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鐵流西進秋風狂
軍令如山,十萬大軍頃刻之間解甲歸田。
一
一陣塵土卷起,緊接著,是一片遠去的馬蹄聲。
戴翔南從一道河到另一道河,沿著一個個不知名的村莊向前蹣跚地走著。和這些河、這些村莊一樣,他不知道在他的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麼。
整個大地看上去是平的。一道道幹涸的河床,像一道道被撕開的傷口。
但向陽的河畔上還布滿著淺淺的綠。雖然是秋天,天卻冷,那是一種溫暖的冷。胡楊穿著金黃色的衣裙,仍然在河畔上翩翩起舞。
遠處,唯餘莽蒼。幹裸的河床上,一位牧人手執牧鞭,驅趕著羊群,在大風刮起的細小土塵中,羊群低著頭走路,啃著地上挺立的幹草。它們在河道間行走,背離一個村莊,向著另一個村莊。
這情景,像一首寒冷的詩:清冷,蒼涼,平淡,寧靜。
遠方的山脈,翠峰相簇,雪原如練,如長空下一匹肅穆靜立的馬,於博大的原野上,在視覺的遠望中遙遙站定。
站在一望無垠去往西北的路上,戴翔南感受到一陣足音正沿著歲月流過的方向,緩緩地向他走來。那到底是曆史記憶的幻覺,還是呼嘯的北風撕裂時光的聲音?伸向遠方的路,在冷冷的風中醒著。這片典型的塞北邊陲之地,把漫長的秋季,扯成了一種真正的遠。高遠、秀麗、從容、恬淡,仿佛一切都和山水、村落、土屋、陽光隨意交織在了一起,流瀉著生命獨有的暖意和淡淡的憂傷。
戴翔南已經離開家鄉好多天了。他不敢走大路,生怕被人打劫。但一個多月以來,他看到一隊隊人馬,翻過了白雪皚皚的祁連山,行進在河西走廊上,前鋒直指玉門關外的新疆。他就這樣小心翼翼地一路尾隨著,進入了星星峽。
忽然,一個人策馬而來,從戴翔南身邊衝過時,趵起一縷煙塵,濺了他一身泥土,然後揚鞭而去。戴翔南隻看見了他身後背著的那口係著紅纓、寒光四射的大刀。
1949年,蘭州。
國民黨馬步芳主力248師,在駐守的營盤嶺上,用犬牙交錯的鋼筋水泥明暗連接,構築起了永久性的碉堡工事,同時,將碉堡前沿削成峭壁,峭壁下,又挖出了一丈多深的塹壕,塹壕外沿架設鐵絲網,布設雷群。麵對固若金湯的碉堡群,馬步芳胸有成竹,在軍事會議上,他親自為其命名“蘭州鎖鑰”。
先遣連連長戴文濤帶領一支小分隊,深入地雷密布的前沿陣地隱蔽接敵。他們成功地排除了第一枚地雷,緊接著,兩枚、三枚,正當先遣連逐漸接近敵人的碉堡群時,一個由五人組成的敵人巡邏隊好像聽到了什麼動靜,持槍闖入了他們的伏擊圈。
戴文濤第一個躍出草叢,迅速撲倒了一個敵人。這時,另一個敵人從他的側麵開了槍,一梭子彈掃了過來,擦傷了他的肩膀,鮮血頓時流了下來……槍聲立刻吸引了敵人的炮群。一發炮彈呼嘯著飛了過來,一排排長王小堡一個健步衝到了戴文濤跟前,把他推出了幾米以外,然後縱身撲了過去,將戴文濤壓在了自己身下。炮彈爆炸了,掀起的石塊落了王小堡一身。
王小堡抖落身上的泥土,立刻端起槍,向已經發現他們的敵人射擊,卻不幸被再次飛來的炮彈擊中,他頓時變成了一個血人,小腿部的血管肆無忌憚地向外噴著殷紅的血。
急紅了眼的戴文濤從地上一躍而起,抓起衝鋒槍朝對方掃了過去。然後背起王小堡向密林中撤離。
“還好,隻擦傷了一點兒皮!”戴文濤給王小堡包紮時,王小堡笑著說。
“今天不是你,我就報銷了!算我欠你一條命!”戴文濤悻悻地說。
“欠命就別還了,允許我抽支煙,就算我們兩清!”王小堡說。
“這可不行!紀律,你懂嗎?這裏是敵人的前沿,你想把我們全部埋在這兒啊?”戴文濤的臉頓時黑了下來。
“那……不抽就不抽唄,瞪什麼眼哪?”王小堡很不情願地把剛剛掏出口袋的煙,又裝了回去。
1949年8月2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向營盤嶺發起了猛烈進攻,次日,逼近其前沿陣地。
此役,先遣連擔任爆破任務。
當戴文濤帶領部隊運動至主峰時,突然遭遇到了敵人的猛烈反擊。敵軍的炮兵陣地隱蔽在一個長20米、寬約5米的大碉堡中,內有兩挺美式機槍、兩支衝鋒槍和七支卡賓槍在向外掃射。碉堡兩側,還有兩門迫擊炮在不停地攻擊。已經接近主峰的先遣連被壓在了一片開闊地上,進退不得,戰場形勢十分危急。
戴文濤命令王小堡率領一排立刻突擊,插向敵碉堡側麵,準備對其進行兩麵夾擊。一排經過三次運動,才接近了碉堡。整座碉堡是用鋼筋水泥和麻袋築成,十分堅固,直射炮打上去用處不大。王小堡怒目圓睜,大聲喊道:“三班長,爆破!”三班班長受命第一個衝了上去,把爆破筒塞進了碉堡。“轟”的一聲,碉堡被炸開了一個口子,但碉堡內的火力仍在不斷地向外射擊。接著,另一個戰士衝了上去,把那個口子又撕開了一塊。但是,碉堡裏的火力仍然在“突突突”地響著。
