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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戀期的風波

1922年芳子十六歲。嬌小玲瓏的苗條身材,美麗如畫的容貌,滿清王女的高貫血統,使她變成了鬆本高等女校一名出色的“校花”。她穿一身海軍式樣的校服,白色的小帽,騎在一匹高頭駿馬上,穿過街頭酮市,走進女校校舍,一路上都能聽到人們對她的讚揚。男同學給她傳遞情書,她驕傲得像一隻美麗的孔雀,不理不睬,因為她迷戀的不是這些平凡的學生和市俗小民的子弟,而是聚在川島浪速書房裏,要在中國實現滿蒙大陸謀略的那些年輕的士官生們,隨者川島芳子年齡的增長,那些士官生們越來越頻繁地造訪川島浪速的書房。起初是川島一從中國回來,他的前廳便塞滿了客人,後來發展到即使川島浪速不在家,書房也照舊是高朋滿座,這自然是因為芳子愈益富有魅力的緣故。她越來越像一塊巨大的磁鐵那樣,具有一種年輕小夥子們所無法抵抗的吸引力,把他們成群成夥地吸引到她的周圍。芳子正是在那種被眾多男性包圍的情況下,開始了她少女時代的戀愛期。她從懂得戀愛這件事時,就不認為她應該僅僅屬於某一個男人,她的這種“普愛”,並不意味著她是以同等的情感平均分給每一個男性,而是隨著她的喜怒衰樂的情緒,分階段地偏愛者某一個人罷了。對芳子來說,不僅是川島書房的士官生,就連鬆本公館附近鄰居的小夥子們,也是她的獵獲物。

按照這個規律,芳子第一個熱戀的人,是一名士官學校的後林生。他因為家境貧寒中途輟學而當了一名汽車司機姓小林的人。他是一個剛滿二十歲風姿翩翩的英俊青年。芳子喜歡他那迷人的外表,深沉的目光,靦胰的微笑,挺拔的身軀。芳子愛他的表示,是專門指定讓他為自己牽馬:學騎腳踏車的時候,讓他跟在車旁奔跑給扶著後座;學駕駛汽車的技術,也是要他坐在自已身旁給予操作指點。士官生們看出芳子越來越頻繁地投給他的那種依戀含情的目光,比給任向何人的都多,在他的茶杯裏放的砂糖也比別人多,有次屋裏來的人太多,人們都把椅子凳子坐滿了,芳子索性就坐到他的雙腿上,引起人們一陣哄笑。而小林的心卻猛跳著,臉麵羞得像蒙了一塊紅布。芳子看到他那害羞的樣子,為了!逗他,競然當著那些士官生麵,對小林說:“啊,小林,我要你待一會陪我到鬆林裏散步!”

從此以後,她每天傍晚約小林在那片幽靜的鬆林裏散步。她挽著他的手臂,他越是膽怯,她越是大膽地戲弄他,挑逗他,甚至主動地和他擁抱接吻,弄得他神魂顛倒,暈頭轉向,總是失眠和精神恍惚。

最槽糕的是,小林由於墜人了芳子這張情網,一種占有欲和嫉妒心,使他痛苦得幾乎要發瘋,他發現在川島客廳裏幾乎每星期天甚至每晚必來的人中,他有兩個致命的情敵,那就是山家亨和甘珠爾紮布,為了芳子,他總是跟這兩人鬧別扭,差點兒和他倆動武。有一天他實在忍受不住這初戀的痛苦煎熬,便決定要找芳子單獨談一下他們的終身大事。

那是離市街不遠的一處田野,生長著野花雜草和一片茂密的鬆林。芳子每晚和小林就是留連忘返在這片神秘的鬆林和池畔之間。

那一天晚飯後,小林按照約定的時間提前了十五分鐘就來到鬆林裏。時間已經過了,可是芳子還沒有來,真把他急得滿頭目汗,團團亂轉。

後來,又等了很久,芳子才姍姍來遲。小林一把把她拉到自己懷裏,先是狂吻了一陣,然後才板起臉來說:

“為什麼你來得這麼晚?看看你的表,快過一小時了!告訴我,是不是山家亨和甘珠爾紮布這倆小子又把你糾纏住了?”

看到小林那副癡情和嫉妒的者急傻樣,芳子笑了。她故意逗弄著他說:

“啊!你吃醋了!就是他們倆把我纏磨住了,那又怎麼樣?”

