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林心中最緊要的事情,是邀請宋雨燕吃飯。這本來是一件極簡單的事情,居然拖了三天。
第一天由於廠裏的事故,弄得金家林沒有了心情。第二天他給宋雨燕打通電話,又恰好業務部有個重要應酬,隻好訂在周三晚上。宋雨燕在電話裏說:“難得你能請我吃飯。”態度裏帶著揶揄,仍給他心裏點燃了火花。
下了班,班車停在花園路路口。下了車金家林和宋雨燕走並排,胖子王柘又跟上來。
平常,都是王胖子陪宋雨燕走一路的,王胖子有輛摩托車,放在花園路附近的存車處。他每天繞一圈,先送宋雨燕,再回自己家。他認為宋雨燕不過是和金家林說說話,然後仍會跨上他的摩托車。
宋雨燕回過頭說:“王經理你先走吧,我今天和金工辦點事情。”
王胖子“哦”了聲,不友好地瞪了金家林一眼,悻悻去了。金家林說:“這人怎麼這麼黏糊。”
宋雨燕說:“這有什麼不好?用著滿方便的,他又不會侵害你,賞他個笑臉,能美三天。”
金家林說:“我是說,這個人太沒眼眉。”
宋雨燕笑著說:“眼眉肯定有,你看著吧,從今天起,他準會到處講你的壞話。”
“隨他去吧。”金家林大度地說。
去哪裏吃飯他聽宋雨燕的。宋雨燕在電話裏就說了,殺你一刀得殺出血來,地方由我挑。她說定去金馬大酒店。
金馬大酒店坐落在城南,很有點名號。宋雨燕兩人走進餐廳,經理立刻笑臉相迎,打招呼說:“宋小姐來了,要不要訂個單間?”
宋雨燕說:“不用,今天是跟朋友吃飯,給我安排個安靜點的角落就行。”說著,看了金家林一眼。
潔白的桌布,中間的白瓷瓶裏,插著一支紅色的玫瑰花,夠情調的。點過菜,服務小姐要把花瓶拿開,金家林攔下了,說:“:“不用,就放這裏吧。”
他問:“喝點什麼酒。”沒等她回答就說,“還是喝白酒吧,我知道你有酒量。”
宋雨燕笑而不答。
酒菜擺上來,宋雨燕並沒有狠宰,隻要了條盤龍白鱔,另的都是配菜,宋雨燕這才說:“老金你這麼高興,究竟有什麼好事情?”
金家林說:“的確有好事情,不過,我先問你兩件事,然後再告訴你。”
“好吧,我洗耳恭聽。”宋雨燕說。
金家林說:“我啊,始終想不明白,你和歡歡過去關係很好,為什麼這段不走動了?”
宋雨燕笑了,說:“我說你請我是有用意的。”
“不是這樣,”金家林說,“我隻是覺得,這事情有些奇怪。”
“沒什麼奇怪的,人啊,好也不可能總好,淡下來,也不一定非要有原因。”
“這恐怕不對,凡事都有因果關係,有因才有果。”
宋雨燕又是那種微笑,她可能把微笑作為思想上的一種過度,然後說:“這牽扯到我的私事,歡歡沒跟你說過嗎?”
“沒有。要是這樣我就不便問了。”
宋雨燕的麵容坦然起來,說:“這件事歡歡肯定誤會我了,不過,後來我想,歡歡和我走得那麼近,對她不見得是件好事。所以,我也沒向她做解釋。她可能對我很失望。”
金家林說:“是這樣,她好像對你挺有成見的。”
“還是保持現在這個樣子吧,雖然我很喜歡她,可她畢竟不大了解我。”
金家林還是沒弄清她們間發生了什麼,但他們進行的是成年人的談話,在成年人的經驗的範疇內,可以找到種種的理由。
宋雨燕問:“還一件事呢?”
