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隆泰築橋的善舉把上蒼感動了
餘姓人家的日月發旺,吉星高照,那是從餘隆泰大人在他外的子牙河上,修築了一座五槐橋開始的。
那時節,餘隆泰剛剛五十歲,和他的親兄弟幾個開的皮貨、綢緞莊生意做得好不興隆。父輩留下的老宅院住不下了,餘隆泰便在河沿邊買了八畝地,四角奠基,掘地三尺,又請了和尚、道人設經堂、道場,驅散了那地麵上原來的妖氣、窮氣、野氣,又恭祈土地老爺護佑平安,這才破土動工。一年的時間蓋起了一座大宅院,青磚對縫,飛簷交錯,果然好一派風光。
由此,餘隆泰舉家遷入新居。彼時,他已經有了五子一女,一家人尊老憐幼,父父子子,兄兄弟梯,真是享不盡的天倫之樂。
隻是,就在餘家新府邸對麵,流水潺潺地橫著一條大河,河麵上船來船去,帆影翩翩,倒也堪稱是美景怡人。誰料,有一天忽然來了一位道人,他在餘家府邸邸門前左顧右盼,足足觀察了大半天時間,最後將一紙黃符貼在門上,然後便揚長而去。
餘隆泰不懂符文,便揭下這張符紙,帶在身邊,找到觀裏向道士請教。那道士如此這般地一番開導,最後,餘隆泰先生明白了,如今餘隆泰一家雖吉星高照,但門前一條大河擋住了家運;而餘氏人家要想永葆萬世富貴平安,就必須在河麵上築一座大橋。
築橋,算不得是什麼難事,餘隆泰有錢,莫說是飛跨大河西東,就是飛跨半個天津衛,餘隆泰都掏得起。馬上找包工頭,餘隆泰力主維新,你還別給我搭什麼木橋、石橋地對付,造福一方,功及子孫,洋人在海河上架起了萬國大鐵橋,成了天津一景,你也給我在餘家府邸門前築一座西式的洋橋。橋當中可走大馬車,能過“四輪電”,什麼大轎子馬車,還有洋人的新式小汽車,都能從橋上過,車道的兩側再築上行人邊橋、鐵欄杆、鐵扶手,橋上掛著電燈泡,要的是新式、洋派。
請來日本橋梁工程師,畫了幾十張圖紙,什麼結構圖、平麵圖、展開圖,餘隆泰一概看不懂。隻有一張立體圖,和西洋油畫一樣,一座大鋼橋,橋上車水馬龍、行人不絕,橋下大河流水,水上有漁船往返穿梭。“好!,餘隆泰大人揮手在書案上拍了一下,立即破土動工。開工的第一天,餘隆泰大人帶著自己的五個兒子,每人在大橋的奠基石上培了幾鏟土,隨之,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子牙河兩岸的民眾向餘姓人家致禮感謝,浩浩蕩蕩,興師動眾,一項大工程便由此開始了。
整整用了一年時間,大橋築好了,請來風水先生,請來道士、高僧,又請來相士大師,眾位神仙一一推算,英雄所見略同,全選定了十月初八這個吉日。餘隆泰大人一聽,當即又揮手在書案上拍了一下,“著呀,十月初八恰正是我的生日,選在這一天開橋通路,真是大吉大喜呀!於是,就在餘隆泰先生五十大壽的這一天,大橋落成通行,那一番熱鬧,真成了天津衛百年來的一大盛事了。
早在半個月之前,大橋兩端便搭起了彩樓,青鬆翠柏,把橋頭的彩樓裝點得好不氣派;彩樓中央,意國電燈作為賀禮送來的五彩燈泡,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輪著番兒地一陣
明一陳滅,把天津老少爺們兒看得眼花繚亂。由大橋下坡,直到餘家府邸大門門,新築了一條大道,清水灑街,黃土鋪路,把八麵的來風和四方的福禧宏運,一起引向餘家大院。好風水,好排場,餘姓人家就因築了這座大橋,這百年的榮華富貴,就要受用不盡了。
因為餘隆泰大人在子牙河上築了一座大橋。天津衛的宿儒士紳聯名在天津的《庸報》登了一個整版的賀刊,賀刊中央四個大字:“一人有慶”。表麵上是說餘隆泰為民築橋,雖然造福四方,但卻是一人的慶事;但是典籍上有據:“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寧惟久。”所以這“一人有慶”四個大字,才更是對餘隆泰大人造福鄉裏的歌功頌德。
