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寧是在公交車上邂逅的。
有天下班後我坐105路公交車去中華門,打算從那換乘地鐵去夫子廟。從首發站上車,隨便找個座位,在雙排座靠過道的一側坐下來。
司機大概很想老婆,所以車開得有點急,在刹車和啟動之間一直不能平穩過渡,而車廂裏的人也隨著慣性左搖右晃。
王寧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我麵前的。她身著白色長裙,胸前掛著五彩的琉璃項鏈,腳上穿著金黃色高跟涼拖,一頭烏黑的長發垂落下來直到背部,我猜那是內衣紐扣的位置。
頭發沒做多少處理,隻在發根處燙點波浪。
簡單、大方,又不失女人味。
王寧站在我前排座位旁邊,雙手抓住扶手上方吊環,距離我大約兩米。
我從45度角的方向瞅她一眼,她皮膚很白,雙臂纖纖如玉,而麵部卻很紅潤,是那種酒精作用下的紅。
王寧高挺的鼻子上一雙大眼睛半開半閉,目光迷離,似乎還帶點悲傷。
從側麵看,王寧無疑是美的,再加上酒後柔弱無力的姿態,讓我瞬間失去抵抗能力。
我努力不讓自己對她產生邪念,但目光卻始終未能從她臉上和胸部移開過分毫。後來我才意識到,我當時的那種狀態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看呆了。
隨著車速轉換,王寧開始站不穩,並向我這邊緩緩移動。
一步,兩步,三步……
“再過來點,再過來點!”我的心裏波濤洶湧、千呼萬喚。
也許我的真誠打動了上天,王寧竟真移到我麵前,雙手抓住我前排座位的靠背,左右晃來晃去。
美女一過來連空氣的味道也立刻不一樣了,一股濃濃的香水味撲鼻而來。我深吸一口氣,嗯,是茉莉花香。
看著搖搖欲墜的王寧,我心裏糾結:是讓座還是不讓?
如果讓,那前麵乘客都沒讓,我讓的話會不會讓人覺得是因色而起的憐香之情?但如果不讓,萬一她摔倒甚至摔傷,那我豈不是愧對良心?
管他呢!反正我本來就色,幹脆讓座給她。
我做出決定並準備起身讓座,不料車子突然加速,車廂裏的乘客都隨著慣性向後倒,王寧本就酒後無力,身子一軟一下朝我腿上坐了下來,我下意識伸手去扶她的雙臂,想保護她,豈料王寧伸手去抓前排座椅,結果我的雙手不偏不倚直接抓在她的雙峰上。
那一瞬間,我大驚失色。
我必須說明我不是故意的,雖然我知道你一定不信。
那一瞬間,我的心裏絕對無比忐忑不安。
那一瞬間,卻也像無意中看見流星劃過夜空時一樣無比美麗。
那一瞬間就是太短暫了!
驚慌中我抽離雙手,王寧也失去重心從我腿上滑落,跌坐在車廂甲板上。我慌忙歉疚地扶她起來,結果卻沒能扶得動。
這個女孩確實有點重。
好不容易扶起一點,車子又猛地刹車,我雙腳不支和王寧一起跌倒在地。車廂裏一片哄笑。
王寧卻全然沒有摔痛的感覺,像死豬一樣靠在我懷裏,連動也懶得動一下了。我心想以後有女朋友了,一定不能讓她酒後獨行,否則難保不會便宜別人。
有乘客過來幫我把王寧扶到我的座位上。
王寧坐穩後,我也偷偷逃離鬧笑話的現場,走到後車門那等待漫長的終點站到來。畢竟剛才碰到她,我多少還是有點做賊心虛。
下車後我到站台旁的報亭換零錢,準備去乘地鐵,身後卻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嗨,你好!”
聲音柔弱無力,略帶一點鼻音。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剛剛車上醉酒的那個女孩。
“你也好。”我還之以禮。
“謝謝你剛才在車上扶我起來。”王寧捋著額前的劉海兒對我說。
“不用客氣。”我用食指推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鏡,擺酷說,“鋤強雖不行,扶弱我本領。”
“那你怎麼沒有一下子把我給扶起來,還自己也摔倒了?”王寧笑了。
“啊?這你也記得?你不是喝多了嗎?”我心裏一驚。
“是啊,我是喝多了。”
“剛才,我……”我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回答。
“你不敢說我很重嗎?哼!”
