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潔茹下班回來,走進她溫馨的新房,心情感到無比的舒暢。
晚上,她獨自熬了點小豆粥,就了口五香鹹菜,感到很舒服。然後洗洗頭,罩上塊粉毛巾,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忽然想到,金家林的確出了個好主意。結婚二十五年,她從未像現在這樣輕鬆過。金家林漂遠了,帶著他的刻板和粗重的氣息,想想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還原成她自己,還原成一個單純的女人。
房間裏布置得簡單極了,卻顯得更明快,更舒暢。新住房——使她完全擺脫了“家”的印象。她好像出來度假,又好像到了國外的什麼地方,一個月內將無人打攪她。舒適、悠閑將伴隨著這段恬靜如水的獨身生活。
韓潔茹是個瘦削的女人,中等身材,她的體型始終沒有太大的變化,醫科大畢業如此,現在仍然如此。背後望去,決不像她的年齡,她因此常常被人誤會。有人說她是運動員出身,還有人說她像體操教練,沒人說她像醫生。
然而,韓潔茹過去的情緒是浮躁的,這與她的職業有關,也與她長期重複同樣的生活有關。幾乎沒有什麼新鮮事。每天盯門診,查病房,動手術,一周兩次值夜班,忙得她臉上總不見血色。醫院、家庭、丈夫、孩子,天天的四重奏,她沒有一點自由的時間,也沒有任何的自由空間。
近距離的比較是鮮明的,還好像在悶熱的天氣裏,渾身燥汗,忽然躍進清澈的水池,從身體到心田都涼爽下來。
打開音響,聽聽音樂——韓潔茹驚奇地發現,她原來有著一個個未被開掘的優點。
她是優雅的,她有著極好的樂感,她的情感豐富,她甚至——柔情似水……她的柔情,隨著音樂的節拍,泉水一樣咕嘟嘟地湧流出來,這在過去的生活裏是不可想象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代。
一個月,協議的期限是一個月,她要好好利用起來。
她可以跟多年不走動的老同學們聯絡一下,搞搞聚會,這可能很有意思;她可以去逛商場,想逛多久就逛多久,不必擔心背後拖著家務;她可以去聽音樂會,參觀攝影、書畫展覽;她還可以開辟一下個人的新的生活。金家林不是說,這個階段互不幹涉嗎?這裏邊就包含著可以有個人隱私的意思。隱私,這個詞語很可笑,又是確實的,作為婦產科醫生的韓潔茹對它有著獨特的理解,她總能踱到身外去善待它。金家林提到這個意思時閃爍其辭,大概已經包藏了禍心,回頭想想,自己也不必太禁錮自己。人生短暫,鬧一鬧婚外情,或許會使這段生活更充實些,就像《廊橋遺夢》的女主人公那樣,令她終生難忘。
窗外好像有人——韓潔茹的單元房在一樓,窗子很大,掛著薄窗簾。雖然直視看不到外邊,但她感覺到窗外有動靜。
她走過去,撩開窗簾的一角向外邊了望。小區內有路燈,照亮蜿蜒的石子路和路邊的草坪。的確,不遠處有一個男人,正在走開,又回過頭來注視她的窗口。
這人的身影熟悉,昨晚韓潔茹散步時遇到過他,似乎是對麵樓二樓的住戶。
是個鄰居吧——她想,可能對旁人的事情好奇。
她本來是想看看書的,可一種突如其來的東西吸引了她。解釋不清,好像是外邊的月光,或者別的什麼。她突然動了出去走一走的念頭。今晚天氣不錯,小風微拂,氣溫已經涼爽下來。當然還有別的原因,這是她心底的一種衝動。
韓潔茹走出房間,果然,不到十分鐘便與那個男人相遇了。
小區的中心有個設計新穎的小花園,不大的麵積裏設有曲徑和長廊,立著幾塊太湖石,一叢叢小樹,稍稍隆起的土包上建造了一個草堂式的涼亭。
走進長廊的暗影,韓潔茹就覺得有聲音在接近她。她放慢腳步,聲音又沒有了。再踱出來,那個男人便迎麵走過來。“出來散散步?”對方冒失地先跟她打招呼。
“是,是啊。”她點點頭,打算擦肩過去。
男人卻在她麵前站住了。
“這地方真安靜。”男人說。
“是啊,搬進來的居民還不算多。”韓潔茹附和著,抬頭看看對麵樓房星星點點幾處亮燈的窗口。
男人轉過身,伴著她的方向走,又說:“我觀察了一下,在這個小區買房的,多數是孤男寡女。”
韓潔茹覺得他的說話方式很奇怪,“這何以見得?”她順口說。
男人說:“比方您,為什麼一個人散步?”
