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高二的下學期才第一次見到金陽子的,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那天是剛開的公共課,我坐在最後一排。
金陽子是踩著鈴聲走進階梯教室的,我隻看到她的背影,瘦極了,柳條一樣的身體在衣服裏搖擺,她走到最前麵回過頭來巡視合適的空位。
我並不是喜歡瘦的女孩,而是她那張輪廓清晰得可以稱為鋒利的臉,實在充滿了太多靈性,很飄忽的美麗,眼光卻帶著一種慵懶,像貓。
像我們這個年齡,大多數的人就是這樣開始單獨或者相互的愛情的,我和她就是這樣的人。
一段時間下來,我發現我屬於前者。無論我怎樣刻意地接近她,她都無視我的存在。我沒有讓別的什麼人知道這件事,即使是最好的朋友。
金陽子是個好學生,我沒有一絲的心情是想用她填充枯燥的生活。我不願意炫耀對她的感情,我怕被冒失的人碰壞。我們太年輕了,連愛情都習慣張揚。
她在校園裏始終地“落花人獨立”。他們這樣說她,清高得不理智。我在她的身後,她是我的風景,可風清雲淡,鶯飛草長的日子我總忍不住蠢蠢欲動。於是,再看到她,我的理智就被自己謀殺。
周末的下午,我攔住了金陽子,以小心謹慎的方式對她說:“想借你的筆記看一看。”
她並沒有吃驚,她不是個隨便就會吃驚的女孩。她說:“是你啊,可以,下次上課我帶給你。”
我說“謝謝”,又說:“我想,請你吃飯,或者,喝咖啡。”
金陽子很溫柔地拒絕了我,她的溫柔也像我熟悉過很多年的那隻貓看著我時的樣子。她說:“那麼多的人在湊這樣的熱鬧,我們就不用了,周末呆在宿舍最好,是屬於一個人的,我貪戀那種清靜。”
我再找不到繼續的方式,有人說戀愛要死纏爛打,窮追不舍,也有人說女孩子其實愛壞男生的。但我做不來,對金陽子,我也做不來。於是我安慰自己說靜靜地看她也是好的,她也是一個人,也許需要時間。
可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在看了金陽子的筆記不久後的一個黃昏,我看到了金陽子和一個叫樸夏飛的男生在一起。
很多女生說體育係的樸夏飛是個Playboy,可是很多女生願意和他在一起。
戀愛的金陽子開始更加地魅力四射,私下裏有男孩子議論,說樸夏飛的眼光就是很透,以前怎麼沒看出那個瘦得隻剩一身骨頭的女孩是朵花呢?他們叫漂亮女孩為花,其次為草。我一言不發,沒有人知道我的傷心,所以我更加傷心。
六月裏,學校有一年一度的跳舞大賽,一天下午我看到金陽子在樸夏飛的陪伴下去彩排,她化了淡妝,美麗的樣子我不忍心看。
七月份我開始把所有的積蓄用來買一張甲A比賽的門票,不想一個人和一件事的方法有很多種,可能都不如看球來得直接。我第一次和一群人在看台上呼喊的時候,那些斷斷續續的傷心瞬間就無影無蹤了,我像一個從沒有受過傷的健康的孩子,我歡呼著,為每一個進球,我的那種不分敵我的歡呼最後差一點兒讓情緒高漲的球迷哄出場去,但我是幸福的,沒有人知道我在用一群真正的男人的遊戲療傷,我終於又一次發現生命中還有很多美好的我願意熱愛的東西。
那個夏天很多人說我變了,金陽子在樸夏飛的閃光燈下在舞台上放縱自己的美麗的時候,我正用另一種方式進行自我完善。也許金陽子永遠都不知道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一個人在諸如此類的幸福中能夠知道些什麼呢?
球賽花掉了我所有的錢,我一個人呆在寢室泡速食麵的時候沒有任何生活的委屈。我是在那時候開始喜歡上足球的,而且幾乎變成了一個“足球流氓”。很多人說那個夏季我忽然成熟起來,不再懶惰地過日子,而是成了一個風風火火的男子漢。我發現了校園的廣大,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金陽子了,看不見的時候似乎也想不起她。
那個秋天過後我收了一個女孩給我的信,她在課堂上讓很多人把那封信傳給我。我像當初金陽子拒絕我一樣溫柔地拒絕了她,但我們卻成了朋友,這是我的成長。
後來,不知誰在哪一天又說到了金陽子,他說,那個樸夏飛又換女朋友了,新的女朋友像洋娃娃一樣。金陽子那麼好的女孩子,當初怎麼會和他一起。這個家夥的口氣充滿惋惜,而我,幾乎忘記金陽子了,他說的時候記憶恍惚了一下,記起她的瘦,我已經很少再看到那麼瘦的女孩子。
這個城市冬天來得很晚去得也很晚,十二月末的時候還可以用一件不太厚的羊絨衫應付了事。有個午後,我和幾個男孩一起去光彩體育場,下午那兒有場球賽。等車的時候,無意中,看到對麵的人行道上,一個女孩在走,她穿很寬大的休閑裝,銀灰色的,我看到她的側麵,卻感覺她好像很瘦,曾經很熟悉的那種女孩的瘦。
我愣了一下,而她,卻不知為了什麼忽然穿過馬路,我看到了她迎風的臉,鋒利的輪廓和飄逸的靈性,還有,模糊的慵懶的眼光。
金陽子!我下意識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她已經閃過一輛車,站在了我麵前。
是你?她說:是你啊?!
我笑了,我們就開始談天,可很長時間後,她仍然不知道我的名字。
她說:你們去哪兒?這麼多人。
去看球賽,我看著她,我竟然是第一次那麼近沒有任何閃躲地看她。
好玩嗎?金陽子說,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嗎?
那天下午,幾乎是我經曆的第一場球賽的翻版,金陽子用盡所有的力氣在看台上大喊大叫,我都不知道她在為誰叫喊,遞了礦泉水瓶給她,沒有任何示範她抬手就對著賽場扔了過去,歡呼得一塌糊塗,有一刹我看著她,像看著五月的自己,不同的是,那時,我的傷心,她不知道。
回去的公共汽車上,我和金陽子在擁擠中拉著扶手麵對麵站著,車子開動的時候,她忽然說: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
我告訴了她,她說:謝謝你!
之後的日子,我成了她叫得最多的一個名子,我的時間也大部分和她在一起。
再後來,我們戀愛了。
有一次她問我:那次球賽,你是在誘惑我嗎?
是啊!?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