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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杜飛!”

村長煙袋鍋敲在鐵鍬柄上火星四濺:

“上回教育你買賣婚姻的事兒,全當耳旁風了?”

滕曉梅突然捂著臉啜泣:

“都是他逼我的!”

她從的確良襯衫裏掏出揉皺的合同:

“他說騙到錢就給我開理發店..”

杜飛不可置信地瞪著昔日戀人:

“當初是誰說懷了孕要墮胎費?"

“放你娘的屁!”

滕曉梅扯開衣領露出平坦小腹:

“衛生院結紮證明我還留著呢!”

圍觀村民哄笑聲中,杜倩突然舉起錄音機:

“剛才那些話,夠在鄉廣播站循環播放三天了。”

李冰從軍大衣內袋抽出存折,在杜飛眼前晃了晃:

“想要錢?”

他忽然把存折塞進灶膛:

“先問問杜倩同誌同不同意!”

火舌舔舐紙頁的瞬間,杜飛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他瘋狂刨著灶灰,卻被餘燼燙出滿手水泡。

滕曉梅趁機撿起酒瓶溜向院門,鞋跟卻卡在了石縫裏。

“曉梅別走!”

杜飛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咱倆去廣東打工...”

“打工?”

滕曉梅掰斷鞋跟冷笑:

“你當我是杜倩那種傻姑娘?”

她瘸著腿蹦出院子時,假發套掛在了酸棗樹上。

杜倩忽然從圍裙兜摸出個信封:

“哥,這是夜校法律班的聽課證。”

她將信封放在還在抽搐的杜飛身旁:

“老師說,勞改犯參加自考能減刑。”

朝陽刺破晨霧時,警笛聲由遠及近。

李冰替杜倩拂去肩頭的灶灰,指尖觸到她後頸愈合的燙傷疤——那疤痕如今淡得像朵將謝的桃花。

杜老四剛摸到發黴的門框,張紅抄起搪瓷痰盂砸過來。

混著血絲的濃痰潑在褪色的“五好家庭”獎狀上,驚飛了梁上做窩的麻雀。

“老絕戶!”

張紅攥著半瓶敵敵畏,豁牙漏風的嘴噴出酒氣:

“我兒要蹲大獄,你也別想活!”

她踉蹌著踢翻火盆。

杜老四縮在牆角,後腰抵著杜飛沒帶走的啞鈴:

“婦道人家懂個屁!

所長說...說小飛這事可大可小...”

“放你娘的連環屁!”

張紅扯開的確良襯衫,露出肚皮上剖腹產的蜈蚣疤:

“當年生這孽障差點要了老娘的命!”

她突然抄起剪子對準疤痕:

“今兒我就把這塊肉剜了,讓你這窩囊廢絕後!”

窗玻璃嘩啦碎裂,杜老四珍藏的酒瓶淌出琥珀色液體。

張紅踩著玻璃碴撲過來,豁口的剪子戳進杜老四褲襠:

“去!

找那個賠錢貨!

讓她寫什麼諒解書!”

杜老四夾著腿往門外蹭,褲襠滲出的尿漬在夯土地麵拖出蜿蜒痕跡:

“小倩現在有李冰撐腰,婦聯還給她發獎狀...”

“獎狀?”

張紅突然狂笑,抓起杜飛的舊書包往外倒。

沾著精斑的撲克牌、斷齒的梳子、金牙模具嘩啦啦散落:

“拿著!”

她把杜飛沒來得及賣的金牙拍在桌上:

“去縣裏找王公安,就說這是李冰貪汙的證據!”

暮色漫進堂屋時,杜老四蹲在門檻上抽旱煙。

煙袋鍋裏的火星明明滅滅,映著牆上杜倩小學的“三好學生”獎狀。

張紅突然從背後勒住他脖子,麻繩上還沾著麥麩:

“不把我兒弄回來,今晚就吊死在老槐樹下!”

“我去!

我去還不行嗎!”

杜老四掰開麻繩,脖梗上勒出紫痕。

他摸黑翻出杜飛藏在雞窩的彈簧刀,刀刃在月光下泛著藍光。

李冰家新裝的鐵門映著張紅扭曲的倒影。

杜老四剛摸到門環,裏頭突然傳出鄧麗君的歌聲。

杜倩念單詞的聲音混在其中,像春蠶啃食桑葉般細密。

“親家!”

杜老四突然跪下,膝蓋壓著準備行凶的彈簧刀:

“小飛可是你看著長大的...”

他瞄見窗台上晾著的衣服,喉嚨裏擠出嗚咽:

“你忍心讓娃兒有個坐牢的舅舅?”

門開時帶起的氣流掀翻杜老四的帽子。

李冰手裏攥著正在錄音的隨身聽:

“爹,去年秋收你偷換我家麥種的事,派出所還留著案底呢。”

張紅從草垛後竄出來,揮舞的農藥瓶甩出刺鼻液體:

“喪門星!

當初就該把你摁尿桶裏溺死!”

她突然扯開衣襟:

“來啊!

拍啊!

告老太婆耍流氓啊!”

杜倩出現在二樓陽台。

她腕間的銀鐲折射月光,晃得張紅睜不開眼:

“娘,哥的判決書下來了。

三年零六個月,表現好能減刑呢。”

“減刑?”

張紅突然癲狂大罵:

“小雜種...”

話音未落,李冰已擒住她手腕。

杜老四趁機掏出彈簧刀,卻見杜倩舉起個藍皮本:

“爹,這是哥賭錢的賬本。”

她翻開泛黃的紙頁:

“八九年他倒賣救災帳篷的事,可都記著呢。”

警笛聲撕破夜空時,張紅突然癱坐在地。

她抓起混著農藥的泥土往嘴裏塞,被杜老四用褲腰帶捆住雙手:

“老婆子瘋啦!

快送衛生院!”

擔架抬走張紅時,她腕間纏著的麻繩突然散開。

褪色的紅頭繩飄落在李冰家門口,被晨露浸成暗褐色。

杜倩彎腰拾起打翻的笸籮,曬幹的艾草混著碎瓷片簌簌掉落。

魏紅霞突然攥住她手腕,銀鐲磕在豁口的搪瓷盆邊沿,濺起幾點鐵鏽。

“娘,對不住...”

杜倩話沒說完,喉頭突然哽住——婆婆掌紋裏嵌著半粒金牙,正是她當年被杜飛搶走的嫁妝。

魏紅霞用圍裙兜住碎瓷,突然笑出眼淚:

“傻丫頭,該說對不住的是老杜家。”

李冰拎著錘子跨過門檻,軍大衣下擺掃過滿地狼藉。

他蹲身時,藏在懷裏的胎教磁帶滑出來,鄧麗君的歌聲混著錘釘聲格外清亮: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正好給娃騰地方。”

杜倩望著被農藥腐蝕的炕席,突然從席角抽出發黃的作業本。

那是她初中寫的作文《我的母親》,如今浸在褐色的藥漬裏,標題旁還留著張紅歪歪扭扭的批注——“賠錢貨”。

“燒了吧。”

魏紅霞奪過本子塞進灶膛,火舌卻突然轉向,舔舐起張紅落下的假發套。

焦糊味裏,杜倩瞥見婆婆偷偷把個紅布包埋進灰燼,露出半截褪色的長命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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