韓潔茹說:“您也是一個人。”
“對呀,我就獨身住在這裏,在36棟二樓。”他伸手指了指。
果然是對麵的二樓。從那邊的窗戶可以望見這邊的窗口。
男人又說:“如果我沒弄錯的話,您的那套房間,住的也是您自己……”
韓潔茹笑了,她得到了一種印證,她覺得這個男人仍像個孩子。
“您怎麼稱呼?”對方問。
“哦,我姓韓。”
“我姓楊,叫楊高鵬。我的時間很寬裕。您有工夫,歡迎過來聊天?”
“好,好的。”她說。
這人說話似乎過於大膽,細想想也沒什麼犯忌的地方。人都是渴望交往的,特別是孤單的時候。這個楊高鵬人很熱情,愛說話,隻是這種交往方式太唐突了些。
又走幾步韓潔茹說:“對不起,我該回去了。”
“好……好的,那……我們明天見。”男人站住。
不知道這個“明天見”是從何而來。
韓潔茹徑直走回自己的住所。中途回頭看看——這個舉動實在多餘。她看見,那個楊高鵬仍站在原地,目送著她。
一忽兒間她就擔心了,想到某種危險,心裏掠過一些電影故事的暴力鏡頭。她覺得對陌生人講得太多了。但她很快又安慰自己,鄰居住著,認識一下這很正常。再說,天下能有多少壞人呢?
回到家,剛換過衣服,就有人敲門。韓潔茹想,該不會這麼快就跟到家裏來聊天吧?問了聲,是金歡和鐘濤過來了。
金歡進門就說:“媽,你搬到這邊也不告訴我一聲,這邊的新房,弄什麼樣我還沒見識過呢。”
韓潔茹說:“你整天地忙,哪還顧得上這個家?”然後對鐘濤說,“今天晚上沒演出?”
鐘濤說:“今天我們樂隊休息,老板又找了一夥人,兩邊一對一天。”
金歡白他一眼,先看房子,裏裏外外轉了一遍,說:“裝修太簡單了。”又調過頭去問鐘濤,“將來,咱們就買這樣的一套房子,你行嗎?”
鐘濤說:“現在不好吹大話。”
“你到底行不行呢?”
“現在當然不行。”
“不行你還不努力啊?好好的樂隊,讓人家搶走一半生意。”金歡抱怨。
韓潔茹說:“歡歡你不要逼鐘濤,兩個人的事,兩人做嘛。”
金歡說:“:“媽您不用管,我先給他透透氣,他要是買不起房,我就跟他吹。”
韓潔茹批評她說:“又耍你的小姐脾氣,你倆好了三年了,說:“吹就吹啊?”
“那可不,掙不到錢,拿什麼成家過日子啊?”
“鐘濤,別聽她的,你們要結婚,沒房子就住這裏。”她不好說房子就是為他們結婚準備的,金歡說過,她不能這麼便宜了鐘濤。
“媽,你別這麼向著鐘濤,他還說不定是不是你女婿呢。”
“沒事伯母,”鐘濤說,“小歡是刀子嘴豆腐心,鞭策鞭策我也不是壞事兒。”
金歡打斷他,說:“行了,沒事你先回去吧,我跟我媽還要討論點問題。”
“討論我的問題嗎?我有什麼問題?”
