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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弈7對弈7
常書欣

第二章 風雲四起 火中取栗

世紀花藝園,快九時的功夫,一輛藍色的工具車載著幾位安裝工人,車停在園中心的展廳門口,跳下車的帥朗指揮著幾位工人把一副剛剛做好的不鏽鋼噴繪圖案放到了展廳門口的顯眼位置,給平果介紹的這幫哥們撒了一圈煙,安排著上車走人,回頭再看,那叫一個誌得意滿。

啥呢,這麼樂嗬,自然是那幫讚助的冤大頭了,飛鵬飲業、華泰汽貿、四方建築、金伯利首飾行、家家樂餐飯連鎖……排了一溜冤大頭,怎麼看怎麼讓帥朗覺得還是跟上警察叔叔好混,人情送出去,錢進自己口袋,兩頭落個好的事,還真不像昨天那麼多。

“擺的什麼呀?”有人在身後說話了,帥朗一回頭,眼一亮,心一跳,嘴一哆嗦,看到小學妹披散著頭發沒梳大辮出現在眼前了,也是剛來,帥朗眼睛看著小學妹沒有移動,隻是指指噴繪圖:“自己看,找了幾家的捧場的。”

於是王雪娜好奇地看上了,這當會兒,帥朗心裏有點打鼓,賣拓片宰了秦格菲一家夥很讓學妹看不慣,之後又有方卉婷和她小話說了不少,是不是談到自己有生活作風問題還真說不準,不過看樣子……很清純很萌的樣子,好像不像生氣,好像也不像有怨,好像……好像冬天還沒過動,春天已經來啦,要不四周這麼如此明亮,如此怡人以及如此溫暖呢?

“哦,除了姨夫的公司,這些都誰呀?”王雪娜問,回頭問了下,話音卡住了,看到了帥朗狀如癡呆伸著舌頭,不自然地咬著手指,那樣子仿佛小屁孩看到了滿眼的糖果那種饞相,逗得王雪娜璞哧一笑問著:“你發什麼呆?”

“啊?我沒發呆……那個,雪娜你怎麼來了?”帥朗掩飾著說道。

“今天隻有一節大課,我請假了……我爸有課來不了。”王雪娜站直腰了,隨意說了句,這倒忘了剛才的問題了,隻是怪怪地看著帥朗,眼神一怪,帥朗心裏砰砰直跳,兩個人四目相接,仿佛都有話要說。

“那天……”

兩個人相視時,幾時同時迸了口,都一愣,然後都笑了。

“你先說。”帥朗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把發言權移交了,王雪娜忸捏道著:“沒什麼,那天……不該懷疑你啊。方姐告訴我了,這錢不是你拿走了……”

“當然不該懷疑我了,你看我像見利忘義,要錢不要臉的人嗎?我要是那種人,我還至於把一百萬拿出來辦這個金石展覽。”帥朗很正色地,恬不知恥地往自己臉上貼金,現在學乖了,碰上浪點的妞,你越壞越惹人愛,不過碰上這號忒正統的,就不能表現的過於無恥,盡管自己很無恥。

果真奏效了,王雪娜笑了笑,埋怨著帥朗:“那你不早告訴我。”

“不告訴你當然是有理由的……對了,方姐還告訴你什麼了?”帥朗旁敲側擊著。

“她說這是個什麼案子……一直在尋找一個懂金石拓片的詐騙犯,正好就借辦展覽這個機會一起都作了,她說你是幫警察辦事的?”王雪娜詫異道,看來不一定相信帥朗,不過肯定相信方卉婷的,那天警官證一亮,自然容易取信於人了。帥朗一聽,又打蛇隨棍上了,很不在意地道著:“你都知道了啊,那就省得我解釋了,我這人從小就急公好義,嫉惡如仇,一直以來咱很低調的,這麼點小事,我都不好意思告訴別人……當然,這裏麵有點假私濟公的意思,主要是幫幫你,幫幫老爺子,發揚發揚咱們的傳統文化,警察就搭個順風車呢,我就答應了,這事怨我,沒提前告訴你,可是當時咱確實不知道還真有不識貨來買不是?”

幾句寥寥,把自己歸到了正人君子,助人為樂的行列,王雪娜對這個似乎根本沒有懷疑,反而關心道:“那個騙子抓到了沒有。”

“暫時沒有,過來,我告訴你……”帥朗拉著小學妹,悄悄蹙在樓角,小耳附耳道:“展廳後兩輛車,車上全是警察,對這兒布控著呢。”

“啊!?是嗎?我說那些天你買那麼多盒飯。”學妹的眼睛瞪圓了,很驚訝。

“可不,那幫牲口能吃著呢,不過都是全副武裝的警察,人家能吃也能幹不是?”帥朗又唆道。

“哦……”小學妹嘴訝異成“O”型了。

“看過美國大片沒,其實咱們中國警察抓人比老美還牛掰,隻要嫌疑犯一出現,馬上就是廳後兩個方向包抄,門口圍堵,那叫插翅難逃噯。”帥朗又說著,比劃著,示意著園門口兩輛不起眼處的車輛。

學妹更驚訝了,自然是深信不疑了,這些天總能見到點陌生的麵孔,而且也知道展廳保安本身就是警察,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類事件,此時倒真有點激動到心跳的感覺了。

拽了把,警察牛B不牛B,帥朗倒牛B上了,那形象在學妹的眼中頓時高大了幾分,不過這個時候,帥朗心裏多少還有點疑竇的,趁著小學妹思維激動的當會兒小聲問:“對了,雪娜,那天,方警官還跟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呀?就說讓我保密。”王雪娜很萌很懵然地說道。

啪唧……帥朗一拍額頭,咧著嘴,一副上了惡當的心情,現在知道方卉婷根本就沒問,敢情就是空穴來風,詐自己呢……後悔呀,那個後悔呀,帥朗悔得腸子都青了,當時隻要堅持一秒鐘,說不定馬上就把方卉婷感動了,媽的,最後露餡,帥朗暗罵著自己沒出息,專業的忽悠老被方卉婷那業餘水平捉弄。

“你怎麼了?”王雪娜揪了揪帥朗,很關切地問。

“哦。”帥朗驚省了,一低眼,那眼睫眨上,烏溜溜的黑眼珠動著,小鼻尖微微翹著,讓帥朗登時淫心大作,一轉眼,嚴肅了,嚴肅地說著:“這個方警官難道沒告訴你,現在這個區域很危險嗎?”

“沒有啊。”王雪娜道。

“太不負責任,回頭我說說她。對了,還有將近兩周才結束,你得一千一萬個注意啊,萬一有不對勁的地方,馬上往後麵的車裏跑,那的人會接應你的……盡量不要來,明白了沒?”帥朗解釋著,王雪娜點點頭,很感激地道著:“嗯,知道了……我爸也說了不讓我來,這幾天人也不多,差多點快到月底就收場了,反正現在我爺爺很樂嗬,完成了一樁大心願……對了,我爸說你什麼方便,我們全家請你出去吃一頓,聊表謝意。”

“那好啊……不對,也不好。”帥朗的臉一時三變。

“為什麼?”學妹很萌,開始被帥朗圈到思路裏了。

“我痛心呐,謝吧我不在乎,不過不能懷疑我吧?你說前兩天,你居然懷疑我辦這個金石展是為了給自己斂財,讓我情何以堪呐?”帥朗摸著心口,痛不欲生地說著。一說這事,王雪娜撅著小嘴,很難為地憋出一句來:“那……對不起啊。”

“你知道我很喜歡你,對吧,我也知道你喜歡我,我們心靈之間不能有這種芥蒂和雜質啊……你說對不對?”帥朗眯著眼問。

“嗯,人家知道了……”王雪娜不好意思地擺擺身子。帥朗終於按捺不住獸性大發了,拉著小學妹說著:“來來,我有句悄悄話告訴你……”

“什麼話呀?”王雪娜機械地跟著,不解地問著,一前一後,幾步被帥朗拉到了展廳十幾米外,半人高的冬青叢後,就見得帥朗警惕地四下看看沒有監控,這才神神秘秘地道著:“知道不知道,2012世界末日就要來了?”

“什麼?你信那個呀?”王雪娜詫異了。

“萬一是真的呢?難道你不擔心?”帥朗正色問。

“既然世界末日都來了,都毀滅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王雪娜倒想得開。

“是啊。”帥朗正題上來了,很替人分憂地關心著:“你說世界末日都來了,到時候你連男朋友都沒有,連和男朋友那個那個都沒有,我擔心你到時候遺憾呀?”

“啊?”王雪娜嘴一張,愣了,旋即明白了帥朗那個那個的意思,撲哧一笑,小拳頭使勁擺了幾下,然後咯咯笑著,又踢了這貨一腳,邊打邊笑罵:“你討厭……真討厭,就知道你沒正經話。”

“誰說沒有……那咱們現在就那個那個,免得我擔心你遺憾……”帥朗笑著,捉著學妹的小手小胳膊,作勢一抱,可不知王雪娜是半推半就,還是猝不及防,冷不丁被帥朗抱了個滿懷,剛要掙脫的時候,帥朗一附身,濃眉大眼立現地眼前,在這一刻,王雪娜意外怔住了,似乎還有點躊躇,似乎對於近在咫尺的人還有點猶豫,僅僅是一刹那的猶豫,猛然間覺得兩片狂野、熾熱的唇貼上來,而且這一次,沒打沒鬧,學妹高高的掂著腳尖,吊著帥朗的脖子,很青澀地回吻著。

哦喲喲喲……帥朗那個美呀,美得冒泡、美得發燒,美著抱著嬌小玲瓏的學妹一個勁吮、一個勁搓,吮的是嚶唇小口,搓得是柔肩小蠻腰,淡淡的體香如何高度醇酒,把帥朗聞得暈暈乎乎。

“你討厭,不許摸我衣服裏。”小學妹後仰著,躲開了吻,在帥朗的耳朵上擰了一把,臉紅的通透,不自然地扭著身子,是帥朗的鹹手伸進去了,帥朗小聲道:“我情不自禁了。”

一說一笑,又把不自然地學妹攬著,繼續這個來之不易的吻了,小學妹仿佛初經人事,青澀中,有點不自然地迎合著帥朗的吻,有點生澀地偶爾回吻,吻得很動情,吻得很甜蜜,漸吻漸酣之時,不料同樣動作又出來,小學妹感覺到腰部一涼時,又躲開吻了,很生氣地又擰了帥朗一把嗔怪著:“討厭,又摸人家衣服裏。”

那又嗔又怪,臉紅耳赤,極度不自然的表情,惹得帥朗嘿嘿哈哈笑得直打顛,這清純的太過了也麻煩,少了那麼點情調,帥朗笑得直蹲下身子聳肩,小學妹有點惱羞地小拳頭擂著帥朗,既有那麼點意思,又有點不好意思,帥朗笑著回頭看時,她會馬上捂著臉,仿佛做了件什麼樣怕現人的糗事一樣。

兩人在異樣的風情裏迷醉時,電話鈴響了,來的頗不是時候,帥朗笑著摸出了電話,一接,笑容一整,直說了句:“知道了……我一會兒去,你再看仔細點。”

扣了電話,王雪娜眨著大眼,像是在問有事了?而且帥朗也愣了下,好像此情此景,走了那可多叫一個舍不得,恨恨地看著青天白日,他娘滴,這大白天真不方便……

“生意上有點事,要不,一起去?”帥朗問。

“嗯……我答應我爸了,今天我在這支應。”王雪娜道,看來辦事比帥朗有譜。

“哦,那也好……不過千萬小心啊,就按我說的辦,不過問題不大,這兒現在監控的警察不少……”帥朗說著,兩個人隨意地走出了冬青叢,要走時,總有那麼點依依惜別,帥朗幹脆一拉小學妹手,小學妹猝不及防,挨近了幾分,被帥朗在額頭上重重啵了一下直當吻別了,小學妹“咦呀……討厭”一句說著,羞惱地躲著,捂著臉奔回展廳去了。

帥朗美的、笑的、樂的直撫著肚子往園外去了,攔了輛車,匆匆走了。

電話,是羅少剛打來了,就一句:立訊這兒出事了……

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第一拔是銀行來了,來了四輛車,十一個人,夾著公文包的、帶著保衛臂章的,車直堵著樓門口,一行人快步奔上,直上三樓,辦公區員工還正常工作著,經理助理和辦公室幾位招待著,一聽說是貸款出了問題,卻是誰也說不清究竟是什麼問題,把財務剛聘的會計師叫來了,那會計師也是一頭霧水,還沒有一工,也就一本賬而已,公司剛建成不到兩個月,賬務根本沒的建起來。

那銀行帶頭的是市農發行信貸部的,拍著桌子:“別給我羅嗦,我們要見法人,不是見閑雜人等。”

“經理不在,我們也沒辦法?”辦公室的主任,一位高新聘來的精幹小夥。

“什麼時間不在的?”銀行的火急火燎,幾乎是逼問。

“昨天還來了,今天還沒來。”辦公室主任道。

“那趕緊讓他來,他要再不出現,我們得報案了啊……你們貸款抵押,這些地皮房產,款項付清了嗎?”銀行催著。

這下子,可就沒人知道了,銀行的人把會議室堵了一屋子,這邊公司剛成立的經理辦、市場部、研發部,都在趕緊地通知經理來,卻不料各人像被重重打了一個耳光:關機!

“你們聽好了啊,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也跑不了你們這些人,經理不在誰負責,今天上午他要是不出來解決問題,別怪我們申請查封你們所有的資產啊,包括你們駕駛的車輛,都在查封之列……”銀行的急了,威脅著公司員工。

這麼一說,惹著眾怒了,各門的帶頭著帶著本部員工,嘩啦啦圍著樓道叫囂上了:

“憑什麼查封我們的車,我們還給公司交了一半購車款呢?”

“就是啊,這不能我們經理沒來,你就想把公司搶走吧?”

“什麼騙貸不騙貸,就不可能,邰老板還差你們銀行那一個億?”

“太不講理啊,你們再鬧,我們報警了啊……”

“別跟他們廢話,直接拔110。”

亂了,屋裏屋外的各持一詞,你說我說他也說,誰也不知道誰在說什麼,不過銀行的已經很確定貸出的款項風險巨大,而公司的員工也確定,邰博文擁資億萬,根本不會欠銀行這仨瓜倆棗,雖然招聘進公司時日都不長,可又是住房補貼,又是交通補貼,這待遇,在中州著實難找,作為員工自然是無條件地支持老板了。

正說著,屋裏有一位銀行人員不經意一看院子,眼直了下,趕緊地示意同來的人,都朝院子裏看著,瞬間都愣了……

十幾輛車,各式的車,商務車、轎車、麵包車,嘩嘩倒泔水似的下來一簇一簇人,粗粗一數有五六十人之眾,全部統一的保安裝束,在領頭的指揮著,有序地分散到廠間、倉庫、樓層,不一會兒趿趿踏踏的腳步上奔上樓來,領頭的可沒銀行這麼客氣了,揚著一份複印件:

“都別動啊,各回各辦公室,立訊欠我們華銀一個半億,讓邰博文出來說話……”

都愣了,魚貫而上的群人,一般般的表情,手叉在胸前,堵了一道人牆,那些白領姐白領哥那見過這等陣勢,縮著腳慢慢往後退,對方的領頭人眼光不錯,一把揪住了辦公室的主任追問著:“聽見我說話了嗎?讓邰博文出來說話。”

“手機關機了,人還沒來。”辦公室主任有點害怕。

那人一把把人扔過一邊,大聲說著:“人不在好說,都坐進辦公室等著,什麼時候人來了,什麼時候問題解決了,我們再走……人要是回不來,這公司我們可就要接管了。”

一隊人牆似的保安堵著,這些員工不自然地後退著,各鑽進了辦公室,有點心虛地四下看著,有點擔憂地拔著電話,還有的已經悄悄拔110了,那銀行的就看不過眼了,也是信貸部的那位上來理論了:“嗨,嗨,你們誰呀,這公司你們想接管就接管?”