金家林說:“咱們先喝一杯酒,再說。”
“也好。”宋雨燕沒為難他,兩人碰下杯,她隻抿一口。
金家林說:“這也是件私事兒,我想問你,近期想不想結婚?”
“結婚?跟誰啊?”
“這……我當然不知道?”金家林覺得自己問得很蠢。宋雨燕忍不住想笑,捂了下鼻子,才說:“我現在還沒找到可結婚的人啊!”
“那你也沒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倒有,不過,不是結婚的那種。”
金家林有點氣餒。他不斷鼓舞自己向前推進,但內心裏仍然很不自信。好感歸好感,可他畢竟是有家室的中年人。
宋雨燕比他年輕,人又漂亮,活動能力又強,周圍肯定簇擁著一群追逐的男人。即使王胖子不算人數,揣摩起來也不會少,其中怕也不乏有頭臉的人物。他金家林能算什麼,他是不是過於想入非非了?
他第一不是那種有錢的男人,第二不是能給她的未來帶來什麼幫助的男人,他隻是心裏喜歡她。這個理由,在當今的男女交往中,可是太微不足道了。
他們是說過,今後要做朋友。在宋雨燕失落的時候,她甚至說過,希望金家林成為她的知心朋友。但這個“朋友”的含義,並沒有經過推敲,他們彼此間,還沒有任何有內容的交往和體會,也沒建立起真正的信任。
金家林覺得,話到嘴邊,他忽然迷茫起來。
氣氛有點沉悶,宋雨燕始終把自己擺在客人的位置上,微笑地望著他,由著他的話語把她引向什麼地方。可他就是鼓不起勇氣來。
但他是不會打退堂鼓的。金家林有著他執拗的一麵,既然想了,既然來了,既然他把宋雨燕定為他的唯一目標,就是碰釘子,也要把腦門兒碰出血來。
為了平靜情緒,他先喝了點酒,兜著圈子說:“雨燕,說句實話,我對你的印象是很不錯的。不知道……你對我的感覺怎麼樣?”
這話夠含混的,但也表達了他的意思。
宋雨燕注視著他,其實,一開始她就把這個笨拙的金家林看得很透,隻是她不願引導他,讓他自己把要講的話說出來。
“金工,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想和我走得近一些,是這樣嗎?”她問。
“對,就是這樣,我想近一些。”
宋雨燕又微笑了。
“近到什麼程度?朋友?男朋友?情人?哦,對不起,我隻是隨便說說。”
金家林也笑,他的笑是一種掩飾:“我是不是有點過分?我不希望招你反感。我知道,有許多事情不說還好,說了反而更疏遠,我不希望那樣。”
“沒關係,你說吧,我們是能信任的朋友,不會因為一句話,就傷害了誰。”
“對,是朋友。”他停頓一下,“我是說,我對你的印象非常好,第一次見麵,包括那頓自助餐,包括後來我們一起跳舞……我覺得,我又回到了大學時代。當然,後來事情有些複雜化,我沒想到歡歡和你的關係會搞糟,那時你很困難,歡歡卻沒有幫你,我很抱歉。”
“可你幫助了我。”
“那是微不足道的,其實,你有很多地方可以選擇。”
“我當時最重要的是要找個職業,把自己埋藏起來。我要從頭做起。”
“有那麼嚴重嗎?”