“你以為呢,考驗你的時候,就要到了。”
鐘濤氣得不理她,對韓潔茹說:“伯母,那我就先走了。”
韓潔茹說:“歡歡你送送鐘濤。”
金歡“哼”了一聲,一百八十個不樂意,可還是把鐘濤送到樓門外邊。鐘濤並沒馬上走,看看樓洞子,搖搖腦袋說:“你呀,一到你媽麵前就給我來下馬威,我沒麵子你就好看啊?”金歡說:“那我不管,反正啊,今天的事情不行。”
“這又不是我們的事,是老板要這樣安排……”
“夠規格的歌舞廳多著呢,你幹嗎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事情哪這麼簡單,我們跟老板,是訂了合同的。”
“我告訴你,那個女子樂隊進來,就沒你們的飯吃了,要不就堅決抵製,要不就自己撤出,哪有兩個樂隊一對一天的?這不過是個托詞罷了。”
“老板還想看一看。”
“你啊,真沒出息,還看個什麼?老板看看,你們也想看看,等著人家賞飯吃啊?虧你還號稱吉他天王呢,一點骨氣都沒有。”
“好好,我不跟你爭,明天我就跟老板談。”
“這可是件大事。”
“我知道是大事。”
“知道就好,那你走吧。”
鐘濤仍然不走,指了指樓洞口:“這地方我來過,真是巧了,我的一個同學也住在這裏。”
“是女同學吧?”金歡敏感起來。
鐘濤笑了,說:“不錯,真的是個女同學,原先還跟我好過,現在混得也不錯。”
金歡錘他一下說:“:“你故意氣我啊?”
鐘濤慢條斯理地說:“我的這位女同學,姓楚,叫楚紅娟,也住一樓,跟你媽的房子正對門……”
“你煩人不煩人啊?”金歡塞上了耳朵。
“哈,生氣了吧?”鐘濤得意起來,這才說,“告訴你吧,她已經被一個有錢的小老頭給包起來了。”
“那你更不許找她。”
“我找她幹嗎?躲她還躲不急呢。”
鐘濤將過這一軍,拔腿就走了。
金歡追過兩步,說:“以後,不準你到這邊來。”
回到房間,韓潔茹戴著眼鏡,正在翻看一本書。見到金歡,她合上書本問:“你倆鬧意見了?”
金歡就把手圍過來,搖著母親說:“沒有。我主要是嫌他不爭氣。你猜是什麼原因?那邊新來的是個女子樂隊,水平比他們差遠了,就仗著是一群女瘋子,讓他們老板看中了。老板歪心眼先不說,他們一個個也憐花惜玉,對她們退讓三分。女的怎麼了?現在是競爭社會,你讓著她們,誰讓著你啊?”
韓潔茹說:“:“我不管你們的事。”
金歡笑了,說:“不管就不管吧,其實,您要管啊,也管不了。”
韓潔茹說:“你啊,這張嘴可是越來越厲害了。”
“不厲害也不行啊,現在的社會,人善有人欺,馬善有人騎。”
韓潔茹已經想到,歡歡過來,不單純為了鐘濤這件事。這事兒金歡自己就能解決好,用不著過來告禦狀的。歡歡很可能嗅出點蛛絲馬跡,過來調查他們來了。
果然,金歡坐穩之後便目不轉睛地望著韓潔茹,說:“媽,您一個人搬過來,放我爸自己在家,您放心嗎?”
韓潔茹笑了笑。因她與金家林的協議中有一條,離婚的事要瞞著金歡。她又不便跟女兒講假話,就說:“我們的事,你不用多問。”
“那不對,”金歡說,“我是做女兒的,是家裏的重要成員,咱家的事情,我都有發言權。好,您實話告訴我,您跟我爸,是不是鬧矛盾了,您們現在,是不是要分居?”
韓潔茹並不認為這事有多嚴重,想了想說:“分居是分居了,我同意,你爸也同意。但矛盾沒有鬧。”
金歡把臉兒冷下來,說:“是不是你們買房子就有預謀,是不是你們想離婚?”
形勢急轉直下,她們的談話一下子弄得太尖銳了,金歡簡直是一種質詢的口吻。
韓潔茹也嚴肅起來,說:“你怎麼可以這樣講話?歡歡你是成年人了,你也很快就要結婚了,你怎麼可以幹涉我們的事情?”