“那你攔攔試試?”對方領頭的,斜覷著眼,鼻子哼了哼,一揚頭,幾位保安堵著,“咚”一聲響,經理辦的門給撞開了,這拔人,大搖大擺地坐進了邰博文的辦公室,看樣是準備耗上了。

又過了不多時,110的出警來了,四位警察,上樓來粗粗一問情況,來頭一個比一個大,市農業發展銀行的、市華銀小額貸款公司的,這債務糾紛,明顯不是片警都能處理得了的,更何況,人家都靜靜坐著,誰也沒鬧事不是?

“指揮中心,沒有發生打架鬥毆,又是家企業欠債,老板跑路的,我們可管不了啊……”

樓道一隅,一片民警悄悄彙報著,不多久,接到指揮的通知,先行收隊了。

立訊的大門之外,遠遠地牆角根蹲了個人,誰呢?羅少剛,自打生意上坑了帥朗一家夥,沒坑著還把自己掉坑裏了,羅少剛就對帥朗言聽計從不敢有所違逆了,生怕又被帥朗那奸人斷了財路,從昨個晚上就被安排在這兒一直盯著,半天還不見帥朗來,又拔著電話催著:“喂喂,你在哪兒,趕快來呀……你說要出事,還真出事了,五六十號人。那還用說,肯定是要債的,看這架勢得封了立訊公司的……有錢大老板都這麼幹,組織一幫人,管你願意不願意,強勢介入接管……什麼,你不來了?你媽B你不來讓老子蹲這兒,都凍感冒了……”

罵了幾句,收了電話,又悻悻然蹲在原地瞅上了,帥朗不來,可也沒讓他走……

帥朗為什麼沒來?因為他找到了一個很好的機會。

此時,此刻,帥朗正逡巡在未來路置業大廈,看著六層發呆,這是一個機會,一個發財的機會,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發了財,那六層是銳仕獵頭公司總部,寥厚卿那個豬頭就在上麵,帥朗斟酌了良久,還是揣不準能不能從這貨身上再榨出點油水來,聽林鵬飛講,立訊邰博文是寥厚卿介紹給尚銀河的,而且後續招聘都是銳仕接辦的,要這樣的話,城門起火,最著急的應該是這隻大頭魚了。

得試試,這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呀……帥朗終於拿定了主意,快步進了門廳,直上銳仕公司,到了迎賓口上,迎賓那MM居然對帥朗還有點印像,打了個招呼,直奔寥厚卿的辦公室,敲門而入的時候,這位高個老帥哥正撫著下巴,在窗口來中踱步,一刹那間,帥朗確定了自己的判斷,這家夥肯定知道立訊出事了,著急。

“怎麼是你呀?有事?”寥厚卿神不守舍地問了句。

“廢話,沒事我找你?”帥朗不客氣了,大咧咧一坐。

“我忙著呢,有事改天說。”寥厚卿也不客氣,對於帥朗現在已經沒有以前的好感了,明顯已經無利可圖了嘛,離這號人渣還是遠點兒。

“大哥,我救你來了,你把你的救命恩人往外推呀?”帥朗愕然問。

“救我?就你?那你知道我發愁什麼事嗎?”寥厚卿不屑了。

“你不是發愁什麼事,是害怕一個人。”帥朗神神秘秘道,眼眯笑著。

“誰呀?”寥厚卿定了定心神,坐到了老板椅子裏。

“尚銀河。”帥朗道。

椅子,明顯地哆嗦了一下,寥厚卿,明顯地吃驚了一下,愣眼瞪著帥朗:“你都知道什麼?”

“老寥,就你那點花花腸子,我還用知道?你收了盛小珊還是古老頭的好處,把雷欣蕾推到火坑裏了,現在人跑那兒我都不知道;沒準又收了寇促的好處,一直想釣住我對吧?……這都往事了,我就不提了,後來你是不是又收了邰博文的好處,把邰博文引見給尚銀河了,大哥,你以為什麼錢都能掙呀?”帥朗質問著。

寥厚卿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說著:“誰可知道能搞成這樣……帥朗,不是我故意害你啊,你不沒上當不是?我也不是故意害雷欣蕾,盛小珊出麵談的,我隻是引見了一下。”

“以前的不提了,不過這次你可惹了不該惹的人了啊,想到後果沒有?”帥朗問,那寥厚卿一臉懊喪,帥朗故意刺激似地說道:“哎,我聽說丟了一個多億,還沒有在股票上栽了多少,這是幾個億呀大哥,要死人滴,虧你還能安生坐在這兒。”

戳到心窩裏了,寥厚卿坐不住了,咬牙切齒,又站起身來了,那個圈子裏,都知道尚銀河是幹什麼出身的,都知道尚銀河手下有多少人,吃得就是高利貸這碗飯,要是人家真認為你們串通一氣騙人,寥厚卿真不敢想像後果。

走了幾步,寥厚卿突然靈機一動,快步走到帥朗麵前,想起來了,問著道:“你…你說你怎麼救我?”

帥朗附耳,悄悄說了幾句話,寥厚卿眼睛一亮,比見了傾國傾城美女還失態,一把摟著帥朗,直拍帥朗後背:“哦喲喲,我的親兄弟呀……你是我親爹呀,有這事你不早告訴我。”

“嗨嗨……”帥朗推開這貨,正色道:“這東西不能隨便給你啊,我冒著生命危險打探出來的,不管誰在這個時候把這消息拿出來,誰將來都是尚銀河的鐵杆,你就想這麼白從我這兒拿走?”

“不不不,我給錢……你要多少,我馬上給你。”寥厚卿被說急了,表態了。

“一……百……萬。”帥朗咬牙切齒,來了個狠的。

果真夠狠,寥厚卿臉一苦,差點被宰得哭出來,腰一佝,幾乎要雙膝跪下了,哀求也似地道:“兄弟,您這是逼我往樓下跳呀……我這公司一年能掙多少,您這張口就是我不吃不喝四五年的全部收入。”

“那就沒得談了,我告訴你的具體地址可是邰博文的操盤窩點,知道那兒股票值多少錢?說不定一億都打不住……你不要拉倒,我直接找尚銀河,別說一百萬,好幾百萬他都不眨眼……走了。”帥朗說著起身就走,毫不含糊,已經捏準了寥厚卿的軟肋。

果不其然,寥厚卿一把摟著帥朗:“別別,兄弟,兄弟,救人如救火……一百萬,我給我給,不過你不能騙我啊,操盤窩點多隱密的事,我還真一時不敢相信……”

“先轉賬……一會兒查詢讓你看看我賬戶裏的錢,消息有誤,我倒貼你一百萬……時效性很緊啊,尚銀河可是個人精,他要是自己找出來了,你這人情可不領了,回頭還要找你算賬……”帥朗掏著小紙片,自己的賬戶,開戶名,逼了寥厚卿一番,那寥厚卿苦著臉,如被鈍刀割肉般難受,不過還是說服不了心底的恐懼,拉到電腦,照著紙片輸賬號轉賬了,邊輸著,吧嗒吧嗒豆大的淚滴邊往鍵盤上灑著,輸完了,帥朗查了到戶,這才歪歪扭扭寫了幾個字,啪聲往桌上一扔,完成了交易了。

於是,邰博文在外勤載著車上還沒有到市區,小營小區監控裏出了一樣怪事,又有兩隊保安裝束的人,直奔34幢四層操盤窩點目標所在,監控的外勤瞠目結舌著看著一幹保安衝進這個窩點,拳打腳踢把一幫子在盯著屏幕的操盤手堵了一堆,正在逼問什麼,不用猜也是賬號和密碼,看來丟錢的,快急紅眼了……

這個時候,帥朗揣著錢已經悠然自得地準備回世紀花藝園,再撩拔撩拔小學妹,中午還打算到那個酒店擺擺譜,想想辦法俘獲俘獲學妹的芳心。這事呀,在帥朗看來,得弄個財色兼收才是個大圓滿的結局,現在就差一小步了。

也在這個時候,尚銀河正四處調拔著人手,得到了寥厚卿的消息端了操盤手的窩點,那裏確實還有二百七十多萬的配股未賣出,接市價算倒也值不少錢,但可惜的現在跌停板根本難以為出手,現在見不著人,貸出去的錢能收回多少,還真是未知數了,從來沒有想到,居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玩了一女二嫁這一手,那塊值錢的地皮的資產,究竟要落在誰的手裏現在也難下定論了,畢竟是和銀行打交道而不是和一家公司打交道。這中間要用的方式方法當然就要慎之又慎了,隻不過要彌補損失,恐怕沒有兩全的辦法。

也同樣在這個時候,外勤的車平穩地行駛在中州的大街上,從南關進這市區,外勤促狹似地“嘭”鎖了四門,然後在市區加速,闖了幾個紅燈,直朝開發區駛來,邰博文驚懼地問著怎麼回事,那外勤笑著道:邰老板,我在電視上見過您,你不立訊公司的麼?我把您送公司……不容分說,也不理會後麵邰博文的哀求,車一溜煙直衝開發區,鳴著笛,招搖地橫衝直撞進了立訊公司,還把保安乘來的車輛蹭了幾下,那保安自然是叫罵著一群圍上來了,外勤下車一拍車門,再開後門,很虎氣地喊著:“邰老板回來了,還不列外迎接。”

圍上來的人驀地一愣,然後嘩聲如群狼撕孤羊,扯胳膊拉人,連推帶扛把這個欠債的大爺哄進樓裏,外勤撫著額頭直謔笑,悄無聲息地離場了。

邰博文回來了,糊裏糊塗被人從出逃的高速路口接回了公司大院,又在公司公司糊裏糊塗被人擠擁著哄進辦公樓裏……

無聲的畫麵,從監控屏幕上一閃而過,此時很多人心裏恐怕都會有一種複雜的感覺,這半個月的監控、追蹤、盯梢,每每發回來的照片都是中州有名的飲食娛樂場所,不是美人偎依,花天酒地,就是名流彙粹,紙醉金迷,相比現在境遇反差是何等的強烈,一個精心編織的騙局在最關鍵的時候被人戳了個窟窿,那再往後的境況,恐怕要每況愈下了。

“不會出什麼事吧?我數了數……華銀現在光在立訊電子的有六十多個人,看這架勢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啊。”行雙成心有餘悸地說道,回頭看了看身上站著的一群領導。

“不會,既然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主,他們應該知道邰博文關係著多少錢的得失,分寸他們會把握的。”帥世才輕聲應了句,老範也接著說道:“差不多,現在沒人傻到還會用暴力收債的辦法,不過要是拿不出錢來,邰博文可就麻煩了。”

當然麻煩了,騙走人家這麼錢,還是些放高利貸的貨,那肯定是軟的硬的白的黑的,將來用起來是葷素不忌,擱誰也夠他喝一壺了,嚴格地說這叫黑吃黑,要真吃了算你有本事,可吃不了,那可得倒黴了。

說話著,都看向了鄭冠群,這些日子每向前邁進一步都顯得舉步維艱,而往出邁一步,往往還不會下一步該怎麼邁出去,比如現在就是,出這麼大的事,作為維護一方秩序的公安部門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110的出警不到十分鐘就撤了,這種爛事恐怕管不起,為了控製事態發展,老範甚至指揮外勤以普通人的身份向開發區分局報案,不過到現在一個小時了,案子接是接了,卻根本沒有出警的跡像。

怎麼辦?

感覺到事態正失控的方向發展,鄭冠群蹙著眉頭,又一次詢問小營小區的情況,隱敝的監控能提供部分畫麵,模糊地能辨認出,進入這個窩點的人正在對另一方施虐,方法簡單而直接,能分辨出兩三個人正揮著有力的手臂辛勤地工作著。幹嘛呢,扇耳光逼問呢。

又是一個大大的意外,本來這個窩點已經成了囊中之物,卻不料也在關鍵的時候變生肘腋了,此時要動,肯定驚動尚銀河以及可能觀望的另一人,騙貸和騙錢兩件事已經無法善了了,這個燙手的熱山芋如果過早地接到手裏,很可能又把本已掌控事態的小組轉換到被動的位置。可要放手,這事,看著施虐地這些人渣,又讓身著警服的諸位有一種憤懣充斥在胸臆中無法發泄。

“別看我,我們是警察,沒有上級的命令,我們沒有權力公權私用。”

老鄭回頭看了看各位,給了句極端官僚的話,擺擺手,叫著帥世才問著:“老帥,錢沒了,替身也被禁錮在中州了,這些人比咱們手狠,在他們手裏邰博文翻不浪來……我現在想,如果端木現在知悉事態發展到這個程度,他會作何打算?或者,他根本未作任何打算,直接就是進行一次毀滅性的報複然後逃之夭夭。現在我們數數,當初設想的目的可基本上達到了,在拍賣會上結盟騙過他一把的,差不多全部被他拉下水了,全部當了他抬升股價,高位出逃的墊腳石,這其中還有不少名流把小老婆都賠上了……但你注意到一點沒有,他為什麼把主要的矛頭指向尚銀河,難道就為了騙走尚銀河這麼多錢?拍賣會上尚銀河並沒有出現啊,隻是他的老婆出現過一次,僅僅來了一個客串,為什麼受傷最重的會是他呢?”

咦?冒出來一個新問題,讓一眾人迷懵了一下下,在中州數得著的名流裏,這位尚總屬於一位低調的人物,很少出現在公眾眼界之內,當然,也有上不了桌麵的成份在內,畢竟高利貸的名聲不怎麼好聽,不過在那個有錢人的小圈子裏,這可是位呼風喚雨的人物已經不容置疑了。

問題出來了,解釋卻沒有,如果騙銀行的錢是端木慣用的伎倆,但這一次把矛頭指向私募,有點說不過去了,這些人什麼來曆當警察的最清楚,騙這麼大金額那恐怕得不死不休了,邰博文遲早要把底交出來,如果交出來那豈不是惹上一個死敵?

“這事我有個解釋,不知道對不對?”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眾人一回頭,卻是省廳那位經濟研究員,像是征詢似的說了句不確定的話。

老鄭正愁沒有討論,一指道:“講。”

“可以從連鎖反應上考慮,據不完全統計,全國今年上半年私募資金以及民間借貸規模達到300萬億左右,銀行的貸款利率低、償還時限長,可致命的缺點是審核嚴,時效性並不那麼好,所以很多企業,特別是民營、私企在資金匱乏的時候,首先想到求助的是私募、民間借貸,當然,都可以稱之為高利貸。”原研究員道了一番,看著眾人迷糊著,邊就著桌上的一張紙麵著關係樹,然後一亮說著:“這是個層次性輸血的格局,他們之間的聯結非常緊密,其中很大一部分企業創造的價值被私募吞噬,雖然誰也知道這是個飲鳩止渴的辦法,可為了發展還是不得不選擇和他們合作,在這種聯結關係越來越緊密的時候,萬一……我是說萬一其中一家出了問題,馬上就會帶來連鎖反應。”

“什麼樣的反應?”老鄭問。

“比如,那家欠債的大戶還不起債務,接接踵而來的就是企業倒閉、資產被清算、工人失業,甚至於經營業主也難逃厄運;這是最輕的,再重一點,一家欠債大戶還不起債,導致私募緊縮、清欠甚至強行收回向其他地方的欠債,會殃及到其他類似企業,這中間有多少犯罪的隱患大家能想得出吧。還有更重的,大家注意私募手裏的資金從哪兒來的,他們手裏並沒有錢,關鍵在這個‘募’字上,很可能他是通過非法手法募集到了民間資本,也有可能是從其他不為我們所知的渠道募集到的資本,甚至可能是官銀,不管那一種,資本都不是白來,放在私募手裏目的都是爭取更大的利益,也就是說,這是一個怪圈,比如我是私募首腦,我靠的借來的錢,要付利息的,我賺錢的手法是以更高的利息貸給別人……這是一個怪圈,任何一個環節出現紕漏,都可能是災難性的後果。”原研究員道。

“有那麼嚴重麼?”帥世才問,稍稍有點驚訝了。

“比想像中嚴重,他們之間是一個脆弱的平衡,大家想一想,如果被募集的第三方知道私募手裏的錢被騙,那肯定要急於收回自己的本金,私募這些人除了變本加厲從借出來的一方強行收回資金,再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挽回損失,如果挽得回尚且好說,要挽不回來,這個資金鏈一斷,平衡一被打破,受害的就不僅僅是私募行業了,殃及到和他們關係密切的中小企業以及募集資金的人那是肯定的,這中間究竟要發生什麼事,誰敢想像?”原研究員道,聲音凜然,隱隱暗驚。

沒人吭聲了,連看屏幕的網警也詫異地聽著,思忖了半晌,老鄭才點點頭:“像,很像端木絕戶手法,恰恰在要還錢的時候,這些名流的大部分資金還被套在股市上,這是要逼著他們砸鍋賣鐵呀?……老帥,把原研究員這個提議考慮進去,假設端木就是要達到這個效果,他還有沒有後手?如果沒有,我們怎麼辦?如果有,那他的後手是什麼?”