光在報上登了賀刊,還不足以表示民眾對餘隆泰的感激之情,子牙河兩岸上萬戶人家還給餘家掛了善人匾。掛匾,對於中國人來說,是一件大事。中國人,凡是大戶,名門望族,大門上若是不掛上幾塊匾,那就象一個人不穿衣服一樣,壓根就見不得人。所以,中國人隻要一有了光彩的事,立即便要掛匾。考中了狀元,朝廷給掛匾:“狀元府第”,那是至高無尚的榮譽;做了官,百姓給掛匾:“佑我黎民”,一是頌揚父母官的功德,二也是暗示大老爺對百姓要手下留情。有過一個笑話,說是一個官員離職而去的時候,百姓給他送了一塊匾,上麵寫著四個大字:“天高三尺”,中國式的幽默。可見中國人把匾看作是對功過的評價。
子牙河兩岸百姓給餘府掛的匾,上麵的四個字很俗:“積善人家”也是求其通俗易懂,典出於《易經》,“積善人家,必有餘慶”,是說餘隆泰做了善事,他的子孫後輩就必有好日子過。
餘隆泰家掛了善人匾,百姓們心裏還覺著欠他的情,於是 又八方籌措,就在餘隆泰家府邸門外,民眾又給餘家築了一座 善人牌坊。立牌坊,那就更不得了了,中國的牌坊有許多種,而 主要的卻隻有三類。一是聖人牌坊,那是隻給聖人們立的,一 般的狀元,夠不上“份兒”;第二類是貞節牌坊,是給貞女烈婦 們立的,當然其中個別的也立錯了,但中國人尊重既成事實,也 就算了。第三類牌坊,就是善人牌坊,數額有限,不可濫立,一個天津衛,門外立下善人牌坊的;餘隆泰家是第四戶。
一切準備就緒,十月初八,餘隆泰過生日,大橋通行,子牙河兩岸一派節日氣象——
隻是,這座大橋叫什麼名呢?論這座大橋的勢派、結構,僅次於橫跨海河的萬國大鐵橋,而天津衛任何一條河上每一座鐵橋、木橋,以至於浮橋,一律按“金”字排名,金鋼橋、金湯矯、金鐘橋……等等等等。偏偏,餘隆泰大人的命相屬木,金克木,餘隆泰膩歪這個金。為此餘隆泰家資萬貫,自己卻不帶一件金器,一家人上上下下也一律不許有金飾品,女子可以佩玉、戴翠,無論什麼貓眼、祖母綠都不為珍貴,隻是這個金字,萬不可讓餘隆泰聽見,更不許讓他看見金活。
那,餘隆泰大人修築的這座橋叫什麼橋呢?有人提議叫善人橋,餘隆泰修路築橋造福一方,功及子孫,子牙河兩岸萬千黎民又於通橋之前給餘家掛了善人匾,稱這座新橋為善人橋,當之無愧。但餘隆泰大人不同意,他說,修路築橋本來就是兼善天下的事,做了善事卻又要人人每日感恩戴德地頌揚善舉,其用心雖好,卻又變成了偽善,行善而不言善,方為真善,所以這“善人橋”的名字是萬萬不可取的。還有人說,索性就叫隆泰橋,留芳百世,揚名天下,天下人盡知有隆泰橋,隆泰二字被萬民口誦心傳,豈不也是為人一世的大幸。但餘隆泰仍不以然,他說橋上人多車多,免不了日久天長會有點什麼災禍,倘一位什麼人在橋上跌倒了,弄了一身泥巴,別人問及他何以如此狼狽,他必會順口便答:“還不就是那座倒黴的隆泰橋!”那時,這隆泰二字豈不又任人唾罵了嗎?再說,橋總有漏有塌,多少年後人們說及隆泰塌了,隆泰漏了,隆泰歪了,隆泰邪了,算了吧!別如此由人笑罵了。
真是愁煞人了,橋,總要有個名字吧,餘隆泰冥思苦想,甚至不惜重金要獎賞能為這座大橋起出橋名的各位賢達。於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人們從四麵八方給餘隆泰寄來了自己想出的橋名,什麼留芳橋、濟世橋、思澤橋、正陽橋、昆橋、鵬橋、甲木橋,等等等等。
“餘大人,你快出去瞧瞧吧,天神顯靈啦!”忽然一天早晨,餘氏府邸的仆傭頭人吳三代匆匆跑來向餘隆泰稟報說門外出了一樁奇事,餘隆泰末及詳問,立即披衣出來,推開院門,立在高高的石階上,舉目向不遠處的子牙河望去。果然,地現異相,餘隆泰築橋的善舉把上蒼感動了。
五株高大的槐樹挺拔英武地樹立在新橋的兩側,左為二,右為三,枝葉繁茂,樹幹粗壯,斑剝的樹皮,看上去少說也有百年的樹齡,高大的樹身,樹根處盤根交錯,看上去至少也要在這裏長了幾十年。明明是從天而降的五株古槐呀,昨天黃昏河岸還是一片禿禿光光,莫說是參天古樹,就是連根樹苗都沒有,說是有什麼人趁夜間栽下的這些古槐,何以樹根處不見新土?