“這麼說,這是真的了?我到家問我爸,我爸就支支吾吾,現在您又不讓我幹涉,家裏出這麼大的事情,我不管行嗎?”
看來女兒誤會了。韓潔茹也覺得,這事情確實不僅關係到他們兩人,應該向金歡有個交代。
遲疑了一下她對金歡說:“這件事本來不應該跟你講,現在看來,不講,你不定想到什麼地方去呢。我跟你爸,這麼多年在一起生活,彼此都太了解了。以前你在身邊,我們都有義務撫養你,供你上學,關心你的工作。現在你完全獨立了,我們回頭看看,就覺得在一起的生活太單調,太乏味,太沒有意思。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們。我們也有許多想法,有許多需要,也要不斷地尋找一些新鮮刺激……”
“媽,您們也要尋找刺激?”金歡打個激靈。
“那當然,這是誰都需要的,誰都希望更新自己的生活。所以,我跟你爸訂了個協議,我們暫時離一個月婚,這一個月,誰也不能幹涉誰。就像一個單身男人和一個單身女人那樣,誰都有權利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情。我們要試一試,然後再做決定,究竟是在一起生活好,還是分開好。歡歡,我們也有我們的人生,我們也希望把今後的日子過得更好一些,更充實一些,你說對吧?”
金歡眨巴眨巴眼睛說:“按媽的說法,您們是假離婚?”
“也不是假的,這一段,就要像真離婚一樣。”
“您們這是搞什麼名堂,是離婚遊戲?”
“就算是離婚遊戲吧。”
“媽,這是很危險的。現在社會上的人,都多麼壞!你們這樣做,會給壞人可乘之機,會把我們的家,毀掉的。”
“我並不擔心。要是毀掉了,說明這個家,本來就不結實。”
“您和我爸,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嗎?”
“是啊,如果我們覺得好,我們還會在一起的。”
金歡又像了小孩子,搖著韓潔茹的胳膊說:“媽,我不同意你們離婚。”
然而,韓潔茹並沒讓步,她語調緩慢但堅決地說:“歡歡,我希望你給我們點自由。”
金歡還是不能理解他們,年輕人思想愛走極端,也許她把問題看得太嚴重了。走到一邊,對著牆角哭泣起來。
韓潔茹也走過去,站在她身邊,緩緩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肩。她們是母女,但更像朋友。韓潔茹從小很少寵慣金歡,她更喜歡平等地待她。韓潔茹勸她說:“你不用擔心,我估計,咱們家不會有太大的變化,我們隻不過,想透透氣而已,就像過家家。你們年輕人天地廣闊,有了房子,也應該讓我們中年人,解放一下。”
金歡轉過臉,嘴巴上繃住勁望她,眼睛裏還掛著淚,忽然“媽”地喊了一聲,撲到她懷裏,說:“你們也太氣人了。”說完,又嗚嗚地哭一陣,不好意思起來。
醫院的空氣裏永遠漂浮著福爾馬林的氣味。
女醫生項曉芳走進韓潔茹主任的辦公室,兩手插在衣袋裏,說:“又來了一個,驗血有問題,要送性病中心。這些女孩子,都是怎麼搞的。”
韓潔茹臉上平靜,在醫院她不喜歡議論與醫療無關的話題,簡潔地問:“病人知道嗎?”
項曉芳說:“還沒跟病人說,也沒跟病人家屬說。胎兒肯定是不能保了,請主任處理一下。”
“有什麼好處理的,通知病人驗血結果,動員墮胎。”
雖然她這樣講了,還是和項大夫一起過去看了看,患性病的孕婦是個瘦弱的外地女孩,臉色蒼白,很年輕,在走廊的長椅上坐著。她身邊站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
韓潔茹問那個男子:“你是孕婦家屬嗎?”
