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解析】
子貢問:“貧窮而不去巴結人,富裕而不驕傲自大,這種人怎麼樣?”孔子說:“可以了。但還不如貧窮而仍然快樂,富裕而好禮節的人。”
“貧而無諂”,僅僅是“固窮”,是窮人保持自己尊嚴的最後底線;“富而無驕”也隻能算是一種消極的不作為。這兩種行為的心理背景,仍然存在嚴重的貧富界線。因此,這還算不上一種超脫的人生認知境界。
而“貧而樂,富而好禮”,則完全把“貧”或“富”拋開,而以發自內心的生命喜悅和謙仁禮讓作為生活的最實質性的內容與準則。能夠達到這種境界的人,才是真正的賢者,才是真正懂生活、會生活的人。
其實,人活在世上是否幸福,關鍵在於心態,貧或富隻是一種外在因素,真正有道的人是不會為其左右的。況且,貧或富也是像浮雲一樣變幻不定的東西,為之憂苦或因之驕縱是輕薄不明智的,不為智者所取。
“不要擋住我的陽光。”這句話是古希臘犬儒學派的哲學家狄奧根尼的名言。狄奧根尼蔑視權貴,無意仕途,過著放蕩不羈的生活,倒也自得其樂。一天,他正在大街上曬太陽,亞曆山大大帝路過這裏,對他說:“哲學家,你對我有什麼要求,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切欲望。”狄奧根尼毫不給大帝麵子,平靜地說:“我所要求你的,就是你走開,不要擋住我的陽光。”
東漢的嚴子陵,不高攀劉秀這個做了皇帝的老同學,繼續過自己清貧的生活,而劉秀也並不勉強於他,仍以禮相待。
嚴光,字子陵,年輕時曾是漢光武帝劉秀的同窗,有很高的名望。劉秀稱帝後,告示天下,令人尋找嚴子陵。但是光有名字不好找。於是光武帝召集宮廷的一流畫家,描繪出嚴子陵的容貌,直到畫得形神畢肖後,便複製了許多份,頒發天下,命各地官吏負責尋找嚴子陵,過了許久仍杳無音信,漢光武帝十分焦慮。
有人冒充嚴子陵,劉秀召見後,一一否決。時間過了許久卻沒有一點兒消息,劉秀憂心忡忡。
嚴子陵到底在哪裏呢?
嚴子陵看到劉秀打得天下,知道定會封他做官,可他生來厭惡官場,不願意享受朝廷俸祿。於是,他隱姓埋名,在齊縣境內富春山中過起了隱士的生活,一天到晚垂釣於溪水之中,怡然自得。
有一天,一個農夫上山砍柴,又累又渴,便到河邊喝水,看見一人獨自坐在河邊釣魚,他越看越覺得這個釣魚人麵熟,回到鎮上,看到集市張貼的畫像,農夫才明白,山中的釣魚人就是劉秀出重金尋找的嚴子陵。農夫顧不得一天勞累,扔下柴禾,飛一樣跑到衙門,把此事報告了縣令,農夫也因此得到了一份兒獎賞。
齊縣縣令上書光武帝:“有一個人,身披著羊皮大衣,在富春山溪水邊釣魚,很像嚴子陵。”
劉秀立即命官吏備好車馬,裝上優厚俸祿,想把嚴子陵請出富春山,然而官車去了又回,均無收獲。
這天,官吏又一次來到富春山,嚴子陵說:“你們認錯人了,我隻是普通打魚人。”使者不管他怎麼解釋,硬是把他推進了官車,快馬加鞭送到了京城。嚴子陵住進了劉秀特意為他安排的房子,每日飯菜相當可口,數十名仆人為他效勞,然而對於這些他不屑一顧。
侯霸與嚴子陵也是舊時好友。此時的侯霸已今非昔比,他接替伏湛做了漢朝的大司徒。侯霸聽說嚴子陵已到皇宮,就讓屬下侯子道給嚴子陵送去一封書信,表示對嚴子陵的問候。一見嚴子陵,侯子道恭恭敬敬地把信遞了過去,此刻,嚴子陵正斜倚在床上,聽到是大司徒侯霸派人送信,仍然麵無喜色。接過信,大概一看,便放在了桌子上。侯子道以為嚴子陵因為侯霸沒有親自看望而不愉快,忙又說:“大司徒本想親自迎接您,因為公事繁忙,一刻也脫不開身,晚上,他一定抽空登門拜訪,請嚴先生寫個回信兒,也好讓我有個交代。”
嚴子陵想了片刻,命仆人拿出筆墨,他說,讓侯子道寫。信中寫道:“君房(侯霸字君房)先生,你做了漢朝大司徒,這很好。如果你幫助君王為人民做了好事,大家都高興;如果你隻知道奉承君王,而不顧人民死活,那可千萬要不得。”他說到這兒停了下來,侯子道請他再說些什麼,嚴子陵沒有吭氣兒,侯子道討了個沒趣回到了侯霸那裏。
侯霸聽完侯子道的話,看了嚴子陵的回信麵有怒色,覺得嚴子陵不把他這個大司徒放在眼裏。於是把嚴子陵信裏寫的這番話報告了劉秀,誰知劉秀卻說:“我了解他,就這倔脾氣。”
當天,劉秀去看望嚴子陵。皇帝親自登門,這可是件大事兒,得遠迎才對。可嚴子陵根本不理,躺在床上養神。劉秀進來後,看到他這副情景並不惱火,走過去用手輕輕地拍了拍嚴子陵的肚子,親切地說:“老同學,你難道不念舊情,幫我一把嗎?”嚴子陵說:“人各有誌,你為什麼一定要逼我做官呢?”劉秀聽後長長地歎了口氣,失望地走了。
有一晚,劉秀與嚴子陵敘舊。劉秀問:“我比從前怎麼樣?”
“嗯,有點兒進步。”嚴子陵大模大樣地回答道。
那晚,兩人睡在一起,嚴子陵故意大聲打呼嚕,並把腿壓在劉秀身上,劉秀毫不介意。第二天早上,太史驚慌地來彙報:“皇上,昨晚微臣觀察天象,發現有一客星衝犯帝星。”劉秀輕描淡寫地說:“沒啥大不了,昨晚我和嚴子陵在一起。”
劉秀封嚴子陵為諫議大夫,他不肯上任,仍舊回到富春山中過他的隱士生活,種種地,釣釣魚。富春山邊有條富春江,江上有個台子,據說是當年嚴子陵釣魚的地方,稱為“嚴子陵釣台”。
狄奧根尼隻需要溫暖的陽光,嚴子陵隻希望寄情於山水之間,他們以這種在俗人看起來“貧窮得可憐”的生活為樂;而亞曆山大大帝和劉秀,也能以帝王身份,以禮相待這種人。他們對於彼此的態度和行為,以及那種超脫的關係,也可以算是一段佳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