“蒼天明鑒,賜福餘姓人家!”看著一夜之間突然長出來的五株古槐,餘隆泰被感動得熱淚盈眶,設壇、上供、焚香、禮拜,餘隆泰率五個兒子和男性傭人一齊向五株古槐叩拜,當即,餘隆泰大人便發下話來:“這座橋就叫五槐橋吧!”
由此,天津衛多了一座五槐橋,而五槐橋又係餘姓人家出資修築,於是,天津人才將五槐橋稱為是餘家的五槐橋,而又將修築了五槐橋的餘姓人家,稱之為是五槐橋餘家。
餘隆泰築五槐橋造福津門故裏七十二沽黎民,子牙河上的一座五槐橋,也給餘隆泰一家人帶來了興旺的好日月。一座五槐橋,使餘隆泰從一個富商而變成了賢達名士,不消幾多時間,餘隆泰在天津衛的名聲,可是比五槐橋的名聲要大多了。
這樣,就看出餘隆泰的心計來了。在子牙河上築一座橋,才幾個錢?幾十萬兩銀子罷了。這些銀子放在家裏,老銀子不會生小銀子,舊銀子不會生新銀子,多不過放進票號去生些利息,餘隆泰又不稀罕多那幾個錢。
但是,這幾十萬兩銀子用在子牙河上,明著看是餘家給百姓們築了一座橋;其實,是橋上過往的行人車馬給餘隆泰揚了名。揚了名,有什麼用處?揚了名,餘隆泰就不再隻是一名被讀書人看不起的商賈了;揚了名,餘隆泰就成了天津名流,他就有資格結識宿儒名士,他就被官府請去奉為上賓了。築了這座橋,餘隆泰就從一個“買賣人”變成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所以,這五槐橋,其實是餘隆泰為自己築的一個跳板,一個要躋身於顯赫人物的跳板。
果不其然,自從築了五槐橋,餘隆泰的身價真就一天天地升上來了。直到最後,他作上了三井洋行中國掌櫃,既是一位民間人士,又有官商的身份,他已能出入直隸總督府、天津府衙門,與總督大人和道台閣僚們稱兄道弟,平起平坐,餘隆泰明明是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李鴻章連連擊掌,為餘隆泰鼓勁
追溯餘隆泰何以平步青雲,一躍而成為天津的首席買辦,這還要從李鴻章大人在天津辦洋務的事說起。
李鴻章原籍安徽合肥,入仕之後,人們稱他為李合肥,有一首詩中的一句名言:“宰相合肥天下瘦”,指的就是李鴻章為朝廷效忠多年,做了宰相,肥了自己,苦了百姓。
公元1870年,同治九年,李鴻章奉命到津,出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從此,他做了封疆大臣,且兼與盤據北方的列國勢力周旋。李鴻章到天律後,大刀闊斧地大辦洋務,不到幾年時間,便把個天津城折騰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集工商、金融、鐵路、郵政於一地的重埠。
李鴻章在天津辦洋務,有人說是受了洋人的攛掇,這固然也是對李鴻章的一種貶斥,不過哩,憑李鴻章一個老官,而且是一個到外國晉見人家皇帝,在皇宮裏隨地吐痰的昏聵官僚,說他會突發奇想,要推動中國建立西方工業生產體製,未免也是對他過於頌揚了。李鴻章辦洋務,是他親自吃過洋人的苦,幾次出使西洋,雖說身為大清國的重臣,但人家卻隻將你視為是求和的敗將,連宴席上的座位,都將你排在下位,明明是要當眾不給你麵子。這時,李鴻章也許會想,以大清國的幅員,倘每人手中也有一把洋槍,憑你們這些彈丸之地的小國,幾百萬人口,哪裏是大清國的對手?