王小堡耐不住了!他從身邊一位戰友的手中搶過爆破筒,和正抱著炸藥包的戰士楊誌成,箭一般地衝向了敵陣。敵軍發現了他倆在向碉堡靠近,便組織各種火力進行阻擊。在戰友們的掩護下,他們一會兒躍進,一會兒臥倒,巧妙地躲避著敵軍的火力,終於衝到了碉堡跟前。
倆人分工協作,由楊誌成炸碉堡一角,王小堡避開敵人的火力向前跑了三四米,從一個麻袋縫裏把爆破筒塞了進去。可是,沒等他拉火,爆破筒便被裏邊的敵軍推出了一尺來長。王小堡沒有猶豫,他趕緊抓住爆破筒,又使勁地推了進去。可他剛要拉火,爆破筒又被敵人推了出來。部隊眼看就要發起衝鋒了,王小堡義無反顧地抓住爆破筒,打開拉火環,猛地推了進去,用雙手死死地頂住不放,然後向楊誌成大喊了一聲:“趕快拉火……”伴著“轟隆”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敵人的碉堡飛上了半空……
8月25日,總攻開始。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激戰,敵軍遭到毀滅性打擊。“蘭州鎖鑰”迅疾被攻破,紅旗插上了營盤嶺。
那次戰鬥,戴文濤不幸觸雷,被氣浪掀翻在地,飛起的沙石打傷了他的雙眼,他隻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揉開眼睛看時,什麼也看不見了。後經前線醫院治療測定,他的一隻眼睛受傷,視力嚴重下降。
戰鬥結束後,王小堡被追記一等功,同時被授予“戰鬥英雄”稱號……
王小堡墓前,戴文濤哭得像個淚人似的:“小堡,真的對不住,我應該讓你抽那支煙哪!都怪我火氣太旺,要求太嚴,你救了我的命,我卻拒絕了你那麼一丁點兒的要求。如果不是你,今天躺在這裏的,肯定是我……你放心,每年的清明,我一定來看你……”
就在王小堡的遺體被掩埋時,戴文濤哭著將兩條煙放到了王小堡的頭邊,希望他一路走好……
一路上,戴翔南沒有找著父親。
眼看帶的幹糧就要吃完,快要心灰意冷的他,惆悵地向四周望了望。他突然發現,在夕陽的落處,一片青黃交織的色彩時隱時現。
“綠洲?”已經疲憊不堪的戴翔南,隨即向那片綠色奔了過去。
跑至近前,驚人的一幕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一隊身著雜色的隊伍騎著馬,肆無忌憚地衝進田間,和一位正牽著耕牛犁地的老農,沒有搭上幾句話,便一把把老農推倒在地,揮舞起馬鞭在老農身上一頓亂抽,繼而把那頭耕牛刀劈幾塊,裝進了托在馬鞍旁的褡褳裏,揚長而去,鮮血灑了一地。
躲在草叢中的戴翔南,被嚇得大氣也沒敢喘一聲。直到馬隊遠去,他才從草叢中探出頭來,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二
戴文濤騎著一匹渾身炭黑的汗血馬走在部隊的最前麵。據說,這種盛產於西北的剽悍馬種,能日行千裏,夜行八百。他的身後,絡繹不絕的行軍隊伍紛至遝來。
在前方不遠的一座木橋上,他看到一位少女一路上狂奔不止,他執韁追了過去。
“別追了,我的東西都被你們搶光了,真的什麼也沒有了!”望著徐徐開來的隊伍,已經跑得筋疲力盡的尼熱古麗幹脆停了下來。
“姑娘,別害怕,我們在行軍,沒有追你。”看著尼熱古麗瑟瑟發抖的樣子,戴文濤緊勒馬韁,下了馬。
“不是追我?我都跑了半天了,實在跑不動了。昨天,我的東西也是被一群當兵的搶走的。難道你們……不是一夥的?”尼熱古麗戰戰兢兢地問。
“你肯定碰著土匪了。現在時局很亂,不要亂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先待下來,等我們部隊接管了防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戴文濤告訴尼熱古麗。
“你是誰?我為什麼要相信你?”麵對戴文濤,尼熱古麗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進疆部隊先遣連,如果遇到什麼困難,你可以到這個地方來找我……”戴文濤從挎包裏拿出一張紙來,寫了一個地址遞給了尼熱古麗。
看著尼熱古麗那張惶惑的臉,戴文濤仿佛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又從挎包裏拿出了一些幹糧遞了過去:“歇會兒,吃吧!”然後,跨上馬,匆匆離去。
望著戴文濤遠去的背影,尼熱古麗看了看紙條,然後自言自語地呢喃道:“先遣連……戴文濤……駐軍比開裏斯河,他們……真的不是土匪?”
