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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吐溫文集馬克·吐溫文集
馬克·吐溫

哈德萊堡鎮一覺醒過來,已經是名聲四揚,舉世聞名了——震驚——快樂——揚揚得意。這種洋洋得意簡直到了無法想像的程度。鎮上十幾位地位顯要的公民及他們的太太相互往來,相互握手致意,個個神采奕奕,笑逐顏開,彼此道賀,都說這件事使字典上又增加了一個新詞兒——哈德萊堡——“不可敗壞”的同義詞——這個字將從此在字典裏流芳千古!而那些公民們和他們的妻子也不甘寂寞,在小鎮裏到處竄來竄去,舉動也大致相同。大家都跑到銀行去看那隻裝著金元的口袋。還沒到中午,便有許多人從布朗克斯頓和周圍的一帶市鎮陸陸續續成群結隊而來。他們神色陰鬱,心懷妒意;而到當天下午和次日,就有自四麵八方的記者來哈德萊堡核實錢袋一事,並了解它的來曆,隨即又把整個故事在各報上重新作了報道,而且繪聲繪色地作了隨意渲染的描寫。對那錢袋,理查茲的家,銀行,長老會教堂,浸禮會教堂,公眾廣場,以及將進行對證交付那筆錢的鎮府所在地分別加以描述,此外還惟妙惟肖地給以下一些人作了令人叫絕的描繪:理查茲夫婦,銀行家平克頓,柯克斯,報社領班,柏傑斯牧師以及郵政局長,還有一位名叫傑克·霍裏迪的,此人是位漁夫,愛好打獵,他是個遊手好閑,無足輕重之人,雖然生性和藹,但桀驁不馴,孩子們喜歡他,認他做朋友、喪家之犬的朋友,是這村鎮上典型的“山姆·勞森”,這位霍裏迪,滿臉,玩世不恭,油腔滑調的把錢袋指給所有來參觀的人看,興奮地揉搓著他那光滑的手掌,極力吹噓這個村鎮由於誠實而如何蜚聲於世,還說,這好名聲在這一次驚人地被證實,希望而且堅信這一榜樣將成為全美洲的佳話,就眼下世風日下的情勢而言,其影響將是劃時代的。諸如此類的話還有許多,這裏就不再贅述了。

這個星期結束時,一切平靜下來了,這村鎮已從如癡如醉的自豪感和歡欣鼓舞中清醒過來,變為另一種柔和、甜蜜、沉默——這是一種意味深長的、難以名狀的、不可言喻的自得心理。從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一種安詳、聖潔的快樂。

但隨後發生了一種變化,這是漸漸發生的:開始幾乎難以察覺,已至於無人注意到,不過,傑克·霍利迪是個例外。這小子對什麼事都能明察秋毫,而且任何事都愛拿來開玩笑。他發現有些人在一兩天前還很快活,現在卻不像那麼高興了,就隨便拋出幾句玩笑話。後來他又到處說,這種新情況還在發展,簡直不可收拾,並蔓延成普遍性的沮喪了。然後,他又聲稱,人人都愁眉苦臉,最後又斷然說,每個人都悶悶不樂,情緒低落,心事重重,心不在焉了,他如果從鎮上最慳吝的人的褲袋中竊走一分錢也不會驚醒他的幻想。

在這一階段——也許大約在這一階段吧——在鎮上十幾戶重要人物的家裏,丈夫睡前都無一例外地說出一句話——一般都是先歎一口氣:“呃,古德森究竟說了一句什麼話呢?”

馬上——回答的聲音有點顫抖——他們的妻子會回答:“啊,別提了,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這樣太可怕了。看在上帝的麵上,不要去想它了。”

可第天晚上,這些人又提出同樣的問題——而且答複也是同樣的,隻是聲音小了一些。

第三天晚上,丈夫又提到這個問題——語氣裏帶著苦悶,甚至茫然失措。這一次——還有第四天晚上——妻子的反應稍顯異常,仿佛有什麼話想說出來,可又沒有說出來。

再以後的一天晚上,她們終於開口了,十分懇切地答複說:

“啊,如果我們能猜中那句話就好了。”

霍利迪的描述一天比一天生動,而且越發尖刻、更令人難為情了。他勁頭十足,到處奔走,嘲笑整個哈德萊堡鎮,有時譏笑個別人,有時索性把眾人當成笑料來尋開心,可他的笑聲在哈德萊堡卻是孤掌難鳴,這笑聲仿佛處在一片空曠而淒涼的荒原中了。不管到什麼地方,連一點笑容都無法找到。霍利迪把一隻香煙盒裝在一個三腳架上,帶著它到處亂跑,他把它當成照相機,他逢人就攔住他們,把那東西對準他們說:“注意了!——請麵帶笑容。”但即使這種絕妙的玩笑也不能使那些陰沉的麵孔顯得稍微舒暢一些。