洋人麼,自然很鬼,他們先用大炮兵艦攻破你的大門,讓你作了敗將;然後又引誘你學他們製造大炮兵艦,興辦洋務,將他們攻打你的武器再賣給你,這才是將你牢牢地拴在他們的車轅上,乖乖地由他擺布。
大清國的洋務運動,始於揚言創立海軍之時。那時,停泊在中國海域的英軍九十九團,有一個名叫馬格布的軍醫,他將船上的幾個工匠帶下來,找個地方利用些舊車床造出來了一些火藥、子彈,算是開辦了一個工廠。李鴻章聽說洋人要幫助朝廷造軍火,自然十分高興,立即就批了一塊地皮,讓這位馬格布在中國推行洋務。馬格布受寵苦驚,馬上到船上把“水上修理廠”的機器拆下來,在他的工廠裏布置好。並請李鴻章大人來廠參觀。事後,一位當事人回憶彼時彼際的情形,寫了一本書,書中寫道:“這位統帥(指李鴻章)到那時為止,除了看過鄉下腳蹬的澆田用的掛鏈水車以外,恐怕還沒有見過任何更複雜的機器。如果告訴他這是屬於他所感到頭痛的李泰國艦隊的,勸他購下,那是毫無希望的。現在,這個對機器本來就很陌生的人,看到它忽然靈活地動了起來,發生的驚奇是戲劇性的,一切疑慮和躊躇都消失了……”
中國的事,就是這樣有趣,發動了一場洋務運動的人,竟然是一個對“洋務”一無所知的人。這個人在天津大辦機器局,撥出白銀八萬兩,向英國購買來製造“火藥銅帽”(子彈)的成套機器,而被他從英國請來建立機器廠的,又並不是什麼工程師,而是一個當年曾經在曾國藩的閣僚中充任“剃頭”隊長的英國武夫戈登。反正是一個要花錢辦洋務,另一個是要以協理辦洋務發財,情投意合,這天津機器局就建立起來,而且不到幾年時間,就有了大發展了。
公元1886年,光緒十二年五月,朝廷派海軍大臣醇親王奕攝來天津巡視北洋海防,李鴻章便帶著這位親王到天津機器局參觀。據後來的一部《醇親王巡閱北洋海防日記》記載:天津機器局“局有八廠,共屋百餘間,環於海光寺外,匠徒七百餘名,每日可造哈乞開司槍子萬粒,嗜士得槍子五千粒,其餘炮車、開花子彈、電線、電箱及軍中所用洋鼓吹,皆能仿製。……時伏水雷九具,於寺外積潦中一一試放。雷中裝火藥四十八磅者,水飛十餘丈;裝火藥八磅者,水飛五六丈。盛杏孫觀察複覓電光燈,織布機器兩事設於局中,並請王試觀。”當然令老王爺大開眼界。於是,“王與爵相,善都統坐鐵輪車流覽各廠,工人照常執業不掇。”
一部《巡閱日記》沒有記載下醇親王於巡閱天津機器局之後,留下了什麼“垂訓”,他大概也就是“大悅”罷了。操辦洋務的人對於辦洋務是外行.巡閱洋務的人,對洋務該更是聞所未聞了。好在,能讓他們知道西洋機器就是比中國的打鐵作坊強,也就足矣了,此外,還要於他們有什麼苛求呢?
李鴻章於天津辦了機器局,隨之又操辦了開平礦務局,李鴻章雇用英國人巴賴為礦師,又從英國買來開礦機器,於是便在距天津200餘裏的開平,開了一座煤礦,這就是後來的開灤煤礦。開平煤礦於公元1881年,光緒七年出煤,“所出煤助,極為精美,可與洋煤並駕齊驅,價值既廉,銷路又廣。”一下子,使北方成了一個產煤的富地。
開了機器局,辦了煤礦,又相繼辦了郵政、電報等等“洋務”實業,隨之,順理成章,李鴻章便要修築鐵路了。隻是,修鐵路,談何容易,就在開平煤礦出煤的1881年,英國人出錢修了一條從唐山到胥各莊的全長11公裏的運煤鐵路。但是,修路的英國人萬萬沒有想到,運行在這條鐵路上的蒸汽機車,夜深人靜,一聲汽笛長鳴,競把毗鄰於唐山、胥各莊的皇家東陵的守陵官員從睡夢中驚醒了。立即,一聲令下,全體守護皇帝陵墓的官兵全副披掛四處查訪,一定要把那個發出怪聲的刁民捉來問罪,因為製造怪產事小,驚動了地下的皇帝寢陵事大,你是存心不讓老主子在地下安息怎麼的?查訪了一夜,終於有了 結果,原來驚陵的怪響非刁民所致,這原是鄰近的煤礦上新通 了一種火車,而那嚇人的怪聲則就是這種火車的汽笛聲也。
飛馬晉京,立即向朝廷報告,十萬火急。“近有西人於皇陵左近修築鐵路,其路上行駛之機器火車嘯聲震嶽,致使列祖列宗地下寢陵不得安寧。”這還了得,中國這麼大,老皇上死了都沒個安靜地方長眠,洋人也太放肆了。刻不容緩,朝廷立即派下官員,星夜趕到開平煤礦。“聖旨”,開平鐵路不得行駛機器火車。
隻是,不讓礦上的火車運行,那煤礦不就停產了嗎?英國人沒有辦法,隻得在火車前麵套上幾百匹駿馬,幾十個人同時揮鞭策趕,這便給天下人留下了一個馬拉火車的大笑柄。