“我要殺死他們!”

“那你自己也不能活了呀?!”

“為什麼我要活?芳子,為了占有你,我可以去死!”

芳子看見小林的眼裏目著一種堅毅的野獸的凶烙,不敢再我耍他。

芳子告訴他,是川島浪速今晚突然回來了,他帶來許多東蒙前線方麵的消息,她不敢馬上離開書房,怕他發現他倆的事。

小林急切地握住芳子的手問著她:

“芳子!我們的事,難道就總這麼瞞著他嗎?”

“那是說要告訴他嗎?”芳子反問他。

“是啊,芳子!如果你真的受我,為什麼不可以把我們的事向父親提出呢?這樣瞞著他總不是長事呀。”

“那父親要反對呢?”

“我們是青年人,隻要我們相愛,那就不怕父母反對,我們無論走到哪裏,都可以生活。愛情會給我們最大的勇氣,我會在你的愛情撫育下,做一個最勇敢的人!”小林抑製不住自己的激情,在芳子耳畔央求著說:

“答應我吧,我相信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我更愛你,愛得是那麼真誠、專一,為了你,我什麼事都可以幹出來,什麼奇跡都可以創造,我……”

“好了,好了,我是父親的養女我不能使他傷心,他對我的一言一語,都是命令。好,我會看機會跟他說咱們的事,那你就乖乖地等著吧!”

川島浪速已有半年不回家了。他究競在何處放浪形骸,沒有人能夠知道,這次踏進鬆本市他的家門,他第一眼就發現芳子向青年期發育的明顯變化,他看出在他不在家的時候,芳子已悄悄地長成了-?個美豔嬌媚的少女,他見她的胸脯豐腴,還頗動著兩隻像小饅頭似的乳峰,那麼誘人。總之,在川島液速的眼裏,肅親王親自送給他的這具小玩偶,已經從那個活潑的小女孩邁進了少女階段最富有魅力的門檻,勾得他神不守舍了。再加上山家享和甘珠爾紮布在他耳畔對小林的告密,他就怒不可遏地躲在鬆林的草叢裏,監視著她和小林是否有什麼越軌的行動。

她從鬆林回來,走進自己的寢室,她伸手要扭亮電燈。

“別動!別莽出聲響來!”川島浪速低聲說,他的夫人福子就在隔壁的房間裏,顯然害怕他的老婆聽見。

“爸爸,您有什麼事,明天再?”芳子囁嘴者,在暗夜的微弱月光下,她看見川島浪速那架金邊眼鏡的鏡片在反光。

“住嘴:我一切都看見了,現在我讓你自己坦白地告訴我,你到鬆林裏幹什麼去了?”

“爸爸!我隻是陪著小林在那兒散了散步……”

“胡說!你們是在戀愛,他向你求婚了,是不是?”

“是的,爸爸,但是,事先沒有向您征求意見,我並沒有……”

“很好,我的孩子,你應該明白,戀愛和結婚是要講條件和門第的。小林的出身低賤,本人也隻不過是個汽車司機,是屬於我們這個國家裏的下等人:你是王女,是金枝玉葉,是公主,怎麼能下嫁給他這種人呢?”

“是的,爸爸,我並不想真嫁給他!”

“好,那就好!你知道嗎?你不該真的戀愛,墜人情網,屬於一個男人,更不該結婚!”

“更不該結婚?難道就因為我是一個王女而應該永生不結婚嗎?”她驚訝地跪在“榻榻密”席鋪上,用悲切和疑問的口吻問著。

“是的,結婚,生兒育女,那隻是一般世俗男女的事情,它不該成為你的人生目的。你是王女,複辟大消帝國才是你的大業。我要把你培養成一個女中奇才,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你可以不講貞操,做事不擇手段,唯一的追求就是你要達到的目的,”川島浪速用逼人的炯炯目光望著芳子,說了這一申他早就想要說的話。

這時,五十七歲保養得很好、腱壯得像一頭公牛似的川島浪速,猶如老鷹捉食小雞那樣,向“榻榻密”席鋪的一端,猛撲過來,拉住芳子的手,樓住芳子的腰,像一名日本相撲運動員那樣有力氣地抱起了芳子,朝摞著棉被的暖閣走去。芳子在川島浪速的懷裏伸手蹬腳地掙紮著,她覺得她養父平時那副文質彬彬、道貌岸然的模樣已經一掃而光,競變得像一隻撲食的餓虎,她鬧不清怎麼此刻他會有這麼大的力氣。但是她很快就驚駭地感到她是無力抵抗了。她早已被她義父那粗野的獸性給嚇呆了。