難了,帥世才緊鎖著額頭上的皺紋,來回踱著步,嘴裏喃喃著:讓我想想……很為難地地開動著反騙腦筋,一個人踱出了這裏,在門外點著煙,在樓道裏一遍一遍徘徊,一支接一支抽著煙,想了很久,仍然無從揣度下一步該怎麼走,或許說,對方的下一步,將會從那兒出來……

“說說吧,邰先生,不能這麼長時間了,不吭聲吧?這可都快中午了……”

邰博文辦公室,沙發上坐著一位催著,濃眉大眼四方臉,標準的北方爺們,很客氣,是尚總的司機,姓伍名軍強,據說是軍旅出身,不過看坐相也像,筆直地繃著後背目不斜視,和身邊坐著的幾位同伴相比要有氣勢的多。

邰博文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又一次打量著這些尚總的手下,有一種沉重的壓抑鬱在心頭,沙發上坐了六個人,窗戶邊站了兩個,門外守了四位,還有那邊銀行來人聚著的屋子也守了七八人,這些人不打不鬧,就使用了一種方式:用眼睛死死地盯住你。

這是些什麼眼神呀?邰博文心裏暗暗叫苦,每每或怨毒、或狠辣、或不屑、或輕蔑、或戲謔的眼光被他瞥見,總能讓人心裏泛起幾分寒意,這麼有組織、有紀律、而且懂點心理威懾,忍不住讓邰博文哀歎了句:大陸的黑澀會確實與時俱進,不同凡響了。

又一聲問起的時候,邰博文定了定心神,稍顯怯意地說著:“伍先生,我和尚總已經商量好了,這筆款子按月付息,我用三個月,不能我才貸出來兩天,你們就逼上門來要債吧?您覺得我很像個欠債不還的人嗎?要不還,我還主動回來幹什麼?”

“嗬嗬……有兩下子,這都什麼時候,說謊都不眨眼。”伍軍強欠欠身子,嘴撇了撇道:“那你用什麼還呀?”

“我有生意,我有這兒這麼大規模的資產,還有海外賬戶的存款,不過一個多億而已,隨隨便便都還得起吧?”邰博文道,故伎重演了,隻能硬著頭皮演到底了。

“別裝啊兄弟,你把銀行的錢貸出來給了誰了?是不是給洗錢的挪走了……不過這事不歸我們管,可要是公安找上門來,就沒我們這麼客氣了。那我們的斥借資金呢?是不是也被你轉走洗了?再晚點,你他媽還準備攜款出逃是不是?”伍軍強斥道。

完了,邰博文眼前一黑,又哀歎了句,小看這些人,看來大陸黑澀會和白澀會已經私下勾結互通消息了,要那樣的話,自己就麻煩了。

雖然心裏打鼓,可臉上表情依舊,是無動於衷的表情,歎了口氣道:“伍先生,我說什麼你也不信嘍,那讓我和尚總直接說話嘍,大不了給我點時間,我給你們挪回等額的資金來……不過你們現在算怎麼回事呢?隻有欠債還錢,沒聽說過欠債還人的啊。”

“好……給你一天時間,尚總呢你就不必見了,他讓我轉告你,利息可以不要了,算他瞎了眼了,本金一點四三億,天黑之前給我們轉到賬,到賬之前你不能離開我們的視線……”伍軍強不客氣地說著,一擺頭,旁邊伺候的手下給邰博文掀開電腦,放好手機,一拍桌子,低叱了句:快點!

邰博文被這位呲眉瞪眼嚇了一跳,渾身激靈了一下,剛拿起手機又被奪了,另一邊伺候的又是啪聲拍著紙筆低叱:賬號、密碼還要有聯係的人全寫下來,你要浪費我們的時間,回頭別怪我們浪費你的生命哦。

一句黑色幽默聽得邰博文好不難受,貌似抗拒地說了句:“你這是限製我的人身自由啊,不用這樣吧?大不了這個公司給你們,光資金投資三個億呢。”

“啪”一聲,邰博文一閃,一個打火機砸在牆上,伍軍強怒目而起,重重呸了口:“真你媽是賊骨頭,這個時候還睜著眼說瞎話,你他媽抵押給銀行了我們怎麼要?現在是輕的啊,天黑之前回不來,你這輩子就回不去了啊……小高,看著他。”

幾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說得義正言辭,痛斥了這個騙子一頓,看這家夥萎頓了幾分,伍軍強先行踱出了門外,氣咻咻地抽著煙叼了根,就這號爛人最難對付,要是欠百把十萬好對付,大不了收房扣車逼人,可欠上億就麻煩了,你就把人家全身賤骨頭都拆了也是資不抵債,所以拆不得的情況下,隻能連哄帶嚇再加詐,可遇上的這位讓伍軍強覺得是個棘手家夥了,自恃外國人的身份,又是大白天肯定誰也不敢把人家怎麼著,說來說去就是一堆謊言,反正暫時還不上。

可不知道老板怎麼選上這個借錢戶了,伍軍強正鬱悶著,又出事了,隔著兩三間的辦公室一陣鼓噪,銀行的人叫囂起來了,他快步奔上前來,一看又是那位帶頭的喊著:“你們想幹什麼?讓開……我們要見邰博文,還堵著門想限製我們的人身自由是不是?告訴你們啊,大不了我們報警,通過法院解決,怎麼?華銀不起呀,我還就不相信你們今天敢把我怎麼樣?想接管這兒,你覺得你們行嗎?……讓開。”

急火了,要衝了,伍軍強怕發生意外的肢體衝突,趕緊地分開堵門的保安,叫著這位帶頭的出來,那位膽子也大,一出來指著伍軍強不客氣地說著:“你是帶頭的是不是?這算怎麼回事?”

“別別,這位領導,您怎麼稱呼……”伍軍強很客氣。

“哼,別管我怎麼稱呼,再說你稱呼我也擔待不起。”銀行這位不客氣了。

“聽我說,我們急於收回借款的心情和您是一樣的,不過呢,您想想,要是咱們都搶這塊地皮,到時候隻能以比例分吧,沒準變現到驢年馬月了,我們呢,正在想辦法讓他給我們轉回現款來……要真回來一部分現款,那這家公司你們查封不也減少點損失,再說幹這事,我們要比你們強吧?”伍軍強意味深長地說了幾句,奇怪了,銀行這位想了想,瞪了瞪眼,默認了,不過提醒道:“千萬不能放跑他,我們可就得進去了。”

“放心吧,在我們手裏要跑了,那就是笑話了。”伍軍強給了個保證,銀行這位中年男看樣也老於世故,點點頭,回辦公室了,不但沒鼓噪,還把同行的鼓噪全壓下去了。

一波剛平,看看時間已經十二點了,卻不料舒了口氣,異變又來了,窗口守著的奔出來附耳說了句,伍軍強一聽臉色大變,快步奔著下樓,邊奔邊招呼同伴,等到了門廳口,一二十人已經堵上門了。

“站住,你們那兒來的?”伍軍強指著,氣勢頗凶。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當先五十出頭、頭發半禿的一位老年男,手一伸,三十幾人的隊伍齊刷刷停在原地,就見得這個老年男很拽地一拍胸脯,撩起了沒係扣的披襖,直說著:“你們什麼人?我們是南關村的,我是村長祁向陽,這位是我們支書王向東,後麵全部是我們支部成員。”

老頭很牛逼,自從開發區建成之後,這些城中村的幹部出門比市長、市委書記派頭還大,吹胡子瞪眼自己我介紹加介紹別人,那一幹年輕保安傻眼了,有一半是半拉老頭,另一半是中老年婦女,都虎視眈眈地瞅著,似乎準備隨時義無反顧來個衝鋒。

越是這架勢,越讓伍軍強心虛,知道這幫打出來的村幹部沒一個好惹,苦著臉笑著道:“大爺,大叔,還有各位大嬸,我說您都這大年紀了,湊什麼熱鬧?”

“什麼叫湊熱鬧嗎?上午就聽說了你們想來搶地盤,這是共產黨的天,還沒天呢,你們就想來造反?”村長大義凜然教育上這幫後生晚輩了。支書馬上也來一句:“開發區的事有區政府,南關村的事,有村委會,冤有頭,債有主,有啥事了先找政府……你們這是幹什麼?無政府主義,都給我讓開,我看看誰敢攔著我們村委。”

“等等……各位大爺大叔大嬸,這算怎麼回事?我們是上門要債來了,朝立訊說話,咱們鄉裏鄉親可沒什麼過節啊。”伍軍強攔了攔,很客氣,滿口中州腔,先來的動作是趕緊給大爺們遞煙。

遞煙也沒人接,那支書一揮手指,扣著黃帽子貌似村會計的拿著份合同複印件一亮:“我們也是要債,這塊地的征地款拖了好幾年了,上一家公司倒閉就黃了,這家公司再倒閉,我們不還得黃……不能眼裏光有區政府,沒有我們村委會吧?征地款、安置款、土地補償,一共才給了我們三千萬,還被區政府扣了一多半,他要不給錢,這地我們得收回來。”

會計一說,村委倆老頭頻頻頜首,村支書補充:“黨中央都說了,農民兄弟的錢,不能欠。”村長也補充道:“聽聽,我們支書說得多好,這就還錢,也應該先還我們。”

村長、支書一帶頭,後麵的一群老爺們老娘們鼓噪,伍軍強聽得原委,眼一黑,差點後仰栽倒……敢情這騙子不是玩的一女二嫁,而是沒女亂嫁……

亂了,立訊公司的三拔人,亂哄哄鬧上了,那幫村裏人可不懼什麼黑澀會白澀會,拔了伍軍強一幹人直奔目標,一個村委班子二三十人從屋裏擠到屋外,婦女主任一屁股坐在邰博文的辦公桌上聲淚俱下控訴這位欠農民兄弟錢的騙子,一村來人你一句、我一句,這唾沫星子都快把邰博文濕身了,聽說資金這麼大水份的事,銀行的也坐不住,擠擁進,加進了譴責的行列。

亂了,一樓道人俱是控訴聲,罵聲,沒罵著正主的,把矛頭指向那些縮在辦公室的白領哥姐了,三個五個揪著一簇,數落一番,其實不乏些保安裏的壞小子趁機在這些心神慌亂的白領姐身上揩油,於是又憑空多了一種聲音,女人的尖叫:“啊!流氓……”

亂了,尚總的心亂了,緊閉著辦公室的門,一遍一遍逡巡地窗前,消息傳回來,包括熟悉的體製內人給的小道消息傳來,讓他有點慌亂了,雖然家資頗豐,可還沒有到隨便能扔掉兩個億的水平,而這些錢,包括手裏能掌控的資金,根本不屬於自己,真要出了差池,那馬上得傾家蕩產了。

邰博文的操盤窩點被搗了,可套現的資金已經被轉走了,剩下股票能換回多少錢來還是個未知數;本來想強行介入立訊,以資低債,卻不料剛剛得知,這個騙子資產大部分根本就是水份。

苦啊,那個苦啊,尚銀河是有苦說不出來,一輩子坑人都沒別人坑得自己這一下這麼狠,偏偏坑得這狠,自己還投鼠忌器,不敢放手施展。現在情況已經不是華銀保安逼邰博文了,而是得護著這個騙子,生怕有點閃失一毛錢也收不回來。

難呐,尚銀河焦灼地想了若幹種辦法,沒有那一種合適,正苦惱著,手機響了,沒接,還在響,上前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幹脆摁掉。不料剛摁掉不久,敲門聲起,尚銀河上前一拉門,劈頭蓋臉罵了句“:誰讓你敲門的,不說了我誰也不見。”

是殷芳荃,這當會兒尚銀河還真有點遷怒於這個娘們,不過終究還是自己的決策沒有說出來,那殷芳荃戰戰兢兢地舉著手機:“尚總,您的電話,對方說你沒接他的電話,他就打我的手機上了……”

“不接,管他是誰。”尚銀河要關門。

“他說他能找回來錢來……”殷芳荃急促的道。

“什麼?”尚銀河一愣,然後還是關門了,不過說了句:“讓他打我的電話上。”

電話,不久就打過來了,尚銀河一看還是自己摁掉的號碼,想了想接下來,沒吭聲,等著對方說話,卻不料對方也沒吭聲,甚至都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音,甚至都在同樣揣度對方是何方神聖,就是沒吭聲。

過了半晌,尚銀河直接一字發問:“誰?”

“無名小卒,說了尚總您肯定不認識。”對方道。

“想認識我的人很多,我不認識的更多,對不認識的人,我沒興趣。”尚銀河不客氣地道,這要是逼著對方自報家門。

不過那一方更絕,笑著道:“尚總,現在您有兩個問題,第一個是我究竟是誰?第二個問題是,您的錢還能不能找回來?您覺得這兩個問題,那個更重要?”

“想談條件?那你有什麼本錢?”尚銀河瞬間抓到了重點,也是對方的心思。

“有很多本錢,我知道邰博文現在能拿出來的錢估計湊兩千萬都困難,就即便他把股票全部拋售,恐怕也填不了幾家窟窿,我還知道,這些錢的大部分去向都是地下錢莊,洗白程序是很複雜的,而且是單向走的,絕對不會走回頭路,也就是說,他支付出來,是不可能半路調回來的,而且最終洗白出境,最快也是一周以後的事了……我想你未必敢放他出境給你送回錢來吧?既然是地下錢莊,可沒有網上支付這一說了,不見人不兌現。如果你嫌本錢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雖然你擁資億萬,可僅僅是這些財富的操縱者而不是擁有者,這些錢要丟了,你們信譽隨之也丟了,即便是你能補上這些錢,以後恐怕這個生意你也做不下去了,或者,還會發生點其他的事?”對方的話,像一根針,直刺到了尚銀河內心的痛處,也是最為恐懼之處。

尚銀河甚至對著聽筒有一種心悸的感覺,甚至於覺得說話的人就在對麵眼神直刺到了自己的心裏,長長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問了句:“你說的這些,很多人都知道……這不算本錢。”

“嗬嗬,既然找你,我當然有本錢,而且比你想像的要大,我可以坦白告訴你,銀行轉走的一點七億現在在我手上,縮水了一成半而已;還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我就是600×23股票操縱的莊家,這支股我已經賺了不少於兩個億;如果你還不相信,等你無路可走,逼著邰博文交待出幕後是誰的話,你就會相信,我雖然是個騙子,可這些話並不騙人……”對方道,凝重的口吻,不像玩笑。

尚銀河急促地呼吸了幾口,胸一緊,心跳加速,不過反而冷靜了,沉聲問著:“你有條件?”