第三個星期就這樣過去了——還有最後一星期了。星期天晚上——吃過晚飯,街上顯得十分冷清。而在平常的這一天,這裏總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人們或者在購物,或者相互打趣,開玩笑。理查茲和老伴獨自地坐在小客廳裏——神情沮喪,若有所思,這種情況在晚間已習已為常。而在過去,他們或是看書,編織,或者無拘無束地聊天,或到鄰居家串門。這一切都成為過去了,早已被遺忘了——有兩三個星期了。現在,誰也不談話、看書、串門——全鎮的人都坐在家裏,唉聲歎氣,都在冥思苦想,那一句話到底說的是什麼。

郵差送來了一封信。理查茲無精打采地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跡和郵戳——都十分陌生——他隨手便將信扔在桌上,又繼續在絕望煩惱中去猜想那句話。這樣大約過了兩三個小時,理查茲太太疲憊地站起來,她太困了,正準備不說一聲晚安便去睡覺——現在這也成為習慣了——她在靠近那封信的地方稍停一會,沒精打采地掃了一眼,然後把信拆開,瀏覽了一遍。此時理查茲還在那兒,椅背微斜靠著牆,下巴垂在兩膝之間。突然,他聽見什麼東西摔倒在地,他定睛一看,原來是他的妻子,他忙奔過去,可妻子卻大聲喊道:“別管我,我太高興了,快看信——快看!”他拿過信,飛快的看著,腦子一陣昏眩。這信寄自另一遙遠的州,全文如下:

我和你素不相識,可這並沒關係;我現在有一事要告訴你,我剛從墨西哥回家便獲悉有關那件事的報道。當然你不知道那句話是誰說的,可我知道,而且在這世上,隻有我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說這句話的人是古德森。多年前,我就同他很熟悉。我那天晚上,碰巧路過哈德萊堡,在他家一直等著半夜的火車。我在旁邊聽見他對那個在夜色中的異鄉人說了那句話——地點是赫爾巷。後來他在和我返回他家的路上還在說起這件事。回到家,我們一邊抽煙,一邊聊天。在閑談中,他提到村鎮上的許多人——包括你在內的。我至今還記得。他說,鎮上的人,說實話,他沒有一個喜歡——沒有一個,不過你——我想——好像是說你——曾經有一次給他幫過一個大忙。或許連你自己也不明白,你當時那樣做對他來說會有多麼大的恩惠,他說,他希望擁有一大筆財產。臨死時要將這筆財產留給你,對村鎮裏的其他每一個公民則要賜贈一句咒罵。顯然,如果你當時真的幫助過他,你就是他財產的合法繼承人,應該擁有那一袋金子。我知道,我盡可以相信你的好名聲和誠實,因為這些美德已經成為每一個哈德萊堡公民身上不可缺少的天性,所以,我現在要把那句話告訴你,我相信,即使你不是理應得到這筆財產的人,也一定會設法將那人尋查出來,讓古德森能以此來報答他所說的恩惠,表示他的感激之情。他說的那句話是:“你絕不是一個壞人,快去改過自新吧。”

霍華德·裏·斯蒂文森

“啊,愛德華,這筆錢是我們的了,我太高興了,真的,太高興了,親親我,親愛的,我們許久沒親過了——咱們真是的——這筆錢——好了,現在,你可以不必害怕平克頓和他的銀行了,不再做任何人的奴隸了。我簡直高興得要飛啦。”

他們倆人在長椅上相互擁抱,親吻,快快活活地度過了半個小時,以前的美好時光又回來了——這時光是從他們相互求愛時就開始的,在那異鄉人沒帶來這筆令人煩惱得要命的錢財以前,一直都沒有中斷過的。過了一陣,妻子說道:

“啊,愛德華,你真幸運,當時幸虧你幫了他大忙,可憐的古德森,我從來就不喜歡他的,可現在,我倒對他挺有好感哩。你真是了不起,簡直滴水不漏,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情,也沒為此事得意洋洋。”接著,她以責備的口吻說:“可你應該告訴我才是,愛德華,你總該告訴你自己的妻子,你想想看。”

“呃——我——呃,瑪麗,你看——”

“別這樣吞吞吐吐的,快告訴我,愛德華,我一直那麼愛你,現在,我為你自豪。人人都會相信,這村鎮裏隻有一個樂於助人的人,可現在,你也……愛德華,你幹嗎不讓我知道?”