他把她放在細草織就的席鋪上,從被摞上拽下條褥子,蒙住了她的腦袋,殘忍地把他從六歲就抱養的這個義女給奸汙了……

半夜裏,發泄了獸欲的川島浪速穿好了睡袍,服上軟底鞋,沿著打過蠟的地板,輕手輕腳地悄梢回到他自己的單獨臥室裏,芳子痛苦地伏在枕上哭了半夜,後半夜她因為精神過於緊張和驚悸發起高燒,直到次日早晨還昏迷不醒。早餐後女仆慌張地來書房報告,說芳子燒得滿臉通紅、兩眼直瞪,一個勁兒哭笑、叫賊。川島液速作賊心虛,深恐她在昏迷中撒囈症、講胡話,把他昨晚的事情說出來。他趕緊穿好西裝,提上一根金漆手杖,命令仆人把披頭散發的芳子架到汽車上,開往專為他治病的私人醫院。

那大夫是陸軍醫院的軍醫,下班後利用體息時間自己開業治病。這位也姓川島的軍人,不僅和川島浪速同姓,而且還和他十分要好。這位川島也是川島浪速客廳一位常客,他的奢望是想在中國大陸發動戰爭,並在中國的大城市開一座最大的野戰醫院,能夠讓他發財致富。所以當川島浪速的汽車一開進他那座帶小花園的庭園甬道停下來時,他很快就畢恭畢敬地迎住川島浪速。

芳子被架到診療室去,軍醫發現神智不清的芳子,胳膊上、大腿上,都有許多處被手掐的微血管破裂所形成的黑紫瘢塊,胸輔上不但有紫瘢,而且還有牙印。有經驗的軍醫心裏完全明白了,便把川島浪速叫到診室後的一間秘室裏(那通常是給放浪女人墜胎用的房間),對他說道:

“川島先生,您一向是我敏重的為我大日本帝同開拓疆土的愛國誌士,因此我不能隱瞞您事情的真相,可能令愛是被歹徒槽踢了,由於驚嚇受了刺激,引起了癔病的發作。”

川島浪速一陣緊張,故意做出驚訝之狀,伸開兩手,抱住腦袋,用悲涼的腔調說:

“天照大神啊!請你明察秋毫吧!我真不幸呀!老弟,我請求你,為了芳子的名譽,無論如何這件事要保密……”

芳子留下住院,川島心懷鬼胎獨自回家了。到了傍晚,被熱戀折磨的小林,又徘徊在川島家宅和鬆林的道路之間,等待芳子。他足足轉悠了兩個鐘頭,也沒見著芳子的倩影。他按捺不住焦慮,就踅回到川島公館門前的時候,恰巧碰見剛從醫院送飯回來的仆人。那仆人看見小林煎熬得那兩隻深陷的大眼又紅又腫,嘴唇上燒得全是燎泡,很可憐他,便把小林拉到門廊那邊,偷偷告訴他芳子住院的消息。雖然仆人叮囑他不能去探視,可是小林還是忍耐不住,找到軍醫川島的家宅門前。小林想見芳子心切,他盤算著溜進醫院的大屋。

這是一座純粹日本式的房屋,大廳裏,被隔成許多狹小的房間,宛若一間間的鴿子籠。小林在每個門口都側著耳朵諦聽一陣,才在盡裏間的那個小拉門前,聽見醫生用勸慰的語氣說:“小姐!你受了驚嚇,你很快就會好的。”他知道這定而無疑的是芳子下爆的房間了。等那川島軍醫一出房間,他就溜進門去。

芳子入院,注射了鎮靜針,整整睡了一天。現在她那偶發性的癔病已經完全控製住了。她的頭腦又恢複了記憶力,她恐怖地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無論如何她不能想象,怎麼奸汙她的竟是她從孩提時代就那麼淳散的義父,她第一次感到自已是那麼孤獨,也是第一次感到她獨自離開那座肅王府,飄洋過海來到異國的弧苦伶仃。小林這時踮著腳尖悄俏地走進屋來,他轉過屏風,撲到床前,雙腿跪在地上,眼裏流下祖來,他握住芳子的手,用親昵的聲音說道:“親愛的,看見你,我多麼高興!聽說你半夜裏忽然中了邪魔,住進醫院,我真為你擔心啊!我是偷著跳牆進來的,現在看見你已經清醒過來,我才有點放心了。我的愛,我幾乎一會也離不開你了,我不知道,沒有你我怎樣生活。”

