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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林正南的黑色皇冠轎車碾過露水,車頭鍍鉻的“皇冠”標誌撞碎李家簷角垂下的蛛網。

周翔搖下車窗,蛤蟆鏡推至額頂:

“冰子!

蘇聯老大哥的伏特加都等餿了!”

李冰把鐵皮飯盒塞進杜倩的軍挎包,鋁製盒蓋映出她微隆的小腹:

“鋼材批文在劉輝那,記得讓他...”

話沒說完,杜倩突然捂住嘴幹嘔,妊娠反應攪得她眼角泛淚花。

“弟妹這是害喜呢?”

林正南甩出盒話梅糖,金箔紙在朝陽下晃人眼:

“香港捎來的,酸掉牙那種!”

他腕間的金勞閃過冷光,照見後視鏡裏杜亮亮模糊的身影。

劉輝踹著癟輪胎罵娘,褲腰別著的俄漢詞典拍打大腿:

“這破路!

老子運棉花那會兒...”

他突然噤聲,杜亮亮正蹲在磨盤旁卷煙,腳邊蛇皮袋裏傳出活物蠕動的窸窣聲。

杜倩突然攥緊李冰的衣角。

“亮亮。”

杜亮亮卷煙的手指突然頓住,蛇皮袋裏竄出隻紅眼雪貂,尖牙叼著半截俄文罐頭標簽。

劉輝的俄漢詞典嘩啦翻頁,停在“黑市”詞條。

“供銷社臨街門麵二百平。”

林正南甩出鍍金打火機點燃雪茄:

“縣一中三千師生,巧克力當學費收都賺翻。”

李冰用軍靴碾死亂爬的甲蟲:

“營業執照掛誰名下?”

他故意踢飛石子,擊中杜亮亮腳邊的蛇皮袋。

他拽過劉輝別在褲腰的俄漢詞典,泛黃書頁間飄落張莫斯科地鐵票:

“照掛你名下。

但再敢砸場子——”

書脊重重拍在劉輝胸口:

“老子把你塞進鯡魚罐頭發往列寧格勒!”

林正南的金勞表盤折射出七色光斑,在斑駁牆麵上拚出蘇聯地圖:

“伏特加換鋼材的買賣還能吃三年。”

他吐出煙圈籠住周翔的蛤蟆鏡:

“歌舞廳地下室改倉儲,東歐妞當活廣告。”

杜亮亮的彈簧刀突然紮進賬本,刀刃精準劈開稅票存根:

“劉莽夫當法人?

不如讓我杜飛頂包,那小子還在蹲大獄。”

“亮子管采購,但要動歪心思——”

周翔突然扯開西裝內襯,露出腰間別著的雙卡錄音機:

“歌舞廳今晚試營業,哥幾個去驗驗貨?”

鄧麗君歌聲混著俄語新聞帶雜音:

“烏克蘭火腿要配哈薩克斯坦姑娘才夠味。”

夜晚,供銷社的談判桌上。

麵對幾個年輕小子要買供銷社的鋪麵,王守禮獅子大開口。

李冰的鋼筆尖懸在合同空白處,筆杆上的八一軍徽在王守禮瞳孔裏緩緩旋轉。

“1987年6月13號淩晨兩點。”

李冰的筆尖刺破宣紙,墨跡沿著牡丹花紋滲向王守禮的手背:

“東風卡車運走三十七噸救災帳篷,車牌尾號0047。”

王守禮的玉核桃裂成兩半,露出內芯暗紅的血沁。

林正南的金勞突然倒轉走時,表盤浮現出哈爾濱道外區某處地下室的經緯度坐標

“那批帳篷帆布改製的勞保手套,現在應該還泡在鬆花江邊的染坊裏。”

劉輝抽出俄漢詞典裏的軍刺,刀刃在算盤珠上刮出火花:

“知道我為啥留著這把阿富汗帶回來的刀嗎?”

他突然割斷電話線,銅絲在王守禮脖子上繞出紅痕:

“去年你小舅子倒賣的五十箱青黴素——”

“批號HX-8906。”

李冰的鋼筆在茶水裏蘸了蘸,在桌麵畫出分子式:

“遇高溫會產生氰化物揮發。”

水痕恰好漫過王守禮麵前那杯碧螺春。

老座鐘的青銅鐘擺突然蕩起,撞碎了牆上的“廉潔模範”獎狀玻璃。

林正南彈開鍍金火機,火苗在蘇聯鑽戒上映出克格勃徽章:

“冷庫裏那批貼著魚子醬標簽的銫-137,王主任打算賣給東京哪個商社?”

王守禮的假牙磕在茶杯沿,濺出的茶湯在合同上洇出寶島形狀。

劉輝的軍刺突然插進紅木桌,刀柄上纏著的繃帶滲出1988年北京站的月台血跡。

“您女兒在早稻田大學的宿舍電話,需要我背嗎?”

李冰的鋼筆尖停在違約金條款:

“或者聊聊您存在瑞士銀行的那個保險箱——”

他忽然用日文念出一串數:

“1987年9月15日開戶,密碼是您亡妻忌日。”

林正南的金勞發出蜂鳴,秒針指向廣島原子彈爆炸時刻。

劉輝撕下俄漢詞典裏印著勃列日涅夫畫像的書頁,折成手銬形狀套住王守禮手腕。

“簽了這份合同,救災帳篷永遠埋在鬆花江底。”

李冰的鋼筆尖挑開對方中山裝內袋,勾出半張泛黃的集體照:

“否則明天《人民日報》頭版會出現這張您和島國商人的合影。”

王守禮握筆的手突然痙攣,筆尖在簽名處拖出長長的血痕——他咬破了舌尖。

當公章按在合同上的瞬間他仿佛一下子老了數十歲。

晨霧漫過供銷社鐵門時,李冰正用紅藍鉛筆劃掉第七版進貨清單。

玻璃櫃台倒映著成串的“貨品無源”檢討書,那些泛黃的紙頁在穿堂風裏搖晃,像極了計劃經濟最後的裹腳布。

“上海百貨的調撥單要省級批文。”

杜倩的算盤珠卡在“搪瓷臉盆”數量欄,孕肚抵著櫃台邊緣發顫:

“縣供銷總社壓著二十張工業券不放,說是要優先保障國營菜場。”

林正南的金勞表盤折射出詭異的光斑,秒針在“白糖”與“肥皂”的刻度間來回跳動。

他忽然扯開西裝內襯,露出內袋裏蓋著十三枚公章的介紹信:

“老子用五車皮東北大豆,才換來哈爾濱日化廠三噸洗衣粉配額。”

劉輝的俄漢詞典重重砸在水泥地麵,泛黃書頁間抖落出半張1985年的糧票:

“該死的糖酒公司!

說好給兩百箱二鍋頭,臨到提貨又說要搭配五十箱滯銷的嶗山可樂!”

地下室突然響起悶雷般的回聲——杜亮亮踹翻了整摞鏽跡斑斑的貨架。

紅眼雪貂竄上他肩頭,尖牙撕咬著印有“計劃外”字樣的封條:

“我姐夫的運輸隊走到寶雞就被扣了,說咱們的縣級通行證跨不了省!”

李冰的鋼筆尖懸在陝西省地圖上,墨水滴穿了隴海鐵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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