“喏——嗯——呃——唉,瑪麗,我可不能說。”

“你不能說?為什麼不能說?”

“你該明白,他——唉——他……他讓我保證,不對任何人說。”

妻子端詳了他一陣,然後慢吞吞地說:

“叫——你——保——證?你怎麼對我講這種話?”

“瑪麗,你難道以為我在說謊?”

她沉默片刻,不知說什麼才好,然後,把手放在她丈夫的手裏,說:

“不是……不是……我們說得離題太遠了——上帝饒恕我們吧!你一輩子從沒說過謊話,可現在……我們賴以生存的根基似乎要倒塌了,我們……我們會……”她的聲音停頓片刻,然後,又時斷時續地說:“別叫我們受誘惑吧……我想,你既然已經作過保證,愛德華,這件事就談到這兒吧。我們別提了,過去的什麼事都別再提了。我們還得高興些才行,別再自尋麻煩了。”

對愛德華來說,他覺得聽懂妻子的話有些吃力,因為他心裏還在想別的什麼事——竭力想回憶起,他到底對古德森幫過一次什麼忙。

兩口子幾乎整晚沒合眼。瑪麗心滿意足,充滿想像。愛德華也一直在思索,但並不那麼快活,瑪麗在設想那筆錢拿到後該如何花時,愛德華卻在絞盡腦汁地去回想那樁幫助古德森的事件。起初,他的良心深感不安——因為他對瑪麗沒說真話——如果那是撒謊的話。可後來他反複思考了一陣——假如那確實是假話,會有什麼後果呢?難道真的非常嚴重嗎?難道我們不總是經常幹這種事嗎?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說謊呢?就以瑪麗為例吧——她是怎麼幹的呢?當他忙乎著去做那件堪稱誠實的事情時,她在幹什麼呢?她後悔沒能撕毀那張紙條,把錢留下!難道盜竊比撒謊還強嗎?

這樣一想,他覺得這個問題不那麼使他難受了——那句謊言似乎已不屑一顧,他感到聊以自慰了。但又一個問題湧上了心頭:他是否真的做了那件好事呢?明擺著的事實,斯蒂文森的信中已提供了古德森本人對此事的證據,難道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說明問題的——這簡直可以作為法律上的證詞,表明他的確做過此事。因此,這一問題也解決了……不行,還不能這麼說。他忽然想到——而且有點兒吃驚——那位不認識的斯蒂文森先生對這一點兒就含糊其辭,說不清楚當時幫助古德森的人肯定是理查茲,或別的什麼人——還有,史蒂文森在信上還說,他相信理查茲的人格,這就是說,理查茲得自己決定這筆錢應該屬於誰——斯蒂文森先生相信,如果理查茲不是這個人,也會認真地去找那位幫助過古德森的人。啊,真是可惡,居然讓一個處於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的人來決定——唉,斯蒂文森為什麼不幹脆去掉這一疑問呢?他怎麼偏偏要留下這一懸念呢?

他又陷入了沉思。斯蒂文森為什麼認為那個幫古德森忙的人偏巧是他理查茲,而不是別人,這是否意味著,斯蒂文森認為他理查茲就是這筆財產的合法得主呢?看起來這似乎有理。是的,也許隻能這麼認為才行。事實上,他沿著這一思路想下去,便覺得這一想法越來越有道理——直到後來終於難以否定,成為鐵證了。理查茲便不再為這問題而犯愁了,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一個證據既然已經確定,就以不再追究為最佳。

這時候,理查茲已心安理得並感到心情愉快了。可是另外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卻又使他不得不留意。首先得肯定——他的確做了那件好事,可究竟幫的什麼忙呢?他必須回憶起來才行——如果想不起來,他就難以安睡,無法安寧。於是他隻好想了又想,他果然想起了許多事——可能做過的好事,甚至大致可以肯定是好事的一些事情——但沒有一件事在他看來至關重要,沒有一件事有足夠的說服力,沒有一件能夠使他問心無愧,理所當然地獲得這筆錢財。糟糕的是,他根本就想不起曾經做過這些事情。啊——唉——那麼,那到底是個怎樣的好事呢?居然值得一個人非對他如此感恩戴德不可。對了,拯救古德森的靈魂!不錯,肯定是這樣。是的,現在他想起來了,有一次,他曾自告奮勇去勸說古德森,要他皈依宗教,他的確費了不少口舌——他打算這樣告訴別人,他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來勸說他,可是仔細一想,覺得還是一個月為好,不,一個星期更妥當,後來又決定說成一天,最後他自己也覺得這件事毫無意義,不說為妙。因為,他現在非常清楚地記起來了,古德森當時的回答——叫他少管閑事,並趁早滾他媽的蛋,他根本不希望跟著哈德萊堡升上天堂!