這句,意味著屈服,為錢而屈服,或者是一種曲意委蛇,對方似乎已經揣度到了這種結果,很和氣地說著:“對,有條件……找幾個人和一本書而已,隻要你能辦得到,你的錢就會失而複得,這次損失的就隻有銀行了,你和我都會是最後的贏家……”

亂局,在繼續著,每每在這種時候,都是人性最露骨的表演之時……

有一句叫樹倒猢猻散,說得沒錯。立訊通過銳仕獵頭高薪聘來的二十多名中層管理,被組團上門的債主嚇住了,且不說站出來維護公司利益,不裝打醬油路過的就不錯了,更何況麵對是一幹凶神惡煞似的保安,公關部那幾位模樣可人的妞被調戲一番之後,個個掩著臉抽泣著跑了,跑了一個,跟著就跑了若幹個,上門的保安倒也沒攔,隻是要帶走公司財產那是絕對不允許的,這時候誰也顧不上樓下的靚車了,隻要走人啥也不說了,不多會便走了個幹幹淨淨。

還有一句話叫牆倒眾人推,也說得沒錯。誰也想不起一個多月前市、區兩區政府要員剪彩給立訊帶來的榮光,銀行方麵到區政府接洽的也碰了一鼻子灰,貸款時有區長拍著胸脯保證,不過官字兩個口,說啥也是謅,這會兒話變了,一句“債務糾紛你得通過法院解決,不能大小事都找政府吧?再說政府也給你解決不了不是?”。之後沒辦法,市行又聯係招商局的直管領導,怎麼說也是招商局和市政府的掛牌企業,沒聯係上,招商局辦公室的回複很有水平,“我們是招商局,又不是還債局?這欠債的事找我們有什麼用?”

再往上聯係,恐怕就聯係不上了,出了這類企業騙貸的事,誰也避之惟恐不及。於是銀行陷於孤軍討債了,偏偏難就難在不是一家討,立訊聚集的另外兩拔人明顯占有優勢,市行後來把解押運鈔車的保安全調到了立訊準備討個說法,甚至於還準備先行控製住這個債務大戶,卻不料剛到門口就被華銀的保安堵上了,保安對保安本身上勢均力敵,可公養的和私豢的還是有區別的,明顯地華銀來的保安全副武裝還操著家夥,而農發行這邊就不行了,誰也不為那千把塊工資拚命,愣是被擠在門口沒進去。

剛過十二時,伍軍強接了個電話,招手叫了幾位手下頭碰頭在院子裏耳語了一番,不一會兒幾個人飛奔著上樓,直奔邰總的辦公室,此時,看管著一方也疲了,南關村這幫也鬧騰累了,倒水潤口的紙杯子丟了一地,一上午屁事沒解決,建行的賬戶倒是有一千萬出頭,不過被凍結了,一時調集不到資金的邰博文忍受了一上午食指戳、唾沫濺,此時也病怏怏地蹲在辦公桌後,伍軍強一招手:“走,尚總要見你。”

邰博文一個激靈起身,巴不得離開這地方,這麼多人真讓他有點怵,剛起身,村裏人不樂意了,村長上來一拽不客氣:“不能走,話沒說成一句,錢毛沒見一根,你走了我們咋辦?”

“喂喂,大爺,您聽我說……”伍軍強遞著煙,把老頭拉到窗邊一指道:“我教您個辦法,他現在根本拿不出錢來,你再逼也沒用,逼死了咱們還得負責對不對?您看,他再有本事,這地皮誰也拿不走不是?還是你們的,你們一占了,這樓裏,辦公設施,都是你們的,就租一年都幾十萬吧?……還有,看見沒有,下麵二十輛帕薩特,都是公司資產,你們不趕緊扣實惠的,扣人管什麼用?……還有這位大爺?您說我說在理不?”

村長渾濁的老眼亮了亮,支書滿是皺紋的臉舒展了展,露著煙漬牙,伍軍強跟著尚銀河早混得久了,這些痞霸出身的村幹部沒少打交道,又是加上砝碼道:“宜早不宜遲呀,你們村委雖然屬於國家機關,但僅僅是龐大機關上的一個小螺絲,我們把二位可當大爺,可銀行不尿你們呀,到清算了你們再下手,那可晚了……”

“對,有道理,手裏有糧,心裏不慌。”村長點點頭。

“嗯,有道理,兜裏人錢,人就長臉。”支書附議。

倆個最基層政府官員終於達成一致了,一擺頭,嘩啦聲全村跟著尾隨而出,四五個保安前後左右圍著邰博文緊隨而來,另一邊,保安堵著在抓頭發犯愁的銀行來人,等銀行人員發現不對勁,下麵的保安早把邰博文擁上車,一溜煙走了。

銀行來人急了,趕緊地通知市行,真不行的話按慣例得封存立訊的現有資產,能找回多少來算多少,可偏偏船到浪頭漏,剛剛有這個打算,南關村的已經付諸實施了,去而複返的村長這回帶了更多的人,足足百把十人青壯年,摘了立訊電子的牌,把銀行人一古腦攆出了公司,不但封了公司派人留守,還雇了輛清障車,把院子裏帕薩特給扣回村委了。

也不是就沒有懂法的,村會計就多少懂點,浩浩蕩蕩拖回二十輛帕薩特著實讓會計看得直梗脖子,尋機悄悄蹙到村裏身邊教唆著:“村長叔,現在都講法製呢,咱這是不是不妥呀?”

“你懂個逑,啥叫法製……法製法製,就是想法子治住人才叫法治,你治不人沒辦法,還叫啥法治?”村長非常睿智地教育了一句,支書堅著大拇指,附議。

人散了,區政府從辦公室得知消息,鬆了口氣,隻要沒有釀成群體衝突事件,那就不是事件,躲銀行來人躲了一上午的區長在電話裏沒作任何安排。

人散了,開發區分局和南關派出所也鬆了口氣,隻要沒有治安事件,那就不是事件也沒有什麼責任,所裏沒向分局再請示,分局也沒向市局彙報,和諧時期,誰想聽到不和諧的消息呢?彙報這事不是找不自在嗎?

人散了,好像事情結束了。

肯定沒有,明眼人應該知道,隻要找到了正主,解決的方式就會從公開轉向秘密。那輛載著邰博文的車出了立訊,在街上打了個轉,竄了幾個街區,最後在一所小樓裏停車了,邰博文一下車,一眼看到這裏的天井和四麵圍著的雙麵樓,省悟到了什麼,掙紮著,貌似恐懼和瘋狂地喊著:“這是什麼地方?你們要幹什麼?”

沒有回答,拳頭、膝撞、耳光,劈裏叭拉連打帶拖進了後層的小樓,鐵門呼聲關上了。

然後,響著邰博文殺豬介地嚎叫:“嗷,救命啊……大哥,我有錢,我馬上還錢,我一定還錢……”

再然後,嚎聲停止了,隻聽到了咚…咚…嘭…嘭…當…當或悶聲、或清脆、或響亮的擊打聲音,你不得不承認,現在視死如歸的人確實絕種了,沒幾分鐘就停了,看樣是解決問題了,不一會兒伍軍強從屋裏掩上門出來了,拔著電話,沉聲道著:

“尚總,他錢是轉給東莞、深圳、番禺三家地下錢莊了,老板叫肖榮哲……指使他的莊家是個女的,姓徐,叫徐麗雅,背後還有男的叫王平,據他說,是個人物,搞電信詐騙和投資詐騙發家的,新加坡人……對,他根本拿不出錢來,建行沒轉走的錢是咱們的,還常一千萬出頭,還有他說早上過到高速路時被唐莊派出所把車扣了,車上的幾張銀行卡裏還有湊兩三百萬……不過車還在派出所扣著。”

“鄭處,有人到唐莊派出所接洽取車……”

老範放下電話,說了句,外勤彙報回來的。

鄭冠群看看表,時間指向十三時一刻,臉上寫著疑惑地道了句:“夠快的啊,扣著,別理他,不是本人取車概不接待,他以為他是誰呀……邰博文被帶那兒了?”

“這個……”方卉婷移著電腦,屏幕調過來了,解釋著:“南郊劉南崗,離果樹研究所不遠,是家私人院落,我們外勤沒敢太靠近。”

“嗯,還有其他消息麼?”鄭冠群問。

搖搖頭,都搖搖頭,外勤能動用的力量有限,僅限於刑偵支隊的兩組核心人員,任務也僅限於監視,尚銀河的動作確定夠快,最起碼在鄭冠群看來,如果不是己方一直保持監控的話,肯定沒有他這麼快,事發不到一個小時,便抄了邰博文的秘密窩點,不到兩個小時便把建行賬戶裏的餘額劃走,不到三個小時,現在已經摸到邰博文丟車的地方了。

“這個……”行雙成看了看保安拘押邰博文的地方,有點心虛地問著:“鄭處,不會出什麼事吧?這地方我怎麼看著像個殺人越貨的地方。”

“不會,這些人都是敲骨吸髓的貨色,不把他身上榨得一幹二淨是不會罷休的,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可這事真把咱們可憋住了,小原,銀行會選擇什麼時機報案呢?”鄭冠群問,這當會兒,倒急於走上程序,名正言順地調用警力,可偏偏這些人什麼辦法都想,就是不報警。

問到這個,方卉婷和老範互視了一眼,有點無奈,紛亂的場麵都看在眼裏,明明是千鈞一發危如累卵,愣是就沒有警察到場,愣是就沒有官方協調的人上場,光這麼大搖大擺地用拖車把二十輛帕薩特拖走了;就這麼大搖大擺地把人帶走了,怪不得人家木有天理人性涅,你說這可叫什麼事涅?

“遲早要報案的,不過時間嘛,就說不準了……一般情況下他們會首先選擇想方設法挽回損失,這一點大家看到了,他們一方麵找我們的經偵處了解情況,肯定還聯係各級政府部門出麵幹涉了,當然,還有直接直找邰博文,但凡有一線能挽回損失的希望,他們都不會報警,一方麵報了警也未必能找回損失來,另一方麵呢,這麼大筆的款項被騙,那負責的人可就多了,所以,大家做好心理準備,不到山窮水盡,他們不會選擇報案,這次是金額大,如果金額小的話,他們根本就不報案……”原研究員有點尷尬笑了笑,雖然有點危言聳聽,不過對於銀行基本都適用這個原則。

僵著,就這麼僵著,缺乏打開僵局的契機,鄭冠群又看了倚在窗邊抽煙的帥世才,沒有打擾,老帥的一包煙已經抽了個差不多了,正在殫精竭慮搜索幾十年反騙經驗的可取之處,有了先前判斷邰博文是個巨騙的先例,現在大家差不多都寄希望於這位老同誌了,畢竟能比別人先走一步,多看幾步,不是誰也能辦得到的。

“信息……我們缺乏更有效的一手信息呀,尚銀河可是坐地虎,他手下的人能組一個中隊都富餘,監控這麼多人,我們可沒那麼多警力呀?”鄭冠群哀歎了句,事情發展越來越失控了,圍攻、強扣、非法拘禁,因為債務這些事瞬間井噴出來了,不該摻合的都摻合進來了,該管的相關部門,一個都沒露麵,愣是就眼睜睜看著事態發展,不久前對著外勤拍攝的畫麵時,鄭冠群有一種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一樣的難堪。再看眾人,明顯也被這事刺激了下,不但聽任事態發展,而且把主要人物送到了為非作歹人的手裏,這所作所為,即便是不負任何責任,似乎也和身份相悖太大。

“大家想一想,不要停留在事件的表像,這個已經既成事實,誰也回天無力,等著按程度走吧?我給大家一個思路,我記得我在十年前抓中州嫌疑人趙承繼時,足足憋了我三個月,三個月我把他的社會關係、家庭人員、旗下信徒看了個遍,每天都想像我就是他,我會怎麼想,會怎麼做……雖然這三個月我的想像大部分都是錯的,可有一次我對了,所以他就落網了,別怕錯,我們錯一百次還可以繼續,而對方,隻要錯一次,那就致命了……”鄭冠群侃侃說著,瞥了幾眼數小時未說話的帥世才,這話裏有點給老帥打氣的意思,其實,把這位鐵路警察借在身邊,也是當端木的替身在用了,而且通過邰博文的事發,鄭冠群對這位和騙子打了幾十年交道的同行更有信心了。

信心,倒是有,就是沒吭聲。都互相看著,沒敢打擾老帥。

飯來了,照例是盒飯,老帥沒動筷子,隻要了一杯水,除了站在窗口不動,就是在屋子裏焦灼地來回走,專注到一句話也沒說,但凡有信息進來,僅僅是豎耳聽聽,聽完旋即又進入了這種貌似癡狂的狀態。

凡能行非常之事的人,都是非常之人,騙子如此,反騙的,何嘗又不是如此,方卉婷看著老帥未老先衰的頭發和臉龐,對他、對自己、對自己從事的這個職業,此時甚至有點憐憫的心態產生了。

十分鐘過去了……一個消息是劉南莊的看守保安賣過一次盒飯,搬了幾箱礦泉水,看樣在做長期準備了。

二十分鐘過去了……森島別墅邰博文的家裏,去一拔人搜羅了一番。唐莊派出所的又來消息了,市局治安科的領導打招呼讓放車,還揪著亂扣機動車輛把派出所的訓了一頓,所長頂不住壓力了,推到刑警隊身上了,這消息氣得老鄭直罵娘。

半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個貌似奇怪的消息傳來了,帶走邰博文的那位伍軍強,尚銀河的司機,帶人走了趟寇促水產銷售公司的舊址,還到了一次田二虎的住處。

詫異了,這兩個地方都是上次電信詐騙排查的地點,舉報而且提供《英耀篇》的田二虎下落不明,不過卻是在這個地方發現了對當時整個案情推進的重大線索,記憶猶新的方卉婷猶如繞了個圈回到原地了,眉頭一皺,隱隱地抓到了什麼。

“啪”聲重重一響,沉寂幾個小時的帥世才喜出望外,拍巴掌了,邊拍邊說著:“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端木想法了……大家坐過來了。”

來勁了,喜出望外了,圍著桌了一圈坐好,老帥把斟酌了幾個小時的想法說出來了:“邰博文這個替身毀了,也許我們所做的和端木的想法是一致的,即便我們不做,他也會毀了他,因為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現在,他要找第二個替身。”

“還有一個替身?”老範迷懵了下。

“對,圈錢,報複,都完成了,但他回歸中州的主要目的沒有完成,他需要一個新替身來做,這個替身,就是尚銀河。”老帥急促地道。

“尚銀河?”老鄭詫異地道,不過馬上反應過來了,恍然大悟道:“要借刀?”

“對,借刀,他離開十幾年在中州無根無葉翻不起什麼浪來,唯一能用的一位梁根邦也被我們抓了,他就是借梁根邦除掉他的同門吳蔭佑。他要找,肯定要找一個在中州黑白通吃的人物來幫他完成這些事,要幹這些事,尚銀河自然是最佳的人選了,這也能恰恰解釋為什麼他的主要矛頭放到了尚銀河的身上,也能夠解釋為什麼尚銀河的人和我們曾經走過的軌跡重合了……”帥世才道,很自信。

“尚銀河可不是誰也能指揮動的人呀?”老範明白事理,置疑了句。

“嗬嗬……要是你兩個億在我手裏,你敢不聽我安排?有錢的是小爺,欠別人錢的才是大爺……這根扛杆撬尚銀河一點問題也沒有。”帥世才笑著道,想通了,人也正常了,幾句捋順了思路,老鄭興奮地在桌上直敲手指,有點火急火類缺乏支配警力了,直搓著手讓大家想辦法,把那兒富餘的警力調出來,正笑著,老帥想到了什麼,一拍桌子,眼一瞪,愣了愣說了句:“壞了。”

什麼壞了,老帥仿佛受了某種刺激,拔著電話,電話通著沒人接時,老帥驚訝地說了句:“壞了。鄭處,我得請會假……”

說話著起身就走,老鄭喊了句,問什麼到底什麼壞了,老帥卻是慌亂地說著:“帥朗,我家那臭小子唄……電話都不通了。”

哇哦,嚇了一跳,老帥一跑,鄭處急了,一擺手,快去快去,你們都去幫忙找找,小行,你調監控,看看這小子,讓外勤幾個點都找找……

壞了,壞了,老帥、範愛國、方卉婷擠著一輛車,方卉婷駕著車,老帥是一種亂拔電話,家裏肯定沒回,景區根本沒去,上班地方吧,甭指望,曠工好幾天了,得虧是有位外勤提供上午十一點多回到世紀花藝園展廳了,中午和那位王雪娜搭伴吃飯去了就沒回來,問王雪娜的電話呢,這幫子傻模愣眼愣是誰也不知道,聯係王誠老師家裏,午休還沒起呢,一時沒聯係上。

這輛SUV風馳電掣地趕到離世紀花藝園兩公裏的家家樂美食快餐,此時卻是已經午後二時多了,空蕩蕩的大廳沒幾位食客,問著裏麵的服務員,人太多,根本沒印像。這時候終於聯係到王雪娜的家裏了,卻不料王成老師給了個更讓人心焦的消息:雪娜手機拉家裏了……

完了,完了,這個臭小子,不好好上班,亂在市裏轉悠……老帥神不守舍了,從家家樂餐廳出來又拔幾次電話不通,已經出離憤怒了,方卉婷和範愛國勸也勸不住,虧是技偵神通廣大,調閱了交通記錄,指示著三個人往回走,監控顯示帥朗和一位小姑娘從飯店出來,步行了幾百米,拐進了候家巷子,那也是條街道,連著另一個街區,不過沒有從監控上發現倆個人出來。

於是三個人趕緊地往目的地行駛,方卉婷安慰著,尚銀河就再神通也不會這麼快找到帥朗,說不定倆人在哪兒玩呢?