那個男人點點頭。
韓潔茹說:“孕婦驗血有問題,需要盡快進行治療,具體情況項大夫會告訴你。”說完她離開走廊。
今天韓潔茹大夫有手術,安排在上午9點半,接受手術的是一位白胖的婦人,家屬要求做剖腹產。韓潔茹已經安排護士做準備,又親自來到病房,看望了孕婦,講了講剖腹產的注意事項,告訴孕婦不要害怕,還親切地和孕婦握了握手。
就在這時候醫院的走廊裏突然就吵鬧起來,有女人在哭叫,夾雜著男人的罵街聲。
韓潔茹迅速從病房走出來,正是方才被通知驗血有問題的那對男女。女人蜷著身體倒在地上,那個男人凶狠地踢她的肚子。
項大夫還有幾個產房的值班護士阻攔他,根本就拉不住。韓潔茹快步走過去。
“喂,你要幹什麼?”她喝斥,“驗血有問題,是你們雙方的事情,很可能是你有病,傳染給她的。”
男人愣了愣,仍粗脖子漲臉地說:“我沒病,我根本就不可能有病。我要是有病,也是因為她這個臭婊子!”
女人仍縮在牆角,隻是低聲哀號。
“她是孕婦,你這樣做是犯法的。”
男人瞪她一眼:“我打我女人,犯什麼法?”
“你打誰也犯法,尤其是婦女兒童。你在醫院裏動手打人,擾亂醫院的正常秩序,出了事,一切後果,都要由你負責。”男人有些見傻,戳在那裏不說話。
韓潔茹口氣也緩和了些,說:“你們馬上去性病中心檢査,你自己也要檢查。有病必須治療,打人是沒有用的。”
那男人哼了一聲說:“我沒有病,我不檢查。”他左右看看,見那麼多人都在圍觀,臉上掛不住,又踢了那孕婦一腳,說,“媽的,你有臟病,我不要你了,你滾蛋吧!”說著,拔腳就朝外走。
“噯,噯……”項大夫幾個想阻攔他,根本就攔不住。
那個孕婦倒在地上,仍在哭泣,身下已洇出一大片血水來。
孕婦被踢壞了,造成子宮大出血,不及時搶救會有生命危險。可是,病人家屬已經走掉,沒人交納醫療費。
韓潔茹問女病人:“你丈夫是做什麼工作的,他叫什麼名字,有沒有電話或者傳呼機,能不能通知他馬上過來?”
女病人一再搖頭,然後說:“我們沒有結婚,他不是我的丈夫,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事情複雜了,可女病人倒在醫院的走廊裏,血仍在流,不搶救,她隨時可能死亡;搶救,錢怎麼辦?
韓潔茹遲疑了片刻,她仍被方才的令人氣憤的場麵刺激著,處於一種非理智的衝動中。她說:“項大夫,先把病人送手術室,進行止血處理。小孫——”她叫女護士,“你馬上去院辦,請熊世傑副院長來一下。”
預定的剖腹產手術隻好推延,韓潔茹必須馬上搶救這個被遺棄的女子。她的生殖器官是染菌的,這樣的手術任何人也不願做。包括醫生,也包括護士。韓潔茹臉上毫無表情,像平常一樣,乍著兩手,讓護士給她戴上天藍色的手術帽。
熊副院長過來時,韓潔茹已經上了手術台。
項曉芳大夫簡單彙報了情況,韓潔茹在裏邊就傳出話來:“病人需要輸血,請請示熊院長。”
這是個極特殊的事件。病人是外地的打工妹,城裏沒有親屬,在醫院走廊裏被與她同居的男人踢成大出血,他們沒交押金,他們隻是來做通常的妊娠檢查的。
怎麼辦?
怎麼辦也不能讓病人死在手術台上。
熊副院長說:“按照韓大夫的要求輸血,保住病人的生命,經濟上的問題以後再處理。”
護士把熊院長的指示傳達進來,韓潔茹心裏滾過一陣暖流。她非常感謝熊院長的果斷和對她的支持。她請熊世傑過來也是這個意思,她需要理解和幫助,雖然她沒有直接向熊副院長彙報,但他完全做到了這一點。
這個手術肯定存在著麻煩。
這個手術也充分體現著醫院的救死扶傷的精神。
孕婦的血止住了,同時做了刮宮手術,韓潔茹的額頭,已經浸出了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