“是的,非常嚴重——現在我不好跟你說,我想,今後我可能會告訴你的。你當時……的確幫了我。”
“哦,我是說,我想和你成為……非常好的朋友。我這樣想可能有點不對頭,不過,這是我的真心話。”
他仍然緊張,而且越說越緊張。
宋雨燕閉了下眼睛,然後說:“我很感謝你,包括你的酒,包括你說的這些話。我們當然是朋友,我說了,我們是可信任的朋友。我對您也抱有好感,這樣說吧,我覺得你跟我不陌生,心裏的感覺不疏遠,能讓人放心,不用提防和懼怕什麼。我當然沒什麼根據。最初的印象都是從歡歡那兒來的,她經常跟我提起你,她對你很佩服,但也說你迂腐呆板。我知道你很多事情,包括你怎樣離開的研究所以及後來遇到的許多挫折。這方麵我是很欽佩的。我來天方公司,當時有一點急來抱佛腳的意思,我想躲開所有熟悉的人,但後來想,這裏邊仍然包含著對你的信任。那時……當然,那時歡歡對我已經產生了誤會,她還年輕,不懂得社會的複雜,把我看成了一個壞女人。我想,她是跟你講過了。因此,我來到天方公司之後,你一直對我是冷淡的。我忍受了。真的,我曾經感到灰心,可我忍受下來。我也試圖找機會解釋,因為,在這個新環境裏,你是唯一了解我的人。後來又覺得,沒這種必要,事情就讓它慢慢地消化吧。我相信一句話,是朋友的,總歸仍是朋友;不是朋友不要強求。朋友間,一切在於理解,解釋是很多餘的。今天我很高興,因為我們終於又坐在一起了,我們等於把當時應該說的話,推遲了半年。這個時間差,也改變了很多,我的心情已不是那時的心情,我灰心過。我說的是實話。所以,我需要想一想,給我點時間好不好,我不能馬上答複你,但我會很快告訴你的。至於我們能走多遠,我不敢抱太大的希望。走著看吧金工,看我們到底有多大的緣分,好不好?”
金家林的心臟跳躍起來,他覺得已經與對方溝通了,通得很深,很有想象空間,很有內容。比較起來,還是他把問題看得過於簡單,這個簡單與他僅有一個月的自由時間是聯係在一起的。宋雨燕所談,似乎是一個嚴肅的話題,她說,她要嚴肅地思考。這裏邊存在著危險,真鬧戀愛就真的會有危險。
不去冒險,也就沒有吸引你的東西了,這是相輔相成的。他被激發起來,受到感染,他已經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如果說,在這之前,他有遊戲意識,有一種不很道德的想法,現在卻被另一種東西所代替,他想試一試,他想不顧後果地走下去,不管前麵是些什麼。
酒喝得不多,而且大都是金家林自己喝下去的。這有些奇怪。宋雨燕說,她平時並不喜歡酒,酒都是為應酬,或者因她心情關係,像這樣的氛圍,不能讓酒弄得走了味道。金家林並沒把“協議離婚”的事講給宋雨燕聽,他覺得荒唐。他們現在所談,是真正的生活,而與韓潔茹隻是一場玩笑,二者不在一個檔次上。
熊世傑副院長是韓潔茹醫科大的老同學,韓潔茹專攻婦科,熊院長專攻乳房,他是乳腺專家,提為業務副院長後,仍每周兩次開專家門診。
醫生們少有通常人那種男女意識,他們本來就是研究人體的,人體的疾病是他們的工作對象。
盡管如此,在醫科大上學時,熊世傑還是遭到過很多非議。那時熊世傑生性靦腆,選擇這一學科令許多人惑然不解,背地裏說他潛意識裏有病態的心理癖好。
走上工作崗位,熊世傑的優勢漸漸顯現出來,乳腺疾病是女性的常見病多發病。育齡期婦女、妊娠期婦女,特別是絕經期婦女,乳腺增生,乳腺肌瘤,乳腺病變,乃至乳腺癌的發病率都是很高的。乳腺其實是女性的一個最活躍也是最危險的器官。重視乳腺,某種意義上就是重視生命。