想起這兩天的遭遇,她不禁悲從中來。她自己也鬧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完全被打破了。
1949年9月25日,國民黨新疆警備總司令陶峙嶽、新疆省主席包爾漢通電全國,率部起義,宣布駐疆國民黨官兵10萬餘人脫離國民黨陣營,接受人民解放軍和平改編。
隨即,在比開裏斯河擁兵自重的霍爾德曼率部發動了叛亂。
叛軍沿著比開裏斯河一線奔襲,繼而蔓延到北天山一帶。致使比開裏斯河兩岸兩個地區15個縣中有11個縣的社會治安處於緊張混亂的狀態之中。
消息傳來,全疆震驚。第二天一早,各大報館相繼以醒目的標題,在頭條位置上,報道了尼熱古麗的爺爺托乎提·尼亞孜大毛拉被刺死的消息。
沒過兩天,尼熱古麗的父母買買江·托乎提和阿依古麗相繼死於非命。尼熱古麗被父親的同事、省政府水利廳技術員蔣鐘勳收留,繼而蔣鐘勳的家又遭到洗劫,蔣鐘勳生死不明。尼熱古麗被迫獨自逃亡。
三
接二連三的恐怖襲擊,令戴文濤徹夜難眠。
就在托乎提·尼亞孜大毛拉被刺死的第二天一早,他接到了出兵平叛的命令。
他把副連長叫到辦公室:“又有仗打了!立即集合部隊,準備出發!現在我們需要一個大的勝利來穩定局勢!”
他從衣架上拿起槍套挎在身上,說了聲:“咱們走!”一出門,他便匆匆地跨上了那匹渾身炭黑的汗血馬,向著操場飛馳而去。
此刻,部隊正在操場上組織練兵。戴文濤剛下馬,通信員就向他跑了過來,然後附在他的耳朵上,告訴了他一個驚天的消息:“你兒子來了!”
“什麼?我兒子?不會吧!我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才小蘿卜頭一個,這麼高一點兒,”戴文濤說的時候,還專門用手比畫了一下,“不會吧!人在哪兒?”
當滿臉風塵的戴翔南被帶到戴文濤跟前時,他那張永遠冷峻的表情底色上,似乎開始產生了些許溫和的變化。
眼前的兒子已經長成了幾乎和他一般高的個子,隻是憨憨地站在那裏,很靦腆的樣子。由於緊張,他那雙已經皸裂的雙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戴翔南,我的兒子,都這麼大了!嗯,像,像老子!你怎麼知道老子在這兒?怎麼找到這裏的?”戴文濤一股腦兒地拋出了很多話。
“我……我也不知道怎樣找來的。出來的時候,媽媽告訴我你來了新疆,讓我來這裏找你……我去了很多地方,一直沒有你的音信……後來我被土匪抓了,是你們部隊的人把我救了……爸,我想當兵!”不知為什麼,可能是心有靈犀,戴翔南也想把一肚子的話告訴父親。但眼前的父親,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陌生了。
在戴翔南的印象中,他好像沒有見過父親幾次,從記事的那一天起,他一直和母親生活在一起。和父親的最近一次會麵,好像也是八年前的事,那一年,他剛滿五歲。
這一次,他是專門從四川老家樂山來新疆尋找父親的。
“想當兵?好啊!我現在太需要補充兵員了!你知不知道,這一路走來,除了戰鬥自然減員和那些帶傷的、病的,連隊的老底子都快打光了!”戴文濤拍著戴翔南的肩膀說,“變了!變得結實了!已經長成大小夥子了!”他的嘴裏雖然這樣說著,眼淚卻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望著因長途顛簸顯得有些憔悴的兒子,戴文濤沒有把他帶去連部休息,而是直接把戴翔南帶去了連隊榮譽室。
連隊榮譽室雖然不大,可有關全連活著或死去官兵的實物、圖片、文字資料卻占去了大半。戴翔南沒有想到,這些自連隊成立以來犧牲的烈士和英雄,在這裏還有這麼大屬於他們的空間。他把陳列在展櫃中的實物,一件件地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那些逝去的人們生前穿過的棉衣、用過的水壺,還有被敵人炸斷的使用過的步槍,令他眼前一亮。望著那一件件沾滿英雄血跡的物品,感受著那字裏行間英雄們奔湧的血脈,戴翔南有些吃驚了。
忽然,一枚“特級戰鬥英雄”的勳章闖入了戴翔南的眼簾。他想伸手去觸摸那枚勳章,卻不想還隔著一層玻璃。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擋住了他的手。戴翔南抬起頭一看,四目相對,他頓時愣住了。
“這不是坤子嗎?你怎麼在這兒?”戴翔南很驚詫。
坤子大名叫王玉坤,是戴翔南同村的發小,長他幾歲。
“我爸爸死了,我頂了他的班,當了兵。”王玉坤沮喪地說。
“你爸爸……沒了?在哪兒?”聽了王玉坤的話,戴翔南一頭霧水。
“在這兒!”王玉坤從玻璃窗前拿開了他的手,然後指了指櫥窗裏的那枚勳章。
“你爸爸在這兒?”
