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迎接著的是位中年婦女,很和靄,不過係著圍裙罩衣,一瞅就是老媽子身份,請著帥朗進了客廳,幾十平米的大廳華貴而簡約,紫檀的花架、琉璃的吊燈、仿石材砌的牆壁,光可鑒人的地板,即便像帥朗遠遠脫離貧困戶的這身家,進門也有點矮三分的感覺,一眼掃過,室內和室外的環境和諧一體,這麼冷的季節,窗戶上還爬著綠油油的藤蘿,坐到沙發上時,鬆軟而有彈性的感覺,讓帥朗這猴屁股忍不住多得瑟了幾下。一大會兒林總才從紅色的步梯上緩步下來,套著身家居服,估計還在午休。見著帥朗,林鵬飛笑著問:“帥朗,下麵的批發商可有人告你狀啊,大家都有區域限製,就你特殊,往什麼地竄貨就往什麼地方竄,你搶了別人的,別人吃什麼?”
“林總呐……你說鯰魚效應嘛,我就是那條鯰魚,有我在,誰也有危機感,不給他們點危機感,他們就坐吃山空,坐以待斃呀!?您在會上講了,咱們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沒危機意識怎麼行?都搶銷貨搶市場,您不賺得更多了。”
帥朗嘻皮笑臉道著,請著林總坐下,林鵬飛笑了笑,這事也就隨意提提,企業用人,特別像這種代理式的經營用人,往往都是聽話的沒本事,有本事的不聽話,作為經營者必須在聽話的程度和本事的水準上選擇一個平衡點,不過帥朗屬於不堪大用,可也不能不用的貨色。
坐下來,笑著問:“那火急火燎來找我幹什麼?冬春兩季生意太清淡,全中州日銷量不過幾千件,你別瞎逛悠,把庫房裏的貨給我銷了,我給你加獎。”
“您不難為我嗎?我要有那本事,可口可樂總部得要我了。”帥朗笑道,馬上話題一轉道:“有其他事。”
“什麼事?”
“要錢。”
“要錢?你朝我要什麼錢?”
“我賣給你個消息,很值錢。”
“什麼消息?”
“給錢才能說。”
“多少錢?”
“三十萬,絕對不坑您。”
“啊?三十萬?你直接說坑我多好,你不坑人,這世界該多寂寞無趣。哈哈……”
生意對生意,很直接,林鵬飛被帥朗的正色逗笑了,自從把帥朗這幫子收編回公司旗下,正式的員工對這些貨都頗有微詞,享受一級分銷價不說,還優先配貨,貨款甚至有時候還可以拖延時日,這麼優厚的條件,給誰誰也掙得了錢,不過在林鵬飛看來卻是人有所值,這幫草頭匪搶的利潤不少,可開拓出來的市場照樣夠大,而且有這幫人在,對其他人即是危機也是促進,更何況鐵路的銷售占冬季很大的份額,別說帥朗的身價在提高,連杜玉芬的身份提的檔次也不小。
因為這種特殊的關係,倆個人說話不怎麼像上下級,開著玩笑說著話,林鵬飛自然不信了,三十萬這個懸念肯定能勾起林鵬飛的好奇來,於是好奇的林鵬飛還非要先聽消息再給錢,這正中帥朗的下懷,於是帥朗鼓著如簧之舌開始了,把值錢的消息排出來了:
“其中就是股票即將……您知道我爸幹嘛的吧,反騙專家噯,他們現在正在偵破一起非法經營案,涉案最重的就是邰博文,不是衝您提攜我,我還不告訴你呢……真的,據今天網警的分析,成交量上午一共是300萬股左右,再創曆史新高了,有證據表明,莊家正在逐步減磅出逃,要不這麼大的交易量,沒道理呀?……三十萬賣給您這個消息,一點不貴,能給你挽回的損失,恐怕得幾百萬吧?現在清倉還來得及,再遲幾天一套住,那我都得替您難過呀?……”
帥朗表情那叫一個急促,說得心急如焚,言語那叫一個懇切,說得是關切之至,聽得林鵬飛半信半疑,不怎麼相信地道:“不能吧?上升時期交易這麼旺也屬於正常情況,比這更旺我都見過,就到不預期的收益,也應該差不多,現在還不到二十二,空間很大。再說邰博文被查,我怎麼沒聽說?”
“這個預期收益誰告訴你的?”帥朗反問道。
“這個是和華總、尚總、還有一幹朋友商量的,我們要非讓它到這個價位,有我們的合力,應該問題不大吧?”林鵬飛說問題不大,口氣卻很大,中氣很足,微笑著一看帥朗,那意思很明白,大夥一起哄抬,它不漲都不可能。
帥朗立時明白了,這些人沒準已經達成共識了,就像拍賣會心照不宣一樣,一省得如此,帥朗心思一轉,換了個方式,很隱晦地問著林鵬飛道:“林總,人心隔肚皮,不防著不行呀,你能保證你守信,能保證別人踐約?再說了,凡掌控不到手裏的,都有風險,你那千把萬和大莊家大戶比,就像我的身家和您比一樣,擺不到桌麵上,萬一,我說萬一啊,萬一有人心懷叵測,您這錢蒸發一下,可不費什麼勁啊……再說了,咱們身處的是一個偉大的國度,真要查,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你對警務裏的消息,不至於比我還準確吧?”
疑心上來了,不但有對帥朗的疑心,而且有了對自己判斷的疑心,特別是對於帥朗是警察家庭出身,還真添上了那麼一份疑竇,猶豫不決之時,帥朗加著砝碼神秘道:“您再想想,您入市多少錢?人家最先知道消息的多少錢?還有吸籌的莊家多少錢?就現在拋,連您都賺不少了,那些人賺多少?萬一您惜售正中人家下懷,砸手裏怎麼辦?價格越高操縱成本越大,萬一資金鏈跟上不怎麼辦?”
又動心了,林鵬飛狐疑地撫著下巴,看著帥朗,雖說這個貨不怎麼樣,可有時候還是蠻義氣的,在這個事上估計不會坑自己,沒有多大利潤嘛……正思忖著,帥朗又來了,很誠懇地道著:“林總,我再告訴您個消息,您得保密啊,邰博文正在接受調查,不信您一會兒您約約他,要能約出來,您別信我。消息保密啊,我不瞞您,我的是昨天全拋了,賺了一百萬出頭,本來這事我可不吱聲,可我不能看著您掉坑裏呀?”
猛料,巨猛的料,這下子林鵬聳然動容了,愕然地看著帥朗。
帥朗誠實的表情下掩蓋著全是謊言,這時候邰博文當然出不來,恐怕通電通網就累死他了。
果真重視了,林總點點頭:“謝謝啊,我考慮考慮……”
起效了,帥朗心裏一樂,手一伸:“那先給錢。”
“帥朗我怕了你了,不能這麼訛人行不行?就這麼幾句,讓我付三十萬?再說我還不知道真的假的。”林鵬飛被帥朗這麼功利搞得哭笑不得了。
“沒好處我為什麼呀?再說您還在乎這點錢?這樣,我拿景區生意給你做抵押,要是有誤,以後景區的結算,按正常的批發價走,一件我多付你六毛錢,那一年可不止三十萬啊,我這人名聲不怎麼地,信譽還是不錯滴啊……再說這個錢,我不是給我要滴,是給王教授辦金石展要的讚助。”帥朗很拽地道,扮相絕對像個衛道士,衛的是傳統文化。
“我們家的事你也管?王教授根本不會朝我要,那是個死清高。”林鵬飛詫異道,兩件事都夠他驚訝了,不過要是景區這麼個結算法子,三十萬還真討便宜了。
“他不要,我要啊,反正我就當幫我同學雪娜忙了,怎麼樣,你賺大了,要是真的,你少賠的都不止這個數,這三十萬還是以你的名義讚助金石展。要是錯了,我以後的銷貨提價,利潤照樣給你補回來……怎麼算你都是賺的,幹不幹?咱不耍賴啊,你知道消息了,回頭一拋,不能把報信的晾一邊吧?”
帥朗滔滔不絕,來回算計,怎麼算都是林鵬飛占在優勢位置。林鵬飛斟酌了片刻,拔了個電話,眨眼夫人從樓上下來了,拿著支票簿,雖有狐疑,不過還是刷刷幾筆畫了張,遞給帥朗道著:“你說的啊帥朗,要是你的消息有假,我的損失還真要從你的景區生意裏補,要沒假,這消息還真值三十萬,這次要敢蒙我,我絕對提高對你的供貨價,毫不客氣。”
說得很慎重,看來真有幾分信了,但相信是基於對帥朗性格的了解,這家夥是個逢利必取的人,敢拿景區的生意做賭,說不定還真有幾分可信之處,帥朗卻是樂了,指頭一彈厚厚的支票,笑著道:“敢說我就賠得起,放您的心吧。走了……”
剛一起身,又想起什麼來了,一轉身,對著這倆口子說道:“對了,林總,我建議您,這幾日最好深居簡出,別和這些人攪一塊,特別是那個什麼邰博文,當然,消息保密啊,最好連手機也關了,玩兩天失蹤……千萬不要和這個人扯上關係,省得警察上門詢問,多難看,對了,還有個事,您的車借我用用成不,就用一下午……您看您怎麼這個表情?蹭壞點漆,賠您一輛新車成了吧?其實也是幫您辦事,回頭我到金石展廳對王教授一說,是林總派我來幫您忙的,還給了三十萬……您瞧,多有麵子,不但幫襯親戚,而且致力於那什麼傳統文化,名利雙收呀……”
帥朗又是忽悠了一番,倒不是巧舌如簧,實在是那倆口子不勝其煩了,林夫人就沒待見過這個把自己老公氣住院的貨,於是帥朗成功地拿走了車鑰匙,大搖大擺駕著林總的那輛奧迪走了。
車出了車庫,一離開視線,林夫人的笑意漸失,很不悅地道:“鵬飛,你怎麼讓這個喪門星上門了?”
“不讓他來,他自己都會來,不過這次好像說得靠譜……來,愛容,幫我看看股市,咱們是不是減持一點,真要被套住,那可麻煩了……你找找華夫人,看能不能約出邰博文來,這裏麵要真出點事,咱們可得不償失了。”
林鵬飛重視了,喚著夫人,一起上了二層,林夫人不大相信帥朗,提醒著股市謠言向來多,別隨便相信誰,特別是像帥朗這號喪門星一類的份子,根本不會安好心。
是啊,林鵬飛解釋著,自己也不相信這貨安什麼好心了,可在傳謠和掙三十萬之間,更相信後者是直接目的,有內幕不撈一把,那就不是帥朗的性格了。倆口子幾句達成共識了,比較傾向於這值三十萬的消息還是值得商榷一下的。
坐到了臨窗的矮幾上,對著股市行情,開盤的漲停沒有持續的收盤,已經小幅副震蕩下滑了,林夫人約著華夫人,試圖約到邰博文,不過沒約出人來,說是和市委辦公廳的陳主任有應酬,忙。不過林總照樣有辦法,又撥了幾個電話,卻得知了陳主任正在招待香港來的觀光團的消息。這下子,林鵬飛更信了幾分,想了許久,終於下決心了,做了三個10萬股委托:
售出。
……
車出了景苑小區不遠就停下了,方卉婷把車停到了路邊,抱著東西從那輛公車裏出來,可沒想到帥朗把老總的車都忽悠出來了,幾步上前,拉著車門進了這輛奧迪的副駕,一坐下,先問的卻是:“有效果嗎?”
