵地宮,而允禵被重新送回遵化守陵。雍正知道,允禵已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雍正對某些兄弟的打擊,的確是出於公心,而非出於一己私念。
諸王大臣曾奏請將允禵“即正典刑,一彰國法!”但為了避免落個誅戮兄弟的罪名,雍正還是對自己的同胞兄弟允禵來了個“法外施恩”。雍正稱允禵雖是罪人,但隻是秉性糊塗,行事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