“他隻剩下這個了!”王玉坤歎了一口氣,說。
戴翔南望著那枚勳章沉思了很久。他蠕動了幾次喉嚨,想說些安慰的話,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就那樣站在櫥窗前相互審視了對方很久、很久。
眼前這座高高聳立的庫倫格木山,集中了世界上三分之二8600米以上的高峰,素有“生命禁區”之稱。這裏終年積雪,空氣稀薄,氣候變化無常。時而狂風驟起,時而鵝毛大雪飄飛。10月初冬,溫度常在零下20多攝氏度,有時可達到零下40多攝氏度,就是六七月間也要穿棉衣棉褲。在這樣的高原嚴寒地區作戰,古今中外的戰爭史上,絕無僅有。
雪山、荒原,千裏赤地,萬裏冰霜,構成了這裏自然景觀的全部。
據可靠情報,霍爾德曼叛軍已經被解放軍堵在了這片冰天雪地之中。
戴文濤所部受命進山清剿。
與霍爾德曼叛軍遭遇戰打響不久,王玉坤不幸右腿中彈,鮮血直流。在零下30攝氏度的嚴寒中,傷口如不及時包紮,就會有生命危險。戴文濤迅速衝到王玉坤身邊替他包紮。
“別管我,我要替我爸爸報仇!”王玉坤推開戴文濤猛地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繼續向前衝去。正在這時,一顆手榴彈向王玉坤飛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戴文濤縱身一躍,死死地將王玉坤壓在了自己身下。隨著一聲巨響,王玉坤安然無恙,而戴文濤卻背部、臀部和腿部多處被炸傷,倒在了血泊之中。當戰友們將戴文濤抱上擔架抬到半山腰時,他卻掙紮著滾了下來,說了句:“我能行……快去堵住前麵的山口……”
在解放軍的強大圍堵和追擊下,霍爾德曼的大部分官兵不戰而降。在戴文濤所部封鎖住庫倫格木山最後一個山口時,又逢狂風大雪,饑寒交迫中,所剩無幾的隨從紛紛逃亡,絕望中的霍爾德曼無力製止,遂掏出手槍準備自殺,被副官麻木提一把奪下。霍爾德曼見大勢已去,帶著麻木提等殘部翻越北天山,向著一望無垠的沙漠逃去。
戴文濤是被擔架抬下雪山的。這一次,他雖然躲過了死神的邀請,但鋒利的彈片卻讓他幾乎變成了一個廢人。
他的立功喜報和上級急電,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傳達到連隊的。戴文濤沒有看一眼那張表彰他為“愛兵模範”的獎狀,而是急著把那封急電一把抓在了手裏,仔細地看了起來。上麵赫然寫著中央領導向駐疆部隊下達的命令:“你們現在可以把戰鬥的武器保存起來,拿起生產建設的武器。當祖國有事需要召喚你們的時候,我將命令你們重新拿起戰鬥的武器,捍衛祖國。”
那是1952年2月的事。
軍令如山,十萬大軍頃刻之間解甲歸田。
“什麼?不打仗了?讓我們種田,當農民?這算是什麼命令?是不是搞錯了?”接到命令,戴文濤一頭霧水,他搞不清楚上級演的是哪出戲?他撥通了營部的電話。營長和他一樣,也沒有緩過神來。他忙不迭地又把電話打到了團部。
團長在電話裏明確地告訴他:“放下戰鬥的武器,鑄劍為犁!”