所以,這一想法也無法成立——他根本不曾拯救過古德森的靈魂。理查茲不免有些氣餒。但過了一會兒,他又冒出了另一個念頭:他是否挽救過古德森的財產?不行,這不妥,沒有說服力,古德森原本就是一無所有。是否拯救過古德森的性命呢?對了,為什麼早沒想到這個呢?這一次,他總算找對了路。接著,他那架想像的風車此刻便大轉特轉起來了。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對理查茲來說,真夠辛苦的了,他在一個勁地想他是怎樣救過古德森的命。他設想他曾曆經各種風險,克服了重重困難幹了這件事。每一次他都設想的很圓滿,可當他真的確信這些編造的事真正存在時,便忽然想到一個細節,使這一樁事顯得格外荒唐可笑。比如,拿下水救命這事來說吧,在他的想像中,他把溺在水中不省人事的古德森拖上岸,許多目睹者站在旁邊連聲稱讚;可當整個過程想好之後,當他再把這事從頭至尾回想一遍時,許多細節就經不起推敲了。鎮上的人不會不知道此事,瑪麗更不會不知道。在他的記憶裏,這件事應該像石英燈那樣發出耀眼的光芒,不會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雖然做了卻“不知道究竟對別人有何好處”。想到這兒,他才記起,他自己根本就不會遊泳。

啊——他一開始就忽略了另一問題:這件事按理應該是他做了後卻“可能還不明白究竟對別人有何益處”的事。對了,怎麼這一點沒有想到呢。這應該極容易的,無須花費心思——比其他事簡單多了。對了,真有這麼一回事,他很快就想起來了。多年前,古德森曾經幾乎就要同一個名叫南希·休伊特的姑娘結婚。這姑娘長得很漂亮,可因為某種緣故,婚事不了了之。南希死了,古德森從此一直是個單身漢,性格也漸漸孤僻,對於人間俗事格外冷漠了。姑娘死後不久,鎮上的人們發現,或者是認為真有此事——南希有黑人血統。理查茲對這問題想了很久,終於才記起了與此有關的一些事,這些事在他腦子裏居然沒有留下一點印象,他想準是由於時間太久,漸漸忘卻了。他似乎隱隱約約記得發現此事的人就是他本人,並將這消息告訴了鎮上的人;還記起了,鎮上的人又告訴古德森,說明了消息的來源。於是,他就這樣挽救了古德森,使他沒能和這個有黑人血統的姑娘結婚;他幫了這個忙,當時的確“不明白究竟對別人有何好處”,而且,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這就是他做的好事,可古德森本人一定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也知道他古德森是如何在千鈞一發的時刻逃脫這場厄運的,所以他才在臨終前還對恩人念念不忘,希望自己有一筆遺產留給他。現在,一切都簡單明了,他越回想,就越覺得這事是非常明顯且毫無疑問了。最後當他躺下來,準備美美地睡上一覺時,竟感到又舒暢又快樂。他回憶著一切的經過,就像是昨天的事一般。真的,他仿佛記得,古德森有一次親自說過感謝他的話,也就在理查茲這樣回憶著時,瑪麗也在想要用六千元去買一所新房,買一雙睡鞋贈給她的牧師,然後就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就在那同一個星期六晚上,郵差給鎮上其他有身份的重要居民每人送去了一封信——共有十九封。信封和筆跡都不一樣,但信中內容卻一樣,隻除了一點。每封信都完全是理查茲收到的那封信的抄寫本——字跡和其他一切都相同——而且署名者都是史蒂文森,隻是將理查茲的名字換上了各個收信人的名字罷了。

整個晚上,十八位收信人在同一時間內正如同他們德高望重的理查茲兄弟那樣,絞盡腦汁,千方百計地想他們自己在什麼情況下,無意中幫了巴克萊·古德森一個大忙。無論對他們任何一位來說,要想出“這件事”,而且能自圓其說,實在是不會像悠閑度假那樣輕鬆愉快的,可最後他們個個都成功了。

就在他們忙於想著這件事時,他們的妻子也都同樣,把一晚上時間都用在盤算如何利用這筆錢財上了。這一夜之間,十九位夫人從那隻錢袋裏的四萬元中每人平均花掉了七千元——總共是十三萬三千元。