芳子看見小林,受了感動,“哇”的一聲抽矽若哭了起來。她哭泣得那麼委屈、哀傷,以致於廈咽得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呆了半響,她才坐起身,倚在床欄杆上,摟住小林的脖子,嚶嚶地哭著低聲說:

“讓我們去死吧,小林……”

小林的兩眼,始終像是兩隻淚泉,撲棱棱的淚珠滾落下他的麵頰,他不時地吻著她,撫愛著她,她覺得她的全身都在顫抖,他想象得出她昨晚受的驚嚇該有多麼劇烈。於是他撫摸著她說:

“親愛的,不要怕,有我在你身邊,你還怕什麼呢?我不明白,是什麼事使你受了這麼巨大的驚嚇,以致中了邪度?是不是為了我倆的婚事?”

芳子聽了小林的問話猝然停止了哭泣,一種天賦的狡猾稟性,提醒她必須對這個赤誠的戀人,要始終保守昨夜發生的事件的秘密,她不得不施展她那玩世不恭又好惡作劇的說謊本領,點點頭用哭腔答應著:

“是,當然是啊!”

“是川島先生拒絕了我向你的求愛嗎?他怎麼說?”小林信以為真,臉色“刷”地一下變得蒼白了。

芳子低頭想了一會,才說:

“他說我倆的門第懸殊,不能婚配,他說你不過是一個流汗的下等人,而我卻是一個王女……”

“那你呢?你怎麼想法?你準備服從你義父川島先生的旨意嗎?”

“奧,不,小林我隻想死!為什麼我要活著啊?讓我死吧!”小林聽了芳子的話,激動得揮身顫抖,他那因為苦戀而受煎熟消瘦的臉上,被一種真誠和果敢弄得扭歪了,而且蒼白得像一張白紙,他被芳子的兩隻手牢牢地摟著脖子,他隻得用一隻手臂揮舞著,表示者他的決心:

“芳子,你死我也死,讓我們一塊去死吧,我們生不能婚配,死了到天照大神那裏,也要在一起生活。”

“好吧,你先到院裏等著我。”

小林踮著腳尖,從病房悄悄走出來,穿過沒有聲啊和人跡的大廳,來到院裏。這時夜幕低垂,繁星滿天,又是一個明朗的仲夏之夜。他躲在花樹的葫影裏,靜等著芳子出來。

芳子脫掉了醫院的白色長睡袍,從床頭小拒裏取出她來時穿的那套海魂衫領裙式的中學生校服,手裏提藉一雙皮鞋,無聲地踩著光滑的紅地板,來到院裏。她沿著竹籬邊的小徑,朝他們約定的後院走去。躲在樹影裏的小林一個箭步筇到她身邊,把她抱過欄杆。

田野很靜,他倆又走過昨晚漫步的那座鬆林。他把她樓在懷裏,一股青年人狂熱的激情,使他一個勁兒地吻著芳子。芳子和他商量了一陣死的方法。

“芳子,那邊有一個大湖,我們去跳吧?”

“不,你我都會遊泳,那我們是死不了的。”

“那我們在這鬆林裏上吊?”

“啊,真可怕,為什麼我們要在死的時候還那麼折磨自己呢?上吊是中國最古老也最野蠻殘酷的死法了,我不願意那樣……”

“那該怎麼好呢?是不是我倆都服大劑量的安眠藥?讓我們在安樂中死去。”

芳子沉吟著沒有回答。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火車汽笛的撕裂太空的長嘯,芳子在小林的臂抱裏順抖了一下,用手指指遠方才說:

“啊!你聽,是火車!真好!讓我倆雙雙臥軌自殺吧,那是很痛快的,這種死,受折磨小,還有一點壯烈的色彩。”

“我的愛,既然你喜歡這種方式,那就是最好的,一切都依你!”