“效果很明顯。”帥朗道,發動著車。
“你怎麼知道效果明顯?”方卉婷不信了。
“他給了我三十萬,你說效果明顯嗎?”帥朗得意地笑著道。
“什麼?讓你辦事,你自己撈錢去了?”方卉婷訝異地驚聲道。
“這你就不懂了。不是撈錢,是讚助。”帥朗看了眼,不屑道:“你白給他的消息,他根本不當回事。這麼昂貴的代價得到的消息,他不重視都不成。虧你還學過心理學……再說辦金石展憑什麼讓我掏錢?你那什麼破處長真不夠意思,這幾天了都不提給錢這檔子事,虧我給你們賺了三百萬。”
“你……”
方卉婷憋了半天,不過帥朗說得有理有據,義正言辭,好像還真無處可駁,一憋氣泄了,歎了口氣,反正鄭處給的任務就是把這個消息私底通知這些跟莊的大戶而已,隻有這些人的動作才會對市場形成有力影響,至於效果有多大倒不好說,不過方卉婷沒想到的是帥朗先給自己找回效果來了,想了好久都沒想通,這中間的市場價值是怎麼個轉換法。
駛近中原路華泰汽貿的總部,帥朗電話聯係著華辰逸,正好在公司,讓方卉婷意外地是,華辰逸都沒有拒絕帥朗的來訪要求。帥朗朝方卉婷要著那摞照片,挑了幾張,揣在兜裏,這才駕車向華泰公司的自動門駛來,一到門口,搖下車窗,方卉婷要亮警證被帥朗摁住了,這貨眨眼很囂張地叫著:
“喂,開下門……”
保安看了眼,奇跡發生了,自動門緩緩而開,搞得方卉婷老大不懂了,奇怪地問著:“咦,你剛才在景苑小區不喊?”
“你們那破車保安根本不搭理,林總這車號多少你知道不?6888,就這車號,就這價值五十萬的A6,交警處理都得慎重,別說保安了……等著我凱旋歸來啊。”帥朗安撫小姑娘似地拍上車門,大搖大擺往華泰的總部來了。
那公鴨步子,沒來由地看得方卉婷有點生氣,借輛車都能把譜擺來了,實在讓方卉婷看不過眼。
十分鐘後,華總的辦公室,又一次接待這個不速之客,又一次驚訝合不攏嘴了,上一次是尚銀河和警車接火的事,老尚還承了他幾分人情,這一次嘛,聽罷之後難辦了,華總一欠身子,來了個準備長時間下理論的支肘動作問著帥朗:
“你的意思是,用這個不知道真假的消息,換我三十萬讚助?”
“對,華總,您真英明。”帥朗敬服道,很崇拜的表情。
“嗬嗬,哈哈……上次給你錢,你不要,這次倒找上門要來了,胃口還不小,不過呀,帥朗,我不瞞你,我們這裏的公司製管理,你張口就要三十萬,我們怎麼走賬,再說了,華泰大雖大,可這負債也大,我們的資金也是捉襟見肘,這麼跟你說吧,現在其實是公司越大,它越不賺錢……嗯,這個,要不這樣,我給私人讚助你三萬怎麼樣,可就這一回啊……”華辰逸很客氣地說著,瞬間提了幾個困難,把金額縮到了十分之一,打發叫花子的樣子,潛台詞好像在說:差不多就行了,別沒完沒了啊。
帥朗不急,笑著問:“華總,您還是不相信我的消息是真的吧?”
“我也沒說它是假的呀,肯定要跌嘛,不過中國的市場和外國的市場不一樣,有時候漲跌不是市場說了算……”華辰逸笑著道,很自得,對於來自帥朗的這消息根本不信,或許,自己根本就有打算,已經吃定了。
“那我給你看點讓你相信的事……我要說金伯利的上官老板送給邰博文個女人,叫秦格菲,你信不?”帥朗問。華辰逸一愣,驀地如同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搖搖頭:“不可能,哈哈……那是上官的小老婆,大家都知道。”
“那我再說尚銀河也給邰博文送了個女人,叫殷芳荃,你信不?”帥朗又問。
哈哈哈……華辰逸驀地笑得前附後仰,咧著嘴大大失態了,眉眼擠到了一塊,一隻手撫著肚子,半天省不過這個勁道來,直說這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殷芳荃跟了尚銀河七八年了,就是把老婆送給人,也不會把這個小老婆送給人……不料帥朗刷地來了個動作,華辰逸像被施了法一樣,笑意頓失,不相信地睜睜眼睛,拿到手裏。
一幅森島渡假村門廳的照片,配著一幅親嘴照,是秦格菲,到那地方,大家都懂幹什麼去了;而另一幅,卻是從酒店門廳出來的照片,倆個人倚著,說不出的親蜜。秦格菲絕對是去開房了,用這個絕對能看出來的事旁證殷芳荃和邰博文也有不正當關係,好像有相得益彰之功效。
這下子,華辰逸可意外了,一時組織不起語言來形容這些男女間爛事,隻是覺得非常意外。就不是男女間的爛事,尚總的助理和邰博文這麼親蜜,這其中有什麼貓膩也足夠讓人生疑了。
“您還沒看明白呀,我的華總。”帥朗立足這個鐵證,忽悠開始了:“尚總是誰?尚總有的是錢,根本就是他找邰博文操的這個盤,目的就在於圈錢,要真能掙到幾千萬幾個億的利潤,別說一個女人,一打女人送又有什麼關係?您做的可是實業,我不知道您投資了多少,不過肯定少不了,萬一,我是說萬一啊……萬一尚總不動聲色撤資,減磅,把這個燙手的熱山芋扔到你們手裏,你們被套住,那是什麼後果?他們可是在最低價位上吸得籌啊,早賺大了,您不會指望放高利貸的還講道義吧?”
愣了,愣著甚至連帥朗把照片抽走了,都沒有覺察,愣了半晌,華辰逸下意識咬咬上嘴唇,無法確定了,帥朗說得很意外,但用華辰逸覺得更意外的男女關係掩蓋了先前的意外,似乎這世界,什麼事都有可能了,而且……而且好像這種生意上,還真沒什麼道義可講。
帥朗趁熱打鐵道:“不瞞您說,不少大戶已經在拋售了……今天上午的成交量超過三百萬股,下午我保證還要繼續放大,林總已經在拋售了。”
“什麼?林鵬飛開始拋售了?”華辰逸訝異了句。
沒錯,是有攻守同盟了,帥朗抓著這一點疑惑,故作神秘地道:“說不定今天就能清完倉了,其實我可以不要三十萬,不過華總您賠得,就不止三十萬了吧?”
“這個……”華辰逸鬱悶了,無法證實的消息,現在就有人拋售恐怕也是偷偷摸摸進行,而最怕的就是有人私底下做手腳你還沒地方發現。帥朗感覺火候到了,起身站到華辰逸大班桌前更神秘地道:“您可以試試聯係一下林鵬飛,看能不能約出來;也可以試試聯係一下邰博文,證實一下我給您消息的準確性。”
華辰逸直接了當了,拿著手機直接拔著電話,第一個好像是拔給林鵬飛的,居然設置在電話秘書上。又一個電話拔出去時,應該是邰博文的電話,居然沒人接,幹脆打給夫人,結果夫人說林總家裏也在找邰博文,沒找著……一時間,把華辰逸搞得懵頭懵腦,不時地看著帥朗,有點奇怪地感覺,理論上,好像這個人應該走不到他所在的這個圈子裏。
“別奇怪華總,我父親是警察,我有個叔叔叫鄭冠群,在省廳當處長……無意中得到了點消息,我就想,真要查起來,這一出事大家都跟著倒黴誰也不落好不是,那如現在咱們兩好成一好呢?錢無所謂,您可以等幾天看看效果,要真如我所說,以後有事行個方便就成……”
帥朗說著,來了生意不成情義在的大方,貌似要告辭的樣子,更貌似視金錢如糞土的謙謙君子,一刹那間,華辰逸做了個決定,喊了聲:“等等。”
一攔住帥朗,卻自顧著拿起電話說道:“於秘書,通知財務給我開一張三十萬的現金支票,對,讚助,就以企業讚助的名義出。”
帥朗坐等著的時候,很瀟灑的表情裏蘊著幾分從容,心裏現在不暗笑,改頓悟了,突然也發現,古清治那份仙風道骨的從容對自己的影響其實挺大,不管麵對誰,隻要你煞有介事,就會有人把你奉作神明,所以,在公園裏騙老太太三塊錢菜錢和大騙老板三十萬讚助沒有什麼區別。
又過了十分鐘,樓底,方卉婷眼睛霎時間瞪直了,華總,華總秘書,親自把帥朗送下樓來,車走了人還沒走,老遠招著手再見呢。
“沒發現你這麼招人待見呀?”方卉婷從倒視鏡裏收回眼光時,很不信地說了句,帥朗一笑道:“也就你們警察不待見我,其他人對我還是挺尊崇的。”
“切……馬不知自己臉長。”方卉婷嗤了句,不過沒法解釋眼見的現象,又是好奇地問:“你怎麼說的?人家信嗎?”
“我說他也給了我三十萬讚助,你信不?”帥朗問。
“吹得沒邊了。”方卉婷又嗤了下,不過馬上眼直了,一隻手伸過來了,兩張支票,方卉婷拿到手裏,半天大氣悄敢稍出,沒錯,一張私人支票,一張是公司支票,還蓋著華辰逸的私人印鑒,還沒看明白,“哧”一下子,又被抽走了,帥朗隨手塞進口袋裏,瞥了眼笑著道:“我原來也不相信,不過富人這個圈子還真不能以常理推論,他們要覺得不值的話,那是一毛不撥;不過他們要覺得值,一擲千金毫不含糊……因為他們來得很容易呀,這是一個鈔票如手紙,人品如狗屎的圈子,你隻要抓住他們心理陰暗的部位,怎麼擺治他都成。”
驚訝了,愕然了,更看不懂了,似乎認識這麼長時間,從來就沒有真正看懂過,而且把現在這個在富人圈子遊刃有餘的帥朗和以前那位為找份工作奔忙的帥朗實在聯係不到一起,就在自己認識不到一年時間的,這變化的如此之大,今天方卉婷才真切地感覺到了,那份陌生很強烈,強烈到她忍不住探究一番究竟。
不過現在明白的是,怨不得帥朗願意傍著警察辦事,怨不得聽得這些外勤收集的消息,沒怎麼考慮就答應幫忙了,沒準早想上趁機撈一把的辦法了,可這個辦法,方卉婷想想,招搖撞騙不稀罕,可每每得逞似乎就有點說不過去了,於是,方卉婷緩緩地調整著自己的心態,揀了個帥朗吹著口哨得意忘形的功夫問著:“帥朗,下一站到哪兒。”
“金伯利……找上官雲成,還是給警察辦事好啊,他們鑽那個耗子洞裏,技偵都能找到他們……讓你們的後台發個照片,我還不認識呢。”帥朗道。方卉婷依言而行,不一會兒手機滴滴響著,照片傳輸到了警務通手機上,方卉婷又傳給了帥朗,帥朗隻是掃了眼,像是胸有成竹一般,方卉婷好奇的就在這兒,笑著提議道:“要不,這次我們倆一起去?”
“嗬嗬……知道你按捺不住好奇,想學兩招。不過我這本事你恐怕學不會,想試試?”帥朗戲謔道,又馬上省悟什麼了似的一怔道:“不對呀?你這態度怎麼轉變這麼快?”