辦洋務,沒有鐵路不行,而李鴻章要想築路,也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洋人躥掇李鴻章修鐵路,又重演了英國人馬格布的辦法,用實地表演打動李鴻章的心。
那一年是公元1885年,光緒十一年,李鴻章已經是62歲的老人了,而剛剛躋身為天津名流的餘隆泰隻有50歲年紀。一天下午,餘隆泰接到一件帖子,請餘隆泰大人赴紫竹林巡閱機器火車表演,邀請人是天津怡和洋行的英國董事長。
紫竹林,地處天津城區的東北方向,好大一片空地,怡和洋行為了讓李鴻章和中國商人們看看火車的神威,從英國運來了各種器材,在紫竹林空地上鋪了一條五公裏長的小鐵路。鐵路鋪成之後,恰和洋行又從英國運來了一輛火車,當場操作,他們選定了一個日子,要請李鴻章、中國官員和天津、北京一帶的名流、富紳、宿儒、巨賈們親自乘坐一次他們的機器火車,以萌醒中國人對修路的渴求。
坐著怡和洋行的機器火車,在紫竹林曠野上轉了一圈兒,一個鐘頭之後,李鴻章率領總督府和天津的地方官員,以及一起來參觀乘坐火車的天津士紳富賈,回到了直隸總督府,說是用茶小憩,其實是鼓動天津商界向朝廷裏的老朽們施加壓力,提出修築鐵路的奏折。
天津商人們自然知道,近幾年來,朝廷向歐美派出的使臣們,回國之後,大多向皇帝呈報過歐美列國因經營鐵路而促成國家興旺的情形,而李鴻章又是於修築鐵路最為熱心的一個,他曾提出了修築鐵路“大利九端”的說法。但是,李鴻章修築鐵路的主張,不僅遭到了王爺老臣們的極力反對,就連許多讀書人也認為修築鐵路實為有百害而無一利的行徑。反對修築鐵路的人說鐵路有四害,其一便是資敵。他們說,如今列強野心勃勃,覬覦天朝,而我大清帝國所以還能巍然如泰山,就是因為內陸沒有鐵路。因此,列強雖有堅炮利艦,但他等若想發兵進京,千裏迢迢,那還是夠他們走一陣子的。利用這一陣子時間,京城貴胃,或遷家、或轉運細軟,也都還來得及;倘有了鐵路,敵兵朝發而夕至,我等還來得及逃跑嗎?此外呢?那些老朽官員們還提出,修築鐵路擾民、失業、奪民生計,等等等等,那是萬萬不可為的!
何況,朝廷裏極力反對修路的,不是別人,正是光緒皇帝的生父,酵親王奕攝。
李鴻章孤掌難鳴,在朝廷裏不能說服守舊派官員們修築鐵路。於是,他就想在天津彙集商界力量,先把鐵路修通了,再迫使舊派的官員們承認事實。
李鴻章當然知道,天津商賈雖然不問朝政,但自開埠通商以來,天津百業興旺,一場洋務運動,又把天津變成了一個大商埠,如今的天津商人們早就對內陸的交通狀況不滿了。天津地處九河下梢,渤海之濱,萬國的商船可以直接沿海河駛進天津,可是洋貨到了天津,要靠馬車運往西北內地,而外商要買的貨物,也全是靠大車運來。這一出一進,停滯緩慢,眼望著白花花的銀子,就是裝不進自己的腰包。前不久聽說唐山至胥各莊修了鐵路,如今又有英商把鐵路鋪在天津城郊,請富紳巨賈親身體驗一下近代交通的便利,天津商人自然就開始躁動了。
李鴻章當然鬼得很,他決不會在修路問題上和皇上的老爹作對。直隸總督府的大花廳裏,眾目睽睽之下,他更不會公開鼓動天津商人與朝廷作對。東拉西扯地一麵和天津商人們說些閑話,李鴻章一麵王顧左右而言他地隻說些鐵路的好處。
“我們中國人麼,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在座的諸位賢達之中,我就聽閣僚們對我說過,其中很是不乏鋪路築橋的善人呀!”李鴻章說得有點漫不經心,語音也極平和,明明是在和老朋友們說家常話。
“托總督大人的鴻福。”幾個自以為在天津有過善舉的商人們忙著站起來,向李鴻章拱手敬禮,然後又自謙地說道:“總督大人治理天津有方,才使我輩於經商中得以發展,生意上有了一些盈利,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聖訓,我們總還是不敢忘記的。”
“可敬,可佩。”李鴻章頗為讚賞地說著。停了一會兒,他又向商人們詢問:“據閣僚們對我說,天津富賈之中,有一位因行善舉而感動上蒼,一夜之間竟在他為民修築的橋頭,突然生出了五株古槐,真有這樣的事嗎?”