小林因為到底由芳子選定了一種海情的死法,心裏反而充滿了愉悅,他把身上穿著的那件外套脫下來,給打著哆嗦的芳子披在身上,便向鐵道那邊走去。

一片靜寂的原野,傳來火車的呼嘯聲。又一聲汽笛長嘯,一盞巨大的前照燈,從遠處天邊刺破夜幕開了過來。小林望一望那使他兩服發花的燈光,一下子就把芳子摟在懷裏,一種決死的勇氣使他激動地喘著粗氣,他急切地說道:

“我的愛,讓我再深深地吻你一次,我要告訴你,我和你死在一起是幸福的,我還要告訴你,我們的愛是世界上最純潔的,最清白的,……讓我們躺下來吧!”

他倆都橫躺在冰憐的鐵軌上。牽著手,瞬息間,他們便感到枕在鐵軌上的頭都有一種巨大衝擊力展蕩著,小林緊握著芳子的手,安慰著她說:

“不怕,我們馬上就解脫了,自由了,我們長眠以後,就會日夜在一起作伴了,那多麼好!……”

鳴!鳴!鳴!火車頭巨大的刺破夜暗的燈光,有如白晝般把他倆照得雪亮。這時,司機發現了臥軌自殺的對象。雖然臨時拉動了製動閘門,來了一個急刹車,但火車巨大的慣力卻如風馳電掣般地衝擊過來。車上的人被猝然的顛簸都弄得膽戰心驚,不知所措了。就在滿車的乘客嚎叫與哭堿聲中,列車喘息著停駛下來。列車管理人員和帝國隨車的保安人員,都端著愴早早地封鎖了每節車廂的兩側車門,這才使那些好奇的想看熱鬧的乘客沒能隨意中途下車。列車長、保安警官和一名副司機跳下車去,提著桅燈,沿著鐵道,尋到肇事地點,察看車禍事故的情況。在火車頭越過的第三節車廂底下,跑在前邊的保安警官,最先發現了那一團被軋成兩截的血肉模糊的屍體,殷紅的冒著泡沫的鮮血,染紅了那段鐵軌,順著那根枕木和附近一片鵝卵石子,一真流到路基下麵的雜草叢裏。三個人立刻把那兩段屍體,抬起來,放到路基邊上。保安警官搜查了死者的全身衣袋,想發現死者的姓名和住處,也沒翻出一張紙片。最後,他們給他蓋上一張大牛皮紙,就算處理完畢了。

終於,副司機提醒保安薯官和列車長:“這是殉情自殺,快找找那個女的。”

他們三個人又沿著路基走著,在附近的草從中查到一個女人,副司機城著說:“草棵子裏還貓著一個“倒臥’哩!”三個人終於把她抱上了車廂,放在乘務員睡覺的值班臥鋪上。

在拾著她向值班臥鋪走去的時候,需要穿越過兩節車廂。等待了許久的旅客,好奇地一下子就圍了土來,也就是在這同-一時間,燥發出一聲驚呼:

“哎喲!這不是川島先生家的女公子、川島芳子小姐嗎?她是一位王女、公主、嬌生慣養的金絲鳥兒,怎麼她會臥軌自殺蚜?真是天下一大怪事!”

保安警官聽到這一驚叫,知道這個綠厥的姑娘已被旅客認出,便奔到那個好像發現了新大陸、還在給旅客講解個沒完沒了的女人麵前,去調查情況,那位婦人說,“她是鬆本人,我也在那站下車,前邊就到了,我和她住的是近鄰,我會通知她家川島先生的。”

一小時後,那婦人就跑到川島家去送信。川島芳子殉情自殺未遂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小報記者把這件事搶了頭條社會新聞。川島液速把這件醜聞很容易地就轉嫁給小林的殉情死亡了。

被送進陸軍醫院渾身沾滿小林血漿的川島芳子做了全麵檢查。發現她雖然鮮血淋滴,但卻意無傷處,是驚嚇和火車衝擊的氣浪使她昏厥了,她在醫院裏隻平靜地躺了兩天,便恢複了清醒的理智,而且思維能力不減平常。