可在哪兒玩呢?駛進巷子,是個丁字巷,裏裏外外全是小家電和服裝商鋪,三個人四下搜尋著走了不遠,在熙攘地人群裏擠攘著,猛然間老範撲哧一笑,拉著老帥指著個方向道:“那不是麼?咱們淨瞎著急上火,看你兒子逍遙的。”

一看,果真是帥朗,正叉腿坐在冰激淩店外的秋千椅上,端著份小冰激淩抿著,臉正對著一位小姑娘,倆人在秋千椅上邊晃悠、邊吃、邊聊著什麼,一會兒帥朗附耳說了好像句什麼玩笑著,惹得那小姑娘咯咯笑得直後仰。

老帥可氣壞了,分著人群,幾步上前,叭聲朝著腦袋後就是一巴掌,帥朗哎喲聲一瞪眼,一看是老爸,馬上嘻皮笑臉道:“爸,你怎麼來啦?”

“手機呢?”帥世才。

“在口袋裏呢?”帥朗道。

“怎麼打電話不接?”帥世才虎著臉問。

“我關著靜音。”帥朗道。

“我……”老帥氣得又要扇耳光,帥朗一躲,不樂意地說著:“怎麼啦?我泡妞不想讓人打擾不行呀?”

這個凶個半拉老頭,嚇得王雪娜早躲到帥朗身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老帥人前也發不出脾氣,教訓了句,讓帥朗馬上滾回展廳,別離開視線,氣咻咻一走,王雪娜緊張地問:“誰呀?這麼凶?”

回頭一看,萌萌的學妹,帥朗笑著道:“我爸,甭理他,當警察的都有職業病……咱們繼續,說到那兒了?晚上看夜場去?中州劇院怎麼樣?”

“嗯,不去,黑咕隆咚的。”王雪娜搖搖頭。

“怕什麼,有我呢。”帥朗很拽地道。

“拜托,我不是怕黑,是怕你趁機使壞。”王雪娜笑著道,帥朗也厚顏無恥地笑了笑,正笑著,王雪娜仿佛想起什麼來似的突兀問了句:“哎對了,你爸是不是和方姐在一個單位上班?”

“不是,我爸鐵警,她在市局,同行不同路。”帥朗道。

“方姐挺漂亮的啊,是不是局裏的警花呀?”學妹問。

“漂亮個屁,和你差遠了。”帥朗恭維道,不吝貶低另一位了。

“胡說,還是方姐漂亮,性格也好。”王雪娜撅撅嘴,貌似自慚不如。

不料帥朗一聽性格好,瞪眼了,又迸了句:“好個屁,三句不對吹胡子瞪眼打人涅,警察都有那職業病。”

“你胡說吧?”王雪娜咬著嘴唇。

“絕對不胡說……”帥朗正色道:“那悍妞誰娶回去將來絕對是河東獅吼,不過據說到現在為止,沒人敢嘗試,還是個女光棍涅……”

說著,王雪娜咯咯笑上了,帥朗還以為自己說的可笑,把學妹逗樂了,卻不料王雪娜的眼神一直往後瞅,這一下子嚇了一跳,慢慢地回頭,恰恰看到了方卉婷俏臉如霜,離著不過兩臂的距離,估計是聽得一清二楚了,帥朗猛一回頭要訓小學妹,卻不料王雪娜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那麼可愛,又舍不得訓了,不料方卉婷可不放過他了,還沒等帥朗解釋,一把揪著帥朗後領,直拖了幾步,到了商鋪拐角重重一頂,釘牆上了,帥朗不迭地說著:“喂喂喂,方姐,聽我解釋……我絕對沒有詆毀你的意思,我這誇您是巾幗英雄呢,不不不,英雌,又英雄又牛逼……哦喲……”

說著一疼,彎下腰了,果真是悍妞,一個膝撞直頂帥朗小腹,一頂即收,方卉婷哼了哼,學著帥朗的口吻說著:“我絕對沒有打你的意思啊,隻是讓你長長記性,別在背後說小話成不?”

說罷,又哼了哼,直朝不遠處的車快步走上去了,回頭瞥了眼王雪娜,還笑著打了打招呼,不過轉過臉,那張臉瞬間又恢複了霜覆的顏色。

好半天,王雪娜悄悄蹙著腳,伸著脖子看著帥朗,帥朗捂著小腹勉強走出來了,學妹竊笑著關切地問:“你怎麼啦?”

“沒事……說了冬天不要吃冰激淩,吃多了肚子疼,走,回唄。”帥朗作勢,揉揉肚子,強作歡顏了,尷尬走著,帥朗知道王雪娜窺破自己的糗相了,不好意思吭聲了,而王雪娜從方卉婷那雙蓄著忿意的眼光裏,似乎也看到什麼,同樣是思忖著,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地走著,像鬧了別扭的小情侶……

一公裏之外,一輛黑色的別克慢慢的停下來,副駕上坐著的人拔著電話,通話隻有短促的一句:

“伍哥,我們到花藝園了,確實有個金石展……”

黑色的別克,稍稍停頓,直駛進了世紀花藝園裏麵的停車場,即便是在冬季,花藝園巨大的玻璃罩下也綻放著五顏六色的鮮花煞是好看,冬青濃鬱的綠色在院落裏橫豎交錯,分割出來整齊的小路,直通向各個展廳,每年的花卉訂貨會都在這裏舉行,說起來也是中州人一個耳熟能詳的地方。

不過這些秀麗的景色並沒有引起下車倆人的注意,一高一矮,西裝革履,標準的商哥哥打扮,像心有事一般稍顯急匆的腳步直進了展廳,這一刻,體貌、車號全部攝進了監控的眼線,展廳除了外聘的四位美女,剩餘的兩名保安和兩名男性工作人員都是刑警身份,除了誘捕可能出現的端木,還負責保護與此事相關的一幹人。一進門,一位身著旗袍的高個子MM笑吟吟迎上來問候了幾句,其中一位來人隻是笑笑說了句隨意看看,之後便背著手,在不多的觀展人群裏逗留了幾分鐘時間……

再之後,什麼也沒有發生,就像來看熱鬧的兩位,若無其事的出門,上車,駛離。

不過肖像和車號已經進了監控的技偵信息庫裏,人走的時候結果已經出來了:車輛歸屬於金河小額貸款公司。

這個消息讓剛剛回到網警支隊的鄭冠群和帥世才登時眼亮了亮,倆個人的眼神不約而同地互視交流著,都在傳遞著同一個信息:

魚,上鉤了!?

從邰博文出事開始算起,已經漸漸有越來越多的人走上了前專案組排查的軌跡上,寇仲水產公司、田二虎的住處、已經倒閉的空殼皮包公司聚藝閣古玩,現在,又摸到了設下的這個香餌上了。

尚銀河是個什麼人,警察比普通人要明白,從給私人單戶放貸收水發展到現在直接操縱不少中小企業的經營,像所有的經過打擊不斷成長的毒瘤一樣,已經把自己的產業洗白了一大部分,而且這個人的眼光獨到,趁著民間借貸合法化的大潮,在中州星羅棋布撒了數個小額貸款公司,足足把一大批曾經放高利貸的壞分子推上了合法化的進程,不用說,金河小額貸款公司又在尚總的授意下先前探路來了。

那麼尚銀河如果也知道了世紀花藝園拓片一事,如果再有其他動作,不管是什麼動作,可以肯定是,這兩股勢力在某種利益的驅動下,媾合了。

進了網警支隊辦公室的門,老帥貌似心情頗好地嘴角翹著笑了笑,鄭冠群搓著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努力克製著自己不把這份興喜表露出來,對於帥世才,投去了讚賞的一瞥,這個餌設得確實好,若即若離的鉤著端木的神念,讓他拿不起,放不下,現在看來,還要在這個地方有所動作了。

這個時候,需要的是什麼呢?耐心,越是撲朔迷離,越是需要耐心,對於騙局的設定現在都有所領教了,且不說電信詐騙案綿延數年的設局,僅僅這一次股市下套、內外雙收的牛刀小試就夠讓這些反騙人士驚訝了,以老帥幾十年的經驗也是到了最後一刻才窺破其中的奧妙,要現在給外人,恐怕還是一頭霧水,以為這事就是一個簡單的債務糾紛。

最揭底了,行雙成把傳回來的車號、人員肖像給大家看了一遍,現在連這個胖宅警也能判斷到和華銀公司肯定有貓膩了,方卉婷和範愛國就有點坐不住了,那份驚訝的喜出望外瞬間表露出來了,要是尚銀河真插手到這裏,肯定是能反證帥世才對於端木幕後指使的判斷了。還未來得及說話,鄭冠群一擺手:“耐心,現在需要的是耐心,就像釣魚,別以為魚很笨啊,在真正咬鉤之前,都會試試餌的。”

笑了,方卉婷、行雙成、範愛國都嗬嗬笑著,現在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就即便銀行不報案,有了端木的確切行蹤,以此為由調集警力圍捕根本不成問題,而這個,才是在座的真正興奮G點所在,能抓住了一個逍遙十幾年,被幾地通緝的巨騙,那職業生涯,將會是何等的輝煌。

“愛國,提醒一下你們的外勤,寧願跟丟,不能驚動,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尚銀河也是條老狐狸,萬一發現我們插手此事,肯定馬上會縮回去。”鄭冠群的警示道,老範應了句。之後又問著經偵處原研究員銀行的進展,原研究員笑了笑道著:“沒那麼快鄭處,我估計他們現在也正在開會研究怎麼處理,不過也快了,村裏把地盤一占,建行肯定不會把凍結的錢給他們,邰博文又被尚銀河控製了,到了山窮水盡,就要來找警察了。”

又笑了笑,這事沒有脫出先前的預計,隻不過機構運行速度巨慢,趕不上案件推進的速度而已。此時的議題,已經轉向了從那兒調拔警力的問題,向經偵支隊報案後,肯定這些經警力量還差了點,鄭冠群回頭又和老範商量著,是不是從刑偵支隊裏再調出一部分力量來充實即將成立的專案組,名都起好了,就叫“11.17特大金融詐騙案”,又引發了在座的一陣笑聲。

正討論著,老範的電話響了,外勤的信息直接彙報到老範這裏,老範一聽,皺了皺眉頭,放下電話彙報著:“鄭處,有意外了,有人到唐莊派出所要車了。”

“不說了麼,不給他,扣著。”老鄭不客氣了。

“是咱們的人……市局治安科的王睿明科長。”老範怪異的說了句。

“什麼?”鄭冠群火了,騰聲氣得站起身來了,不過一站起來,又悻悻然坐下了,鼻子裏重重哼了聲,此時帥世才怕鄭老頭意氣用事,提醒著道:“給他們的吧,無所謂,隻要人在視線裏,劉南莊我們盯緊點……不過得注意,別讓外部人察覺到這是我們有意絆住邰博文。”

“對,想個籍口,尚銀河經營這麼多年,在我們內部肯定關係錯綜複雜。”老鄭警醒了,發動群策群力了,不過片刻功夫,方卉婷倒給了個很好的提議:“這個也不難,邰博文的私生活就不檢點,給他們扯個男女關係挾私報複怎麼樣?”

眾人愣了愣,這倒是個好辦法。然後老鄭一擺手指揮著老範道:“愛國,聯係你們政委,讓你們政委找個戴綠帽的圓圓場……”

老範苦色一臉,在眾人的謔笑著聯係上童輝政委了……

“什麼,挾私報複?和你的刑警裏誰的朋友的女朋友有感情糾葛,老童,你可真行,這不胡鬧麼?邰博文可是外企企業業主,報複也不看看人家是誰?再說也不能因為男女問題動用警力呀?”王科長火大了,對著電話拍著桌子生氣的叫囂著,此時身處在唐莊派出所的所長辦,所長一臉尷尬地站在一邊,屋外站了倆協警,扣車那倆哥們。

一哥們小聲說:“說什麼來著,又他媽被當槍使了。”

另一哥們悄悄瞥眼看看所長辦公室裏的上級來人,小聲道著:“真他媽鬱悶,人家打炮,咱們當槍,回頭還得拾掇咱們。這來頭不小啊。”

來頭著實不小,市局的部室領導,桑塔那3000警車,後麵還跟了輛豐田佳美,車裏坐了兩三個人一直沒下來,正看著一幹小警挨訓嗤笑。這陣勢都明白,踢到鐵板上了,但凡踢到鐵板上,受傷的大家都知道,總是臨時工。

不一會兒,那位科長對著電話說著出來了,邊走邊說著:“好好,童政委,這事我就當沒發生,不過不能有下次了啊……車我帶走了,萬一人家捅到劉局長那兒,我們可都不好交差了……好,那就這樣。”

一扣電話,這位氣宇不凡的王科長把協警開的那張暫扣單遞過來,所長戰戰兢兢接下,王科長不客氣地問著:“李所長,我搞治安這麼多年了,沒聽說過咱們這嫌疑人物品暫扣單還能扣機動車輛啊?這是交警隊的事吧?”

“這個……這個……王科長,我們這小所也難辦不是?隻要有上頭來人,我們那家也惹不起呀?您說人家刑警隊讓協查暫扣,我們也不能不遵照辦理不是?”李所長一臉難為地說著,一件爛事,搞得市局、刑偵支隊都往這兒打電話,早知道就拖延一下放走拉倒,那這麼多羅嗦。果然羅嗦還沒完,王科長一聽不樂意了,斥著道:“惹不起,也不能喪失你起碼的原則性吧?把這兩個肇事的,給我嚴肅處理,決不能姑息……”

“是是……嚴肅處理。”所長應著。

兩個人走過站著的小警身側,這倆耷拉著腦袋,王科長剜了一眼,招著手,豐田佳美車上下了位西裝男,笑著接住了王科長扔過來的車鑰匙,開著院子裏被扣的那輛帕薩特,一溜煙走了。

走了,就這麼走了,沒啃著羊肉惹了一身膻,倆協警尷尬地站著互看著,挨訓了的所長比小警還尷尬,虎著臉一擺手:“看什麼看,幹活去。”

一句如逢大赦,倆一溜煙跑了,直跑回值班室,高個子心有餘悸地小聲說著:“看看,說啥來著,有錢人惹不起吧?那跟咱們上頭是一家。”

“對,以後咱們隻查出租車、農用車啊,私家車一律不管。”另一位,更是心有餘悸地道。

……

“尚總,車開回劉南莊了,有六張卡,我派人去取一下……總金額有二百多萬。好的,我知道了。”

伍軍強掛了電話,帶回來的車就停在院子裏,車上的行李包裏尚有幾張銀行卡,這個騙子倒也謹慎,雞蛋分放在若幹個籃子裏,不過也沒逃過華銀保安的逼問,車帶回來,好歹又找回來了一部分損失,伍軍強踱步進了正屋,空蕩蕩的屋子裏隻有幾張凳子,被反綁著的邰博文萎靡地靠著牆,俊俏的臉蛋現在一臉枯喪,鼻幾處還掛著未幹的鼻血,伍軍強嗤笑著上前踢了踢道:“邰老板,別記恨兄弟們啊,兄弟討碗飯吃不容易,你這是要把大家往死路上推,滿打滿算,你一共隻有三百萬,讓我們怎麼辦?”