“這就是餘隆泰大人親曆的奇事。”商人們一齊向李鴻章介紹著,隨之,餘隆泰也就從商人堆中走了出來。
“隆泰一介商賈,實在不敢自詡是行了什麼善舉。築橋的事是有的,一夜之間,橋頭岸上立起五株古槐的事也是有的。不過,感動上蒼,隆泰自知無此功德。承蒙民眾感激,一夜之間有人將五株古槐移來植於岸邊的事,也許會是有的。恩澤在天麼,也就隻說是天賜了。”餘隆泰自然不會相信蒼天賜他五株古槐的神話,他心中早就估摸,這說不定正是自己身邊的一個要討好自己的人,悄悄地做下的一件奇事。據他推測,很可能是他家的仆傭班頭,他最貼身的家傭,吳三代。
“餘大人築橋濟世,感動上蒼,賜福五株古槐;倘若餘大人鋪上一條鐵路,那天下人就更要感激餘大人的恩德了。”李鴻章說著說著,就把話題拉到修鐵路的事上來了。
“總督大人過譽了。”餘隆泰忙向李鴻章施了一個大禮,然後才又說著,“隆泰不過小有積蓄罷了,築橋的幾十萬兩銀子,尚可傾其所有;用於修築鐵路,那實在是杯水車薪。不過呢,請總督大人寬恕隆泰放肆,依隆泰之見,這修路一事已是大勢所趨,早修路早富國,遲修路遲富國,這來日的國運,已是和修路休戚相關了。”
“高見,高見!”李鴻章聽到天津商界之中居然有人對修路持如此積極的態度,自然十分高興,一反他直隸總督大人的種持常態,他竟對自己治下的一個子民,表示欽佩了。
“那,餘大人就說說這修路的利端吧。”李鴻章本來給皇上陳奏過修路的《妥議鐵路事宜折》,在這個奏折中他力陳築路的好處。隻是皇帝麵前的一場爭辯,把李鴻章的奏折給打入冷宮去了。反對築路的人說修築鐵路是“禍國殃民,莫大乎是”,更有人對皇帝說“睹電杆而傷心,聞鐵路則掩耳”,修築鐵路已被視為是大逆不道了。如今,聽見餘隆泰把築路和國運連在了一起,李鴻章倒想借天津商人的嘴,再替自己說幾句話。
“修築鐵路一事,事關重大,隆泰也知,朝中有人力主反對……”
“隆泰兄,反對修鐵路的,可是醇親王呀!”不知是誰,從後麵抻了一下餘隆泰的衣角兒,提示他說話要當心。但餘隆泰此時正在氣盛,何況他又是無官一身輕,無所顧忌,他回手推開背後拉他衣襟的那個人,口若懸河,他就說起來了。
“修築鐵路,實為富國之本,中國幅員遼闊,鐵路一通,其利於漕務、賑務、商務、礦務之處,已不可殫述,且於列強覬覦天朝的今日,也是抵禦敵軍的當務之急。隆泰雖孤陋寡聞。但對朝中反對修築鐵路之說略有所聞,其鐵路足以資敵之論,實為多慮。強敵入侵,固可以鐵路而長驅直入,而我王朝,又何以不可以鐵路而調兵遣將?鐵路告成,聲勢聯絡,血脈貫通,防邊防海,轉運槍炮,朝發而夕至,十八省兵力合而為一。此時洋人再多,也敵不過我百萬之眾,資敵乎?禦敵乎?有目共識,真是何慮之有呢……”
“好,好,你說下去,說下去!”李鴻章越聽越愛聽,越聽越高興,他已是連連擊掌,在給餘隆泰鼓勁了。
餘隆泰做上了三井洋行的中國掌櫃
餘隆泰一馬當先,鼓動得天津商人做了李鴻章修築鐵路的經濟後台。第二年,李鴻章就組成了天津鐵路公司,從天津商界籌到築路用款150萬兩,再加上向英國又借了一筆路款,這修路的工程就開始了。到了公元1892年,光緒十八年,天津建成了老龍口火車站,從此,天津就成了全國第一個鐵路中心。
因力陳築路,餘隆泰結識了李鴻章,李鴻章在天津籌措路款,餘隆泰又幾乎到了砸鍋賣鐵的程度。由此,餘隆泰更是攀上了官府,他也就更平步青雲,福祿雙全了。
因為天津通了海運,通了火車,各國金融、商界便從四麵八方向天津雲集,而在這當中最是來勢凶猛的,當屬日本財團。
中國的門戶,是英國人用大炮打開的。天津設埠通商,始於公元1860年,鹹豐十年,那一年英法聯軍攻陷北京城,火燒圓明園,迫使清廷簽下了《北京條約》,應允“天津口克日通商,洋船隨便往來”。直到天津立了法租界、英租界、德租界、意租界,日本勢力還沒有擠進來。到了公元1867年,同治六年,天津已有洋行17家,其中英商9家,俄商4家,德商2家,美商和意商各1家,唯獨沒有日商的洋行。
