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早就知道謙信會要求見樂吉右衛門,接到電話的渾天齋沒多問什麼就答應,確定好時間就會告訴他,也不多問追查進度,寒暄幾句就掛上電話。電話這頭的謙信也不多問什麼,繼續往利休死後與織部死前時間的史料研究,希望能夠找到一些蛛絲馬跡,與樂吉左衛門會麵時能夠印證自己的想法。
在找尋數據時,謙信自己說樂燒、樂燒,但是對於來源卻不甚了解,花了點時間才知道,這名字竟然與秀吉有密不可分的關係。『樂』這個字是來自於豐臣秀吉取得天下大權後在京都建的宅邸『聚樂第』,這名字現在唯一可信的來源就是來自秀吉身邊禦伽眾大村由己所著《天正記》中的《聚樂第行幸記》:「聚天下長生不老之樂」,現在比較相信是秀吉自己獨創的。
本來是瓦匠的長次郎,某個機遇得到利休知遇才開始燒製茶碗,樂燒名字由來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是因為在聚樂第中燒製的,一開始稱為利休形就改稱『聚樂燒』,後來從秀吉處拜領『樂』字,所以才稱為樂燒。另一種說法是豐臣秀吉曾經稱讚樂燒第一代田中宗慶所燒製為天下第一,就把『樂』字下賜,此後所燒製的茶器底部都有樂字,但是長次郎的作品就沒有,現在稱為『今燒』分為黑樂與赤樂兩種,因為利休偏好肅穆風格,所以更愛黑樂。
長次郎在利休死前就過世,田中宗慶也在文祿四年以六十歲過世,那麼如果與利休死後的織部有關係的話,必然是二代的長慶。經過一番奮戰後,在夜幕已深的半夜,讓他找到在慶長年間,也就是1596年到1615年之間,正好是桃山文化過渡到江戶時代,受到織部影響造型與使用釉方麵雖有改變,但也擴大樂燒的影響。 同樣的這段時間織部本人也有重大變化,是什麼呢?利休死後秀吉把他找來命令說:「利休的茶道是町人風格,我命令身為武士的你,改革為武家風格。」這個命令對當時已經接下天下第一茶人的織部來說,難度並不高; 往後的日子中,相對於同是利休七哲或是其他門生,像是細川忠興的三齋流,都是延續模仿老師風格,不拘泥過去的織部走向創新。要知道茶道世界是比日本傳統社會更為封建保守、重視傳統,更別說批判師傅或流派的觀點、反抗師門,這樣風格當然就讓人覺得如果利休在世,恐怕就要逐出師門了吧?
即使如此,茶道世界在織部帶頭之下,召集很多職人、陶工來大搞創意活動,一掃珠光-紹鷗-千利休以來的『侘茶』,從此武家茶道取代町人茶道成為主流,包括前麵提到的三齋流、織田信長弟弟有樂齋的有樂流都是。如果是如此,創新的織部有可能回頭和樂燒合作嗎?這大概就是謙信昏迷前最後的疑問吧,想到這裏就不支昏迷過去,而另一邊的直江也早就呼呼大睡了!
兩天後,渾天齋來電告知,樂吉右衛門隔天下午兩點在樂美術館,可以在那個時候過去。得知消息的謙信格外興奮,希望吉右衛門能夠解開自己的困惑。
回到神奈川的細川前總理一如往常在工房燒製陶器時,兒子進來表示現任遠州流當家打電話來,疑惑一會後還是起身,接聽過程中時而皺眉、時而微笑,讓一旁的兒子護守搞不清楚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隻得壓住好奇等等再問。終於等到父親掛上電話,迫不及待的護守趕緊追問,父親隻說:「事情更簡單也更難辦了,忘了利休茶道的精神的這些人,還能稱為茶道宗師嗎?」無視兒子焦急神情,徑自走回工房去。
約定時間前二十分鐘,上京區油小路通上已然出現謙信二人的身影,可以想見他有多急迫想知道這個茶碗到底還有什麼秘密,或是有人想借機引發什麼事情?回到現實,不管怎麼焦急,都得等到樂吉右衛門並且願意回答才成。不愧是長年燒製陶器的職人,臉上與身上所散發的氣息,和茶人相比更多了些沉穩,大概是長年燒製過程中磨練出來,對此謙信倒是很喜歡。
「兩位好,初次見麵,敝人是樂燒第十五代樂吉右衛門,請多指教。」「您客氣了,我是京都大學曆史基礎文化學係武田謙信,這位是我的助手直江,請多指教。」「兩位來的目的,從渾天齋先生那邊都知道了,我們到裏麵去談吧,請!」說完就轉身引謙信兩人入內。
眾人落座後,謙信就讓直江拿出茶碗的照片給樂吉右衛門看,看了一會就說:「這個造型與燒製手法的確像是樂流早期的風格,你們有底部的照片嗎?」兩人搖了搖頭,懊悔自己沒有注意。好像早就知道似的,就從書架上拿出一本書,翻了翻給兩人看「這是長次郎的最早期作品黑樂茶碗,你們看是不是相似,但又有些不同?」「的確是」「根據我的看法,你們手上照片應該是樂流二代常慶的風格,是不是他燒製就不得而知。」聽到這邊謙信忍不住問「二代常慶有受到古田織部的影響,這個是否是慶長年間的作品呢?」「喔?您還知道這段,沒錯,慶長年間樂流的風格的確是和前代相比不同,除了黑、赤色外,也有白釉使用,但就我所知並沒有使用織部燒習慣的銅來燒製綠色。」「以您判斷,這茶碗出自樂流的機率有多少?」「我想大約六七成吧,畢竟這個燒製手法除了我們樂流外,相似隻有誌野燒,不過他們是從白天目發展而來,相似度比較低。」「我可以大膽假設,這茶碗是織部與樂流合作的作品嗎?」「是有這種可能,隻是究竟是否屬實,我也難下定論。」從鑽研長次郎作品甚深的樂流當家口中說出,無疑是證實謙信所想最有力的舉證,讓他不禁將右手握實。
最後謙信還提出一個假設問題:「如果古田織部想證明自己是繼承並改良利休茶道,那這個茶碗是否足以成為證據呢?」「以我所知織部燒的風格其實與樂流差異甚多,即使我的推斷屬實,就這麼一件作品也很難有足夠說服力,不過如果是要向有樂齋、忠興等人證明,那倒是足夠了!畢竟慶長年間他是天下第一茶人,武家茶道也是他奉秀吉命令發起的,在這個圈子中拿出這件,就足以證明他並非完全背離利休的茶道。」「利休死後他的兒子千道安被秀吉寬赦回到堺繼承家督,那個時候千家隻能算是勉強稱住,茶道界應該隻是尊重千家這個名號吧?」「你說的沒錯,如果織部或是其他武家茶道有意的話,取而代之並非不可能。等等,你這樣說的話那這個茶碗就有不同意義,如果說織部想向其他人表示自己無意取代千家的話,藉由這個茶碗可說是不言可喻。教授,你可真是有趣阿!」
謙信這趟總算沒白來,自己預想的情況都證實了,問題還有一個,即使這個茶具是出自古田織部,那跟遠州流有什麼關係呢?雖然遠州的茶道師父是織部,但如果想要用這個來威脅三千家,那也太過於牽強了,難道有什麼自己還不知道的?或是自己被隱瞞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