熊世傑的病人是極多的,何止成千上萬。看門診的景象也蔚為壯觀。
女人們總要在他的麵前坦出乳房,不管你是青年人,中年人,還是老年人。熊教授身穿白大褂坐在女人中間,不客氣地說:“請脫去上衣,摘掉乳罩。”然後他的雙手從兩側摸上去,從腋窩到乳暈,再從乳暈到胸窩,一寸寸都要仔細摸到。然後不動聲色地伏到桌上,開出診斷書,或宣布“無罪釋放”,或處以“極刑”。
要做手術那是很尋常的事情,有多少女人的乳房經過熊世傑的手割掉了,永生不會再有。代之的是一種膠狀的替代物,粉飾一下女人的外型。
即便如此,熊大夫仍然深受女人們的尊敬和寵慣,無論走到哪裏,也有他的病人向他問候,或被簇擁。不知是否這個原因,熊世傑的臉上總是紅撲撲的,掛著成功者的笑容。
韓潔茹的工作比較熊世傑有著不同的意義,他們一個是迎接生命,一個是挽救生命。韓潔茹雖然醫道高明,在醫界也很有些名氣,卻沒有熊院長那麼榮幸。沒有多少她的病人會記得她,因此,她的臉色也沒熊世傑那麼滋潤,多數情況下,白得近乎透明。
上學時,他們沒想到他們會被分到一家醫院,更沒想到日後一個能成為婦產科主任,另一個會當副院長。當時性格靦腆的熊世傑曾是韓潔茹的追求者,兩人有過談情說愛的書信,熊世傑請韓潔茹看過電影。但他是個落伍者,在韓潔茹心裏沒有擺上正選位置,在金家林出現的時候,他已經被擯在一邊,再後來隻能望“茹”興歎了。
後來的日子裏兩人倒相安無事,先後分別成了家,兩家都是女孩,熊世傑的女兒現在國外。遺憾的是,他這位全市著名的乳腺專家,夫人卻於兩年前患乳腺癌去世。韓潔茹和過去的老同學都參加了追悼會,老熊痛苦不堪。韓潔茹勸他別難過,你有那麼多女患者,不行,在她們中再找一個吧。”這話顯然刺激了熊世傑,他瞪著帶血絲的眼睛說:“我真想改行,再不搞乳腺研究了。”韓潔茹才明白,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韓潔茹對熊世傑始終是尊重的,這不僅因為他是領導,他是著名的專家,還因為他的人品很好。熊世傑對夫人的用情專一在醫院裏有口皆碑。他接觸女性的機會很多,他的許多女病人成為他多年的好友。他有著不同的小圈子,常搞些活動,吃吃飯,出去娛樂一下,打打網球遊遊泳,這是常事。但從未聽說,他跟誰有過桃色新聞。熊夫人去世之後,包括韓潔茹在內不少人給他介紹對象,據說也有主動向他表示愛慕之情的,他統統拒絕。至今沒有聽說他跟哪一位搞得火熱。
熊世傑給人的印象始終是溫和的,也是客氣的,不遠不近不溫不火。他這種性格非常適合於跟女人做朋友,韓潔茹對他很信任,但一點也不喜歡。
那天她把熊世傑搬過來,是因為她遇到了困難,也因為她沒有這個權限。關鍵時刻還是熊世傑,在不動聲色中支持了她。
韓潔茹是個直性子人,說:“話做事都不會拐彎抹角。那天手術後回到休息室,她就把她和金家林協議離婚的事情告訴了項大夫。
項曉芳吃驚地說:“你們怎麼會離婚?!沒聽說你們鬧別扭啊?”
韓潔茹平靜地說:“離婚就一定要鬧別扭啊?在一起過得悶了,分開冷靜一下,這不是壞事情。”
項大夫比韓潔茹世故,也比她實際,驚訝地說:“:“我的韓主任,離婚就是一輩子的事,冷靜不冷靜都是一樣的。”
“我們先離一下婚,分開看看,有合適的就組織一下新生活,沒合適的再走回去。我跟他,就是這樣定的。”
然後,她把和金家林訂立協議的經過,講給項大夫聽。
“你們是不是在玩火啊?”項大夫立刻表示了懷疑。
“這有什麼,離婚和結婚一樣,都是正常的事情。”
“離婚是正常,可你們不正常。你這不是拿生活當兒戲嘛,啊?”