第二天,令傑克·霍裏迪大吃一驚的是,他發現,在十九位先生及他們的太太臉上都重新現出那種平和聖潔的快樂神情了。他莫名其妙,一時竟想不出一句取笑的話來破壞或打擾他們的興致了。現在該輪到他自己對生活感到不滿了。他試圖猜度這些先生們為何如此開心,可逐一觀察,也沒找出什麼原因來。他碰見威爾柯克斯太太,看見她那副得意忘形的高興勁兒,便想:“她的貓肯定生了貓仔了。”於是去問她的廚師,可是根本沒這回事;廚師也發現太太很高興,卻也不知其中的原因。霍裏迪發現華爾遜的臉上也有這種表情時,他斷言,這家夥的鄰居準摔斷了腿。他一打聽,這種事根本沒有發生過。格雷古裏·耶茲的臉上這種神色顯然有所克製,但準隻有一個原因——他的丈母娘死了,但也沒猜中。“平克頓幹嗎也那麼高興——平克頓——他一定是討回了那一角錢——本來以為一借出去就有去無還的。”如此推測。不一而足。有些事有待進一步查明,無法判斷真偽;有的則已證實是分明判斷錯誤。霍裏迪最後隻好自言自語“不管三七二十一,今兒,哈德萊堡有十九戶人家暫時升上天堂;我壓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隻知道老天爺宣布今天休息。”

來自臨近一個州的某設計師和建築師最近來到這個前景還難以預測的村鎮,大膽地興辦了一家小小的企業,店牌掛了一周,可沒招來一個顧客,他非常失望,後悔不該來。但現在時來運轉,十九位先生的太太一個接著一個私地裏對他說:

“下星期一請到我家來——不過,暫時別告訴任何人,我們打算蓋房子。”

當天,他收到十一家的邀請信。於是當晚他便給女兒寫信,要她拒絕同一位大學生的婚事。他對女兒說,她能找到一個身份比那大學生不知高多少倍的意中人。

銀行家平克頓和其他兩三位家底富裕的先生則計劃著建造鄉村別墅——可他們伺機以待,不慌不忙。這類人物不到小雞出殼是不敢把它們作數的。

威爾遜夫婦則在籌劃一個別開生麵的盛舉——化裝舞會。他們沒向人做出正式的邀請,但卻私下對親戚朋友說他們正在考慮這事情,而且覺得他們這場舞會應該舉行——“如果舉行的話,一定會邀請你參加。”對此,大家都感到意外,便相互議論起來:“奇怪,這兩口子是不是發瘋了,這對窮夫婦,他們怎麼會請得起呢?”十九家的女主人有好幾位於是便悄悄對她們的丈夫說:“這主意倒挺不錯,咱們不動聲色,讓他們辦吧,肯定會丟人現眼,然後,咱們再來舉行一次氣派的,讓他們出醜!”

日子一天天流逝,對於還未到手的巨額錢財的預先開支,現在已經越來越多,越來越任性,越來越不明智,甚至孤注一擲,越來越不考慮後果如何了。從這種大肆揮霍的情勢看來,這十九家似乎家家都不僅要在接受錢財之日以前把四萬元統統花掉不可,實際上,還得準備在錢財到手的時候當真負債才行。好幾家人居然輕率到如此地步,根本不滿足於在這筆錢財的範圍內預支,竟然真地花起錢來——幹脆用賒賬的方法。他們買地,接受典當產業,買下農莊,買投機股票,買高檔的新服裝,買馬以及其他的東西,用現金先付利息,餘下的他們負責償還——以十天為期。但很快,這些人便如夢初醒,感到不對勁了。於是霍裏迪又看出,這些人的臉色陰沉起來,仿佛有什麼可怕的憂愁似的,他又被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威爾柯克斯家的小貓沒有死,因為貓仔兒還沒有出世;也沒有誰的腿摔斷;丈母娘也沒有減少,沒任何事發生——簡直是個猜不透的謎。”

此外,還有一個感到大惑不解的人——柏傑斯牧師。一連好幾天,不管他到什麼地方,似乎總有人在跟蹤他,要不就是到處尋找他;倘若他來到一個僻靜之地,十幾家人中,就必定有一位出現,鬼頭鬼腦地把一隻信封往他手中塞,悄悄說一聲:“星期五晚上在鎮府拆開。”接著,像罪犯似的溜走了。柏傑斯牧師本以為,也許隻會有一個人來申請認領那個錢袋——而且還難以斷言是否會有這一個人,因為古德森已經死了——可他根本想不到會冒出這麼多人來認領。最後到了星期五這一天,他已經收到了十九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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