王寧噘嘴,從鼻子裏輕哼出一聲,眼神仍在飄蕩。
“請你相信,你重是不爭的事實,是不存在任何爭議的事實。我何必不敢說,隻是不忍心說而已。”判斷她不會生氣,我果斷據實回答。
“嗬嗬,你挺逗的。”
“謝謝。你好點沒?”
“嗯。好點了。”
“那你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沒有了。”
“那……”我沒把話問完,但這樣問的意思顯而易見。
“那什麼那?我在等你跟我說對不起!”王寧又噘起嘴,樣子嬌氣可愛,原來女人醉酒後還是挺美的。
“哦,對不起。我不該打擊你的體重。”我慌忙道歉。
“哼,我不是要你道歉這個。”王寧又從鼻子裏哼出一聲。
“那你要我道歉什麼?”
王寧不回答也不看我,轉頭去看路旁的草地,過一會兒後說:“你們男人做過壞事都想不負責任,你剛才在車上抓到我的胸了,你怎麼不說對不起?”
“啊?這個……我……”我心臟狂跳,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問出這句話。
“你啊是不想說啊?”①
“我……我那不叫‘抓’好吧?是不小心碰到。”
“都死死按住了還叫不小心碰到?哼!”
這女孩,連死死按住也說得出口。
“喂,你到底喝多沒有?”
“你管我!我在等你跟我說對不起。”王寧認真起來。
“這個……我真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占了便宜一句對不起啊能了事啊?哪能這麼便宜你,哼!”王寧又哼一聲,這似乎是她的習慣。
“那你說怎麼辦?我又不是故意的,要不……要不也讓你抓一下我的胸部好了,大家扯平。就是死死按住的那種抓哦?”
對付醉酒耍賴的人,看來我隻能以賴治賴。
“去,你那有什麼好抓的!這樣吧,你請本姑娘吃飯吧,啊行啊?”
“吃飯?你……你怎麼可以這麼殘暴,連救命恩人也宰?”
我突然發現自己太大意,原來老虎睡著的時候不要以為就可以碰她的胸了,因為她有可能是在假寐。
王寧不理我,目光凝望遠方充滿悲傷,頃刻間眼睛便濕了,哽咽道:“我真的餓了,我好想有個人能心疼我帶我去吃飯。嗚……”
說著她竟放聲哭出來。
“好吧,我請你吃飯,你別哭行嗎?我不想別人誤會。”
“嗯。”王寧不再作聲,但眼淚仍在流。
我慌忙掏紙巾給她,她擦完眼淚後噘起嘴巴,說:“我要吃好的!”
看她一副孩子氣模樣,我竟起了憐愛之心:“好吧,想吃什麼隨便說,隻要我錢包裏的錢夠埋單。”
“那你錢包裏還有多少錢呀?”王寧眨著眼睛問。
“還有五百多吧!”我說完就後悔自己太誠實了。
“那好,我要吃叉燒肉!”
“行。不過我不知道哪有賣,你帶路吧!”
“好啊,那我們去新街口的雲中小雅旋轉餐廳吧,啊行啊?”
“行!”
於是,本來想去夫子廟,現在改去新街口。
不過有美女陪伴總好過一個人孤零零地瞎逛,隻要那個旋轉餐廳不是什麼高檔飯店不至於讓我皮包裏的三軍將士一下子全軍覆沒就好!
目標明確後,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選擇交通工具。
剛才一失口連家底也報出來,這次絕不能再犯傻。為防備她提議打車,我率先提出乘地鐵去新街口,王寧欣然接受。
於是,我和王寧向地鐵站走去。
王寧走路的樣子很可愛,步子總是慢騰騰的不慌不忙,身子還有點左右搖晃,看起來像公主一樣,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
不過一個女孩子喝成這樣實在不雅,我總擔心她會腳下拌蒜,有好幾次她站不穩我想扶她,結果還是忍住,我可不想重蹈覆轍。
地鐵上人不多,王寧靠在座位上眼神呆滯,似乎在想事情。我不想打擾,陪她靜靜坐著。
“為什麼答應請我吃飯,你不怕我是托嗎?”王寧收回眼神,轉目對我。
我看看她,篤定地回答:“我相信你的眼淚是真的。”
“那也許是我演技好呢?”
“那你大可以從事演藝工作,而不是給飯店當托。何況以你的形象和氣質,怎麼看也不像是做那種勾當的人。”
“嗬嗬,這話說得倒很有見地,看來你的智商比你的外表要……”
“怎樣?”