“非要讓我表達對你的傾慕呀?你走兩家騙兩家,我這態度當然得變變了……”方卉婷正話反說著,不過口氣裏似乎不是厭惡,一欠身子,故意道著:“怎麼?不敢讓我見識見識,不過我覺得也沒什麼,林總是你的上司,你能忽悠住;華辰逸對你有所了解,你沒準又咋的咋唬打著警察的旗號,他也買你的賬,這生打生的你能要出錢來,再把事辦了,我才服你。”
“服不服我不在乎,想跟著可以,不過有條件?”
“什麼條件?”
“要辦成了,你讓我kiss一下?嘿嘿……”
帥朗奸笑著,提了個非分要求,樂歪嘴了,瞥了方卉婷一眼,卻不料方卉婷意外地道:“好啊……不過我得在場,親眼看過程,免得你搗鬼。”
這下輪到帥朗愣了,看看前方的路,瞅空又看看警花姐,嘖嘖嘖吧唧著嘴,表示鴨梨很大了,幹脆停下車,停到了路邊,一扭身子,奇怪地看著方卉婷,方卉婷卻是很傲地揚著頭,斜斜地對視著帥朗,多少有點挑恤的意思,每每和帥朗一起,總會心情頗好,總會體會到與人鬥其樂無窮的樂趣,今兒呢更甚,好奇心被勾吊得高高的了,怎麼看麵前這個貌不其揚也不像值三十萬的帥哥呀?還真想看看他怎麼蒙的讚助。
秀厴,似笑非笑;大眼,似嗔非嗔;人,傲而不亢;貌,麗而不俗。帥朗看得直吸溜嘴唇,似乎已經感受到親嘴的甜蜜味道了,不過此時卻是提不起非禮的勇氣來,悻悻然說著:“行倒是行,我怕你耍賴,他們不掏錢我有辦法,你耍賴我還真沒辦法。”
“就這麼點本事,還敢大言不慚?”方卉婷刺激道。
“也不是沒辦法……要不,你先讓親一下,我再帶你去?”帥朗給了個萬全之策,猴急地壞笑著,方卉婷抿嘴一笑,旋即拉著臉:“不行,你慣於騙人,還沒開始就被你騙了怎麼辦?”
“那要你事後耍賴不認賬呢?”帥朗反問道。
“你得相信警察姐的人品,誰都像你一樣呀?”方卉婷反詰道。
“成,考驗一下你們警察的人品……你敢不履約,我找鄭老頭說理去。不過一會兒要絕對聽我指揮,別露餡,其實很簡單,你別吭聲就行……讓他們掏錢沒多難,關鍵得讓人家覺得物有所值,更關鍵的是得讓人家深信不疑,知道邰博文為什麼能聚起這麼多投資者來嗎?因為他的身家擺在那兒,別人絕對相信……對了,身份得想好,這一次嘛,身份謙虛點,我就說我是林總司機啊,你就說你是我老婆啊……”
帥朗得啵著說了一堆碎嘴,駕著車重新起步了,說到老婆,方卉婷作勢不悅,伸手就要扭帥朗耳朵,把帥朗嚇得一陣好躲,一路邊走邊說,聽了半天,方卉婷也沒明白帥朗怎麼和這個陌生人打交道,不過看這貨根本就不擔心的樣子,東拉西扯沒個重點,就憑這說話碎嘴水平,方卉婷真不相信怎麼著就能哄得人家讚助,於是那份好奇隨著目標的接近,越來越嚴重了……
下一刻,難度更大的忽悠開始了,方卉婷又一次感覺到好似自己剛穿上警服的那種興奮感,特別是聽著帥朗電話拔到了金伯利首飾行,煞有介事地介紹自己是林鵬飛派來專門邀請上官老板的,眨眼變成了林鵬飛的外甥,角色的轉換行運流水,就那說話不打結的流利勁道,連方卉婷也有點信以為真了,現在明白帥朗為什麼要借走林鵬飛的車了,敢情這是忽悠其他人最佳的道具。
到了金店門口,迎接的二老板方卉婷一眼就認出來了是照片上出現的其中一位,秦格菲。這位全身珠光寶氣的美嬌娘對倆人倒也不敢怠慢,請著帥朗和方卉婷進店裏坐坐,讓方卉婷很看不懂的是,帥朗眨眼和那位風騷的二老板聊得挺熱乎。
剛進門,帥朗湊著恭維了句:“秦經理,我舅舅說金伯利是秦經理您打得江山,我還以為是位彪悍老前輩呢,咦,結果是位漂亮姐姐……那以後叫您秦姐啊。”
“好啊……”二老板看著帥朗駕著林鵬飛的車,自然是沒什麼懷疑,笑著問:“怎麼沒聽說林總還有你這麼位嘴甜的外甥。而且,我看著你有點眼熟啊?”
“咱小人物,沒出息,以前在老家混,來中州這不就讓我給他開車嘛,也不給點生意做做。”帥朗一副哀怨表情,還真像親戚間那種沾便宜少了的得性,此時也在考考秦格菲還能不能想當天是展廳是自己賣給她拓片的,卻不料這位貴人多忘事,一時還真沒想到帥朗這張大眾臉來,帥朗故意裝了個迷糊,一進門,入眼金光燦燦,銀光閃閃,帥朗又是像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一樣驚歎:“哇哦,秦姐,我要有這麼大個店,我就啥也不幹了。”
“這算什麼,和你舅的資產差老遠了,來來……坐,上官經理一會兒就來……什麼事呀,還勞林總派人親自來一趟,電話上說不就成了。”秦格菲極盡妍態,招呼著小服務員倒水,帥朗隨口應承著:“我也不太清楚,就讓我來拉上上官經理,去哪兒玩去,還不讓我告訴我舅媽,他們聚好幾個人呢,好像還有華總,什麼方總……”
帥朗瞎話隨口就來,反倒是秦格菲不悅地說了句:“能有什麼好事,肯定又是一塊去賭了……”
一聽這話,帥朗給了個誠實厚道的笑容,不予解釋了,扮相很像和老板穿一條褲子的司機。秦格菲倒也客氣,問著年底飛鵬定製金銀紀念品的事,帥朗胡亂答應了一番,讓這位二老板頗為高興,熱情地邀著方卉婷去選幾樣首飾,方卉婷不怎麼自然地回絕了,帥朗卻是吊兒郎當介紹著,咱剛泡的妞,小縣城來的,沒見過世麵,秦姐見笑了啊,改天我專程來給她挑。
方卉婷稍顯局促的樣子還真像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妞,秦格菲笑了笑,拉著方卉婷又是讚了一番。秦格菲歉意地離座告辭一會兒,人一走,緊張而局促的方卉婷悄悄一示意秦格菲小聲問:“你認出來了沒有,這就是……”
“就是和邰博文有一腿的那位唄,這有什麼稀罕的,二奶不受法律保護,誰用也不違法。”帥朗笑著道,惹得方卉婷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把。
小話幾句,那位上官經理來了,剛進門,和秦格菲說了句話,這倒不用帥朗介紹了,肯定要把帥朗當成林鵬飛的外甥了,剛迎上來,帥朗上前笑著往外請這位矮胖的經理,像是有話要說的意思,出了門廳,幹脆拉開車門,這上官經理奇也怪哉地看著帥朗問:“這究竟怎麼回事?”
“我舅舅呀,讓我專程來給你通個信,十萬火急……”
帥朗凜然一臉,開始忽悠了,又是一番半懂不懂的股市行情,關鍵不懂的地方,就像神秘的表情和放大的交易量作補充,這駕著林總的車來了,又是林總的外甥,已經先入為主,讓上官信了幾分,一聽林鵬飛拋售,這胖子果真坐不住了,驚訝地道:“你舅太不地道了吧,說好了抬到三十陸續出貨,怎麼他先拋上了。”
“沒辦法呀,上官叔,您看……是有人逼得我舅非拋不行呀……”帥朗殺手鐧拿出來了,自然不敢拿秦格菲和邰博文的照片,而是把殷芳荃、於馨蘭分別和邰博文幽會的照片排出來了,這個胖子腦瓜不怎麼好使,看了看愣著問帥朗:“怎麼個意思?”
“華銀、華泰汽貿和邰博文有私下協議,他們已經開始陸續出貨了,他們怕到高點出不幹淨賠一部分,可咱們就慘了不是,頂多弄個不賠不賺……我舅說飛鵬和金伯利一直有生意往來,不能看著您賠錢不是?所以就私底下來通知您,趕緊拋……”帥朗忽悠道,眼珠子不離這位胖子臉部左右,那胖子臉上的肉不時的顫顫,肉痛兼緊張俱有,明顯看得出這位的身家和林鵬飛、華辰逸相差甚遠,很在乎自己的投資。雖然被帥朗說動了,不過還是留著幾分狐疑遞回照片來問:“你舅也幹這活?”
“沒辦法呀?好幾千萬的投資,不謹慎不行呀,他一直注意著邰博文的行動呢,後來是這位於馨蘭收了我舅不少錢,悄悄告訴我舅的……現在華辰逸、尚銀河,肯定都已經在出手了。”帥朗越說越嚴重,亂往別人腦袋上扣屎盆,聽上去,好像嚴重到馬上就要套牢了。
那矮胖子一副上當了後悔不迭的表情,立馬掏著電話,馬上就撥林鵬飛的電話,一下子帥朗趕緊捂著,食指撮上嘴唇上“噓”示意安靜,把電話壓下來了,很正色地道:“我舅現在肯定不接您的電話,你知道不,經偵上的警察正在對邰博文詢問,沒準連邰博文您也約不出來……真的,很嚴重,要不也不至於專門派我來,就怕電話上說不清楚,而且呀,他也不想露麵,別最後大家賠了,把屎盆子扣他腦袋上不是?……你試試拔拔……”
上官雲成疑心更甚了,拔著電話,果真是轉到了電話秘書上,氣得這位胖子直吸溜鼻子,再拔邰博文的電話,沒人接。一急坐不住了,嗒聲一開車門說了句:“我得趕緊籌劃籌劃……”
“哎,等等,上官叔,還有點小事,”帥朗一伸手,不客氣地拉住人了。
還有什麼事呢?帥朗語速飛快,掏了份金石展的小銅牌紙頁一劃拉,要讚助,卻不料這矮胖愣了下說著,你舅多大家業,還好意思來我們這兒打秋風。不但話不好聽,臉也拉下來了。後座的方卉婷忍不住要笑了,這個錢恐怕不好要了,碰上鐵公雞了。
帥朗立馬變忽悠成擠兌了,直道著:“上官叔叔,這是林總的親戚辦的,他倒不缺那點錢,就是想多幾個捧場的,錢多錢少無所謂,回頭加批訂貨還不就賺回來了,但這人情可比生意貴呀……上官叔,這種事林總也不好意思出麵,我舅媽隻能托我去辦,可我一司機,我除了找你們,我也沒辦法不是,意思意思就成,回頭我們展廳讚助單位掛你們金伯利的大名,不也是個廣告麼?……再說了上官叔,我舅捅給你這消息,你少賠百把十萬,可等於全賺了……”
這人情被擠兌得看來立馬得還了,上官胖子咬咬牙,說了句,你等等。
等了不多會,那位秦二奶出來了,笑吟吟一敲車窗,塞進來張支票,連方卉婷也沒空手,給遞了個裝幀精美的一對翡翠手鐲,方卉婷還沒推拒,帥朗倒毫不客氣的代為收下了,這會秦格菲一經提醒世紀花藝園的事真想起帥朗來了,不過帥朗以林總親戚的名義搪塞了下,而且秦格菲似乎也沒提及花錢購拓片的事,瞎扯了幾句,笑吟吟的秦格菲送走人,緊緊張張地奔回店裏。估計要商量股票投資事宜了。
車離人走,方卉婷明顯地聽到了帥朗在得意地笑,咬著牙那種得意的奸笑。她一直被帥朗那副煞有介事的坑蒙拐騙吸引著,此時才省得,這貨大獲全勝,那自己就滿盤皆輸了。
心一慌,正思忖怎麼對付,車嘎一停,帥朗掏著口袋,一看數字,上火了:“呸,這個守財奴,才給十萬。”
很火大,白來的還嫌少,方卉婷又是心一跳,敢情士別數日得刮目相看,現在十萬都不在眼裏了。不過沒敢吭聲。沒吭聲也沒躲過去,帥朗扭過頭來,壞壞地笑著,方卉婷也笑著,咬著下嘴唇那種,不明意思的笑著,帥朗很優雅來了個紳士邀請:“坐前麵來呀。”
“嗯,不用。”方卉婷後仰著身,搖搖頭。
“耍賴是不是?坐前麵,願賭服輸。”帥朗奸笑著催著。
“嗯嗯……不去不去,就坐後麵。”方卉婷果真賴上了。
“坐前麵,你躲後頭這麼遠,履約多不方便。”帥朗奸笑著,不客氣地命令著,看著方卉婷有點抗拒,明顯準備不從,於是商量著道:“要不換個方式,讓摸摸也行……不過部位得我選。”
“你個流氓……你……”方卉婷麵紅耳赤聽不下去了,瞬間要發難,一揚手,帥朗趕緊地縮腦袋,卻不料方卉婷開門下車,換乘到了副駕上,坐下來,哼了哼,不客氣地道:“誰說我不履約了,那……來吧?”