“你說啥?仗不打了?這土匪也不剿了?就是種地,也不影響打仗呀!”
戴文濤急了。
“老戴啊,你是老兵了,要服從命令聽指揮,在連隊裏要首先帶個好頭!”
團長的口氣不容商量。
“那……好吧!我服從就是了。但是剿匪……”戴文濤話沒有說完,電話那頭已經掛了,隻剩下了“嘟嘟”的空響聲。
“他媽的,這不便宜了霍爾德曼這個老東西了嗎?這狗日的,太缺德了。把我炸殘了,這不是要我斷子絕孫嗎?好歹我已經有兒子了,老子什麼也不怕了。但這個仇,一定得報,這是早晚的事。等我抓住這個老家夥,我要親自騸了他……”戴文濤越說越氣,走出辦公室不遠,最後幹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唉,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讓種地就種地唄!就是種地,也得有水呀!這個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哪來的水呢?”
想到這裏,戴文濤一下子皺起了眉頭。突然,他皺起的眉頭又舒展開來:那是什麼?一汪清清的、白花花的東西,在他眼前汩汩直冒。
“水?泉水?這裏有水?”他笑了,自言自語道,“我說嘛,天無絕人之路。就是開荒種地,誰也不要和老子爭第一……”他的話音未落,王玉坤已經氣呼呼地跑到了他的跟前:“連長,你在這裏樂嗬什麼?我當兵可是來打仗的,是替我爸爸報仇的,不是來種地的。如果讓種地,就是槍斃我,我也不幹!”
戴文濤樂了:“嘿,你小子信息還挺靈啊!誰告訴你我們要去種地了?”
“你打電話那聲音,半裏地都能聽到。全連誰不知道?”
“知道就好,這是遲早的事。你看看前麵是什麼?”
“什麼也沒有啊?”
“再看看,一直向前看。”
“是……是水,有一眼泉水。”
“不愧是王小堡的兒子,鬼精鬼精的。不錯,是泉水。說明這裏有一定數量的地下水。有了水,不但解決了我們行軍打仗的給養問題,就是開荒種地的難題,也迎刃而解了。你說,這是不是兩全其美的大好事呢?”
“連長,你又說種地,難道真的不打仗了?”王玉坤對戴文濤時陰時陽的態度感到疑惑。
“誰告訴你不打仗了?土匪一天不消滅,就是種地,能種好嗎?”他在王玉坤後腦勺上拍了一下,說,“走,回連部!”
四
眼前,給戴文濤的印象,像是在讀一首斷斷續續的詩歌,蒼茫而遼遠。
這裏以庫倫格木山分水嶺為界,與多個中亞大國相鄰,邊境線長達1050公裏。
就其地勢而言,西高東低,高山、中山、低山丘陵和平原穀地呈階梯狀分布,正在勘察的水資源主要有幾條季節河。典型的大陸性幹旱半荒漠和荒漠氣候,使這裏春季氣溫冷暖多變,夏季高溫,氣候炎熱,並伴有炙人的幹熱風,秋季氣爽,冬季長而寒冷。
遠遠望去,光禿禿的庫倫格木山上似乎沒有什麼植被,但近山旁或平原區,卻建有零星的氈房和居民區,離部隊駐地40餘公裏的比開裏斯小城,已經形成了成排的商鋪和街景。雖然城市的麵貌看起來還有些老舊,也缺少了一些人文景觀,但整個小城卻建得依山傍水。清晨開門放朝陽進來,黃昏合窗送夕陽晚去,很有些古樸、幽雅的味道。小城前,一條破舊不堪的道路,繩一樣地係著街區與山外,像遠古結繩記事打下的結,道路隨之伸向遙遠。
那些季節河,在平原腹地上交織成一片網。一座古老的木橋,待在料峭的初春裏,仿佛隻要風一用力,就會被風刮歪。人的足跡、牲畜的蹄印,清晰而散亂地寫在這一片起伏的黃土地上,如同自然風信手在天地間蘸水畫下的痕跡。
據史料記載,公元196年東漢建安元年,在大西北開辟了一條“絲綢之路”新北道,史稱“皮毛道”,這裏是“絲綢之路”新北道的必經之地;1225年,成吉思汗完成西征大業,這裏成為其次子察合台的封地;清乾隆24年,在此築城,隸屬烏魯木齊都統管轄;乾隆36年,蒙古族土爾扈特部自伏爾加河流域回歸祖國,其西路近3000人被安置於此地放牧……
誰也不曾想到,眼前這座城就像時光,衰老得如此徹底,隻剩下了幾段殘存的土牆、城堡和鬆散的骨架。
史料中,沒有關於這座小城曾經經曆過戰火的記載。但從刨下的牆土來看,築牆的泥土十分堅硬,這種堅硬在200多年前,說明不是僅僅用來夯實牆基用的,它的真正意義在於禦敵。
剛進入春天,戴文濤便把部隊集合在了四周光禿禿的操場上。寒風中,戰士們翻卷的皮帽上還凝結著白霜。他們肩背著步槍,靜默而立,站成了黑壓壓的方陣。
戴文濤開始用他那嘶啞的嗓音宣讀上級訓令:“王震將軍命令:全體軍人一律參加生產勞動!任何軍人不得站在勞動建設戰線之外!”
