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

孫彥濤

王明在集貿市場的角落裏，遇上了正在兜售青蛙的張明。

王明與張明，從高中到大學一直是同學。

大學畢業後，王明就職於環保局。幾年後，王明變成了王科長，負責環保執法。不久前，因嚴懲一批捕殺珍稀動物的不法分子而聲名鵲起，王科長成了王局長。畢業十年，王明走了一條順風揚帆的路。

張明大學畢業被分到一家國營麵粉廠，幾年後廠子倒閉，張明隻好做一些雞零狗碎的小生意維持生計。出於尊嚴，張明從不向同在一個地方的老同學求助，甘願在水深火熱中譜寫艱難人生。

讓王明想不到的是一向正直、開明的老同學，竟然幹起了違法事兒，而且撞在了他的槍口下，太富有戲劇意味了。王明深知張明的秉性，自己若言語不當會造成誤會，事與願違，當麵沒收更是不妥；但是任其發展，不僅自己的烏紗難保，而且還將授人以柄。一時，兩人十分尷尬。王明畢竟訓練有素，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還剩多少？別賣了，給我送家去。前些時一個親戚得了種怪病，得用野生青蛙肉治療，我也想順便嘗嘗鮮。”

“別挖苦我了行不，王大局長，咱也是一時糊塗給你添了亂，以後咱收兵回山還不行？”張明綿裏藏針。

“你咋恁多心眼兒！少廢話，我今兒是星期天閑逛，碰上你了。我正想找你聚聚，別忘了給我送過去，我在家候著。”王明意味深長地笑笑，扭頭走了。

張明被老同學的話弄得七葷八素，瞅著遠去的王明琢磨了很久：老同學當了官，也許山珍海味吃膩了，真想嘗嘗鮮！普通人可以理解，可你是環保局局長，野生動物的保護神啊！不過，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你為刀俎我為魚肉，你想秉公執法大義滅親誘捕我，我也沒辦法。事到如今，李玉和還不怕鳩山的鴻門宴呢，我一個下崗工人你能把我怎麼樣！

張明心一橫，兜起青蛙，蹬起三輪車，朝環保局家屬院奔去。

王明正在大門口迎候：“我知道你不會忘掉老同學，一定會來的，還有多少斤，稱稱吧。”

張明笑笑，說：“你真的要吃，不怕別人舉報？”

“少廢話，趕緊稱吧。”王明急了。

“老同學，別客氣，今兒我免費給你宰殺、收拾——擱別人我不服務——算我給你送禮了，以後說不定要飯要到你府邸，能討口飯吃，也未可知。”

王明從懷裏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塞到張明衣兜裏，笑著說道：“別貧嘴了，李局長馬上就要來了，讓他看見可不得勁兒！你要不在我這兒吃飯，就趕快走吧，以後別再辦老同學難堪了。有困難咱幫著解決，多聯係啊。”

張明撂下袋子就走了。邊走邊想，收你當官的一百元也不算昧良心。他走不多久，忽又停下來，悄悄拐了回來——他想看看王明這隻貓是怎樣吃腥的。

張明一抬頭，卻發現王明正背著一袋子青蛙向家屬院後邊走去。張明尾隨而去，看見王明在池塘邊停下，把袋子解開，看著一隻隻青蛙跳入水中，王明喃喃地說：“一百塊錢買你們一群生命，值了！好好吃蚊子吧，晚上我想睡個安穩覺，拜托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