說來吧,僅僅是伸了一隻手,擋在帥朗臉可以伸過來的之間,帥朗詫異地道:“你這是什麼個意思?你擋著怎麼來?”
“確認一下,你剛才怎麼說的,事成之後,讓你……”方卉婷笑著問。
“kiss一下。”帥朗趕緊補充。
“對呀,你光說kiss,沒說kiss那個部位吧?”方卉婷找到漏洞了,笑著促狹地道,一笑小手一揚:“看你可憐巴巴的,姐把玉手賞給你kiss一下,行,幹得不錯。”
愣了,帥朗可沒想到被方卉婷涮了一家夥,愣著沒動作,方卉婷笑得更歡了,笑得直跺腳,直揚手催促著:“快點呀,還辦事呢,給你玉手沒給你玉足讓你kiss就不錯了……哈哈……”
帥朗一副被捉弄我糗色看得方卉婷沒來由地特別開懷,哈哈大笑著,笑了半晌帥朗也沒來吻玉手,她幹脆收回來了,一揚手:“走,是你不履約,別怨我啊……嗬嗬……”
“嘿喲……行啊你。”帥朗翻著白眼,扭著車鑰匙,看著得意忘形的方卉婷,悻悻然說了句:“這業餘的,把我專業的忽悠了一把……”
說得懊喪,實在不該賣弄句裏意思,直說親嘴多好。車一動,方卉婷笑意未失,越想越覺得有意思幾次搭訕,卻不料帥朗貌似很生氣地道著:“甭理我,煩著呢……接下來幾位我都不認識,我也不費那勁了,讓鄭處和我爸找找警界的關係,先打個招呼,要不生打生不好進門……”
第一步自然就是進門,進不了門開不了口,其他的都免談,方卉婷這才省得還有正事,掏著手機,把情況彙報回去了……
……
……
“交易量還在放大,五萬股以上的掛單出了十幾個……看來今天的漲停板他們堅持不到收盤了,不過暫且還看不出來對整體格局有什麼決定性影響……”
省廳的經濟研究員分析著下午開市後的情況,有變化,有震蕩,總體開始下滑,比上午降了幾毛錢,而且多掛出幾張大單來,像這樣的情況,很可能引起跟風者的慌亂,也正是鄭冠群這個小組願意看到的。
聽著解釋,老鄭和在座的行雙成、範愛國、帥世才交換了下眼神,笑了笑,外勤已經化妝成電力搶修和線路搶修人員進小營小區了,據前方消息,那位電工果真有專業水平,不是燒了一戶線路,而是把一個單元的全燒了,連人家剛入戶的光纖寬帶也剪了好長一截,估計呢,今兒下午是通不了電,上不了網了。技偵幹脆來了個更狠的,給單元樓上悄悄裝了個信號幹擾器,功能是阻斷GMS和CDMA無線傳輸,時斷時續的網絡恐怕對方就想用手機應急都不可能了。
分析報告就在桌上,網警監控,給出了一串代碼,顯示掛單的開戶對比,都在中州,那要是邰博文沒有出貨,剩下出貨的,自然明了了。當然,沒法查到究竟是不是林鵬飛、華辰逸或者那個具體的目標,這些人個個老謀深算,恐怕就用賬戶,自己的戶頭裏存量也不會很大。
過程可以略去,不過效果這麼明顯,讓眾人放鬆了幾分。
又有幾個五萬股的掛單出來之後,鄭冠群笑了笑小聲向帥世才道:“老帥,我感覺咱們都低估了你家小子了,可能他要成為壓垮邰老板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麵千萬別表揚啊,你敢表揚,他敢朝你伸手要錢……剛才還打電話說,要從金石展的賬戶裏提錢呢。”帥世才笑著道,不經意提了下這事,隻顧案子,無意中把兒子綁到自己的戰船上了,現在想想也有道理,畢竟讓兒子付了百把十萬的款項,好像有點虧。
“我記著這事呢,不過那個申報給省廳經偵處監管的賬戶裏進去的錢不好出來,我再想想辦法,最終取決的還是這個案子的進展,要真利利索索辦下去,這個方便之門還是開得了的,不過要卡在中間,這個錢我還真不好往外拿……”鄭冠群很中肯地說著,老帥知道有難度,沒有再往下追,正說著,電話來了,直接是鄭冠群接的,一接完,示意著大家說道:“快,大家想想辦法,已經進展了三家,效果明顯,下一家是四方建築,咱們裏麵有身份的都問問,誰認識,電話打個招呼……”
後方是前方有力的支撐,老帥沒什麼關係,這事抓瞎了,不過人多力量大,老範問童政委,行雙組查四方建築的地址、法人代表,鄭冠群的電話直接打回省廳問相好幾位處長誰認識,找來找去,還真找出來了一位,消防支隊的宋支隊長,於是鄭冠群托著省廳直管的部門領導通了個氣,直通到現管的消防支隊,消防支隊長的電話打到了四方建築:
“楊總,省廳有位鄭冠群處長,他親戚找你辦點事,照顧照顧……”
一照顧,把帥朗和方卉婷堂而皇之地照顧進楊總的辦公室了。
方卉婷很正色地坐著,雖然不拘束,可也沒有帥朗翹著二郎腿這麼譜大,仿佛真是那個處長家的官二代一樣,說話哼哼嘰嘰,眼高於頂。反觀那位建築老總就有差異了,五十多歲的年紀,頭發禿了一小半,一臉坑窪像沒抹平的水泥地,長得很有後現代主義建築風格。就是臉色有點黑,黑啥呢,聽得帥朗的來意有點黑,敢情直接就拿了個金石展的小廣告,要讚助來了。
方卉婷幾次剜眼,讓帥朗進正題,可不料這貨除了要錢,還沒顧得上說。
憋了半天,那位楊總直嘖嘴巴,為難了,給吧,實在冤得慌;不給吧,又是上頭來人,還摸不清準確來路,萬一惹茬了人,回頭消防支隊再給下上一摞整改通知書,鬧得你哭笑不得可劃不來,斟酌了良久才對著吊兒郎當的帥朗說著:“帥先生,這個事嘛,好事,發揚傳統文化,保存國粹,應該的,少年有為啊……容我們緩緩,你差個三兩天聯係我,我讓公司會計專程給你們辦嘍,今天你們來的實在不巧,會計出納出去催款,這不還沒回公司,就到了也怕趕不上了……”
媽壁的,不想給錢就不想給吧,找的這理由太腦殘了……帥朗暗罵了句,不過臉上卻笑了笑道:“沒事楊總,這個屬於募捐性質的,你就給也得自願不是。”
“沒問題,一定支持……”楊老頭拍著胸脯保證著,小算盤打得也不傻,回頭得好好打聽打聽來路,能拖就拖,能不給,當然是不給了,總不能是人不是人,上門就給錢吧?實在惹不起的,倒也不敢不給,每年碰上這號主,可多得去了,得區別對待。
“喲,對了,正準備走呢,又想起個事來……對了楊總,您是不是在600×23這支股票上投資的不少?”帥朗突然問,進主題了,明顯地楊總臉一黑,嚇了一跳,不過旋即笑了笑掩飾著:“有點,沒多少,瞎玩呢。”
對於直指財產以及私人的隱私問題,誰都會反感,帥朗好像故意找刺激一般,強調了一句:“那您得注意了……”
很嚴肅地一句,果真吸引對方的重視了,就聽帥朗很不客氣地道著:“您別覺得我是一點準備沒有就來您門上打秋風了,我說件事,你瞧瞧值不值得給我們點讚助……我聽說呢,好像我叔叔直管的經偵處準備立案偵察一位叫邰博文的,好像他帶頭哄抬的這個股價,要出問題……”
那楊總的臉更黑了,明顯地腮幫子抽搐了一下,帥朗瞬間判斷到了,這貨估計投的錢不少,被戳到要害了。於是來了個打蛇隨棍上,又是幾張照片一擺,忽悠了幾句華銀準備減磅出逃,邰博文已經進入司法程序的扯淡話,那位楊總和帥朗尚無交情,自然是被說了個半信半疑,關鍵時候,帥朗又拿出一樣殺手鐧來。
什麼呢,直接就是三張支票了,一擺,有意地顯擺似地說著:
“楊總,您過目一下,飛鵬飲業、華泰汽貿以及金伯利首飾行,三家都為我提供的這個消息買單了,都是剛剛收到的支票,既然買單了,這個消息就即便是假的,是不是也要變成真的了……要是別拋售已經開始了,而您一無所知,這賠得可就不是一點半點了……您別誤會,我真沒別的意思,像我們這號靠老子吃飯的沒別的本事,平時也就拿點這類消息錢,您放心,這裏麵絕對沒有強人所難的意思,說不定下回,還要有事請您幫忙呢……”
揶揄地口吻說著,貌似來頭很大,背景很深的樣子,那幾副照片,幾張支票,以楊總的眼光一瞧自然沒假,再一聽飛鵬飲業、華泰汽貿和金伯利那胖子都摻合其中,這中間的可信性自然不容置疑了,更何況來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由不得楊總不上道了,隻等著帥朗叫著方卉婷起身,倆個人邁步,楊總才隨即起身相送,直到出了辦公室大門,這位楊總看帥朗和方卉婷根本無所謂的樣子,這才說了句:“二位要不稍等一下,我讓秘書陪你們辦了得了,大老遠來了,總不能空手走吧,我以私人名義讚助你們的展覽……代我問候宋支隊長和鄭處長啊,改日我坐東邀大家聚一聚……”
說話著,寒喧著,這事就辦了,招呼了一句隔壁的秘書,敢情這事很簡單,秘書直接就給開出張現金支票來,交到方卉婷手裏的時候,方卉婷差點把舌頭尖咬一家夥。
又是三十萬!