“沒那麼嚴重,我感覺這樣挺好的,說不定我就離下去了。有沒有合適的男人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現在的解放感。”
項大夫搖搖頭說:“你們啊,真是瘋了,現代派也現代不了你們這個樣子。”
韓潔茹聽出來,項大夫已經寬解了這件事情,笑著說:“項大夫你可得給我保密,別跟別人說啊!鬧不好我再複婚,講出去怪沒麵子的。”
項曉芳“曖”了一聲,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應承下來。項大夫和韓潔茹非常要好,可項大夫卻有個嘴快的毛病。這消息不到半天就透露出去,很快,全醫院都知道,婦產科的韓潔茹主任離婚了。
下午沒下班,熊世傑再次來到婦產科,走進韓潔茹的辦公室,先問了問病人情況。那個女病人姓鄆,叫鄆小蘭,已經住院。醫院通知了她的男友,但她的男友始終沒有過來。問題還很多,不僅是手術費、住院費問題,還有她的性病,還有她身體虛弱需要營養等一係列事情,醫院都需要與她的家屬溝通。熊院長說:“我們隻能做到這一點,確保她生命沒問題後立即讓她出院。醫療費是必須交的,我們可以掌握到最低限。交不起,要有抵押。最後怎麼辦,院裏再研究一下。”
事情已經過去了,起碼鄆小蘭的生命保住了,醫院這些處理都是有道理的。韓潔茹沒有多想。
這時熊世傑坐下,怪模怪地望著她,說:“我聽說你離婚了,是真的嗎?”
韓潔茹立刻意識到,項大夫把話傳出去了。
熊世傑是認識金家林的,韓潔茹不好多說,也不好不說,隻是含混地點點頭。
熊世傑說:“別擔心,離婚沒什麼了不起。今後你有什麼困難,盡管來找我,老同學嘛,我會盡力幫助你的。”
“我不擔心,我這邊沒什麼問題。”韓潔茹說。
“你啊,”熊世傑搖搖頭,“誰離婚也不奇怪,可真沒想到你會離婚。我在想,是不是上蒼又把機會交給了我?”
“機會……什麼機會?”韓潔茹問。
“這個我們先不談,咱們一言為定,你有什麼事情,不要客氣。哪天閑暇,到我家坐坐。”
韓潔茹心裏不由得跳了幾下。
熊副院長起身,打招呼說:“項大夫要下班了?”
韓潔茹這才看見,項曉芳正站在門口。
熊世傑走後,韓潔茹才想明白他那句話的意思,不由得摸了摸臉。項大夫看看她,奇怪地問:“韓主任你臉紅了?”又看看門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鐘濤走進金馬歌舞廳後邊的經理室。他的樂手鐵蛋和油子也跟過來。鐘濤要他們在門口等他。
黃經理正和一名女招待談話,見到鐘濤問:“今天不是你的班,你過來幹什麼?”
鐘濤說:“我想和黃經理談談合同的事。”
黃經理說:“哦,你想修改合同?”
“不是修改,是想問問,我們的合同並沒到期,你為什麼又招來那個女子樂隊?”
黃經理麵部肌肉鬆弛下來,說:“這件事不是和你們講了嗎?她們過來試一試,你們一對一天,你們已經同意了。”
“我們現在不同意了。”鐘濤說,“這不符合合同規定。”
黃經理側著頭望他,仿佛不認識,“嘿”了一聲說:“你什麼意思,出爾反爾啊?再說了,這怎麼不符合合同?合同上寫著,你們要絕對服從店方的管理,你們的報酬以場次計算,這對不對?合同上沒規定,我隻能用你們一個樂隊。”
“訂合同時你說過,我們一周至少保證演五場。”
“對,可這沒寫在合同上。我那時需要你們一周演五場,現在我隻需要你們一周演三場,你沒權利跟我爭。”
旁邊的女招待插嘴說:“一周三場還少啊?你們要吃飯,人家就不要吃飯啦?”