“大佬,不是我不還,現在都在錢莊手裏,昨天剛轉,我提不到嘛……”邰博文苦色一臉的解釋著,現在悔呀,悔得腸子青了,不料一說,又挨了重重一腳,伍軍強罵著:“我們要發現不了,你是不是就溜了?上午還說能調回來,現在倒沒有了?”

邰博文吃痛,咬著牙,額頭一陣痙攣,沒敢接茬,現在能拿出來的,也隻有這些了,而這些離斥借款還差得太遠,甚至於想過把操盤點的未回收的資金拿出來抵債,卻不料這個辦法招致了一頓拳腳,那些揍人的邊揍邊罵,早你媽套牢了,能換成錢還用你說?

沒治了,邰博文心如死灰,知道自己隱藏的一個秘密也被人窺破了,隔著千裏萬裏被拘押在這兒,就隻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了。

伍軍強踢了幾腳泄憤,拉著椅子,一坐,盯了靠牆的邰博文半晌,突兀地又轉了個話題問:“說說,什麼《中山國拓片》怎麼回事?”

邰博文一驚,愣了,旋即想到了一種可能,這種可能,讓他有一種被玩弄的感覺……

遙控著手下人的尚銀河此時還在辦公室裏踱步著,一天的變故讓他仿佛蒼老了幾歲,眉頭緊皺著沒有片刻的舒展,踱了一會兒,又坐到了辦公桌前,翻看著從網上發來的幾張照片,老中青三代若幹人,都是神秘人給的條件,用這些人換回丟失的資金,華銀的動作不可謂不快,沒用幾個小時便查到了大多數人的身份,隻不過這些,無一例外,都是中途不知去向。

這,對於尚銀河也是嘗試的階段,也是在試探性地看看這事的難度究竟有多大,一試才知道,不小。試的同時逼債也是緊鑼密鼓進行,原本的想法是雙管齊下,那一步奏效就往深處走,不過現在看來,邰博文這個騙子身上的留下的油水有限,隻能按著這個神秘人的部署進行了。

可這又是個什麼人呢?尚銀河憑著不多的信息揣度著,混跡幾十年已經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格,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的不少,自認對於識人還是有點心得的,隻不過對於突兀出現而且口氣蠻大的這個神秘人物,實在無從揣度真假。不僅僅他給的條件貌似很難,而且能不能換回丟失的資金,尚在不確定之中。

電話,響了,尚銀河這時候顧不上擺譜了,直接拿起來,很不客氣地說著:“兄弟,你給的地址和人名我初步查了一下,基本都是半路消失了,在中州我還有點辦法,出了中州,我可沒辦法了……還有你說的那本《英耀篇》,我人都找不到,上哪兒找那本書去。”

不客氣了,尚銀河也鬱了幾分火氣,不料對方很溫和地道:“要容易,就不值一億半了,這樣吧尚總,我知道您對究竟能不能兌現尚有疑慮,我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想不想聽聽呢?”

“說吧,我還有選擇嗎?”尚銀河不動聲色問。

“這樣,我先付你兩千萬定金,這幾件事,不一定都能辦成,但隻要辦成一件,我就多付您兩千萬,其實也不難,我向您保證,那位叫古清治的就在中州,不少參加拍賣會的名流肯定對他有印像……還有,那本《英耀篇》就在叫帥朗的那個人手裏,這也是個很有成就的小騙子,不但在拍賣會上騙了我一把,而且回頭又用一份假拓片從邰博文手裏騙走二百多萬,我的人已經證實了這件事,他經常出現在世紀花藝園那個展廳……其他人在暗處不好找,這個人,或者說這兩千萬,應該不那麼難吧?”對方給了個極其優惠的條件。

尚銀河動心了,想了想,小心翼翼出聲詢問著:“接下了……不過你的定金。”

“嗬嗬,已經到您的賬上了,我想我們初次打交道,這點誠信是必須的,所以就擅作主張了,還請尚總多多見諒……好了,我等著您的好消息。”

尚銀河一陣興喜,還未省過神來,對方已經結束了談話,剛要再拿電話詢問一下是否屬實,已經有叩門聲響起,進來了急色匆匆的殷芳荃,彙報了一句:“尚總,公司賬上剛進來了兩千萬……是不是小伍找回來的。”

“嗯,知道了。”尚銀河不動聲色,擺擺手,屏退了殷芳荃,再思忖片刻,心神已定,拔著電話,指揮著伍軍強:

“再到花藝園,找找最後這個姓帥的在不在?要不在摸摸他家在哪兒,找出來為止。”

……

拓片,已經確定是邰博文通過秦格菲從世紀花藝園買的。

過了半個小時,一輛華銀的車從順豐快運處取到了標著收件人邰博文的一件貨,拿著這件貨,直駛金伯利首飾行,那位二老板一聽是假貨,驚得嘴成了“O”型,訝得眼成了圓形。知道自己被騙也是義憤填膺,跟著來人匆匆走了。

整十七時,快到展廳關門的時間了,收拾椅凳和打掃衛生已經準備開始了,帥朗伸著懶腰從椅子上起身了,今天的生活過得即舒坦又鬱悶,前半截和學妹撩得挺投機,後半天因為老爸和方卉婷的出現,攪得心情都破壞了,特別是看著學妹也有點不自然了,讓帥朗肚子裏腹誹一大堆,沒想到呀沒想到,本來想腳踩兩支船的,媽的,看來現在那隻都不穩當了。

不但不穩當,現在被人身自由也沒有了,老爸不讓他回單位、不能回家,不能回租住地,特別是不能離開外勤的監控的視線,生怕出現失誤,因為下午的事電話還是訓了帥朗一番,讓帥朗好不懊惱,看看小學妹埋頭擦著玻璃,本來想邀著看夜場,現在看來要泡湯了。

正思忖著今兒到那兒過夜呢,又來了意外了,警笛聲響,刺耳地劃破了這裏的寧靜,讓帥朗一愣,什麼時候大張旗鼓地幹上了,剛剛起身到了門外看看究竟怎麼一回事,隻見得兩輛標著“公安”字樣的麵包車“嘎”聲一停,那樣子來勢洶洶,嘩拉拉從車上下來五六個警察,衣著光鮮,神情肅穆,帥朗這倒驚訝了,還未省過神來,警察裏有一位對著照片一指門口傻站著的帥朗道:“好像就是他。”

“找我?”帥朗愣了,實在想不出理由,咱現在和警察不是一家人麼。

看來有點想當然了,六個,確認是六位,六個警察嘩啦一下子散開生怕帥朗跑似地圍上來了,領頭的一位瞪了帥朗片刻,指著很冷森地問道:“你叫什麼?”

“別誤會,咱們自家人……”帥朗顯得緊張了,這陣勢有點唬人了。

“問你叫什麼?那來那麼多廢話?”對方噴了句,唾沫都噴帥朗臉上了,帥朗壓著火氣不敢發作,低眉下氣道:“叫帥朗。你們搞清楚啊,咱們真是一家人……”

不料那位如獲至寶,大喊一句:“就是他。”

一喊,幾位警察摟脖子的、扭胳膊的、上銬子的,登時把帥朗控製了個結實,帥朗焦急地喊著:“喂喂喂,輕點輕點,我不叫帥朗,帥朗在後麵那車上……真的,不騙你們,就在展廳後麵。”

逮牢了,那警察端著帥朗下巴又揪了,一伸手,把帥朗的兜裏的錢包一掏,正好有張身份證一對,帥朗。然後在帥朗眼前一亮,帥朗閉著嘴苦不堪言,那警察貌似得意地道:“知道你是個騙子……到這會了還想騙人,帶走。”

帥朗被抓啦?王雪娜拿著抹布,驚訝地看著,等人帶走的時候,這才省得是出什麼事了,扔下抹布追著就往外跑,不料門口同樣一位看著的工作人員動動耳塞,聽到了什麼命令,一伸手,愣生生把王雪娜擋下了。

監控車裏,接到了命令是保持原狀,一幹非常意外的刑警眼睜睜看著不知道那來的警車和警察把帥朗反銬著塞進車裏,鳴著警笛大搖大擺走了,網警支隊裏,判斷了一下午究竟會有什麼動作的諸人,也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場景,誰也沒到會是這個場麵,沒把端木釣出來,倒把自己人釣出來了……

“是中汽派出所的車,隸屬於中原分局。”

行雙成回過頭來,在車離去不久,已經查到了歸屬,同在網警網絡監控室看過程的幾位還沒有從驚訝著清醒過來,又有消息證實了,確實是中汽的治安巡警,車行駛出世紀花藝園不過十分鐘,到了中汽派出所,這個派出所是依中州最大的汽貿配件交易市場所建,負責轄區未來路、貨棧路和中原區的治安,在市區算個大所了。

如果不諳內情,恐怕都會認為是一起普通的出警,隻不過現在,各人心裏都明白,恐怕又是受了某些幕後人物的指使,陰沉著臉的鄭冠群一言不發,今天已經不是第一次領教類似事件了。

沒吭聲,方卉婷悄悄一瞥同樣陰沉著臉的帥世才,下午偶而聯係中斷是那麼的緊張,現在眼睜睜看著兒子被人銬走,反倒出奇的冷靜了,那份冷靜,在方卉婷看來缺了點人情味道,似乎不該發生在這麼一位慈父身上。

“走吧,讓外勤盯著中汽派出所,一舉一動全給我錄下來,有人想玩火,那就給他個引火燒身的機會……”鄭冠群陰沉著臉說了句,回身就走,是因為看到了開門的原研究員正悄悄打著手勢,剛剛出門,原研究員附耳小聲說了句,老鄭的眉頭蹙蹙,點點頭,示意知道了,招手叫著自己的這個班子,回到了窩了數日的冷清會議室裏,落坐開口終於一錘定音了:“銀行已經向市經偵支隊報案……省廳高度重視此事,已經通知我馬上回廳裏和召開緊急搓商會議,和經偵處、經偵支隊聯合組織專案組偵破這樁特大金融詐騙案。”

否極泰來了、苦盡甘也來了,不過此時好像都不覺得歡欣鼓舞,這份遲來的消息,已經失去了它的時效性,剛剛停頓,老鄭又是一句眾人皆驚的話:“我準備邀請沈子昂擔任此次的專案組組長……還按前一個專案組的建製展開工作。”

靜,更靜了,隻剩下了眾人的眼睛不解地在動,在相互看著對方的表情,不過都是頗有不忿之色,辛辛苦苦澆水種地的寸功未建,馬上就請來看摘現在果子的,自然讓大家心有不忿了。

“我知道大家不理解,不過我希望大家服從。”鄭冠群收拾著本子、筆,輕聲說道:“大家都看到了,我們之前低估了端木界平,現在同樣低估了尚銀河,從他能調動警力資源就可見一斑,這個案子究竟還要遇到什麼樣的阻力我實在不敢想像,在座的職位最高的是個副主任科員,我又是個即將賦閑的處長,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後盾,我們根本憾不動阻撓辦案的攔路石……好,閑話少說,準備一下,專案組此次將設在網警支隊。”

沒有再多說,起身先行一步走了,似乎根本沒有擔心被銬走的帥朗,而此時,大家的心思又被新來的消息牽動了,老鄭一走,範愛國有點不解地問著方卉婷道:“小方,沈督察有什麼背景呀?”

“他父親是省人大常委班子裏的人,算不算背景。”方卉婷知根知底,笑著說了句。

“哇哦……”老範給嚇了嘴嘟眼直,怨不得是省裏最年輕的督察,敢情是老子英雄兒好漢了,震驚了一下下,笑著問帥世才道:“帥隊長,我怎麼感覺您對這事根本沒反應呀?這個案子您才是靈魂人物,要不是您這位反騙專家,我們現在還在漿糊裏打轉呢。”

“天假其私而行其公,又何必在乎呢。”帥世才淡淡一句,不作他解。這麼個雲淡風輕的態度,讓老範是頗有佩服,方卉婷倒有點疑問,似乎帥世才對兒子被帶走,也是無動於衷,想問,又生生把這個疑問壓回來了。

“咦?這哪兒呀,大哥?”

帥朗問。

回答他的是背後一推、屁股上一腳,夾著一句催促:“快走。”

冬季天黑的早,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已然是天色全暗了,能停十數輛車的大院子四麵高牆,眼界給擋得死死的,唯一院子裏一麵單麵樓燈光通明,不時地有正裝的警察進進出出,這時候帥朗倒鬆了一口氣。為什麼呢?現在假貨充斥還真不是好說,好歹是貨真價實的警察,不是冒充的。既然是真警察,最起碼沒有被糊裏糊塗滅口之虞了。

被幾個人擁著進了一間沒標識的房間,那帶頭的一位高個子一指牆角,語出短促冷森:“蹲下。”

於是,帥朗老老實實蹲牆角根做大便狀,這地方的規矩很嚴,隻要進來千萬別把自己個當人看,但凡你想爭點尊嚴,回報肯定是要挨一頓老拳。

一蹲,人走了,碰上門,然後門口守著倆,帥朗此時才細細打量屋子,就一桌一凳,不用想也猜得出,但凡抓回來的偷雞摸狗分子,都是自己這樣蹲著問話,這樣蹲著極有利於警察,一句不對,馬上麵對的就是皮鞋和大腳丫,那滋味帥朗嘗過不少次,非常之記憶猶新。每每在身陷此處的時候,第一件事想得是怎麼把自己幹得爛事遮掩住,不過這回有點特殊,都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事被揪過來,理論上,好歹也是省廳和市局的給自己打交道,這被個小所小隊給揪了,實在有點掉價。

難道,是尚銀河?帥朗心裏泛起的疑問,下午回到了世紀花藝園,老爸電話裏就囑附了不少話,其中一條就是懷疑端木和尚銀河私下達成某種協議,可能對他曾經的同門采取不利,而掌握著《英耀篇》的帥朗這個偽同門,說不定就得首當其衝了。帥朗當時也想了很多種場景,包括突然冒出數個彪形大漢來綁架、包括冷不丁背後有個民工裝束的拍板磚、以及可能在某種拐角處你看到人樣時敲你一悶棍……這下三濫手段帥朗絕對耳熟能詳而且在實踐中運用得爐火純青,可打破自己這奸詐腦袋,也不會想到是這種情況。

就是嘛,警察和放高利貸啥時候穿一條褲子了?

而且就穿一條褲子也不對呀,他要把我抓派出所,這裏麵他們怎麼動手?帥朗看看窗外,偶而有進出的警車,在這種情況下,總不可能還有黑澀會猖獗吧?就借警察的手收拾自己,也不至於帶著所裏呀,直接在車上捂嘴巴捆手腳裝麻袋裏不就得了?

不對,有奸情……帥朗剛剛泛起這個念頭,門咣當一開,進了倆人,帥朗一抬眼,馬上來了個低眉怯生生的老實樣子,話說這出門矮三分、離家小兩輩,這地方可不是裝大爺的地方。

“蹲過來……這兒。”帶自己的那位高個人坐下來了,一指身旁不遠處的牆根,帥朗老老實實蹲那兒了,另一位手往桌上一放,嘭聲一個悶響,帥朗眼光一瞟,明白了,那兩副假拓片。

那位從桌下拉了個凳子,也坐下了,一指:“認識麼?”