“帥朗,你臉皮可真厚啊。”方卉婷看著車倒視鏡裏,送人的秘書返回樓裏,車已起步,支票往車前一扔,斥著道:“說過來說過去都是一件事,要錢。”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呀,這會不要,什麼時候要。”帥朗不屑道,駕車出了四方大院。
“這些人怎麼都像中邪了,相信你!?”方卉婷奇也怪哉地道,再一再二是偶然,那再三再四都發生了,應該就不是偶然能概括的了。
“這你就不懂了,現代的社會是一流的商人賣關係、二流的商量賣消息、三流的商人賣信息,不入流的商人才做生意……”帥朗得意的顯擺著,解釋著:“這其中含金量最高的就是領導打照呼,領導的招呼就是商機,領導的關照就是生產力,隻要有這個大殺器在,那你想掙錢是無往不利,所向披靡,所以這個錢不是付給我,而是付給潛規則,你搞清楚,不是我臉皮厚,是現在不要臉的太多……”
“什麼潛規則?”方卉婷不解釋道。
“潛規則就是,我背後有人,我是個無名小卒他不怕我,甚至可以不搭理我,可他怕打招呼的人呀?比如宋支隊長,下幾個火災隱患整改通知書,能讓他停工歇菜;比如咱們省廳的大佬,一個電話能查他的違紀違規。在他搞不清我究竟有多大來頭的情況下,自然是破財消災啦。”帥朗得意道,每次都是自己掏腰包擺平方方麵麵的關係,這回顛倒了,感覺拿錢就是比從自己口袋裏掏舒服。
“可你背後沒人。不怕人家事後知道呀?”方卉婷問。
“人是假的,可事假不了,再說就是假的他能怎麼著?讚助,又不是詐騙,我估計他被蒙都不好意思,誰願意承認自己是個笨蛋……其實呀,你不要把他們看得太神秘,所謂富人,相比窮人也不過是多裹了層銅臭,在智商上沒有明顯進步,好對付。”帥朗道,很不以為然的樣子,辦金石展的花費,快要夠了,心情那叫一個爽。
方卉婷可就爽不起來了,不時瞥眼看看自得其樂的帥朗,但凡見諸於媒體的社會醜惡現象,總能從帥朗身上找到影子,可難以理解的是,自己和他親曆過這些事了,卻沒有厭惡的感覺,隱隱中,仿佛還有一種快意,這種快意來自於心理的那個部位方卉婷甚至無法從心理學的專業角度來揣度。
下一刻,又要對付家家樂飲食連鎖的少掌門了,果真智商上沒有進步,被帥朗忽悠動了,掏腰包了,一看就是個敗家子,直接從營業款裏調的現金給了帥朗一大摞,十萬。而且還賣好似的,送了方卉婷一張貴賓卡,到家家樂吃飯,長年免費。
再下一刻,又到了高行醫療器材銷售公司,終於走華容道了,任何帥朗磨破嘴皮,那經理鐵公雞一隻,就是不撥毛,帥朗告辭出門方卉婷立馬拿此取笑了一番,卻不料帥朗根本不在意,反過來教育著方卉婷道,想要錢就不能要臉,隻要有可能拿到錢,咱不怕丟人,不給還有下一家呢。
於是,又奔向下站要錢之旅了……
收盤價:20.23元。
交易量,省廳原研究員飛快地摁著計算鍵,抬頭彙報著:“鄭處,我大致計算了下,比上午放大了53萬手,下午的成交量異常活躍,收盤時,還有幾個大單沒有成交,不過差兩毛多錢就逼近跌停了,明天的開盤價,肯定是個跌停。”
“那麼這樣的話,對於幕後操縱的直接影響是什麼呢?”鄭冠群問。
“漲停排隊買、跌停排隊賣,莊家出逃的難度就在這裏,拉升的時候是自賣自買,所以相對比較容易;而掛單出手的時候,肯定要引發不同程度的震蕩,也就是說,他吸引了一部分跟莊的戶頭之後,要和這些人一起排隊,如果真是要大家都同時拋售的話,就沒那麼容易出手了,買漲不買跌是個共通心態,越跌停,持幣觀望的人會越多,持股急於出手的也更多,莊家的利潤有可能被攤薄或者套牢,風險就在這裏……”原研究員侃侃道著。
“那您覺得這效果……明顯嗎?”老鄭又問,有點心急了,原研究員笑了笑道:“現在已經收盤了,看不出來明天的委托單有多少,不過我想隻要有這麼三兩個大戶掛單和他一起排隊,價格恐怕就會死死壓到跌停價上起不來,越跌持股者會緊張,而緊張導致的拋售,隻會把價格持續地往下拉,他拉了一幫大戶和他一起抬價,但這個同盟真像我們預計的出現內訌,各自為政,那他可就作繭自縛了……奇怪的是,今天的交易量很異常,這麼大的交易量,我都懷疑是不是莊家已經出逃了。”
鄭冠群看看身邊的幾位,從吃飯開始盯了多半天了,已經到下午四時了,倉促間究竟有多大的效果還一時看不出來,不過感覺似乎效果不錯,而疑似的莊家出逃,帥世才判斷肯定是端木提前一步溜了,把邰博文這個頂缸的扔後頭了,這是他一慣的手法,失去作用的替身馬上斬斷一切聯係,毫不留情。
正說話著,老範的手機響了,老範接著電話,一聽差點站起來,未掛機便急促地彙報著:“鄭處,金伯利那兒有動作了……”
“把監控調過來……”鄭冠群一說,行雙成前領著,一行人往監控中心急步趕來了。
……
五分鐘前,離金伯利首飾行直線不到一公裏的寫字樓一個隱敝窗戶裏,監視鏡裏出現了一個陌生人,不像顧客,進了金店稍等片刻,又是那位二老板親自招呼的,直接進了金伯利二層的儲藏室,這個地方是金飾行儲貨的保密地方……
東西,那包宣紙包著的一臂長的東西交到了來人手裏,是位短發、無須、麵白的西裝男子,表情很警惕,秦格菲遞上了東西詫異地問了句:“你們邰老板呢?怎麼這一天都聯係不上?”
“哦,他有點私事,暫時脫不開身,派我來把東西取走……謝謝您,秦經理。”那人很客氣地鞠了個躬,沒解釋邰博文的行蹤,搞得秦格菲蠻不好意思了,並肩下了樓,看著這人攔了輛出租車麵無表情地走了,讓她感覺有點怪怪的,價值二百多萬的拓片,居然連看也沒看一眼就這樣拿走了。
更怪的是邰博文的行蹤,上官胖子是個漏嘴,早把從林鵬飛“外甥”這兒得來的消息說了,而秦格菲幾次聯係邰博文未果,也有點心虛了,來取拓片還是立訊公司的經理辦助理打了個電話通知的,這究竟出了怎麼一回事,連這位心思玲瓏的二老板也說不清楚了。
正踟躕著,二樓的上官經理奔下來了,一臉苦色,吧唧吧唧拍著肥手掌得啵著:“完了完了,掛遲了,沒成交多少,菲菲,這可怎麼辦?小一千萬可都在裏頭呢啊,我可把周轉金都押在上麵了……哎,聯係上邰博文了沒有,究竟怎麼個回事嘛……”
“你問我,我問誰呀?”
秦格菲一副氣不自勝的樣子看著這位守財奴,無語了,扭頭回店裏,上官胖子不放心地追著:“哎哎哎,你別走啊,剛才來的誰呀?你和邰博文聯係上了沒有,怎麼說的總得有個準信吧?”
沒理會,身邊隻要出現一個男性,這位守財奴就會追問不休,這不,直追上二層了問上了。
這一對沒有引起外勤的更多重視,監視裏協調著追蹤車輛在跟著出租車走,三輛車不時地替換位置,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麵一直走,出了市區,上了機場高速路。
半個小時後,彙報回網警支隊的信息是:目標到了機場,已經購買了離港的機票,正在過安檢。
……
“查到了,叫郝誌國,買的是飛往廣州的航班,十八點十分起飛,還有一個多小時。”
行雙成聯係著民航派出所,把乘客名單調了出來,對比購票的時間,找到了取走拓片的目標嫌疑人,第一時間鎖定了體貌特征調了出來,還做了和電信詐騙嫌疑人的對比,是個新人。說了句回頭看了眼等在背後的幾位,抓與不抓,等著下命令呢。
“老帥,你看呢?”鄭冠群回頭問。
“是個替身,和拿走《英耀篇》的那位一樣,端木慣用的試探手法,如果沒事,東西就順利出中州了,他可以異地取到;如果有事,他損失的不過是一個馬仔。”帥世才肯定地道。
“收隊,放他走,讓他拿上假貨樂嗬去吧……通知到達地警方協查此人的真實身份。”
老鄭笑著說了句,很得意。轉身回會議室,一行人跟著,就聽老鄭邊走邊說著:“想拿錢就拿錢,想拿東西就拿東西,咱們一概不管他,不管他怎麼試探,我們也來個不見兔子不撒鷹……這次沒有端木的確切消息,我們就按兵不動。”
眾人嗬嗬善意一笑,待再坐回到了會議室,剛剛討論到了端木界平究竟會不會還在中州或者折回中州,新的消息浮出來了:
立訊賬戶裏的錢開始動了。
動了,是邰博文在動,從小營小區回到住的森島別墅,幾個小時出現的局麵仿佛失控一樣,斷電斷網,剛剛全通,卻又得到了股票接近跌停的消息,又一個電話打進來的時候,邰博文看看號碼是華銀的殷芳荃,未接來電十幾個了,不過這個不敢不接,拿到耳邊喂了聲,就聽得電話裏殷芳荃質問上了:“邰總,你真不夠意思啊,中午剛提了下,下午就掛單拋了?價格掉得這麼快,誰來得及拋呀?”
“掛吖也,我們操盤的下午斷網,根本沒有交易。”邰博文苦口解釋著。
“那是怎麼回事?不能上午漲停,下午就出這個洋相吧,尚總聽信你的話,可還有五千萬在這支股上呢,要套牢了,讓我怎麼解釋。”殷芳荃口氣不善了,質問著。
“放心嘍,正常的震蕩漲跌肯定會有的,再說我現在手裏還有兩三個億,大不了拉升一下嘍……你告訴尚總,要套牢了,損失算我的,您還不相信我呀?”邰博文口氣頗大的解釋著,心裏盤算著得失,還試圖邀了邀這個殷助理,卻不料人家給了個冷臉,沒應邀。
當然不應邀了,正氣不順著呢,誰還顧得談情說愛怎麼著?
放了電話,邰博文打著網銀的賬戶,看著一串數字,有點心有不甘的感覺,原本是準備再支撐一段時間,坐地拋售完手裏存貨,最好再從華銀這裏斥借一部分資金後溜之大吉,不過突來事情讓他隱隱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這麼大的拋售量打壓下了價格,不用說,在他看來更像是幕後徐姐手裏的存量全部拋出來了,本來以來中州這麼多接盤人應該對整體行市影響不大的,可現在看,似乎自己想像的過於樂觀了,沒準中州這幫名流裏不少也是見好就收,準備撈一把就走,萬一真是這樣,那自己賬戶裏的存量可就難以出手了。
怎麼辦?
