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0月10日到14日,國民黨軍出動了陸海空三軍的精銳部隊進攻塔山,誌在必得,以求解救錦州。這幾天是國民黨軍作戰攻勢的高潮階段,對成敗具有決定性意義。在這個緊張時刻,前麵提到國民黨軍在指揮上已陷於一片混亂。進攻塔山,在最緊急關頭,頭兩天侯鏡如還沒有來,闕漢騫指揮不了林偉儔,羅奇又妄加幹擾,陳鐵、唐雲山發揮不了一點作用。即使以上諸人能夠和衷共濟,但又有誰敢對海空兩軍那批驕兵悍將發號施令?海軍頭子桂永清、馬紀壯,空軍頭子王叔銘等買過誰的賬!他們的軍種優越感非常強,認為海空軍一切都比陸軍高,如果受到陸軍方麵的指揮,則是一種恥辱。因此陸軍隻能請其支援,要求協同,但不能指揮。
這裏還有一段插曲。衛立煌派陳鐵來葫蘆島後,指定由沈陽帶來的第六補給區丁副司令(忘其名字,是個空軍上校)統一指揮在葫蘆島的後勤機關。陳鐵沒注意葫蘆島還駐有南京聯勤總部的機關,總部負責人的軍階是陸軍中將和少將,而以空軍上校去指揮他們是欠考慮的。因此,聯勤總部運輸署長趙桂森特到陳鐵處,麵陳這種不合理狀況,要求收回成命。當時在座的有海軍第三艦隊司令馬紀壯和一位海軍上校,那位海軍上校未等陳鐵發言,竟大發議論說:“美國的海空軍,在社會上地位比陸軍高,在一般社交場所,海空軍都是比較受人尊敬和歡迎的。如果各軍種開聯席會議,習慣是推海空軍人員來主持,海空軍官就比同等級的陸軍軍官高。現在用空軍上校指揮陸軍將級軍官,在國際上是沒有先例的。”他這一番議論,弄得陳鐵、趙桂森兩人都不知道再怎樣談下去才好。從這段插話中,也可看到國民黨軍的海空軍軍官們的那種優越感有多重了。因此,在這次戰鬥中,陸海空三軍根本沒有統一協調的指揮係統,而是各自為戰,一片混亂。
在這次攻勢高潮中,國民黨海軍“重慶號”軍艦駛出葫蘆島港,在塔山南海麵上,使用了六吋(相當於一百五十二毫米)艦上巨炮,空軍從北平方麵派機來轟炸。從葫蘆島北山上向塔山遙望,但見海空火力集中轟擊,真是地動山搖,霎時間塔山成了一片火海,硝煙直衝雲霄。在這樣的瘋狂攻勢下,人民解放軍塔山英雄團,竟創造了戰史上偉大的奇跡,把個裝備精良的國民黨軍打得一看見塔山上的紅旗就失魂喪膽,敗下陣去。午間前方傳回消息,塔山仍未攻下,傷亡慘重。“重慶號”也返航回港,攻勢遭重挫。
從煙台海運來增援的王伯勳第三十九軍,於10月11日下午到達葫蘆島外海。這天海風有八九級,不但引港船派不出去,船也不能靠碼頭。船上士兵暈船嘔吐,所攜帶的給養行將用完,淡水也快沒有了。軍長王伯勳和他的參謀長同我是舊陸大同學,王用船上無線電報通知我設法讓其迅速靠岸,我同樣也是無能為力。就這樣,他們隻好泊在外海。等到他們一天後登陸時,進攻塔山的高潮已過。我在錦西會見了王伯助,王牢騷滿腹地說:“這樣拉扯,軍隊不要打仗就拖垮了。我們這半年就是東一下西一下地胡亂調用,仗卻沒有打。現在士兵暈船的反應還沒過去,馬上拉上去使用,豈非開玩笑!上麵可以這樣派遣,而我們卻沒法向下麵交代。這次仗打完了以後,我決心不再幹下去了!”果然,不久王伯勳就在貴州起義。蔣介石的用兵就是這樣,既不知己,也不知彼,弄得將疲兵敝,上下離心離德,反動集團到了敗亡之日,這也是必然的現象。
15日,錦州解放,國民黨守軍全部被殲。
蔣介石在16日上午從沈陽倉皇飛到錦西。飛機還未到來以前,大家在機場等候迎接,解放軍突然從錦西西北方向向山地裏打來兩發山炮,隆隆巨響,炮彈落在錦西煉油廠牆外(距飛機場西北角約2000米)。闕漢騫驚慌地跑向機場警衛部隊那裏去問情況(是闕漢騫的部隊守衛機場),專機已出現在東方天空上。蔣下機後,沒有人把剛才發生打冷炮的情況報告他。蔣向來習慣披黑色呢鬥篷,這次卻特殊披著一件黃色的,戴著一頂灰色呢便禮帽。他對來歡迎的人僅摘帽點首示意,口裏哼了兩聲,一言沒發就坐上一部旅行車駛往茨山闕漢騫的軍部。蔣一到軍部,就大罵闕漢騫沒拿下塔山,沒按照他的計劃去幹,是應該槍斃的。蔣怒視著陳鐵、唐雲山兩人,但沒加斥責。侯鏡如在旁沒作一聲。蔣發了陣神經後,桂永清、羅奇等陪他到外邊散步。這時送來一份電報,侍從遞給他一副金框的花鏡,在陽光照射下,但見他兩鬢霜白,麵有倦容,眼眶內飽含著淚水,兩手捧著電文邊看邊在顫抖。看完了,他狠狠地說:“我和他們拚了!”隨即轉身進入房內,自己閉目靜坐。午間侍從給他送來了白開水,用攜帶的點心簡單地進了午餐。據與蔣同機飛來的俞濟時談,他們的飛機經過錦州時,看到有許多汽車裝著物資從市裏向外麵開,車站一帶有幾處起火,大火在熊熊燃燒。蔣看到這種情況,知道範漢傑一定完了,隨即閉上了眼睛,向後一靠,一聲不響,飛到了錦西。蔣介石兩番到葫蘆島,前後兩次上陣,想把已失敗的局勢挽救回來。蔣王朝在東北的覆滅已成定局,各將領早就存了偃旗息鼓、溜之大吉之念。但蔣介石卻仍在指望他們最低限度也要虛晃一槍——收複錦州,再敗下陣去,這樣才好爭點麵子,以向美國主子報賬。蔣介石在午後臨飛走以前,還再三交代侯鏡如,要設法把錦州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