兩個人,虎視眈眈,一左一右坐在桌子兩側,如果盯著階級敵人一般盯著帥朗,帥朗點點頭:“認識。”

“看你也不個什麼好鳥啊,說,第幾次了。”左邊的高個道。

“就……就這一次。就賣了一回。”帥朗怯生生道。

“嗬嗬……”右邊那位笑了,手裏掏著東西,都是帥朗身上搜出來的:“電擊器兩個、錢包裏光卡十張、你防著誰呀?說說,把你詐騙的經過,詳細說一遍。”

那位貌似漫不經心,話裏有詐唬,不過帥朗瞅到破綻了,光說問,根本沒筆錄,不像個正式的詢問,剛一停頓,左邊那位一拍桌子:“又想編故事是不是?這案情我們都了解了,你以為你還瞞得過去?”

“我我我……我不用瞞呀?我們辦金石展,有個女的上門,非死乞白咧要買這兩副拓片,後來搞了搞價就買給她啦。”帥朗一言把經過以敝之。

“多少錢賣的?”左邊的問。

“二百二十五萬。”帥朗迸了個數目。

兩人貌似渾身一顫,敢情有點被這數字震驚了一下下,交換著眼光,那眼光,帥朗一下子看明白了,多麼的熱切、多麼的熾誠……一看到這兒,帥朗的壞心眼動上了,要不,誘誘這倆貨?

“你可真敢幹啊,二百多萬……你這個經鑒定是假貨,屬於詐騙行為。”左邊的道。

“大哥,藝術品買賣不保真的……就是假貨,它也值二百萬。”帥朗輕聲道,怕引起反感,不料還是引起來了,右邊那位點著煙斥著:“你說得好聽,兩個破紙片騙人家二百多萬,還不算詐騙?”

完了,這倆肯定沒好好學習專業知識,說不清道理了,帥朗扭著話題道著:“大哥,這個它不是這樣講的,已經賣給她了,又是當場還能退貨,這都過了幾天了拆了封回來了,誰知道她們是不是把貨換了……你們說我詐騙,我是百口莫辨呀,萬一是買家回頭訛我呢?”

“嘿,你還狡辨?”左邊的牙縫迸字。

“不老實有你苦頭吃。”右邊那位凸眼威脅。

更明了了,是不是僅僅想找回損失還是另有他圖帥朗搞不清,不過看得出來是純粹替人出頭,用貌似警務的流程來壓榨賣家。

“別抵賴啊,人家不可能白白花這二百萬,現在到我們這兒報案來了,小夥,我說到這份上了,還由得著你抵賴,你敢說這不是你手裏的貨?”左邊那位,想了半天,理駁不倒,準備嚇倒了,帥朗愣著眼瞅瞅,兩人俱是不善,話一轉,很誠懇地道著:“警察大哥,不是我想抵賴,可這事誰說得清呢,總不能聽他們一麵之辭吧?……我要不想個解決辦法?”

“嗬嗬……你想解決辦法?那也得人家同意呀?首先你得把騙走的錢全部退回來。”右邊那位,很老成說道,說來說去,恐怕這才是關鍵。

“對呀?”帥朗來了個順杆爬了,馬上接口道:“我就是說把錢全額退回來。”

噝,明顯地看到了倆位警察腰一直,怔了下,估計是沒想到會這麼順利,帥朗趁熱打鐵著道:“可不能退給他們,我信不過他們,不過我信得過警察叔叔……這樣,我把錢退給警察,等事實調查清楚讓警察處理這總沒問題吧?要是我蓄意售假,錢退給他們,敢判我;要是他們訛人,那警察叔叔得給我撐腰了啊?不能有錢人他們想說什麼就是什麼吧?黑白顛倒、真假混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對了,我錢包裏的支票,打好印鑒的,我隨時可以把支票開出來……”

囉囉嗦嗦一大堆,那兩位警察聽得眉色亂動,不時地交換著眼神,顧不得嚇唬帥朗了,這麼個合作的態度、這麼個坦誠的姿態、這麼個老實的娃,還真讓警察相信其中必有冤情,說完了,右邊那位老點的警察還翻著帥朗的錢包,果真夾著一摞支票,顧不上問了,拿著支票一遞給對麵的那位,那位也明白了,拿起來急匆匆奔出去了。

看來,是不敢輕信這個騙子。

不過帥朗舔著嘴唇壞壞的想著,支票當然是真的,隻是你想拿錢,就真不不了了。

“小夥,你家是哪兒的?”

“鐵西區的。”

“哦,鐵路子弟?”

“對。”

“幹這營生幾年了?”

“剛幹不久,對藝術品也是略有所知,不過我們絕對不出售假貨啊。現在人心不古,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當個誠實商人就這麼難涅?警察大哥,你們不能不作調查單方麵一認定,不傳不通知,直接把我銬來吧?”

“可能……可能是個誤會,別介意。”

“不介意的,咱們一家人,警民不一家麼?我不信你們信得過誰呀?”

“嗬嗬……有意思。說得對,咱們警民就是一家嘛。”

幾句下來,帥朗充分發揮著曾經當推銷員人來熟的本事,那位老點的警察好像越看帥朗越順眼了,帥朗呢,也放心了,好歹沒有挨揍之虞,這年頭這麼黑暗,真把燈一拉,進了十幾個棒小夥劈裏叭拉揍咱一頓,那可上哪兒說理去?

敵對,慢慢走向緩和了。

不一會兒那位高個子在門口招了招手,老警察出去,兩人耳語了幾句,一會兒,都進來了,很放鬆的姿勢,高個子蹲下身子,給帥朗解了銬子,一支手,請著帥朗坐下,帥朗可沒料到態度轉換的如此之快,戰戰兢兢地一坐,那老警笑吟吟道著:“介於你這麼合作的態度,廢話我就不多說了,畢竟報案方也是有來頭的,這事情嘛,也不搞得滿城風雨,能私下和解最好,你既然願意退還錢款,那就最好了……當然,這個錢,不經過慎重調查取證,我們是不會輕易給買家的,畢竟究竟誰對誰錯,是不是對方有調包一時也很難說清楚,要是這樣呢……這個錢,就必須交給我們保管了……”

說來說去,自然是要把贓款暫為保管,帥朗知趣地拿著支票,抬眼一問:“把你們賬號給我……明天早上就可以轉了,現在恐怕關門了,我們的開戶行在北城區英雄路工行分理處,大額資金轉賬得到本部……如果需要我本人去一趟,沒問題,我親自給你們轉過來……”

說話著,在二位熱切的眼神裏,帥朗歪歪扭扭寫起了支票,這支票根本沒用過,隻是成立金石文化傳播中心給了個虛名空支票,公司和法人印鑒早蓋好了,就等著萬一有人找後賬先支應一下,卻不料找後賬的是自己人。帥朗心裏有點複雜、有點竊喜地開完了支票,蹭一撕,恭恭敬敬遞上來,那老警拿著東西起身,一指帥朗:“好,你稍等一會兒,讓人給他倒杯水……”

於是,二百萬的支票終於換來了一杯水。

倆警察出去了,門又關上了,一位小聲問著:“所長,那邊來電話催了,問咱們要人呢,可現在……”

現在不同了,手裏有了二百萬的支票,經所裏的出納辨認絕對沒假,所長斟酌了下,停下腳步一擺頭:“一回把他放了。”

“可這……這麼大筆的款項?”那位高個子的問,怕出問題。

又過了片刻,門開了,帥朗一愣時,那高個警察招著手,帥朗亦步亦趨跟著,一出門,眼看著又要上警車,帥朗有點怵了,回頭問著:“大哥,我錢都交了,還把我往那兒送呀?”

“放你啦……快走。”那位不容分說把帥朗塞進車裏。

前麵一司機,後麵就高個子一位,這次不大張旗鼓了,悄無聲息地出了派出所,帥朗回頭看了看中汽派出所的牌子,四下搜索著,覺得肯定應該有跟在背後的外勤,不過沒看到,這幫孫子藏得太鬼,車又開得快,一閃而過。

很快,飛快,躥了幾個街區,到了大學城邊上,吱溜一躥進了體育場的後門,壞了,帥朗心裏一驚,媽的不會因為二百萬殺人滅口吧,此時悄悄地解著腰帶,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係那個大鐵扣的軍用皮帶,關鍵時候這能當武器用,隻要不動槍,對付這倆應該問題不大。

正想著,車“嘎”聲一停,隨即那位高個子伸手“嘩”開了帥朗身側的推拉門,帥朗一愣,那高個子催著:“還不下去……不追究你的責任,有事等通知啊,快下去。”

說著還推了帥朗一把,看樣是急著要走,帥朗也巴不得趕緊脫離,一跳下了車,那小破警車嘩聲直溜了,帥朗係著皮帶提著褲子大喊著:

“喂喂喂,給點打車錢……我怎麼回去呀?還有我手機、銀行卡……操,這他媽雷子真不講道義,把老子洗幹淨了扔出來了……”

鬱悶,身上給洗得清潔溜溜,一毛錢都沒留下,帥朗係好褲帶四下一瞅,冷清清的體育場後院,一邊是廢舊器材,一邊是垃圾堆,從這地方走回東關怕不得半夜了,正咒罵著,剛走幾步,嘩聲幾輛暗處的車燈一亮,耀得帥朗直捂眼睛,瞬間的失明目不視物,胡亂揀了個方向就跑,不過剛跑幾步,嘭聲摔了個五體投地,絆到了廢單杠上了,剛要爬起來,卻不料躲在暗處的追兵已至,這次才真來了幾位彪形大漢,提留小雞仔一般把帥朗直擰到了車裏,一右一左挾著,車打了個旋,朝著體育場飛速的駛離了……

剛走不遠,副駕上的回過頭來,一開車燈一舉手機,卡嚓給帥朗來了張照片,帥朗被左右兩位大漢挾著動彈不得。心裏暗道著:哇操,這才是專業黑澀會,左右一瞧,兩位麵色冷峭目不斜視,剛挪挪身子就感覺到了挾持自己的那倆人手掌孔武有力。帥朗自忖就操著家夥也打不過這號牲口。

又走了不遠,從倒視鏡裏看著足有兩三輛車尾隨著,還不見那群外勤出現,帥朗哀歎了一句,耷拉著腦袋,悲催地想著:完了,老子成了黑白都不容的公敵了……

叮鈴鈴響了聲短信的聲音,一直守在辦公室的尚銀河拿起手機,一摁彩信,顯示出了一個低眉順眼,稍顯陌生的照片,車裏照的,一見照片,臉上浮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找著號碼轉發出去,雖然這是個無名小卒,可價值卻是幾千萬資金的得失問題,終於逮著了一個,也正好試試,能不能換回錢來。

片刻,短信回複來了:恭喜尚總,錢會盡快到賬,順便提一句,書就在他身上……

看著短信,尚銀河笑了笑,終於有了幾分放鬆的姿態,思忖了片刻,換了一種口吻給還在路上的手下發著消息:

此人身上有本《英耀篇》,務必拿到手。

“對了尚總,我還有件事提醒您,我要的第一個人,古清治,也叫吳清治,他用過很多名字,不知道您對九月份的拍賣會了解多少,不過我查到了,那次拍賣會上中州不少名流參與,帶頭的一定認識古清治,我保證,他現在肯定還在中州……其他人嘛,無所謂,這個人和《英耀篇》那本書,我是一定要拿到的,錢吧,無所謂,明天早上我會安排轉賬的……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放下的電話,端木把玩的手機,微微側臉,正看到了徐鳳飛姣好、白皙的臉龐,笑吟吟看著自己。於是報之以一笑,會心的一笑,互挽著,閑庭信步般地前行在熙攘熱鬧、燈火闌珊,叫賣聲此起彼伏的夜市人群裏。

一個地方,最有滋味的莫過於小吃,而最有風情的莫過於這些純粹地方特色的夜市,信陽的毛尖茶、中州的大白梨、河間的狗頭棗,甚至於還可見農用車載著一水箱的黃河鯉魚,也不缺乏各式各樣的小家電以及開著靚車鋪塊墊布兜售世界名牌皮包的小販,每天從晚七時到零點是港灣路這個夜市最熱鬧的時候,從路口攤位能延伸到港灣公園口,物美價廉的吃穿用度,總能吸引周邊絡繹不絕的市民。

倆個人走得很慢,就像飯後出來遛灣的中年夫妻,個子高挑,一襲白風衣的徐鳳飛看上去格外俏麗,傾瀉的波浪長發掩蓋了歲月在這個美人身上留下的痕跡,而端木,明顯是經過了刻意的打扮,頗有藝術家風範的半長頭發,鼻梁上多了一副平視眼鏡,顯得書卷氣濃了幾分,如果再仔細觀察,倆人的身後若即若離的跟著兩位,那是同來的保鏢,也是一副普通人的打扮,有意無意地在注意著四周以防可能出現的意外。

很安全,或許根本無人知曉倆個人兜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中州,徐鳳飛回頭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保鏢,心裏揣度著,即便就有意外,這兩位高價雇傭的保鏢也能應付到倆人脫身,一眼回頭,又看了看端木平靜的臉龐,又覺得自己有點想多了,和端木一起十幾年都覺得很難揣度到他的心思,更別說其他人了。所以,她覺得對於安全問題自己是多慮了。

走了若幹步,徐鳳飛找著話題聊著:“……還是地頭蛇有優勢啊,中午到現在才幾個小時,他們已經找到人了。”

“那當然,要不費這麼大勁騙他一把幹什麼?”端木笑著道,對於自己這個一石數鳥的辦法掩飾不住地得意。

“能拿到嗎?那個小子難纏得很,梁根邦都栽他手上了。”徐鳳飛稍稍給了個疑問。

“尚銀河栽進去兩個億,這個數字驅使他殺人放火都夠了,對付一個小混混又有何難。人整人有的是辦法。”端木笑著,委婉地給了個答案,絲毫不見擔心。

“那真準備把咱們到手的錢分出一部分來給他?”徐鳳飛問,女人心思,怕是有點舍不得。

“嗬嗬……”端木攬著徐鳳飛笑了笑,附耳道著:“他已經上一次當了,再讓他上一次又有何妨,你說我會嗎?”

一言惹得徐鳳飛輕笑了笑,知道端木又開始算計了,一慣的原則是花最少的錢,辦最多的事,童叟無欺明顯不是騙子的風格,雖然不知道計將安出,不過知道尚銀河恐怕討不到多少好,笑了笑,隨著端木的步子走著,不經意間一位賣花的小姑娘走過,被端木攔下來了,掏錢抽了支嬌豔的玫瑰,折了折,頗有興致的插到徐鳳飛的頭一側,徐鳳飛亦喜亦嗔道著:“多大年紀了,還來這調調……”

“嗬嗬,這件事完了,咱們找個地方,天天玩這調調……我還真向往那種生活。”端木界平爽朗地笑著,攬過徐鳳飛,徐鳳飛靠著他個肩頭,不無幸福的韻味。

在偎依、在喁喁私語、在閑庭漫步中,漸漸消失在燈火闌珊的夜市人流中……

鐵門緩緩地開了,一輛越野車減速駛過了大院,另幾輛直接停在院門口。

劉南莊,仍然是劉南莊這裏,車裏的帥朗看到果樹研究所的牌子以及欣苑超市還營業的標識,馬上意識到了自己在哪兒,這地方曾經來推銷過羽絨服,就那種屠宰雞毛冒充羽絨的,沒賣幾天就被工商查了一次。

活這麼大,算起來好日子沒過幾天,沒成年攤上個野蠻老爸,成天介挨打;上大學不是打了架就課被掛,成天的提著東西給老師說好話,活得實在是矮人一截;出來混吧,為倆工資又是成天的低三下四,活得實在低人一等;好容易眼看著有盼頭了吧,這黑白兩道,又不給咱活路啦……帥朗耷拉著腦袋下車,不用人催,老老實實跟著進了偏房的小黑屋,心裏那叫一個心潮澎湃,你說活個人,可多難啊!?