邰博文思忖了良久,最終拿定主意的是,先把股市已經套現的資金劃了出來,又把賬戶上的剛到手的資金,分幾次轉給了掛名電子公司、XX賓館的賬戶,嫻熟地操縱著一堆賬戶和名稱,轉到第十七筆上的時候,手頓了頓,停了……
邰博文停了停仔細想了想,股市套現不到存量的一半,原本準備在拉升的中途逐步拋貨的,可如果現在撤的話,隻能帶走華銀這一個多億和套現的股資,那樣的話,邰博文算了算,要少收入一個多億,更何況,還有銀行以及華銀說好了準備支付的斥借款和貸款。
要不,再試試?
賭徒的僥幸心態在作祟了,邰博文看看賬戶上的餘額,全部是自己可以操縱的資金,這一個多億如果砸回股市,肯定再拉幾個漲停板沒問題,有中州這群土八路接盤,隻要掩蓋過這次危機,接下來還是一片大好的格局,隻能能吸引更多的入市接盤。那樣的話,自己就有機會把手裏的餘量全部套現,在這個期間,隻要還能拿到銀行或者華銀的任何一筆拆借款,那自己還是最大的贏家。
在可見的利潤和可能的危險之間,讓邰博文很傷腦筋,一時難以決斷了……
“轉走22筆,公司對公司,最低的一百萬,最高不超過二百九十萬,分別流向廣州、湛江、海口幾個城市的公司賬戶,鄭處,有一個估計您有興趣,叫創益電子,和銀行付款的是同一個單位……異地轉賬的結算有時間差,他們如果在這個時間差裏提現,走人,用不了三五天就能洗幹淨,不過要出境的話麻煩點,有一周時間也足夠了。”
行雙成彙報著,從筆記本上接收到了賬戶的信息,市經偵支隊調查擱淺之後,老鄭又協調人員,直接從省建行的總行獲取實時監控信息,跨了一層,這事看來好辦多了。
“轉走多少了?”鄭冠群表情複雜地問。
“四千六百多萬,餘額不到一個億了……他在其他行肯定還有賬戶,我們暫時監控不到。”行雙成道,貌似有點心疼這些錢。
挪移開始了,詐騙份子慣用的手法,總是把得手的錢挪來挪去,等你查的時候,肯定會憑空消失了,像邰博文這種消化大額資金的手法原研究員分析過了,很可能轉到異地沿海城市通過地下錢莊以生意往來的名義的洗淨,要不兌彙,再以合法的收入進到銀行或者直接出境,電子商務的便捷性有一個特點便是凸顯出了警務排查的落後性,每每等有所察覺,即便是能找到人,可錢早已無影無蹤了。
“轉走就轉走,我們想開點,反正不是我們的錢……而且呀,這個事連立案都沒有,我們就想查也師出無名不是?既然轉到這麼多了,咱們是不是也該有點反應了?”鄭冠群像是自言自語說話,說著眼光投向了帥世才,帥世才點點頭道:“差不多了,銀行的窟窿一點七億、華銀這個窟窿一點四億,他手裏的錢應該那個窟窿也補不全,況且他也未必願意補……如果這個時候兩家債主上門,他可就難以應付了。是不是……”
沒說該幹什麼,留給老鄭說的,鄭冠群的眼睛瞟上了行雙成,笑著道:“小才子,下麵是你的強項了,天黑以前把這把火燒起來,他現在肯定是急於轉走錢和在股市套現,我們放開口了,不過可不能讓他走得太快太舒服了,省得後續趕不上,怎麼著也得債主清醒過來呀,趁下班前發,讓他們明早警覺。”
“是。”行雙成高興了,起身應了聲,顛兒顛兒跑出會議室了。回到網警指揮中心,看著時間快到下班時間了,把準備好的示警通知直接發向農發行省總行:
根據我處調查,你行下屬中原路農發行支行一單交易存在嫌疑,交易號為XXXXX,支付時間為XXX,支付金額為XXX,接收方為東莞市創益電子有限公司,據查實,該公司涉嫌洗錢行為,正在接受當地經偵部門調查,為保證資金安全,維護金融秩序,請對涉及本次交易的賬戶法人進行詳細調查,以防資金流失……
自下而上既然有人攔,那自上而下往下壓,讓他們先內部起訌,鄭冠群的思路,有了這消息,省總行即便不報案肯定也要查實,更何況,會議室裏,鄭冠群已經通過省經偵處的關係聯係到了省農發行的領導,隱隱晦晦地暗示,可能某某下屬支行的貸款第三方支付涉嫌洗錢,趕緊自查,千萬別走到司法程序裏,那不是給領導抹黑不是?
領導間向來官官相衛謀個人情,出事前總是給對方個擦幹淨屁股的機會,送了個大人情的鄭冠群放下電話時,看著幾位屬下都在偷偷掩著嘴笑,說是送人情,明顯是等著人家現眼嘛,錢都走了,恐怕想擦都擦不幹淨了……
錢呐,錢呐,都是錢呐……帥朗張著大嘴,伸著舌頭,手裏數著一摞或轉賬、或現金的支票,數來數去,足一百多萬了,這一百萬掙得讓帥朗一路奸笑不已,不時地把支票拿出來數數,從景苑小區還了林總的車出來,上了方卉婷駕著的SUV,沒走兩公裏,帥朗倒數了兩三次了,那得性,像餓急的人抓到了肥碩的燒雞腿,更像色急地人抱到了白嫩的女人腿,爽壞了,樂歪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人品能如此集中爆發,一天掙一百多萬。
笑了幾回,又一次掏出支票來時,不經意看到方卉婷瞥了眼,複雜而不屑,有點像羨慕嫉妒恨,帥朗一怔,猛地想起今兒就是自己吃獨食了,人家跟了一路,總不能一點好處不給點吧,想了想,抽了張金額最小的十萬塊,慢慢地放到方向盤前位上,很大方而且客氣地說了句:“方姐,給你一張……甭嫌少啊。”
“不要。”方卉婷迸了兩個字。
“你說什麼?”帥朗沒聽懂。
“不要,你非要給我,我隻能往窗戶外扔。”方卉婷道。
“這……不是,你和我有仇我理解,不能和錢有仇啊,這可取出來就是錢。”帥朗解釋著,千懂萬懂,不要錢的還真看不懂。
嘎聲車刹住了,方卉婷手離了方向盤,拿起那張支票,看了看,很揶揄的表情,兩指一撚又扔給帥朗,果真是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表情,帥朗怕方卉婷有所顧慮似地趕緊解釋著:“沒事方姐,咱誰也不告訴,就你們隊裏知道,你就說我幹的,你們公安局進企業還打秋風呢,咱要點讚助合理合法,誰管得著嘛……不會是嫌少吧?那這樣,等我兌出來,給你二十萬,cash……不過說好了,別告訴我爸和老鄭,老鄭還答應給開支金石展覽的花費呢,回頭那兒再要出來,那可叫真賺大了……哎,你怎麼啦?”
帥朗詫異了,一時間方卉婷眼眨著,貌似身體不太舒服似的,眉頭皺著,嘴咧著,問了句帥朗才發現病根在自己身上,這麼個不表態讓帥朗急火,一拍大腿砍價到底了:“你別這樣,那你開個價,你說多少,成了吧?”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把錢看得比爹還重要?”方卉婷斥了句,不料帥朗一聽卻是很鄭重地解釋著:“你這話說得就不對,錢在很多時候,是比爹重要。”
“你……你,哎喲,懶得跟你說了,你這臉皮不是厚,是根本沒臉沒皮……在哪兒下車,我把你送去。”方卉婷貌似有點生氣,不知道何來的生氣,帥朗愣了下,揣不準這是真不要,還是嫌少,要不是心存顧慮?再要不惺惺作態?
一時沒看真切,不過這哥不愛俏、妞不愛鈔的事,還真不那麼好理解,最起碼讓帥朗就理解不了,片刻帥朗又湊著小聲道:“方姐,您別跟我客氣,咱不是小氣的人……要不這樣,我給你買輛車得了,省得你一天騎個電動車寒磣。”
“你…你說什麼?我很寒磣麼?”方卉婷驀地被刺激了下,反詰著,那不善的眼神看得帥朗心一跳,趕緊搖手否認:“不是不是,您別誤會……我是說開個車出來不挺有派的麼!?不扯了,你吭個聲,想要那個車型,明兒我給你開回來,誰讓喜歡你呢……咱喜歡你的程度雖然達不到法拉利、寶時捷的程度,可寶馬3、4係的,一點問題沒有。”
帥朗下血本了,準備千萬金搏一笑了,果真笑了,方卉婷被這話聽得重重噎了下,旋即眼凸脖梗,跟著哈哈哈爆出一陣大笑來,這示愛都成了生意了,有了個區間價位了,直逗得她笑得花枝亂顫,半晌停不下來,而帥朗呢,又被笑懵了,不知道這是否極泰來呢,還是怒極反笑,越笑越讓帥朗六神無主,出言問著:“方姐,你這光笑什麼意思?”
“我……我沒什麼意思,是你覺得我有意思,嗬嗬……算了算了,不跟你扯了,錢你自個拿好,看在從十一灣硬把你叫來幫忙,又是出力又是出資的份上,我可以不告訴你爸和老鄭,不過下不為例啊。”方卉婷忍著笑,終於說清楚了,是真不要,一真不要,帥朗更理解不了,抿抿嘴,好難為問著:“方姐,能問你的問題嗎?”
“問什麼?問原因,我就說你也理解不了。”方卉婷道。
“不是問這個,我是奇怪,你這視金錢如糞土的高尚情操是怎麼個培養出來的麼?”帥朗果真愕然地來了個很難的問題。
“你別挖苦,你的眼裏警察都是黑警察對吧?可真要像你想像的那樣,社會早就亂套了……即便拋開這個職業不談,也不是誰生來就是愛財如命的,你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理解啊,是被你爸扔出來,逼成這樣了,什麼錢也敢拿。我呢,一直就在父母的溺愛下,雖然不富裕,可也沒怎麼缺過錢,不該我拿的,我絕對不會碰……特別是這種來路不怎麼十分光明正大的錢?”
當然不那麼光明正大,一半是外勤那些消息的功勞,另一半是領導打招呼產生的效益,隻不過在帥朗這裏效益最大化了而已,方卉婷幾句,說得帥朗那份興奮感一點都沒有了,以前哥幾個不管誰撈上一筆,接下來的事肯定就是搭夥結伴找個地方happy一下了,而此時,帥朗倒覺得揣了一百萬,仿佛還有犯了錯誤的感覺。
不過這會兒相信,方卉婷是真不要了,正襟危坐著,車窗露了一絲縫隙,輕輕的風吹進車廂,撩起了額邊的幾縷長發,讓不時麵對著帥朗暗暗地浮起了一個巨大的錯覺,對呀,方姐這形象,咋就這麼高大涅。
對了,也不是高大,是個傻大姐……帥朗又換了個思維方式,想起了方卉婷那次主動到景區找他,那是剛從專案組出來時,她生怕自己誤會,生怕自己受到影響,其實以自己這號早被社會錘打得沒臉沒皮的水平,根本就不怎麼在乎。
於是乎,有那麼點暖洋洋地感覺浮在心頭,帥朗眼睛一亮,剛要表白一句什麼,方卉婷製止了,直說著:“這是原則問題,各人都有各人的原則,你有嗎?”