第二天清展,她睜開眼睛,看到滿屋是耀眼的陽光和令人目眩的白色:她的情緒就完全恢複平靜了。

昨晚發生的一切都忘記了,模糊了,她隻內疚地記起了一個細節。那就是當列車隆隆地開來的時候,她的頭被震蕩得生疼,一種求生的本能,使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從鐵軌上翻落下來,又一股巨大的氣浪,把她掀起又拋向了路旁的草叢,於是她昏迷過去了。隨後她也想起了小林對她的愛撫,他在她耳畔講起的那些甜蜜的愛情話語,她便有些留戀和思念,她的心裏桶上一陣說不出來的鬱悶惋惜,但不一?會,她就被一種劫後餘生、自己得以複活的喜悅代替了。而當她輕捷地跳下床來,跑到屋外露天的陽台上,望著碧波粼菊的湖水和山坡上一處處精致的祥房別墅時,她那鬱悶悲愴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像野尻糊上那晴好的天空一樣開朗了。

“去他媽的強奸、熱愛,這一切都算不了什麼!它們又有多大區別?隻有活著才是好的?”她兩手扶著陽台的欄杆,望著閃光的湖水和閃光的山坡時,她在心裏這樣跟自己說著。經過被強奸和熱戀這兩次事件和一次假死,她把一切似乎看得豁達了。

到第二天,她走到電話間去給她的養父川島浪速打電話。她拿起聽簡,撥通了號碼,快活地說著:“哦,親愛的爸爸,是你嗎?啊,爸爸,我完全好了,我現在的心境是平靜的……想起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惹出這麼一件人命關天的事來……什麼,原涼您?……,那也請您原諒我吧!讓我們永遠和解吧!我隻是希望我永遠是您的孩子……我多麼想出院回家呀!您快派車來接我吧。”

打完電話,川島浪速很快就驅車來到醫院把芳子接回家去。

為躲避小林家的苦主糾纏,也為了躲避新聞記者的采訪,川島浪速又親自驅車把芳子送到鬆本市外淺間溫泉“蔦之湯”的別墅黑姬山莊去躲避。

自從那一晚發生了類似禽獸的肉欲之後,在金錢與女人身上一向放蕩不羈的川島浪速,對他美麗的養女強烈地產生一種古怪的變態心理。他越來越深地把她視為禁臠,唯恐被任何男人從他的身邊奪走。他除了高談闊論滿蒙運動的“東亞經論”時還能夠眉飛色舞以外,他對任何事情幾乎都感到厭煩。一種掩飾不住的嫉妒,使他討厭所有拜訪芳子的青年學生,他像防賊一樣防著這些小夥子和芳子接近:另一方麵,在他身上燃起了一種無法抑製的情欲,使他當著他太太福子的麵,就敢對芳子放肆地動手動腳,芳子自從被奸汙和臥軌事件發生以後,她那本來已經扭曲的性格,由過去一向喜好惡作劇的殘忍和進人少女階段情竇初開時新萌發的那點脈脈含情的端淑作派,一下子又轉變成喜歡和青年男人嘻嘻哈哈、有說有笑、毫無顧忌、滿不在乎的作風。川島浪速每當看見芳子和男學生倚偎著坐在牆角落裏,低聲說話或眉目傳情時,他就要氣勢洶洶,無端地大發雷霆。在這種場合,芳子就會遭到川島浪速的白眼和痛斥,有一次甚至狠狠地挨了一頓耳光。

也就是在他們父女亂倫、性格變異、乖戾的這個夏季的一天,一位叫森山英治的青年幕名來到綠蔭掩映的川島山莊,他是一名留學蘇聯的大學生,回國後很想在國內搞一摘日蘇親善活動,日本政府就以防止赤化活動為名,將他投入監獄。三年的監獄生活,並沒有磨去他從政的銳氣,他一出獄,就想投靠川島浪速門下,改弦更張,追隨他為軍部的大陸政策效勞。

他拜在川島門下,對川島液速闡述滿蒙獨立的說教,欽佩得五體投地,川島浪速對他無微不至的效勞本來十分滿意,可是川島浪速有一次忽然發現他跟芳子在客廳裏有說有笑、興致勃勃地交談時,他突然無情地翻臉了。