不過這等作態讓下車的伍軍強微微詫異了下,因為逼債逮得人不少,不是又哭又鬧,就是跪地救饒,再不就是裝傻充愣,無賴耍橫,今天逮的這個意外了,非常識趣,一路上一聲不吭,一點麻煩沒給找,像這麼配合黑澀會的有識之士還真不多見。

進門,燈一拉,明晃晃地白熾燈把帥朗嚇了一跳,眼睛剛適應光線,又嚇了一跳……為啥呢?五六個大漢圍著自己,都一言不發地盯著,這個心理威懾大得去了,隻見這群爺們,暴牙的、一臉橫內的、麵皮紫黑的、絡腮胡子的、臉上帶疤的、光頭閃亮,都是陰森森的眼睛盯著,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絲毫不用懷疑,就一流的化妝師都化妝不出如此有創意的猙獰臉蛋來,特別是五六雙眼睛一瞪,沒來由的帥朗全身直起雞皮疙瘩,不由地揣度自己是不是會被打個半死裝進麻袋扔垃圾堆裏……

害怕麼?當然怕,帥朗揣度著,唯今之計,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這境況,那怕人家就覬覦咱的美色,也隻能寬衣解帶奉上菊花了。

“小子,沒嚇尿褲子,還行……就是不知道你骨頭硬不硬……”

當先一馬的光頭佬,一揪帥朗,咬牙猙獰笑著,另一隻手五指翕合,看來要練沙包了。

“別別別……大哥,誤會誤會,咱們自己人,聽我說,聽我說。”帥朗緊張而溫柔地把這爺們那隻拳頭握握,往下拉拉,嘴裏話不停,那爺們稍稍一頓,帥朗飛快地勸說著:“大哥,現在是和諧社會,文鬥武鬥都不要,和諧,和諧就是不動手,再說就鬥我也鬥不過你們……真要打,等我抱頭蹲好成不?”

哈哈哈……光頭佬和一幹圍著嚇唬的被逗樂了,一樂,挨得距離本近,帥朗聞到了幾個人不同的口臭味道,艱難的蠕蠕臉上肌肉,此時的苦笑可不是假的,一句勸說暫緩挨揍,不料後麵不知道誰“吧唧”一巴掌,隨即罵聲道:“還你媽自己人,老槍就栽你手裏的是不是?聽說你在景區混得不錯啊,還架著炮和我們的人開打?”

“誤會誤會,真是自己人……你們不是尚總的人嗎?”帥朗突來一句。

嗯?笑聲頓了下,帥朗眼珠一骨碌,知道自己猜對了,片刻一愣,吧唧又是一巴掌扇腦後了,罵聲道:“誰是尚總?”

“不是不是……說錯話了,那個,老槍的事不怨我啊,幾位大哥難道不知道,他和殺人犯不清不楚,要不也至於進去現在出不來呀?不信各位大哥打聽打聽,出了老槍的事,我還通過華泰汽貿的華總給尚總通過氣,就怕尚總沾上老槍這事麻煩呢?……真的,我和他之間就是有點小磨擦,可後來,他可扯進殺人案了。”

帥朗語速飛快,把事情攪渾了。老槍受雇梁根邦到景區抓自己,回頭又被帥朗一幹混混裝麻袋裏揍了一頓,攤上梁根邦後來的事,現在還關局子裏沒出來呢。犯啥案別犯命案,這是出來混的鐵律,誰也不想和這事扯上關係。

果真這麼一說,那一幹大漢都愣了愣,似乎要這麼說,帥朗還真是自己人了,正愣著,伍軍強分開人群進來了,閉上門,各人讓開了,把帥朗亮到了虎視眈眈的伍軍強麵前,伍軍強一笑道:“自己人,那就好,不過我怎麼不認識你這個自己人……為了找你這個自己人,可費了不少勁啊。”

“大哥您怎麼不信呢,真是自己人,邰博文的操盤窩點消息都是我透出來的?”帥朗突兀又是一句。

“什麼?你再說一遍?”伍軍強一愣,真被自己人驚了下。

沒錯,就是這群貨了,帥朗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誤會了吧,邰博文操盤窩點的消息是我告訴寥厚卿的,千叮萬囑一定要轉告尚總,不信您刨根問底查查,要說假話,您把我扔黃河裏喂魚去。”

當然是真的,隻不過消息賣了一百萬,訛得寥厚卿快哭臉了。

不過這消息把伍軍強納悶了,愣著瞪了帥朗半晌道:“那這為什麼呀?”

“尚總是咱的偶像唄,誰不想跟著尚總混呀……我不瞞您說,我就一在景區賣飲料的小混混,不是被人打壓就是被人欺負,大家傳說尚總當年也是一把開山刀闖的天下,那都是咱的老前輩呀,我就想著賣個好沒準什麼時候投奔尚總混去,就是不知道人家收不收……”帥朗編了一堆小混混仰慕大流氓的話,聽得這一幹爺們大眼瞪小眼,介乎信與不信之間,嚴格上說,帥朗知道這幫吃喝嫖賭的貨色應該和自己有共通之處的,那就是從骨子仰慕類似尚銀河這種草根梟雄,看大家不太信,帥朗又扔了個包袱:“對了,這位大哥,還有個秘密,尚總還不知道呢。”

“什麼秘密?”伍軍強臉上帶著狐疑,機械地被帥朗牽著思維了。

“尚總現在的境況,全是身邊人造成的。”帥朗一副痛心疾首,冒死進諫的表情,肅穆地說著:“據我所知,新加坡來的這個邰騙子,聯合金伯利搞首飾的、還是華泰汽貿的、四方建築的,再加上家家樂、嘉和超市那幫老板,他們一塊擠兌尚總。”

“胡扯不是?可能麼?”伍軍強不信了,嘴上不信,可心裏犯疑了,好像老板對這幫人也防得很嚴。

“真的,現在事情已經擺明了,您怎麼不信呢?”

“什麼事情擺明了?”伍軍強愕然問著。

“邰騙子騙人是雙管齊下呀?一方麵是直接騙尚總手裏的錢;另一方麵,他們在股市惡意炒作,把股價抬起來了,騙尚總投資,等高位上有人接盤了,他們倒先悄悄出手套現了,回頭讓尚總的投資套住了……不信您再查一查,他們的拋售兩天前就開始了,現在很多人連本帶利早收回去了。尚總損失可就慘重了……”帥朗用不多的股市常識解釋著,虧是這幫智商不怎麼高,甚至於後麵捋胳膊準備動手的貨色根本沒聽懂,不過伍軍強聽懂了,詫異地看著帥朗,要這事是真的話,可其中的隱情可就大了,直等著帥朗忽悠了一大堆,伍軍強一直保持著坐勢未動,像在思忖這事的可能性。

可能?很可能……伍軍強想了想,也不敢全信,直問著:“也不對呀?你怎麼知道這些事?”

“我的老板是賣飲料的林鵬飛,經常跟老板一塊坐坐,有時候不經意就談起這些事來了,我也跟莊投資了,不信我給您個賬號查查,我三天前全拋了,賺了一百來萬……其實他們都知道,就都瞞著尚總呢。”帥朗大氣道著。

果真管用,後麵明顯是兜裏缺錢的主,被這數目字驚得吸了口氣。

“可以呀,還真是個人物,倒小看你了啊。”伍軍強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了,饒有興趣的看著帥朗,似乎在發現這貨的過人之處。帥朗順杆爬了,直道著:“我知道大家衝什麼來的,我其實就是賣給金伯利那騷娘們兩副拓片,蒙了她二百來萬,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大夥替她出頭呢?她在背後可沒幹好事啊,和那個邰騙子都有一腿,一起坑尚總呢。”

“什麼?你是說,上官家那小二?和邰博文有一腿?不可能吧?”伍軍強一愣,又是一個秘辛。

“嗯,就是她,她跟邰騙子關係可不一般,要不戴套,娃娃都有了。”帥朗爆了個B事,又引得後麵大漢們一陣淫笑。

訝色上來了,伍軍強倒把正事忘了,這消息總覺得很不一般,起身出來,喊了兩名大漢,幾個人在門外說了句什麼,帥朗聽得隔壁地門打開了,然後“咚咚嘭嘭叭叭”一陣拳打腳踢的熟悉聲音,夾雜著一個男人的哀嚎,帥朗心一沉,暗道著:哇,還有比我更倒黴的!?

稍傾,伍軍強拿著電話進來了,兩大漢也進來了,一瞅那凜然的表情,帥朗估計他是真信了,當然得信,自己說的都是真話,都是不容置疑事實。果不其然,伍軍強變得客氣了,一拉凳子一招手:“坐坐……你們,出去。”

得,成了座上賓了,把手下一打發出去,伍軍強遞了支煙,帥朗誠惶誠恐接下了,點著抽了支,很崇拜的表情問著:“大哥,貴姓?交個朋友,有事說個話、缺錢吭個聲……大忙我幫不忙,小事我還辦得了。”

對麵這位伍軍強,濃眉大眼小平頭,個子壯實,人坐得筆直,頗有幾分彪悍之氣,惹得帥朗對這位很有好感了,要有這麼位彪悍哥們多好,比程拐、羅嗦、老黃那幾個混球好多了。

“甭客氣,我還真有事請你幫忙,今天的事就當個誤會,能幫尚總渡過這個難關的,都是朋友。”伍軍強說得很仗義,帥朗一聽拍胸脯了:“沒二話,您說,隻要辦得到。”

“應該辦得到,你手裏有本書,叫《英耀篇》對不對?”伍軍強問。

帥朗一愣,一刹那的愣怔,沒想到是這事,不過馬上點點頭:“有!”

“痛快,拿出來怎麼樣?現在有人逼著尚總要,我們不得已才用這辦法。”伍軍強直接索要了。

一索要,帥朗咂吧嘴、皺愁眉,很難受的樣子,表情和心理活動可不配套,心裏正想著的是,老爸真鬼,居然猜到了端木驅使尚銀河的路子,一直以來認為老爸那套早落伍了,現在看來,薑還是老的辣點,怨不得自己在老爸手裏永遠翻不了身呢。

“怎麼,有難處?”伍軍強問著,生怕有意外,而且現在好像有點不忍心對麵前這位看得順眼的小夥下手,再說下手未必一時就能得手。

“沒難處,送給大哥都成,就是本古籍,頂多值一二十萬,我存在銀行的保險箱裏……不過現在可拿不出來了。”帥朗道,難色一臉。

“怎麼了?”伍軍強問。

“大哥您沒看出來呀?進了一趟派出所,讓那幫王八蛋把我身上搜得幹幹淨淨,保密單、密碼卡全給摸走了,對了,還有手機、鑰匙,我算是倒了血黴了……”帥朗苦著臉道。

“意思是,從派出所把東西拿回來,就能取出來?”伍軍強問。

“對呀,明兒一早去取就成了,委托保管的,有密碼,有身份證,隨時可以取的。”帥朗道,一看伍軍強喜出望外的樣子,幹脆來了個順水人情:“得,這趟讓金伯利那娘們告了我,算我倒黴,不過能認識大哥這幫朋友也不算虧……送給大哥您當見麵禮了,回頭到尚總麵前美言幾句,說不定我這景區的小飲料攤跟著尚總還有個混頭呢……”

啪聲一拍桌子,伍軍強格外感動,一指帥朗:“好好好,夠意思,等著啊,一會兒給你拿回來……來來,你到這個家等著,這個家有爐子,暖和……疤臉,整兩瓶小酒招待招待這位兄弟……光頭,老白,跟我走一趟……”

看來伍軍強是這兒的領導,一招呼,幾個人應著從屋裏出來了,有人跟著上車,有人上來邀著帥朗進暖和家裏,果真是小酒小肉早擺著吃上了,帥朗坐著被剛剛還猙獰的爺們遞了杯壓驚酒,兩杯下肚,這驚懼早去,一回眼的時候愣了愣,牆角還蹲了一個萎靡不振的,再細看驚得直吸溜嘴唇,丫的這不是邰老板麼?灰頭灰臉、嘴角掛血、雙手被縛在身後,半坐半蹲,看樣被揍得不輕,連往這兒看一眼都不敢。

“這這……這不是那個邰騙子麼?”帥朗放下酒杯,接了支煙點著,訝異地問著。

“嗯,對,這王八蛋……騙了尚老大一個多億,你說就這個慫樣,偏偏幹得還是大事,哈哈……”倒酒的絡腮胡子哥說道,還加了句:“剛才就是揍這貨,他還真和金伯利那二奶有一腿。”

看了為了求證帥朗的話,邰博文可吃了不少苦頭,帥朗不動聲色抿著酒,幹了個,眼骨碌轉著,看著留下的四位,不用說,有監視自己的意思了,不過他也沒準備走,現在跟這幫貨搞好關係是前提,想了想,壓低聲音問著:“幾位大哥,想不想找點樂子?”

“等辦完事再找……伍哥請客。”一位暴牙哥道,婉拒了。

“這兒就有,不用出去找。”帥朗道。

“在哪兒?”幾位凶煞愣了。

“我問你們,你們見過金伯利上官二奶麼?”帥朗壓低了聲音,看幾位心思被撩了,於是唆乎著道:“小娘們可騷了,臉可白咧,比抹了白麵還白……那屁股跟倆地瓜蛋蛋樣,圓溜溜滴,走起來忽閃忽閃滴,真的,不騙你們……”

仿佛說到了美食,帥朗饞相畢露著形容著,做著輕輕撫摸手勢,講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即便是語言乏味了點,不過這動作、這形容、這淫樣,足夠讓幾位爺們理解而且不由自主地YY上了,那絡腮胡子哥聽得直舔口水,不相信帥朗的話了,置疑地駁斥著:“吹牛吧,好像你上過似的。”

“我沒上過我見過,那貨上過呀?”帥朗道,指指一邊被捆著的邰博文。

一聽果真如此,那幾位摸不著大白奶的哥們,同仇敵愾地向著邰博文投去了惡狠狠地一瞥,男人的劣根性就在此處,對於拱過好白菜的豬,絕對持仇視態度,和仇富如出一轍。

一見撩拔起來了,帥朗又是趁熱打鐵添油加醋地說著:“……我告訴你們啊,這家夥幹那B事可有兩下了,你們知道華泰汽貿那老總不?他助手多靚,被這貨上過……還有,知道四方建築楊總不?人家那小秘書才二十,被這貨上過;還有家家樂少掌門那個妞,藝校出來的,可這王八蛋上過……真的,你們別笑。”

四個爺們被帥朗的繪聲繪色說得哈哈笑得直噴酒水,從來沒聽過如此酣暢的話,也從來沒聽過這麼多的花樣,三杯酒功夫,倒覺得和帥朗頗對脾胃了,笑了半晌,那絡腮胡子有點羨慕地小聲道著:“兄弟,以後找樂子得帶上你,還是你會玩。”

“那當然,現在就有樂子,你們想不想玩?”帥朗鬼祟地給了個眼神,那幾位自然默認,於是帥朗一招手:“把他拖過來。”

弄誰呢?當然弄邰博文了,一位被帥朗撩拔地對這貨心存不滿的大漢上前拎著,幾步扔到了幾個喝酒的桌前,蹲坐的久了,邰博文萎靡地一屁股坐地上了,就聽帥朗很嚴肅地問著:“邰騙子,騙財吧我們知道了,現在把你騙色的經曆老實交待一下……原原本本把你上過的女人從頭交待,主要是細節啊,你得說明白,交待不清楚,小心揍你丫的啊。”

幾位大漢一愣,淫意凝結在臉上,竊喜上來了,瞬間明白了樂子是什麼意思了,於是齊刷刷對著癱在地上的邰博文怒吼道:

“快說!”

下一刻,邰博文在巨大的恐懼中開始交待了,先從秦格菲開始交待了,明顯沒有帥朗形容的那麼饞人,先挨了絡腮胡子幾腳,接下往下,偶而細節交待不清,馬上挨了幾腳,四個淫相一臉豎耳傾聽著,偶而還發問,引得一陣浪笑,帥朗看著這幾個貨癢不勝撓的樣子在暗笑著,這一夜,看樣真的有樂子可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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