於是,勘測、繪製、放線、打樁,砌幹打壘、籌建場部、平整土地,以比開裏斯河為軸心,輔助於打井抽取地下水,占地方圓幾十公裏的戈壁灘上,一座軍墾農場形成了雛形。
讓戴文濤沒有想到的是,第一茬新麥剛剛成熟還沒有收割,就被霍爾德曼裹挾的叛軍和牧民割了個精光。
“他媽的,這個霍爾德曼隻要存在,我們的農場就不會消停!”從地裏回到辦公室,戴文濤氣得把帽子摔在了辦公桌上。
夏末秋初這個時候,可能是霍爾德曼最難熬的季節。遊蕩於群山和沙漠間的叛軍,為了躲避酷暑,忽東忽西,行蹤不定。
這種狀況,讓霍爾德曼坐臥不寧。眼看冬天又要來了,士兵和牧民每天都有逃亡。
雖然他製定了很嚴厲的防範措施,把那些逃跑被抓回來的人戴上鐐銬關了起來,但牢房還是不斷有人持槍械把門砸開,然後把人放走。
霍爾德曼叼著煙嘴,在他半掩在地下的指揮部裏不停地踱著步,神情異常焦灼。經過審時度勢,他還是決定孤注一擲,鋌而走險。
他密令副官麻木提親率一個團的兵力,星夜出發,前去襲擾戴文濤才開墾不到一年的比開裏斯農場。
“現在他們立足未穩,我們可以先給他們來個外科式手術,把人心攪亂,然後幹他一票,溜之大吉。這樣,我們冬天的儲備就夠了!”霍爾德曼滿懷信心地對麻木提說。
“您的這個想法固然很好,但當前解放軍守備很嚴,還時不時派兵清剿。恐怕很難得手。上一次雖然出其不意地割了他們的麥子,這一次他們會不會……”麻木提有些擔心。
“姓戴的不是要清剿嗎?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的雙腳跑得快,還是我的馬快?如果被他們反包圍,就把部隊拉到邊境線上,那上麵有一個比開裏斯哨所,很隱蔽。隻要把那兒占了,我們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實在不行,就棄馬徒步進山,和他們打遊擊。還不行的話,咱們就從那個哨所出境,去往國外。總之一句話,無論是人還是槍,一點都不能落在共軍的手裏。”
麻木提應聲而去。
比開裏斯哨所,坐落在庫倫格木山和比開裏斯山之間“絲綢之路”新北道的交通線上,此處可直達境外,亦可以窺視整個比開裏斯城,有著極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和軍事價值。
它的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877年。
陝甘總督左宗棠收複新疆時,仍然有一支英軍部隊盤踞在比開裏斯邊防哨卡。為此,左宗棠專門精心挑選了 100 多名清軍精銳,並為每人配備了一峰駱駝和足夠的糧草。這批清軍經過一個月的艱辛跋涉,抵達後,向英軍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徹底收複了比開裏斯邊防要塞。
為了鞏固勝利成果,中國駐軍與當地居民一起拉土運石,建立起了一座簡陋的邊防哨所,這就是比開裏斯哨所。這裏也成為中國最西邊的邊防哨所,承擔著西部邊關800多公裏比開裏斯山和庫倫格木山的防守任務。
1928年,南京國民政府在這裏成立了邊卡隊,人數一度增至200人。1937年10月至1942年,守衛比開裏斯哨所的兵力達到了一個團,配屬了 3個騎兵連。抗戰期間,即便是山河破碎、家園淪陷,許多邊防官兵的家鄉被日寇的鐵蹄踐踏,親人慘遭殺戮,官兵們都沒有離開哨所半步,一心一意地守衛著祖國的西北大門。
那時,由於通往哨所的公路還沒有開通,整個哨所處於完全與世隔絕的狀態。官兵們吃的是玉米糊糊,晚上用煤油燈照明。冬天,隻能用牛糞火供熱,實在冷得不行了,大家就緊緊地擠在一起,相互抱團取暖。守衛比開裏斯哨所的官兵們日盼夜盼,期望政府能派人換防,好讓他們回家與家人團聚。
此時此刻,戴文濤也已經接到了平叛的命令。但他老是心神不寧,總覺得此次平叛計劃好像疏漏了什麼,到底疏漏了什麼呢?他站在地圖旁,兩道劍眉蹙成了一座山。
“是這兒!”他眼前一亮,將眼神定在了比開裏斯哨所這個點上。
“哎呀!這麼大的軍情我怎麼忽視了呢?”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
他聽當地人講,那上麵有一個哨所,不少年了,是一個軍事禁區,老百姓不讓出入,很多人隻是聽說,並沒有去過。先遣連進駐比開裏斯小城之後,由於大雪封山和匪患猖獗,至今,他也是道聽途說。
“不行!不能留下這個死角!如果不去看看,或許會成為壓垮農場未來發展的最後一根稻草。”想到這裏,他把王玉坤和戴翔南叫進了辦公室:“你們現在就去準備一下,帶一個排即刻上山,控製山口的進出通道!”
