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賓大的美好時光

1924年8月末，林徽因、梁思成、陳植三人從伊薩卡小城出發，前往賓夕法尼亞大學求學。在路上，擁有共同誌趣的三人商量著，等到了學校就一同報取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建築係。但當他們來到位於費城的賓夕法尼亞大學時，校方卻告知他們，這個學校隻收男生，不收女生。因為學校的管理者認為，建築係的學生經常須在夜裏作圖畫畫，而一個女生深夜呆在畫室既不安全也是很不適當的，學校這樣做也是為方便管理。

得到這個消息，林徽因和梁思成有些失望，他們三人走在校園裏，沒了頭緒。

林徽因低著頭，愣愣地看著腳下一片片黃色的銀杏葉，她抬頭，看著眼前那一樹又一樹的黃色，真美，她心裏想著，突然有了一種想要拿起畫筆記錄下這一片美景的衝動。畫筆？繪畫？林徽因心裏一下子豁然開朗。

“我可以去報美術係，然後選修建築係的課程！”林徽因開口，“你們想，學習建築是需要一定美術功底的，可是我沒有，現在正好，我報取美術係再選修建築係課程，一方麵我能為學習建築打好基礎，另一方麵我也能學習到新的建築學知識。”

“對啊！”梁思成和陳植也似恍然大悟一般。

就這樣，陳植和梁思成報取了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建築係，林徽因則報取美術係同時選修建築係的主要課程。

確定好專業以後，林徽因便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學習中去。雖然她在跟隨父親去英國的時候就已經確立了學習建築的誌向，但她在繪畫和製圖方麵並沒有什麼基礎，梁思成同自己一起學習建築，他至少還有些清華美術社的底子，這樣一想，更加激發了林徽因的決心，她必須加倍地努力才能和別人保持一致的步伐。

初入建築學的林徽因真的是從頭學起，但這些並沒有減慢她前進的腳步。天資聰穎的林徽因對線與型的把握帶有鮮明的個性特征，這種極強的悟性使她很快得到老師的讚賞與肯定。

不僅如此，林徽因還將中國的服飾帶入了美國。在這裏，她並沒有隨波逐流，跟隨潮流穿戴洋式的衣服首飾，而是依舊和在國內一樣，著一件淺色的中式上衣，配一條深色的裙子。一時間，她那曼妙靈動的身姿配上優雅大方的中國服飾，成為賓夕法尼亞大學裏的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入學才一周，梁思成就已經適應了這種生活節奏，在這一點上他和他父親梁啟超是有著幾分相像的，他們一旦投入某種學問中，就會將所有的精力集中於一點，專注而認真地進行這一項研究，以至於時常會忘記周圍的一切。

林徽因和梁思成的大學生活逐漸步入正軌，可災難也在不經意間降臨了。

那是1924年9月13日，他們進入賓夕法尼亞大學還不到兩周，李夫人仙逝的消息通過一封急電傳來。第一份急電告知了孩子們李夫人已然仙去的消息，接著梁啟超又連發三封快電阻止梁思成回家奔喪，電文中梁啟超讓兒子安心讀書，切不可耽誤學業。梁思成知道父親的良苦用心，可是他心裏實在難過，母親就那麼去了，自己竟沒來得及看她最後一眼……

梁思成的痛苦林徽因看在眼裏，疼在心裏，為了讓梁思成的心裏好受一點，林徽因陪他在校園後山的山坡上祭奠李夫人的亡魂，梁思成哭著焚燒了寫給母親的祭文。看著梁思成的眼淚，林徽因的眼睛濕潤了，她深深地體會到失去親人的那種痛，那種痛一定是鑽心的，否則一個七尺男兒何以會表現得如此脆弱。林徽因蹲下身，摘下一些花花草草編織了一個花環，她朝著家鄉的方向，把花環掛在樹枝上，心裏默念著：“李夫人一路走好，家裏一切平安。”

