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大雨中,幾十個書生蜂擁進了柳樹胡同。
他們成群結隊,擲臂高呼——
“奸臣禍國,天理難容!”
“不殺奸臣,眾怒難平!”
雨點砸在書生們的身上,不僅沒有人退縮,反而激起了他們內裏的血性。年輕的臉上,都是一往無前的勇敢。
“那個就是奸臣的大宅子。”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書生們加快腳步衝到宅子門前,十分有秩序的一個接一個排成行,依舊擲臂高呼。
呼聲一聲高過一聲,穿透雲霄。
有幾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百姓在中間,見書生們呼叫半天,那衛府的門還牢牢閉著,憤憤然拿起路邊的石磚,向大門狠狠砸去。
咚!
咚!
咚!
門裏。
衛承東被這一聲聲“咚”,驚得喘不過氣來。
那些書生都是他在國子監的同窗,往日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有一兩分的薄麵,哪曾想......
衛承東眼眶漸紅,朝護院低喝道:“頂住,都給我頂住。”
這時,兩道身影冒著雨,跌跌撞撞跑過來。
來人正是衛府大爺衛執安和二爺衛執身。
衛執安跑得急了,腳下一個踉蹌,摔了個狗吃屎,也顧不得喊疼,又哆哆嗦嗦爬起來,顫著聲問:
“這門能不能擋得住啊?萬一擋不住......老二,要不咱們收拾收拾細軟跑吧。”
“能跑到哪裏去?”衛執身煞白著一張臉。
衛執安急得聲音帶了哭腔,“那就坐著等死?”
除了等死,還有別的辦法嗎?
沒有了。
衛家要倒了,敗了,亡了。
衛執身捶胸頓足,“老四啊老四,你好狠的心啊,你這是要把咱們一家老小都逼得跟你一樣,做個吊死鬼啊。”
衛執安一聽吊死鬼這三個字,嚇得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麵若死灰。
真到那個份上,也隻有那一條路可走。
可他想活啊!
護院們看著衛府堂堂兩位爺,一個哭,一個癱軟在地,不由都驚呆了。
主子們的命運都難逃一死,那他們呢?
他們不姓衛,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的。
“誰說就隻能坐著等死。”
一道清亮的聲音橫出來,所有人尋聲看去——
屋簷下,少女一身紅衣,雖身形單薄,但眼中卻有灼灼烈火。
“青城山上的道士替我爹算過,他說我爹這一生,福壽雙全,兒孫滿堂,是頂頂好的命。衛家真要抄家滅族,那便是青城山的道士沒本事。”
她指指自己,“可那道士的本事,從我身上可見一二,我若沒有他,根本活不到現在。”
所有人心頭微微一震,唯獨癱倒在地的衛大爺一臉懵。
那道士什麼時候替他算過命?
“所以,從我爹這一生的命格來推斷衛家......”
衛東君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我衛家必定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最後一個字落下,別說小廝和護院,就是衛二爺的眼睛都亮了三分。
四九城裏,誰不知道衛府三小姐是去了一趟青城山後,才保住的小命兒。
數丈之外,衛承東感覺自己有那麼一瞬間,心都要跳出胸膛。
道士幫爹算命是假的,可眼前的危機是真的。
他瞧得很清楚。
剛剛護院們神色茫然,手上不約而同都鬆了些勁,那當下,隻要有一個軟了骨頭,那衛家便是萬劫不複。
古往今來,多少鐘鳴鼎食之家,外頭的人沒殺進來,都是先從家裏自取滅亡起來的。
“都給我手上使把勁兒,把門給我看牢了。”
衛承東深深看了妹子一眼,大喝道:“熬過今日,每人月錢加一兩。”
這世上什麼最得人心?
一是希望;
二是銀子。
這兩樣擺在麵前,誰都願意拚命。
“再去搬幾根長木來,要粗的,頂住門栓。”
“來幾個功夫好的,上牆看看。”
“不行用沙袋頂住門。”
“快去搬沙袋。”
衛承東看著大家夥幹勁十足,不由心神一蕩,大步走到屋簷下,想狠狠誇妹子一句。
可目光一垂,話頓時卡在喉嚨裏。
妹子臉上全無一絲血色,捏著帕子的手劇烈發抖。
他怔愣半晌,咬牙道:“阿君,別怕,沒事了。”
“哥。”
衛東君連聲音都是顫抖的:“這法子最多能撐兩個時辰。”
“啊?”