看著英、法、美、德、俄在天津辦洋行,做生意發財,日本人急得雙腳亂蹦。他們想擠進中國,擠進天津,向英、法、德各國勢力求情,讓他們從瓜分中國的宴席上分給日本一杯羹。那是不可能的。於是他們隻好打通中國官府,來一個半路上殺出
個程咬金,楞往裏擠。
於是,公元1894年,光緒二十年,日本在“開拓萬裏波濤。布國威於四方”的國策下,發動了一場甲午海戰,這場戰爭以中國的慘敗而結束。1895年3月14日,李鴻章奉旨,帶著他的兒子李經方,在美國顧問科土達的陪同下,前往日本談判求和。4月17日在日本簽訂了《馬關條約》,允許日本在中國設廠,並允許日本貨物一律免稅。由此,天津,以至中國的大門,才被日本人一腳踢開。
洪水一般,日本勢力一下子湧進了天津。1898年,就在英國、法國在天津設立租界地40年之後,日本人也在天津設立了租界地。而且日本人不來則罷,來了就要稱雄天下,天津的租界一次就占地1667畝,成了天津最大的一個租界地。立了租界地,立了領事館,來了日本僑民,隨之就辦起了各種各樣的“會社”,辦了洋行,又設了橫濱正金銀行、大東銀行等等金融機構,未及二年時間,日本人已經在天津打下根據地了。
在日本開設的洋行中,有一家最大的洋行,那就是三井洋行。
三井洋行,全名是“日本國三井物產株式會社”,明著是私人資本,內中有日本國的勢力,是日本的一家大壟斷商行。尤 其是對中國,三井洋行壟斷一切對華貿易,一切日本國對中國出口的物資,以及一切日本國與中國來往貿易,統由三並洋行經辦,而且壟斷海運和保險,結算戰爭“賠款”,代理日本國對中國的官方貸款。所以,這三井洋行,已經就是設在天津,以至於是設在中國的日本國了。
三井洋行既然設在中國,那就要有一位中國掌櫃,而且三井洋行設在天津,還要有一個華帳房,隻是這位三井洋行中國掌櫃,應該由誰出任呢?
當然,不能是中國官員,中國朝廷裏的官員不能在日本人開的洋行做事,無論什麼職務也不能擔任;還不能是中國官員的親屬,李鴻章的弟弟、內弟、還有他的兒子,都不能出任日本洋行的中國掌櫃。那樣就有了暗中與洋人溝通的嫌疑了,再在皇上麵前說話,無論是說日本好,還是說日本壞,都不理直氣壯了。
那麼,就找一個商人吧,也不行。既然人家日本三井洋行方麵有日本國的背景,這位出任日本國三井洋行中國掌櫃的中國人,也得有點中國官方的背景。否則,人家有什麼要和中國官府說的話,一個普通的商人,怕身份不夠。而且,這個人還必須名聲好,受人敬重,還得有學問,多少沾點儒門的邊,雖說不是聖人吧,也得是位賢達。尋來尋去,這個職位在天津隻有一個人能擔任,那就是餘隆泰。
當李鴻章一張帖子把餘隆泰請到私人府邸,酒席之上,三巡老酒下肚,在李鴉章把推薦說出之後,餘隆泰毫無準備,一時之間,競把舉到唇邊的酒杯停在了半空,好長好長時間,他沒有說出話來。
“身負重任,這個職位,已經是非公莫屬了。”李鴻章勸導著餘隆泰說。
“承蒙合肥大人錯愛,隆泰自然是感恩不盡的。”把這樣一個發財的肥缺送到自己手裏,餘隆泰當然知道這是李鴻章對自己幫他修鐵路一事的報答。做上三井洋行的中國掌櫃,那就是白銀往家裏流的差事呀。多少人上萬兩的銀子送上去,未必能運動下來一個小小的鹽務,如今李鴻章一句話便把餘隆泰推到與日本人共分中國財產的位置,這該是做夢也不敢想的事呀!隻是,餘隆泰也明白,出任三井洋行的中國掌櫃,從此自己就是半個官商了,自己因修五槐橋換來的名望,弄不好就要葬送在這個洋行買辦的位子上,和洋人沆瀣一氣,那不明明是在做賣國生意嗎?
