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縣乃出自宋時定名的大藤峽。明洪武六年(1373)建置,是個壯、漢、瑤等各民族雜居的地區。全縣分六鄉:孝義鄉、仁封鄉、感義鄉、義昌鄉和轄有五十七都大黎裏的寧風鄉。它們自清初以來就是天地會活躍地區。
天地會是清初創建於福建的民間“反清複明”組織,經過兩百年的持續和漫延,已在南方湖南、廣東、廣西等省壯大,且是與北方白蓮教並肩而立的一個會黨。嘉慶初期,湖廣、四川等地白蓮教遭到圍剿,摧殘幾盡;天地會雖也曆經艱險,屢遭鎮壓,但因不似白蓮教大有規模的造反行為,未太引起王朝注視,且也因分布分散,山頭林立,沒有形成全國性的大組織、大集團。
天高皇帝遠,兩廣地區就保留了諸多支的天地會集團。
鴉片戰爭後,兩湖至廣東一線的經濟轉移和衰落,運輸線上各城鎮的失業者成群結批,秘密和公開地加入了天地會活動。
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李秀成二十二歲那年,藤縣爆發了鄧立奇、鐘敏和領導的起義。鄧自稱平地王,鐘自稱高山王,聚眾幾百人在縣境赤水墟豎旗,開始兩人還隻是月黑風高夜時,攔劫往來蒼河、藤江上的商船和民船,後來當兩人分別擴充了隊伍,竟擁有幾千人馬,成了氣候,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家劫舍。
鄧立奇、鐘敏和兩股人馬持續了四五年。
道光三十年(1850)六月,藤縣又爆發了何洪錦、黃亞益的起義。何洪錦、黃亞益都是本地人,參加者亦都是本地鄉親;他們會合戴九、李四等股,進攻三江裏太平墟,與大湟江張釗(大頭羊)、田芳(大鯉魚)等人馬連成一片,相互呼應。何洪錦、黃亞益還在大黎裏古製村設司令部,別支唐文中部先後焚劫大任上裏高田村和太平隨化裏各村。烽火蔽野,人煙滾滾,公開對抗官府,設伏擊潰署知縣陳寶,殺死千總鄧紹邦。藤縣縣城為此緊閉四門多日,“城中戒嚴,泊炮船於三合嘴,造望樓於通衢,市肆瓦簷上,皆造連橋,為守禦計”(同治《蒼梧縣誌》卷十八)。縣府還飭令各鄉豪紳自行出資,開辦團練,“立寨防守”。
潯江流域,草木皆兵。當局無可奈何,束手無策。
有天,梧州知府湯俊由府城乘大船溯江而上,擬赴藤縣視察,聞聽前頭江麵有攔劫情事,急忙棄船改走陸道,沒有官轎,倉卒慌忙間,隻得暫且借用新嫁娘花轎替代,漏下三鼓,方才姍姍抬到藤縣衙門,因為事先未有通知,門役攔阻,他們還誤認花轎抬錯了人家哩。
鄧立奇、鐘敏和與何洪錦、黃亞益等路人馬活動長達經年,活動地帶均與李秀成家鄉和太平圩相近,古製村且與新旺裏僅一裏之遙,兩村相峙,尚能稍見人影呢。他當然知道這些造反者,但卻是置之度外,既沒有參加,也沒有受團練招募。
李秀成對反上作亂的造反行為,冷漠視之。真可稱是:熟視無睹,旁若無聞。日後在供詞中沒有絲毫提及,也不需要提及。
當時李秀成仍在太平圩陳全鋪子裏做工,衣食有來源,生活也尚穩定。且有老母兄弟之累,也不須主動參加造反隊伍。樂於安身立命的下層社會民眾,苟全性命於亂世,隻需有立錐之地,有口飯吃,決不會鋌而走險的。這是農耕社會小民執持的價值觀和正常心理行為。
生命誠可貴,這是常識。造反、走險道,那是要受懲罰的,是把腦袋係在褲帶上的。
有與正宗王朝唱反調的叛逆思維就要嚴刑,遑論造反。造反是要殺頭的,還得株連三族。李秀成不需要鋌而走險,他也沒有這些不切實際的階級覺悟和政治行為的。
至於後來他參加太平軍,那也因為自金田赴永安州的陸路蕭朝貴、韋昌輝人馬,路徑大黎裏,在新旺村附近屯紮了五天,將裏內糧食衣服盡取了,臨行還將“拜過上帝之人,房屋俱要放火燒之”。無糧可食,無路可返,所以隨從,但也不是明心是非,因而李秀成後來在供詞裏,暫且用了“故而迷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