“要高明得多!”王寧說完笑了。
“鬱悶,請你吃飯還要被消遣,我這好人也是當到家了。”我也笑。
“你……”王寧停頓一下,認真問我,“你真的是好人嗎?”
我瞥一眼王寧,她的眼神誠懇而脆弱,像是很渴望能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仿佛對她來說遇見好人並非易事。
我的心莫名被紮了一下。
“算是好人吧,至少沒做過虧心事。”我想了想後提高音量對王寧說,希望能給她力量。
王寧閉上眼,陷入思考,過一會兒後睜開眼睛,說:“嗯,我相信你是好男人。”
“其實……”我突然想起被迫請客吃飯的原因,有點猶豫,但還是逗她說,“其實我也不算好男人,因為車上碰到你那的第二感覺,很邪惡。”
“討厭!是什麼邪惡的感覺?”王寧又羞又惱地瞪我。
“就是……”我忍不住發笑。
“就是什麼?”
“就是……”我嘖嘖地讚歎道,“就是你那裏確實很大很有彈性!”
“去你的,可惡!”王寧似乎又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伸出手擰我一下,然後噘起嘴巴,問,“那你第一感覺又是什麼?”
“笨!這還用問嗎?”
“用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快說,到底是什麼感覺?”
“當然是全身酥軟欲仙欲死的感覺呀!”
“討厭!”
“還有第三感覺呢,你要不要聽?”看王寧沒有生氣,我越發得意。
“不聽不聽,不準你說。壞蛋!”王寧雙手捂臉扭過頭去。
“哦。那算了。”
“哼,不準算!你想說就說啊!哼!”王寧似乎耳根也紅了。
“我不說你應該也能猜到啊!”
“是什麼感覺?”
“當然是很想再碰一次的感覺呀!”
“去死!”王寧雙手齊伸擰我胳膊,而眼睛卻在笑,笑得自信、羞澀而又美麗。
“好吧,我錯了,這是玩笑,不是真的。”
“那你說真話,你第一感覺啊是很愧疚啊?”王寧撒嬌地噘起嘴巴睜大眼睛瞪我,等待我做檢討。
“我當然很愧疚呀!”我咬牙切齒,“我現在就非常後悔,你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
“哼,真的嗎?”
“真的啊!”
“那你說,你後悔什麼?”
“我後悔不該這麼快就收回雙手,難得讓它們見見世麵,我卻沒讓它們過足癮,我真是愧對它們。”
“你過分!”
王寧這次改為掐我,力道也重了點。她玉指纖纖,白皙而且水嫩,並貼有長長的美甲,上麵鑲著五彩水晶,很漂亮。
幸虧她酒後無力,不然怕是會給我留下一道美麗的傷。
我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哼,看我一會兒不吃窮你!”
王寧的話讓我立刻驚覺,我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沒擺脫受傷的威脅,看來玩笑還是不要亂開的好。
“好吧,我錯了,我收回剛才的話,行嗎?”
“不行!已經晚了。我還要吃泰式木魚!”
“啊?泰國菜也有?”我驚呼一聲。
“其實就是中國的魚取個泰國的名。”
“哦。”我吐出一口氣,輕聲抗議,“貨不真價就一定不實,那你幹嗎還要去那個什麼旋轉餐廳?”
“因為餐廳可以旋轉啊!55層的高度兩小時就能旋轉一圈,整個南京城的風景可以盡收眼底。”
“啊?什麼!原來是餐廳可以旋轉,不是餐桌可以旋轉嗎?”我幾乎尖叫出來。
王寧沒注意我的語氣,似乎在想著即將到口的美味。
“當然是餐廳可以旋轉啊!”王寧表情愉快,“這是他們家特色,而且整個南京市僅此一家。”
啊?僅此一家!?我差點失聲慘叫。
完了,這麼高級的地方,看來今天非傷亡慘重不可。
不過既然嘴賤答應請她吃飯,我後悔也於事無補,不如索性將嘴賤進行到底,搞不好能打動她,她一心軟也許會放過我。
“好吧,你真會選,你的選擇可真是獨一無二,就像你的人一樣!”我趕緊將馬屁送上。
可話雖說得漂亮,心裏也痛得很。那幾張辛辛苦苦掙來的紅票子啊,不是我謀殺的你們,但我愧對你們。
“拍馬屁也沒用,本姑娘一天沒吃飯了,今天一定不辜負你這個好人!”王寧說話時眨巴著眼睛,笑得不懷好意。
原來好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當的,我隻好含淚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