李夫人的去世讓梁思成傷心了許久，可是他心裏清楚，自己越是難過便越對不住母親，他要努力讀書，然後做出一番事業，這才是對父親和母親最好的回報。於是，梁思成迅速恢複到學習的狀態之中。看到梁思成已然走出母親離世的痛苦，林徽因也覺得很欣慰。

走出悲傷的梁思成更加刻苦，學習了一段時間，他驚喜地發現建築是那麼的有趣。那天，梁思成選上了阿爾費雷德·古米爾教授講授的西方建築史課程，並興奮地把這一消息告訴了林徽因。當時，他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竟然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有意思的學問。從此，梁思成就一頭紮進了圖書館，除了完成日常各科的學習和作業外，幾乎不在其他事情上耗費寶貴的時光。

當時，梁思成把英文活頁筆記本和各種圖書資料擺在自己的麵前，根據教授的講解，分析研究西方建築史所記載的重要建築，並從各種書籍文獻中摘錄下有關這些建築的重要數據和評論。然後，他又按照這些建築的照片在筆記本上繪製出一幅幅線條活潑、精美而嚴謹的鋼筆畫。值得一提的是，梁思成所有的筆記都是用英文記錄。對於這樣的學習方法，他自嘲是“笨人下的笨功夫”。

然而，正是這種耗時耗力的“笨功夫”，為梁思成後來的建築事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為他自己贏得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就這樣，林徽因和梁思成重新開始了在賓夕法尼亞大學的美好時光，他們既是學習中的夥伴，又是生活中的戀人。在學習中互幫互助，在生活中互相肯定，兩個年輕人既享受知識的充實又沐浴愛情的滋潤，在忙碌與安穩中度過美好的一天又一天。

可美好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而生活也從來不都是風平浪靜。

1925年12月，林長民遇難的消息從大洋彼岸傳來，林徽因在聽到這一消息的那一刻，整個人瀕臨崩潰。

梁啟超早已料到此事對林徽因的打擊，於是確認林長民已經遇難之前，他給兒子梁思成發了一封電報：

“我現在總還存萬一的希冀，他能從亂軍中逃命出來。萬一這種希望得不著，我有些話切實囑咐你。

第一，你要自己十分鎮靜，不可因刺激太劇，致傷自己的身體。因為一年以來，我對於你的身體，始終沒有放心……你不要令萬裏之外的老父為著你寢食不安，這是第一層。林徽因遭此慘痛，唯一的伴侶，唯一的安慰，就隻靠你。你要自己鎮靜著，才能安慰她，這是第二層。

第二，這種消息，諒來瞞不過林徽因。萬一不幸，消息若確，我也無法用別的話勸解她，但你可以將我的話告訴她：我和林叔叔的關係，她是知道的，林叔叔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何況更加以你們兩個的關係。我從今以後，把她和思莊（梁啟超的二女兒，梁思成的妹妹）一樣看待。在無可慰藉之中，我願意她領受我這十二分的同情，度過她目前的苦境。她要鼓起勇氣，發揮她的天才，完成她的學問，將來和你共同努力，替中國藝術界有點貢獻，才不愧為林叔叔的孩子。這些話你要用盡你的力量來開解她。

……

林徽因留學總要以和你同時歸國為度。學費不成問題，總算我多一個女兒在外留學便是了，你們更不必因此著急。”

林徽因看完電報便立刻回電梁叔叔，問父親的消息，可最終得到的，卻是父親已經遇難的電文。

當時林長民任東北第三軍團副團長郭鬆齡的幕僚長，在一次反對張作霖專權的戰爭中，林長民身中五彈，不幸遇難。

得知消息的林徽因執意回國，可梁啟超發來一封又一封的電文阻止，梁啟超勸林徽因好好讀書，並告訴林徽因，林家的老小自己會照顧。梁思成也守候在林徽因身旁，安慰她，照顧她。

林徽因終於冷靜下來，他知道如果父親活著，是決不允許自己荒廢學業的，她要繼續學習，做一個讓父親驕傲的女兒。於是，林徽因從消沉中走出來，變得更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