這是3月的一天,王玉坤和戴翔南帶領部隊上山之後,他們才發現在這座海拔3700米的地方,真的有一支和他們穿著不同軍裝的部隊,在這裏駐防。
“哎呀,可算有人來換防了!我叫羅青雲,是守衛部隊的指揮官。”一位衣衫襤褸、軍官模樣的人握住王玉坤和戴翔南的手說。他看見他們的軍裝與自己不一樣,急忙又問:“怎麼又換裝了啊?”
原來,這是一支駐守邊境的國民黨軍隊。
望著這支穿著破破爛爛軍服的國民黨守軍,王玉坤和戴翔南不僅潸然淚下。這些國民黨官兵們哪裏知道,鬥轉星移,物是人非,山上守幾年,山下換天地,此時,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成立,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現在正是剿匪的關鍵時期,你們熟悉地形。那就讓我們並肩作戰,徹底幹淨地消滅這股頑匪!打完這仗,我們就換防!”王玉坤對這位自稱羅青雲的國民黨軍官說。
“好咧!隻要有我們在,一隻鳥兒也休想從這兒飛過去!”羅青雲對王玉坤點了點頭,說。
得知山上的消息,戴文濤一顆懸著的心,落地了。
“布局已經了然於胸,現在張網以待,該出手了!”戴文濤一記重拳砸在了地圖上。
一騎快馬,從比開裏斯農場場部飛奔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來人直奔駐守在邊境線一帶的霍爾德曼所部馬步混成團。到達駐地之後,他從馬上迅捷地跳下來,把馬韁繩遞給了前來迎接他的衛兵,然後奔向了團指揮部。
“報告,緊急電報!”來人將一份緊急公文交給了團長托洛夫木沙。
托洛夫木沙拿過公文展開一看,上麵赫然寫著:“尊敬的托洛夫木沙團長閣下:鑒於目前複雜的國內和國際形勢,新疆省政府已經決定關閉邊境口岸,你部留守邊境已無必要。即刻命令你部集結所有兵員,轉駐庫倫格木山東側要塞……”
霍爾德曼的隨身女秘書斯耶列娃被派往軍中,協同托洛夫木沙移防。
“我早就想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沒吃沒喝的,晚上隻能數著星星過日子……現在好了,竟然有了美女陪伴,這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托洛夫木沙想,既然你霍爾德曼信不過我,派人來監視我移防,我還賴在這裏幹嗎?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來人,集合隊伍,上操演場!”托洛夫木沙將命令傳了下去。
一個小時後,托洛夫木沙的大軍從邊境線開拔,向庫倫格木山方向走去。讓托洛夫木沙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部隊剛一抵達庫倫格木邊防站,便被收繳了所有武器。
“托洛夫木沙團長,我沒有辦法。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也是在執行霍爾德曼司令的命令。”頃刻之間大量出現在邊防站的部隊,將托洛夫木沙的隊伍團團包圍了。
“你們這是內訌!我要去霍爾德曼那裏告你們!”托洛夫木沙咆哮著說。
“隨便,我們隨時恭候!”邊防站的一名副官很有禮貌地向他敬了一個禮,說,“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就此話別吧,一路保重!”臨行前,副官特別囑托,“團長閣下,別老想著那些老掉牙的裝備,隻要把人安全帶到你的防區,你就是首功一件。還有,千萬別怠慢了身邊的美人……”副官說著朝斯耶列娃拋了一個媚眼。
托洛夫木沙看了斯耶列娃一眼,怒氣頓時消了。他朝斯耶列娃涎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來,向邊防站的副官回敬了一個禮,說:“既然是霍爾德
曼司令決定的事,我也無力回天,到防區後我隻有如實稟報。後會有期!”