“有啊,怎麼沒有。”帥朗凜然一聲,很豪氣地說著:“我的原則就是,值得喜歡的、值得追求的,要不惜一切代價……方姐,我發現你就值得。”
“是嗎?”方卉婷一愣,覺得這話很別扭。
“當然是了,不喜歡男人的女人多得是,不喜歡錢的,還真不多見。”帥朗解釋道,一解釋,更生硬了,方卉婷謔笑了笑,又嗤笑了笑,笑著瞥眼問:“是不是呀?看你這樣,對姐有那麼點意思了?”
“是啊,你不能才看出來吧?就方姐你這天生麗質、英姿颯爽再加上冰雪聰明,你說你要找個窮警察男朋友,一天拉個苦瓜臉跟老鄭他們樣,多沒勁,你不覺得咱們倆在一塊很高興麼?反正我覺得咱倆挺合適……要不咱們處一段,你看我這思想落後、行為不軌、認識低下,還真需要您這號高尚的感染感染……”帥朗得啵著,如同忽悠那些掏腰包名流一般,長來了一溜,語速飛快,說著時候臉不紅不黑,托著額頭,斜眼覷著正襟坐在駕駛位置的方卉婷,那眼神叫一個喜出望外,那眉毛挑得叫一個撩人,那話說得叫一個誠懇,方卉婷聽得,沒料到一轉悠到轉悠到海誓山盟表白了,雙手捂著嘴,嗬嗬笑了會,笑著帥朗又是心下無著催著:“是不是啊,方姐,你對我究竟怎麼個看法我還不知道呢?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呢?”
“喜…歡…你?”方卉婷咧嘴笑著,一字一頓說道,表情那叫一個突兀,說著笑容一斂,突來一句:“先別問我,我問你,你究竟是喜歡警花姐多一點,還是喜歡小學妹多一點。別裝啊,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你說王雪娜吧,我一點都不喜歡她。”帥朗馬上就來。
“胡話,不喜歡心甘情願花錢給辦這個金石展,還是想俘學妹芳心是不是?”方卉婷酸酸地道。
“這不是老鄭和我爸商量的事嗎?我幫忙呢,不要認為我別有用心行不行?”帥朗解釋道,不知道為什麼這些瞎話張口就來了,方卉婷似乎沒有被說服又來一句:“你是假公濟私,真以為我看不出來?”
“我是公私兼顧,你還不知道我的性子,就喜歡和人一塊瞎玩,真沒那層意思。”帥朗道。
“真沒有?”
“真沒有,我決定了,從現在開始,我隻追你一個。”
“你不用扮就是壞種,你再怎麼扮,也成不了情種。”
“嗬嗬……那倒是,你這麼了解還和我在一起,說明你一定也有喜歡我的成份,不承認是不承認罷了。”
“誰說我不承認,有什麼不敢承認的,確實有點喜歡呀。”
方卉婷幾句說著,真迸出這麼句喜歡,一說喜歡,帥朗腰一直,神色一喜,正要趁勢來個激動的擁抱,卻不料一指戳著帥朗的額頭,警告道:“別玩這小兒科啊,喜歡歸喜歡,我得澄清一件事情。”
“什麼事?”
“你和王雪娜……”
“沒關係,真沒什麼關係。”
“胡說,我那天下班等王雪娜,問了問你們的情況,好像她說你是她男朋友……”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那都是逗她瞎玩呢……她不會當真的,一直把我當學長對待。”
“是嗎?好像你這位學長對她施行非禮了……就像你對女人常用的伎倆,嗯,是不是抱著強吻了……或者,還幹其他壞事了?”
噝,一聲涼氣,方卉婷一瞅,帥朗稍顯緊張地,不自然地咬著手指,被戳中的心事一般,然後……然後麵對方卉婷質疑的眼神,帥朗半晌沒有解釋,於是方卉婷眉一挑瞪了眼,一指車外:“下去!”
剛要說話,方卉婷臉一扭,一扭鑰匙發動車著,又催了句:“下去!”
帥朗嗒聲開門,一隻腳剛落地,車嗚地一聲暴起,差點把他摔個跟頭,等站穩回過神來,車早轟鳴著開出去一大截,停了下,是方卉婷關好的車門,嗚聲駛著消失在街頭。
撓撓腦袋,抓抓耳朵,又摸摸口袋,讓帥朗好不悻然,討來一百多萬讚助的好心情此時已經喪失殆盡了,一會兒想著生氣的方卉婷,總覺得有點患得患失,一會兒又想著那位傻學妹,不會真告訴方姐咱摟著人家真是強啵了一回吧,原本辦金石展也確實有那麼點假公濟私的意思,可沒想到事與願違,學妹以為他和方卉婷有一腿,方卉婷又認為自己和學妹不清不白,這丫的夾在倆人中間,到頭來可是錢花了,妞飛了,啥都沒落著……躊躇地走了幾步,一會兒是方卉婷羞惱的樣子,一會兒又是學妹清純的印像,帥朗這心思在兩個人之間飛來飛去,捫心自問著,對呀,我究竟喜歡哪一個呢?
又走了若幹步,停下來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出結果了,帥朗心裏對自己說著:倆我都喜歡,弄回那個來算那個……
一頁,又一頁……緩緩地翻過去了,翻得很仔細,仔細到薛行長冷汗涔涔,如芒在背,幾次不自然地挪挪僵硬的身子。
沒想到省總行和市行信貸部同時下來,也沒有想到進門不像往常噓寒問暖,而是直接要了與立訊電子相關的貸款質押資料,厚厚的一摞資信調查,貸款協議還有銀行方和企業簽訂的若幹法律文書,省市兩級來人四五位,已經過了兩三遍了。
內審雖然經常有,可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早、這麼急,而且查得這麼細,薛行長心裏揣揣不安地思忖著這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過得去。
雖然所有的貸款都不可能百分之百規範,雖然銀行方麵也不是要求一切做得盡善盡美,但有一點是至關重要的,那叫寧給敗家子,不給窮光蛋,前者好歹有家可敗,而後者是無錢可拿,薛行長想到此處心裏稍安了幾分,再怎麼說立訊家大業大,就有點不規範的地方,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不過一個多億,市行信貸部也核準了,就有紕漏頂多也就是在用途上,應該不會再出問題。
安慰,很強烈的自我安慰,想到此處,薛行長稍安了幾分,恰在這時,對麵的一位發話了,是省行稽核處的一位女人,很尖銳地問道:“薛行長,對立訊的資產審核明顯高估了,開發區在市北郊,那兒的地皮隻能用於工業用地,你們以現行的地價估算,這個方法不適用。”
“張處長,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對立訊的出入賬實行監管,他們的支出賬都在咱們行,實行代收代付,以防他們把資金挪作他用……現在支付不過一點七億,和立訊的現有資產最少都能達到等值。”薛行長定了定心神,找了個很具說服力的借口。
“資產的抵押手續也不明析,光有出售合同而沒有產權證明,這將來萬一出事,憑這份合同,我們是無法清償債務的。”那位很挑剔的女處長道。
“這個……對方已經答應我們盡快提供有效產權證明,款已經付了,但是辦理相關產權手續還需要點時間。”薛行長稍顯緊張,弱弱回了句,最大的問題就在這兒,如果有那玩意,這次說不定就輕鬆過關了,可話反過來說了,要是人家手續完備,那還有私下的好處。
明顯沒有說服省總行的人,那位吹毛求疵的女處長手揚著合同書沒動,眼睛盯著會議桌對麵的薛行長,薛行長又囁喃著解釋著:“……張處長,立訊是招商局指定的項目,又是市、區掛牌的高新技術企業,市委的陳主任,還有開發區的一幹領導都對此做過批示,就此事我還專門請示過市行,都是同意過的,相關的手續我們會盡快補充完畢。”
女處長放下了,頗有深意地看著薛行長一眼,這其中的蹊蹺大家都懂,有時候是內部的人違規操作謀點私利,有時候是外部的領導打招呼,你不得不辦,但前提的原則是資金安全,隻要不涉及資金安全,有一定的償還能力,有點小問題是可以忽視的,畢竟現在銀行業的競爭如此激烈,什麼都想合乎規範來,那就什麼事也甭想辦成了。
又過了一關,薛行長暗自慶幸著,心跳稍稍放緩。
那幾位審核的在繼續著,不多的資料被重複審核了若幹次,雖然有所違規,可勉強還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立訊的地產、房產,以及一份供貨協議都在此做抵押,估價總額四個億雖有跑冒,可和貸出去的一點七億等值應該沒問題。省行、市行幾位交換著眼色,似乎覺得總行的通知有點小提大作了,一大早把信貸審核的全拉到這個支行,說是涉嫌非法洗錢,可明明資債相抵,難道還用貸出錢去洗一洗?那樣的話,豈不是坐等自己的資產縮水?
正翻到最後一頁,準備下結論的時候,那位女處長手機響了,拿起來,看了看然後麵無表情地接下來了,雖然接電話僅僅是嗯、啊、知道了……幾個簡單的詞彙,不過照樣聽得薛行長坐立不安,生怕這節骨眼上出了什麼紕漏,果真有紕漏來了,那女處長“啪”聲扣了電話,很嚴肅地說著:
“薛行長,總行到省公安廳經偵處以及市公安經偵處接洽的已經確認,你們支付的第三方創益電子涉嫌洗錢……立訊電子公司很可能存在騙貸,結論未下之前,你暫時停止工作……”
意外來了,冷冰冰的幾句,薛行長聽得如遭雷擊,話沒聽完,眼一黑,呼咚聲從椅子上倒栽過去了……
不多久,120的救護車來了,在噤若寒蟬的銀行員工眼中抬走了這位被嚇暈的薛行長,總行和市行保衛處來人了,一群西裝革履,麵無表情的男子,但凡發生攜款出逃,貪汙挪用的事,這些負責內部程序的人就會出現,一出現先行控製住了三名信貸部的人員,全部被集中的會議室。
幾分鐘後,從市行直接下發的通知:凍結立訊電子在農發行的賬戶。
……
……
跌停……殷芳荃剛停下車,拔著手機上網,在看到競價出來時,一陣眩暈,被氣得。而且根本就沒有拉升的跡象,排隊的全是大單拋售,這個後果不用想她也猜測得到:辛辛苦苦的攢的錢,要在你眼可見的時候一點點蒸發、縮水……
我拔……我再拔……我還拔……使勁地摁著手機,殷芳荃發泄似的拔了幾遍電話,都是電腦合成的冷冰冰的提示:您拔打的電話已經關機。
連續幾次,殷芳荃有點怒火中燒,回想著昨天飯間邰博文的信誓旦旦,隱隱地有一種上當的感覺。他說趕快拋,說不定,他已經拋售空了才假惺惺賣了個人情……而更讓殷芳荃難堪的是,抬頭看看公司大門,那份心虛的感覺更重了,在尚總麵前說過邰博文不少好話,而尚總也是看到利好,投到600×23個股的五千萬根本沒往出撤,而現在,要這樣跌下去,再過兩三個交易日,就連本錢也撤不回來了。
懊喪地下了車,拍上車門,拎了拎女包,剛踏上門廳的台階,就見得身後又停下來幾輛車,嘩啦啦下來一幫保安製服的人,快步往華銀公司裏奔著,殷芳荃讓過了一邊,讓這些人先進去了,心裏隱隱地有種不詳預感,在華銀呆的日子不短了,知道這幫人是幹什麼的,尚總的特遣隊,遇上棘手人物或者欠債不還的公司,這些人就以華銀保安的身份出麵了,對付那些有家有業的老板有的是辦法,包括圍攻、靜坐、尾隨、能從家到公司二十四小時跟著你,吃飯上廁所都不放過,直到你心神恍惚,砸鍋賣鐵還上錢。這叫非暴力清欠,不屬於法律管得著的範疇。
踱了幾步,殷芳荃停下腳步了,喚了聲:“小伍過來。”
是位油頭粉麵的小夥,是尚總的司機,一聽殷姐叫,肅穆的臉上擠出來點笑容,奔上來道著:“殷姐,怎麼了?”