近期,芳子確實特別對森山英治抱有好感。森山那年二十七八歲,長得身材頎長,麵容英俊,鬈曲的頭發,大鬢角,迷人的下巴上圍了一圈黑色的連餐胡子,行動瀟灑,儀表大方,頗有一點俄國大詩人普希金的周儻形象。同夥的青年學子,給他起了-一個“大和丸”的綽號。他對芳子產生了強烈的愛幕之情。那狂熱的程度一點也不亞於小林。他來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有時甚至一天之間就來兩趟。他一來就情不自禁地拉住芳子的手,兩個人坐到牆角落的沙發裏,有說有笑,天南海北地聊天。川島浪速看在限裏,記在心上。他心裏已經定下要在他的別墅客廳裏鏟除這個青年的計謀。恰巧有一天川島浪速從外麵回來,一到客廳,就看見森山英治正和芳子依偎在沙發椅裏情緒歡暢地談天。他看了這般情景,勃然大怒,立刻奔到他倆跟前,揪住芳子的頭發,劈頭蓋臉地一連扇了芳子幾個大耳光,把嬌小的芳子打得跟鬥趔趄,眼冒金星,嚇得她不得不鑽到桌子底下躲著。森山英治見川島浪速這麼凶狠地毒打芳子,實在不忍再看下去,便起身張開兩臂,護著芳子。他挺身而出,招架住發瘋般的川島浪速。

川島浪速變得更加氣急敗壞,他完全失掉了平時講解大陸政策時那種彬彬有禮,頗富教養的教授斯文態度,掄起胳臂,指著森山英治的鼻子尖聲吼叫著:“滾!你給我滾!永遠也不要再來見我!”森山英治自被宜布為“不受歡迎的人”,當即被趕出照姬山莊,可是一種對芳子深切的愛慕熱戀之情,卻燃燒得他日夜坐臥不安。他常常痛苦地沿著山莊周圍的小徑徘徊,在芳子可能走過的路上躑嚼,他失魂落魄的一副可憐相,麵容憔悴,隻求還能見她一麵。有一天,他在去鬆本女高學校的路上,終於幸運地碰見了騎馬上學的芳子。森山英治抓住牲口的轡頭,使馬停住,芳子用一種誘惑情思的撩撥口吻說:“森山,我多麼想你啊!你大概快把我忘到九霄雲外了吧?”為了勾引他,她從馬背上俯下身來,捧住森山英治的臉獺,猝然間和他接了一吻。

被苦戀單思折磨的森山英治,受到芳子意外的垂沒青睞,迷迷怔征,如墜五裏濃霧之中。他緊據著芳子的手,把他想了許多時候的出逃計劃說了出來:“芳子!你跟我逃走吧!我一想到我這麼熱愛的人,被那個老烏龜看守著,覬覦著,還要挨他的打罵,我就忍受不了。我豁出命來也要把你搶出那座魔窟般的山莊,我們一起遠走高飛吧!”

又一個要為她送命的!她為自己能迷戀住一個男人使他著魔而心花怒放,她雖然壓根兒就不想和他私奔,但她對他這種中古騎士般的風度卻異常欣賞。森山對她發誓說:“我沒你愛到發狂的程度,幾乎失掉了男人的尊嚴。我可以對全世界的人公開宜布,我愛你,追求你。我也敢對天照大神起暫!?”

她今天起晚了,上課鈴已經響過,為了擺脫他的糾纏,她毫不假思索地便順口搭音地說:

“好吧,你既然這樣愛我,那我們就私奔吧,你打算定在什麼時候哇?”

“明天晚上怎麼樣?”

“好,那就明天晚上吧!”

“你記住,十二點以後,你俏悄地走到山莊外麵那棵櫻花樹下,我們倆就在深更半夜逃走.”

“快放我走吧,我要遲到了。”

他鬆開轡頭。她用靴子夾緊了馬肚子,一勒韁繩,栗色馬就像離弦的箭,朝學校奔去。

到了約定私奔的晚上,他按捺不住在他胸膛燃燒的那團烈火,比約定時間更早地來到了山莊外麵的櫻花樹下。那是一個初秋的夜晚,花徑風寒,蒼苔露冷,森山英治在山莊外麵足足徘徊了三個小時,那對他是多麼漫長,多麼殘忍!他時時注意著山莊裏的燈光,他知道每一個房間的布局,他耐著性子看見飯廳的燈光燃起又熄滅,看見大客廳裏亮起輝煌的枝形吊燈。他躲在樹後,看見許多士官生好像是排成了長隊,有秩序地走進山莊的大門:呆了一會兒,一輛低輪馬車停在門前。他看見身穿薄呢大衣、戴著白色手套的連隊旗手山家亨挽著“草原之狼”巴布紮布的兒子甘珠爾紮布,走下馬車,按響門鈴,走進莊園。他看到芳子的臥室沒有燈光,他知道她一定是出於禮貌和故意的掩飾,還在書房裏跟她的義父以及川島浪速的客人周旋。他的兩腿走得無力而且酸痛,最後,他隻得蹲在草棵子裏,手托腮幫,兩眼注視著書房的燈光,耐心地等著燈光熄滅後,芳子偷著悄悄逃出山莊。