抵達庫倫格木防區剛住進那所散著鬆香的小木屋裏,托洛夫木沙便迫不及待地和斯耶列娃蠅營狗苟起來。不想,兩人交歡尚未盡興,卻突然暴斃於床上,屍體被發現時,渾身鐵青。
戴文濤的反間計取得了一石二鳥的效果。
麻木提因為提前泄露了軍事機密,又臨陣畏戰,被霍爾德曼刀劈於馬下。現在,戴文濤要對付的,隻剩下了霍爾德曼和他不到50人的那股殘匪了。經過半年多刀光劍影的實戰磨礪,已經可以帶兵作戰的王玉坤和戴翔南,各帶一個班把住了各個出入庫倫格木的山口,直接把霍爾德曼攆到了沙漠上。
這一次,戴文濤吸取了山地和戈壁沙漠作戰的經驗,變步兵為騎兵,輕裝上陣,晝伏夜出。可是,馬都累得掉了一層膘,總是剛發現霍爾德曼的蹤跡,一陣風過,又蹤影皆無。
怎麼辦?照這樣剿下去,就是圍到冬天,也未必能抓住霍爾德曼。為此,戴文濤一籌莫展。
戴文濤不知道,其實,他的“鐵籠合圍”策略已經奏效。幾個月來,霍爾德曼根本沒有得到一丁點兒的喘氣機會,他在戈壁沙漠裏,被攆了500多公裏。霍爾德曼抬頭看看萬裏無雲的天空,又朝前望了望沒有盡頭的沙漠,他覺得嗓子仿佛要冒出煙來,渴得要命。他伸手去摘掛在馬鞍邊的水袋,這時候才發現,水袋在奔跑中不知什麼時候刮破了一條口子,一點兒水也沒有了。
“再這樣跑下去,咱們得渴死!”霍爾德曼沮喪地說。
“司令,我們去比開裏斯吧,那裏有條河!”一名隨從對他說。
“廢話!誰不知道那裏有河?他媽的太遠了!現在我們離那兒的直線距離少說也有幾百公裏。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哦,司令,我想起來了。前幾年我趕著幾峰駱駝打這兒經過,我記得離這兒不遠有塊濕地,那裏好像有口廢棄的井……”隨從又說。
“什麼他媽的好像?到底有沒有?別給老子繞圈子!”
“有!有!我確定。”
“走!奔南邊!”霍爾德曼吹了一聲口哨,所有的馬匹一窩蜂地跟了上去。
“突突突”,幾梭子彈打了過來,衝在最前麵的幾匹馬頓時栽倒在地。
已經在此設伏了好幾個小時的王玉坤,終於把一梭子彈打了出去。
“有埋伏,快撤!”霍爾德曼大驚失色,策馬向相反的方向倉皇而去。
“連長,再這樣追下去,我就要散架了。前天,我的鞋子已經爛得不能穿了,隻好用剝下的兔皮把腳裹了起來。這些都好說,關鍵是水快沒了,已經有人開始喝馬血、人尿了;有些單位甚至出現了用馬血和麵做飯、用石板烙餅充饑的現象……”副連長告訴戴文濤。
“這次圍剿,我們前期是做了大量工作和準備的,也設計了攻擊路線。即使這樣,我們還是走到了水盡糧絕的地步。大家想想看,霍爾德曼現在的處境應該怎樣?他的所有退路已經被我們阻斷了,老巢也被端了,他還能去哪裏?我敢肯定,他還在沙漠裏。咱們再堅持堅持,一定會有收獲的。”
果然,被王玉坤突襲的那天下午,一路狂奔不止的霍爾德曼,找到了隨從指認的那口還沒有完全幹涸的井。井水上,漂著一層蛆蟲的屍體。
霍爾德曼猛地衝到井邊,把頭伸進了井口。無奈,那井很深,他沒有夠著。
他又從馬鞍旁取下水袋,拎著去打水。可是,那水袋已經破得盛不下一滴水。霍爾德曼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把抓起井邊轆轤上的繩索,徑直下到了井裏。他在井裏喝足了水爬上岸時,戴文濤帶著戴翔南已經趕到了。霍爾德曼剛從地上抓起手槍,就被戴文濤先一步擊中了他的手腕,戴翔南又給他的腿上補了一槍。
“打死我!你們別想抓活的!”一條腿已經半跪在地上的霍爾德曼,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再次從地上撿起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突突突”,一梭子彈,打在了他那隻舉槍的手上。
“想死,沒那麼容易!”隨後騎馬趕到的王玉坤,一點兒也沒有手軟。
當他們一起走到霍爾德曼身邊,把他從地上拎起來的時候發現,除了他腿上的水,整個襠部已經全部尿濕了。
經過大小50餘次戰鬥,平叛部隊不但生擒了匪首霍爾德曼,繳獲槍支2000餘支,而且還解救了被叛軍裹挾的牧民婦女兒童600餘人,並從國境線截回了牛羊60000餘頭、馬匹1000餘匹、駱駝近700峰,部隊勝利班師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