李鴻章曆來是貴人話少,他“舉薦”餘隆泰去三井洋行出任中國掌櫃,也無須向餘隆泰交代這個差事是何等的重要,一切心照不宣,該如何辦,由你餘隆泰自己想去就是了。
本來,餘隆泰還要推辭,但是李鴻章端起了茶盅。中國官場的規矩,這叫“端茶送客”,原來客人來時獻上的那杯茶:是準備用來送客時用的。看見李鴻章端起茶盅,又聽見李府
的老仆在門外高聲喝唱:“送客”,餘隆泰不敢怠慢,忙起身施禮,向李鴻章告辭出來了。
回家的路上,坐在自家的轎子馬車上,餘隆泰既為自己得了這份發財的肥差而慶幸,也為自己做上了買辦而懊惱。去三井洋行做中國掌櫃,明明就是李鴻章給了餘隆泰一個發財的機會。在此之前,餘隆泰經商起家,靠的是自己的本事,自己的運氣,但出任三井洋行中國掌櫃,那就不能隻靠個人的能耐才幹了。李鴻章的“舉薦”,就是一道總督的大令,雖沒寫成文書,但卻代表官方。日本勢力初來天津,他們知道誰能勝任這個要職呀?而且,甲午海戰後,李鴻章率子去日本議和,割地之慘、賠款之巨,已是舉國為之諒駭,國人無不痛罵李鴻章賣國。當時競有人傳說,李鴻章的兒子李經方已被日皇選為駙馬,李鴻章已和日本皇室聯姻了。四川一個不怕死的讀書人上書李鴻章;開宗明義第一句便是:“人謂公一日不死,則天下一日不平。”可見,李鴻章的名聲,早就臭到了家。
隻是,日本人聽李鴻章的。日本三井洋行初到天津設行,他們在選用中國掌櫃一事上,是唯李鴻章的“舉薦”是從的。餘隆泰大半生清白,如今被李鴻章扔上了這條賊船,他的苦衷自然也是有口難言了。
餘隆泰於到三井洋行就職之前,先去了兩戶人家,一戶是他的親家公,天津府的黃道台。黃道台自然是官職在身,李鴻章是他的上司,就隻對餘隆泰說些要盡心盡貴,不可辜負總督
大人的思澤呀之類的話;餘隆泰去的第二戶人家,是天津的聖人,嚴複。嚴複是位大學問家,是餘隆泰家幾個孩子的老師,也是餘降泰的莫逆。嚴複一貫力主維新,他倒不認為做上了三井洋行中國掌櫃的職位,便一定是參與了賣國行徑。喪權辱國的罪魁是腐敗無能的清朝朝廷,明眼人是不會把賣國的罪名推到與洋人經商,為洋人做事的類如餘隆泰這類人物的身上的。
“好自為之。”嚴複隻對餘隆泰說了四個字,便和他說起幾個孩子讀書的事了。
三井洋行,好大的財勢,餘隆泰到任未及三年,一躍就成了天津的首富,而且人家三井洋行和中國人做生意,處處都恪守儒商之道,進一船貨,出一船貨,規規矩矩給華帳房提二成的利。那就是說,這一年之中,三井銀行無論有多少盈利,落在餘隆泰名下的就有二成。這二成的利潤,除了華帳房的開銷之外,餘隆泰個人得多少,那就不必細說了。
自從餘隆泰攀上了官府,成了天津的顯赫,隨之他就成了天津府衙門的常客。他找天津府道台大人不論朝政,不談經濟,隻一件事,下棋。
餘隆泰愛下棋,在天津衛,餘隆泰沒輸過棋,而且餘隆泰最愛和名人、貴人對奕。不好好和餘隆泰下棋,你就休想在天津立足。和餘隆泰下棋,不讓他勝,他就不肯走,有一次餘隆泰楞拿一炮一卒贏了對手的雙車雙馬,“餘大人手下留情,我輸了,我輸了。口服心服。”何以雙車雙馬會在一炮一卒麵前服輸?因為餘大入勝棋之後一般情況要擺宴慶賀,燕窩魚翅、山珍海味,對於輸家,那是足可以安撫一番的了。
“他們敬畏我的財勢。”餘隆泰有自知之明,並深知僅憑一炮一卒而能勝雙車雙馬者,於棋譜上實屬絕無僅有。於是,他要找一位不敬畏自己財勢,又不肯裝敗認輸的人一決雌雄。什麼人不敬畏餘隆泰的財勢,隻有道台大人了。當然,這隻是在天津衛,北京城裏的皇帝老子也不敬畏餘隆泰的財勢,說不定還不把餘隆泰看在眼裏。找皇帝老子去下棋?聽說光緒皇帝被囚在瀛台了。慈禧老佛爺也愛下棋,餘隆泰當然不去,哪裏有一個大老爺們兒跟一個大老娘兒們下棋的?笑話。
為了躲避餘隆泰常到天津府衙門找道台大人下棋,前一任道台大人向朝廷呈送了請調的奏折。他沒敢告訴皇上,天津衛有個餘隆泰常於夜半三更叫開天津府大門來找自己下棋,他隻推說天津衛地處九河下梢,民性刁鑽,自己治理無方,要求調往他任。幸好這位道台大人會做事,他一份厚禮買通了李蓮英的機關,由此才一道懿旨下來宣他進京,改任他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