“這是……準備找誰?”殷芳荃問。
“立訊……”小伍手撮著小聲道。
殷芳荃一個激靈,不幸言中了,尚總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不把手裏暴跌的股票兌給邰博文,那就不是尚總了,剛一定心神,小伍小聲道著:“殷姐,您注意點,這兩天別惹尚總生氣……”
“怎麼了?”殷芳荃傲然挺了下胸,再怎麼說也是尚銀河自己的決定,自己不至於為這事遭了池魚之殃。
不料是另一件事,就聽小伍小聲道:“給立訊的那一億半有問題了,那王八蛋給咱們玩了一手一女二嫁,從農發行也貸走了一億多,剛得到的消息,尚總安排我們先把人攔住,無論如何也得追回來,要這錢全賠了,咱們公司可得塌一半……我走了。”
說著一揮手,裏麵已經在座的十幾位和外麵剛來的兩拔人合成一股,分乘著七八輛各式的小車商務車,呼嘯著走了。
殷芳荃懵了,手僵硬著,包帶子緩緩從肩上滑落,吧嗒聲掉到地上她都沒有省過神來,心裏泛著的一個念頭是:
上當了,居然上當了……
跌停……
邰博文眼前一黑,對著股市行情的屏幕閉上了眼了,開市毫無懸念地跌停了,自己掛上去的單子因為價格優先的規則,被遠遠的擠到了後麵,優先成交直接都在跌停價位上,而粗粗一數,五萬股以上的大單十幾單,其間還有掛上去的十萬股、二十萬股的大單,股市的通病是越漲越能吸引入市的,越跌越沒人買,緩慢進展的交易量讓深諳規則的邰博文已經看到了即將崩盤的預兆。這崩盤的,還包括他在中州多方遊說拉攏來的信譽。
即便再有不甘,邰博文也知道自己回天無力了,就有力也沒有時間了。
MSN在嘰嘰響著,高價雇來的操盤手發來的分析顯示在屏幕上,按照昨天放量,接近650萬手的成交量,比照現在的價格,還需要一個億左右的資金吸貨才能有效拉動價格回升,不過回升之後還要有個觀望期,畢竟震蕩之後,謹慎入市的人會增多……操盤手停手了,在等著老板下決定,究竟是拋還是繼續拉升。
邰博文細細回憶了下,隱隱地也有一種上當的感覺,先前所知消息是股價到二十左右才開始拋貨,可現在看來,怕是已經拋幹淨了,這個時候,銀行貸走的錢肯定已經洗淨轉走了,而徐鳳飛留給自己的,股市上的一大部分拿不走,私驀斥借的,又是個燙手的熱山芋,偏偏這會他已經把燙手的山芋啃了一半,這要是出點事,邰博文知道不那麼好善了。
決定了,斟酌了一晚上的事終於決定了,飛快地敲了著鍵盤輸入了一行字:全部掛單拋售。
輸完了,隱隱地心裏又有了一份快意,反正這是原始價吸籌,再怎麼說是白來的,誰還能便宜得過我?此時,心裏想起了中州這一幹名流,此時肯定是急得上躥下跳、火急火燎,想到了名流身邊女人,此時肯定是一肚幽怨無處可訴,很多想把自己征服在裙下的女人,其結果是被自己征服在胯下,那份成就感,讓邰博文稍稍舒緩了幾分功虧半路的沮喪。
扣下了筆記本,隨意地塞進旅行包,拉到拉杆,慢步走著,下了樓,到了門前,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住了近兩個月的單體別墅,關上了門,東西扔進車後備,駕著車,緩緩地開上了森島別墅區的林蔭路,出了這裏,就是外環路,再出了外環路,就是高速了。
要離開?或者是永遠離開!?
隱藏在對麵樓層窗簾後的監視鏡裏,清晰地看著邰博文的一舉一動,這個任務三班倒已經半個月了,又是一個通宵,外勤打著哈欠彙報著:
“續隊,出去了,帶著行李,看樣是要走了……”
影像,同時出現在網警中心,從出別墅門的那一刻起,根據外勤的追蹤,實時調閱的交通監控能看到這輛車行駛的方向是京珠高速。
事情到了關鍵節點了,可關鍵的節點,還有很多步驟沒有跟上。
銀行方麵還在和省廳的經偵打嘴官司,既想知道詳細的內幕,又不想通過經偵徹查此事,不用說肯定是私下裏已經有了動作,但這個動作太慢了,馬上就要人走樓空了。而且另一家華銀的反應也沒有跟上,鄭冠群這一組隻等邰博文的賬戶裏在八點多轉完最後一筆,才通過市經偵支隊暗示過市建行領導,相同的洗錢嫌疑警示,從賬目能看到華銀和建行的資金來往密切,不用說這個消息應該能被華銀獲知。
可現在都沒有跟上,鄭冠群又一次抬腕看表,已經指向九時四十分,再遲十幾分鐘,人就要上高速了,而現在,別說批捕,立案都沒有,總不能像個普通嫌疑人一樣讓刑警撲上去摁倒吧?再說就抓回來,程序好像也沒法走。
所有的案子都是按部就班,偏偏這個案子是本末倒置,不是從案情查出來的嫌疑人,而是先有嫌疑人,眼看著嫌疑人一點一點積累案情,卻不料所有的已知依然棘手,從理論上講,這個人現在仍然是清清白白的普通商人。
“先抓回來再說。”老範提議了句,看著走來走去的鄭處。
“不能抓。”帥世才搖搖頭提醒著:“銀行暫時不會報案,華銀從來就不通過公檢法解決債務糾紛,你前腳抓,後腳就有人來攻訐咱們亂抓人,再說你抓回來,怎麼處理?三個億蒸發了,誰負責,到時候就得質問咱們了,知道他有違法行為,為什麼不及時阻止。”
“那怎麼辦?鄭處,出了外環路可就上高速了啊,看這樣是準備駕車走。”行雙成提醒著,一副憤憤不已的表情。
“老帥,你說,怎麼處理為好?”鄭冠群求教上基層這位了,老帥一笑道:“找人去抓呀?”
“找誰?銀行的還在內審,華銀的沒跟上,我估計他們是先到公司急於拿到抵押資產,減少損失,找誰抓?”鄭冠群問,停下腳步了。
“找幾個臨時工嘛,很容易呀,離高速路收費站三公裏就是唐莊派出所。”帥世才道,老鄭一愣,這好像還是一碼事,不過馬上笑了,肯定不是一碼事,手一揮指揮著:“通知續兵,讓唐莊派出所協查出警,攔住這輛疑似盜搶車輛,把他交通工具給我扣回來。”
監控室裏,因為老帥的這個提議,引發了幾聲竊笑,這要抓對了自然有功勞,要抓錯了也不怕,老辦法,回頭開除倆臨時工協警就遮掩了。方卉婷笑著瞥了眼帥世才皺紋舒展的臉,突然發現這父子倆很多地方有共通之處,每每想出來的,都是餿招。
唐莊高速路收費站幾個大字遙遙在望,邰博文平穩的行駛著,一路暢通無阻,天高地迥的景象終於讓沮喪的心情稍稍緩解了幾分,再怎麼說,也有一個多億的收入,再怎麼說,這一趟也是成功之旅,邊行駛著邊摁開了音響,提速著向著收費站駛來了。
警笛……警笛……突兀聽到警笛聲讓邰博文稍稍有點慌亂,不過旋即馬上鎮定心神,警察從來不是應該擔心的對象,一轉念,眼睛看到了前方不遠處,一輛麵包式的警車從岔路駛上來,斜斜地攔在去向段,遠遠地戴著警帽的一位在做停的姿勢。
車慢慢減速,在距離警察不到五米的距離停了下來,那做停姿勢的警察邰博文一看,是位二十郎當的小夥,臂上的貼著“協警”的標識,幾步走上來,牛逼烘烘一招手喊著:“下來,下來。”
“阿sir,有事麼?”邰博文很禮貌地打著招呼,伸出頭。
“讓你下來你聽不懂呀?放你娘逑什麼外國屁。”那哥們痞相一臉,直把邰博文噎了一家夥。
這個偉大的國度,警察是惹不起的,邰博文很客氣地問了句:“同誌,我沒有交通違規吧?”
“誰說你違規了?我們懷疑你無證駕駛,近期我們這一帶機動車盜搶嚴重,駕駛證,行車證……拿下來。”小警察不客氣地道,所長安排的工作,自然不敢怠慢。這麼霸道把邰博文鎮了鎮,悻悻拿著兩證遞出來,人沒下車,那小警裝模作樣看了看,一招手,車上又下來兩三位虎背熊腰的壯小夥,這位一揚手裏的證件道,有點詞窮,硬是雞蛋裏挑骨頭說了句:“看,假的。”
“對,假的。”下來那幾位異口同聲道。
“絕對是假的。”有一位強調著。
“下來,下來……好說歹說不行,非讓我們把你銬回去呀?”
那位帶頭的叫囂著,邰博文自忖秀才遇到爛仔警,再有理恐怕也說不清了,慢慢地挪著下來了,拿著手包,手伸進去,揣度著是不是塞摞錢能過關,那幾位動作卻是更快,一位喊著,看看車上有沒有偷車工具……說話著,兩小夥就鑽車裏了,一鑽進去了,好了,嘭嘭嘭一鎖門,嗚聲一發動,一溜煙跑了,邰博文這才省得自己被誆下來上當了,不迭地攔著,卻不料被站著的協警一把揪住了。
車走了,沒治了,那小警掏著一摞不知道什麼單子,刷刷一寫一撕遞給邰博文道:“到唐莊派出所去取車啊,經我們調查如果不是盜搶車輛,可以發還給你。”
“嗨,我說警察同誌,那我怎麼辦?”邰博文苦著臉,前後看看不著村不著店的地方,他連地名都叫不上來。
“我們警察多忙呢,誰顧得上管你怎麼辦?自己想辦法。”那小警一翻白眼,抬腿上車,嗚著駕著麵包車,冒著一股黑煙走了。
得,這個億萬富翁,愣生生被扔在路邊,傻模愣眼,學著外國人攔車的姿勢豎個大拇指搭便車了,不過這地方那像國外,各色車輛蹭蹭蹭從身邊駛過,壓根就沒人操理他。
一公裏多之外,續兵帶著的一隊外勤看的過程直笑,此時從望遠鏡裏再看到邰博文一副如喪考妣的難受樣子,剛停下來又笑得直打顛。幾個人埋頭商量著,幹脆,把兩輛車的人並到一輛車上,另一輛繞了個圈,扮作過路的行駛車輛,然後在邰博文身邊“嘎”聲堪堪刹住了,外勤隊員一伸脖子不客氣地道:“沒長眼睛呀?想撞了給保險公司作貢獻呀?”
“對不起,對不起……師傅,我給你錢,把我送回市裏。”邰博文學乖了,直塞著幾張鈔票,那外勤不客氣地往手裏一掂,樂了,一擺頭,上來吧,一箱油錢怎麼也把你市裏了。
於是,這個準備腳底抹油的邰老板,又回市區了,坐的就是刑警隊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