“關你什麼事,跟著亂放屁。”
“你才亂放屁呢!”女招待狗仗人勢地把眼一瞪,厲害起來。
黃經理說:“沒你的事,去吧去吧。”
女招待立刻一副媚態,說:“那我怎麼跟銀台說:“啊?”
顯然方才的事情還沒處理完,黃經理想了下說:“你去說,這月的罰金不扣了,就說我講的。”
女招待說:“謝謝經理。”轉身朝外走。一開門,她嚇得“媽呀”一聲又退回來。
鐵蛋和油子一邊一個,正伏在門邊上聽聲呢。
黃經理把臉板下來,問鐘濤:“你們什麼意思,要鬧事嗎?”
“誰鬧事?我們這不是……反映問題嗎?”
“反映問題為什麼放人在外邊卡著門?”
“他們在外邊等我的消息。”
黃經理“哼”了一聲說:“好啊,鐘濤,你想要挾我,這沒用。我告訴你,合同上還有一條,乙方違反店規,甲方有權辭退你們。”
這時油子兩人已經走進來,油子說:“黃經理,咱們把歌廳伺候得不錯,你還要怎麼樣?再說,咱們是天王樂隊,最佳搭檔,吳莉她們算什麼?就她的樂隊水平,還不給咱歌廳砸牌子。”
黃經理說:“這不用你操心,用什麼樂隊,搞什麼風格,這是歌廳的事情。”
鐵蛋魯莽脾氣,他早已摟不住火,插嘴說:“黃經理,你可別找不自在。”
黃經理正等著這話呢,立刻說:“你還想動手啊?照這樣我立刻解聘你們,從現在起,你們不用再來了。”
本來鐘濤、油子也窩著火,姓黃的這麼不講理,那火頭立刻躥上來。鐘濤想,反正是這樣兒了,姓黃的存心擠兌他們走,再談什麼都沒用。他知道哥們兒裏脾氣最暴的是鐵蛋,鐵蛋動了手就不要命。他搶在鐵蛋前邊,先給了姓黃的一拳,擂在他腮幫子上。
黃經理不經打,踉蹌了幾步,倒在牆角。
女招待立刻尖叫著跑出去。
鐵蛋還要朝上衝,鐘濤把他攔住,說:“滾他媽的,用不著跟這種濫人置氣。”拉著鐵蛋就朝外走。
女人樂隊的吳莉不知道後邊發生了什麼事,看見他們,問:“鐘濤你們這是怎麼了?”
鐵蛋罵道:“你他媽的搶了別人飯碗,還假惺惺?”
吳莉愣了下,說:“我又沒問你,你少他媽罵咧咧的。”
鐵蛋還要罵,鐘濤勸他:“算了,好男不跟女鬥。”又對吳莉說,“我們沒爭過你,我們讓地方。”
“哎,鐘濤,這是什麼意思?好像是我擠了你們。”
“擠兌不擠兌的,反正就這個結果。”說完,鐘濤拉著鐵蛋,穿歌廳走過去。
裏邊發生爭吵的時候,金家林和宋雨燕剛剛走進歌廳。兩人情致不錯,是宋雨燕引他過來的。鐘濤幾個走出來,跟他們正打個照臉。
誰也沒招呼誰,這不方便,鐘濤又正有事情。
這個意外之外還有一個“意外”,宋雨燕沒有留意,金家林更沒留意。那個王胖子居然騎摩托車尾隨過來,吃飯的時候,他在臨近的一張桌子坐著喝酒;金家林和宋雨燕進了歌舞廳,他又跟到歌舞廳,兩人剛剛落座,他便夾著根煙卷,假裝才見到似的,坐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