己經是午夜以後了,芳子隻顧在書房裏和士官生們熱烈地爭論著日本在東亞實行的滿蒙獨立政策,她早已把這件頗盒戲劇性的私奔惡作劇,忘得幹幹淨淨了。

川島浪速有些疲倦,就退到後堂自己的寢室去休息了。老頭子一走,他們又無拘無束地在客廳裏玩了一會兒橋牌,方才散去。芳子對故意走在最後的山家亨少尉悄聲地說:

“明天傍晚七點鐘在鬆林裏等我,我的旗手,可不準遲到啊!”山家享連連點頭,用半開玩笑的口吻低聲地說:“王女的吩附,自然遵命。”

山莊兩扇大門終於打開了,躲在櫻花樹後已經有些凍僵的森山英治,探出頭來,看見那些士官生們都嬉笑著紛紛走出大門告辭散去,他就摸上來,衝著正在關門的芳子小聲急切地喊著:

“芳子!芳子!我已經等你很久了,早已過了約定的時間,我們該走了。”

躲在大門後麵,急忙想插上大門的芳子,驚恐地震顫了一下,她想者,這個無賴!我倒把他忘掉了,為了擺脫森山再來糾纏她,她便衝著還沒有走遠的士官生們招手城著:

“喂,快來速流氓啊!有歹徒藏著,你們快回來呀!”

士官生們返回來,終於把森山英治像速小賊似地抓了出來,帶到亮著門燈的門洞裏,當他剛要辯著說出跟芳子私奔的計劃,芳子就跳起腳,靈巧地躥到他的麵前,掄起胳臂,打了森山英治兩個嘴巴。最後還是特別賣力氣的山家亨和甘珠爾紮布走過來,抓起森山英治的衣領,用奚落的口物說:

“哈,是你呀?!憑著你這一文不名的窮酸‘大和丸’,還想癩蛤蜞吃天鵝肉哇?嘻嘻!”

森山英治氣憤得幾乎目蹬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芳子連著打他的幾個熱辣辣的嘴巴,好像一盆冰冷的涼水,澆滅了他那一腔瘋狂愛戀的熱火,他開始感到被人如此殘酷地思弄和上當受騙的羞厚,同時他也意識到他被人奚落擲揄的尷尬地位,在人們嘻笑中迅速地消失在暗夜裏了。

芳子發生在淺間溫泉之濱黑姬山莊這又一件桃色新聞,在第二天早晨就奇妙地被當地的報紙稱為“大和丸事件”宜傳出去了。這幾乎引起川島家庭內部又一次軒然大波。幸好恰在這時傳來一陣緊急的門鈴聲,才把坐在書房看著這段新聞的川島浪速的注意力吸引開去。

原來是聽差用漆盤送上一封從旅順打來的電報。他急忙撕開封套,見那短短的電文寫著:

“親王病危,速來。”

他看完電報,頹然倒在圈椅裏,他的心被巨大的悲哀包圍了。親王的病危消息,忽然勾起他許多傷情的心思。一種幻滅的痛苦,好像是一隻老鼠在啃齧他的心臟。他通知芳子,收拾東西,迅速趕到旅順,“我估計親王是不行了,他可能會不久於人世了……”

芳子一心記掛著她今晚和山家亨少尉在鬆林的幽會,便擔心地問道:

“爸爸,是馬上要走嗎?”

“不,明天一早。”

芳子臉上掠過一絲甜美的微笑,她欣喜地閃著那對水汪汪的大眼,高興地說:

“啊!爸爸!那就太好了!”

看到芳子對待她的生父肅親王病危是如此的冷漠,這固然使川島浪速有些驚異,但也使他內心有些欣慰。

晚上,芳子又沉碎在和山家亨的約會之中。他們在林中散步,擁抱,接吻,情話綿綿直到她在一種少女初戀的甜中睡去,也沒再想起那個“病危”的加急電報,那個生身之父垂危的肅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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